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像我所预料的那样,”托勒说,“我们的麻烦还只是刚刚开始。” 天气已经变得暖和起来,这个星球的太阳明亮地照在他们身上。此刻,就在他 们头顶上方的这个白色恒星,看起来比在伊波瑞的圆顶里所看到的那个黄色太阳要 小,但它的颜色却很纯洁,闪烁着透明的蓝色——就像是火焰燃烧时的那种蓝色。 托勒和他的一群人停了下来,他们想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更重要的是,在这广袤 的异星球上,筹划一下生存下去的办法。 托勒继续着他的话题:“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水——不错,我们每个人的包里 都配备有少量应急物品,但不会让我们维持太长时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动用它 们了。一句话,我们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了,朋友们。” 贝斯洛站起身来,在飞行橇的四周走来走去。 “我让你感到厌倦吗,贝斯洛?”面罩里所传出的贝斯洛的声音,僻僻啪啪地 响着,托勒问他。 “不,我和你一样关心我们目前的处境。我也在思考,就是这样。” “我们得赶紧搭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库拉克接过话来,“我们不知道这里 的气候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每天晚上都会结冰,或者还可能下雨。” