第八章 该动手了。 伊丝凝视着撒加的睡颜,唇上已被咬的沁出血丝,她知道,撒加今天晚上对她, 是有所不同的,她能感觉到多出的那抹柔情。 若是早一天知道这样,她该是欣喜吧。 而现在,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就算撒加也喜欢她,又怎么样呢? 伊丝嘲弄的想,他们之间,仍然没有任何可能。在今天看见自轩身上溅出的血 后,她就有了这个觉悟。横在他们之间的,是普蓝一百多万条人命。 轻轻抽出匕首,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颜轩送她的礼物,她最珍爱的,匕首的刃 微微泛着蓝芒,薄如蝉翼的刀身微微颤着,就像她的心,刀尖对着的,是撒加的心 口。不能再犹豫了。 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径直向前推去,看着血涌了出来,她手一软,匕首就插 在那里,终究……刺的还是偏了……没有力气再下手,泪却不听使唤的滚了下来。 撒加冷哼了一声,早就知道她今晚的反常,所以他装作已经熟睡,看看她究竟想怎 么做。 伊丝听见撒加的声音闪电般抬头,看见撒加平静的眼里是洞彻一切的冷然。事 实在眼前毫无遮掩的展现,撒加根本就没有睡着……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从自己犹疑、拔刀、刺杀……都落在他的眼里。 “为什么?”羞愤的感觉攫住了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撒加捏住她的下巴,语气平静但是压抑。 “当然是想看看我亲爱的伊丝会怎样对我……” 拔出刺在胸口的匕首,微笑着说,“看来你对我还真是有情啊,刺的又不重还 偏了……还是你没找准心脏的位置?” 凑了近来,亲昵的语气怎么听都有些不合气氛,“舍不得我死?” “很好玩吗?” 伊丝有些麻木的看着他,木然的问,“看着我为你挣扎……为了对你的感情挣 扎……满足了?” “满……足?” 撒加的脸色转为阴沉,狂暴的气息慢慢凝聚起来,透着暴风雨的前兆。 你以为我在看戏,以为我拿自己的生命来赌你的心——这样只是为了欣赏你的 挣扎?…… 低着头吻了下去,狠狠的不留情的在那娇嫩的唇上辗转碾过,没有感情的吻, 只是宣告着征服,占有和暴虐撒加胸口的血浸染了两个人的衣衫,慢慢的扩散开来, 触目惊心,像极了妖冶的花。 伊丝觉得自己晕晕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撒加的靠近就宣告了她所有理性 的停滞。本能的顺从着,却又自然而然的从那个男人的暴戾中感到了一丝脆弱,感 觉到了他的痛,牵扯了自己的心。 “喜欢我吗?”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她无意识的应答,“喜欢。”“爱 吗?” “爱。” …… 撒加哈哈大笑起来,放开她,语气极尽讥讽之能,“感觉不错吧!原来所谓楼 兰的祭司,就是这样对敌人心醉神迷!” 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伊丝从撒加令人窒息的晕眩中清醒过来,听到这句话, 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 撒加看进那双如今失神却仍纯净如水的眸子里,挫败感弥漫上来,为什么任他 这样的……涂抹,她看起来还是那样纯洁那样高贵?而他还该死的会被吸引……看 到她眼里受伤的表情,他居然也会心疼?! 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情,想起自己生死关头她的关心,居然感到幸福和温暖…… 所以才第一次真心的希望她会爱自己,才希望她对自己的感情可以越过民族的距离 ……所以才明知道她有可能会对自己下杀手却仍想赌赌看,甚至在她都已经握着匕 首时仍然幻想她不会刺下去……无法形容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失望的感觉…… “看来那次是你为了取信于我呢……为了有让我放松戒备好杀我?” 冷冷的话语掩盖了眼眸深处的那一丝期待。与口中的冷言冷语相反的,是他心 里的狂喊,告诉我,不是那样的!告诉我,否定我……想听你说,你爱我…… 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保证,不会像从前……只要你爱我…… (然而,隐藏起自己的心意而去试探别人的心意往往是最愚蠢的做法。) “你说对了……我怎么会爱你呢?” 伊丝惨笑着,说这样的话有如在割自己的心,这样对你,你还问这样的问题… …我又有什么好辩解的…… 既然你这样以为,那就让我也掩藏起对你的情意吧,反正,它本就是不该存在 的……“我怎么会对你动心?不过都是别有目的而已……” “住口!”撒加低吼,明知道她说的不是实情,但是亲耳听见这样的话还是让 他无法忍受。 伊丝的心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就像不再属于自己,“看看你手上沾过多少鲜血 你就该知道了……这样嗜血的民族……” “我早就该走了。”斩断漫天的情丝,放下所有的关心,化作淡淡的一句话。 “不要走……留在我身边……”撒加的声音里有着罕见的低落,伊丝的心强烈 的不舍起来…… “停战吧……”她恳求着,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只要你们离开楼兰,去到哪里 我都可以跟你去……可以不计较发生的事,跟着你…… “停战?”撒加低低的说,“除非你们俯首称臣。” “这不可能!”伊丝震了一下,“你们才是入侵者!” “那又如何?”撒加的声音强硬起来,“是,我们是侵略者!凭什么你们衣食 无忧,而我们却要为生存背上罪名?你们为生存做过什么,你们凭什么就可以享受 这些,就因为出身?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我的族人因为出生的缘故而在别的人面前 低人一等,既然上天不给我们合理,我们就自己去争取!不管是抢是杀,我都要让 他们过的好,我知道你觉得你们无辜,可你们无辜又怎么样?!只要你们没有保护 自己的能力,那就是活该!” 那我呢…… 伊丝悲哀的想,我的民族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要遭受这样的浩劫? 我又怎能因为你们的生存而抹去他们生存的权力? 不同的民族带着不同的立场延伸出无法逾越的壕沟,划开了敌对的两方。也许, 生存,本就不讲道德。 不管有何等的理由……也无法改变自己和这个人之间的距离了…… 本就不该有的感情,不想再有任何的联系,伊丝觉得好累,“我们之间,什么 都不会有。” 淡漠的语气就像是疲惫的身心。 看着显得遥远的伊丝,撒加的心里也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无法解开的结。“你 走吧。” 伊丝看着他,最后再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撒加拿起那把匕首,慢慢端详,匕首上还染着他的血,似乎是刚想起一般的看 着自己的伤口,血已经自行止住了,他几乎感觉不到痛,因为他的心在痛。 为什么……为什么都离开我…… 身子慢慢的软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都离开我? 先是加隆……然后是你…… “啪——” 匕首被他一折为二,他的手上也被刀刃割伤,血从指缝中显现。 德尔……我的民族……为了这个…… 我先是失去了我的弟弟,然后失去了……爱人…… 无法遏止的头晕,失血过多后思维开始放慢,。 可是……这是我的责任……我永远不会放下的责任。 已经没有办法再思考了,思维停陷在昏迷中。 风声……雨声……呼啸声…… 哭泣的声音…… 伊丝盲目的向前奔,辨不清方向,也没有想过要去辨别方向,心里乱的让她直 到几乎要撞上去才发现前面有人。 阿布罗狄不管什么时候总是那样美丽,就算在这样的雨夜里,一样让伊丝觉得 眼前一亮,心里空明了一些。 阿布罗狄站在她面前,沉吟着问,“是撒加让你离开的?” 伊丝戒备的看着他,“你要拦我?” 阿布罗狄轻轻的笑着摇头,“你是魔法师啊,我哪拦的住你……” 这话听在伊丝耳里却是无比的讽刺。魔法师?她几乎就快忘了自己是魔法师了 ……纷乱的心绪让她根本无法凝聚魔法力量,连最基本的风系魔法都使不出来。伊 丝咬牙道,“那……让开!” 几乎是仓皇的从阿布罗狄身边逃开,意外的竟然没有受到阻拦。 阿布罗狄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在他 身后,一个黑发黑眸的年轻女孩走了出来,问,“为什么不杀了她?”阿布罗狄静 静的看着夜幕,“撒加不杀她,我们怎么能轻举妄动?” “那,”年轻的女孩继续问,“至少也该派人跟着她吧。” 阿布罗狄这才转过身来,对着女孩笑道,“馨儿,这不是你该管的。” 被叫做馨儿的女孩有些不悦,“又这样说!” 阿布罗狄含笑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外面风大,你回去吧。” 那个女孩是伊女馨,阿布罗狄的随从,实际上也是阿布罗狄青梅竹马的恋人。 此刻她温顺的点点头,“那你呢?” 阿布罗狄的眼神投向别处,“我还有点事,待会回去。” 伊女馨没有再坚持,她知道阿布罗狄身为元帅,有很多事要做的,不可能总是 陪着她。 踮起脚在阿布罗狄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那你早点哦。” 阿布罗狄看着伊女馨的身影消失后,对着无人的夜色站了一会,突然静静的说 :“你也该出来了吧。” 随着他的声音,从黑暗里走出一个人,迪斯马斯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迪斯很感兴趣的问。 阿布罗狄淡淡的道,“你当然在。而且——我想你早就派人跟踪那位伊丝小姐 了吧。” 迪斯抚掌笑道,“你果然了解我啊。那么大概你也知道我在这里等你的用意了 吧。”然后他收起笑,正色问,“如何?” 阿布罗狄沉默了片刻,道:“请——” “丝——” 我眦着牙忍痛,还是忍不住有些声音从牙缝里漏了出来。 正在给我包扎伤口的沙加听见后抬起头。 我看到他看我,马上就收拾起因为痛而哭丧的脸,挤出一个笑容给他,不过我 估计这笑大概跟哭有的一拼。沙加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只是我感到他手上又放 轻了些。总算好了! 看着沙加打完最后一个结,我大出了一口气,合起衣裳,将腰带重新系好。沙 加淡淡的问,“刚才,疼吗?” 我不好意思的笑,“还好啦。”然后又补上一句,“是我比较怕痛。” 沉默了半天后,我悠悠的叹了口气,“沙加……你觉不觉得,其实我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沙加的脸上看不出诧异,平静的毫无变化。 “你看,发生战争后,我虽然号称是楼兰最强的黑魔法师,但却什么也没做,” 我把玩着腰带的坠子,一谈到这样的话题我的口气就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大部 分时间还在这里养伤……好像没有起到该有的用处。” “那么除了养伤外,你在做什么呢?” “嗯……”我思索着,认真道,“简单的说,杀人和救人。” “杀的人多吗?”沙加端坐着,没有看我,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挺 多的。”我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如今也是沾满血腥了。“那为 什么说自己没用?” “因为没有看到成效。”我的思路已经找到了答案,“敌人还是在那里,我杀 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却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影响;而我们自己,却不停的继续有伤亡。 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连累了鱼鱼。” “你想怎么样呢?”沙加这才正视着我,“保卫一个星球的责任不是你一个人 抗的起来的。” 我喟叹了一声,他的话给了我一些安慰,但仍然挥不去心中的挫败感。 那么也许,是因为魔法没用吧…… 思路开始转往另一个方向。 魔法的一大弊端就在于魔法师的珍贵和脆弱。 再强的魔法师,本身的肉体和普通人都不会有任何的不同,而魔法的施行,除 了要求精神的高度集中外,还需要一个准备时间——这一点,经常是魔法师的致命 伤。而魔法师的培养又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但损失起来却又那样容易……以目 前这个样子的魔法师数量,对一个民族而言,用处是不大吧。 既便是像我这样的魔法师……因为自身的脆弱,也发挥不到应有的效果。那么 ……也许,是用来同归于尽的用处比较大吧…… 我的思路漫无目的的乱游走,不知怎的竟将这句话说出声来,“也许,是用来 同归于尽的用处比较大吧。” 几乎是我想到同归于尽这个念头的同时,一股外来的力量撞上了我的心灵—— 毁灭一切吧……它们在我心里无声的请求着、诱惑着…… 漫天的红云迷离了我的眼,将我们释放出来吧……我们可以帮你…… 它们在我心里低语…… 突然一阵强光闪起,惊散了眼前的幻境,切断了那股力量和我之间的联系。从 幻觉中惊醒,抬眼看见沙加端坐原处,只是身上光芒四射,那是魔法力高涨的表现, 我和他的周围被建起了一道光之结界。 越过沙加,隐隐可以看到森林的深处刚刚有过的能量波动。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沙加的语气不像是问询,反而像是陈述。 我点点头,“我知道。” 是的……我知道,因为这不是第一次。 从它们第一次找上我,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生命之石……” 传说中的名字从我口中幽幽的吐出…… 生命之石,是现今为止宇宙中所知的最强大的能量,然而却仅仅只存在宇宙中 的传言里,以至于大家都渐渐的认为那个不过是个神话。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的是,生命之石其实是存在的,而且就在普蓝,就在这个魔 森林的中心位置。 他们同样不知道的是,传闻中不准确的地方,生命之石是宇宙中最强的能量不 假,但是——那却是毁灭的力量,来自于黑暗的力量。生命之石是被封印在这里的, 光之封印,以耗尽施法者魔法力乃至生命力的终极光系魔法,掩盖了生命之石本身 的气息。所以就算是普蓝现在的魔法师也不会知道生命之石的存在,除了我……还 有沙加。 “你们的力量起了感应。”沙加淡淡的道。 “是的。”我承认,生命之石的力量越过封印和我起了感应…… 虽然它们仍然在封印里但是却和我有了接触,因为我自身魔法力的缘故……我 是黑魔法师,我的魔法力本身就是毁灭性的,而以我的能力是可以解开那个光之封 印的,虽然,如果那样做我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我是注定可以释放生命之石力量 的人,所以它们找上了我……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诸如毁灭之类的念头?”沙加冰蓝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我。 “不错……”我一惊,有些失神,“以前也是这样……在我目睹过死亡后,如果心 里摧毁的念头比较强烈的话……”我从回忆里抬起头,沉吟道,“这么说……跟我 的心境有关?” “魔由心生。”沙加简单的说。 我却沉思起来,它们一直在向我呼叫,希望我可以解开它们的封印,也就是说, 当我心里有着比较负面的情绪时,就比较容易受到它们影响。然而引发它们……绝 对是玉石俱焚的下场……我现在自然是拒绝它们,但是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因为 复仇的心理……摇摇头,不再想那样的假设。 “你怎么知道生命之石的?”我问沙加。 “你忘了我是光系魔法师?生命之石本来就是由前代的光系魔法师封印的。” “嗯。”沙加说的是,以他的能力,自然也能感觉到,就像刚才。 关于生命之石的讨论就到此为止,直到我再次见到伊丝。 然而楼兰的命运,却如风雨中的孤舟,越发飘摇起来…… -------- 自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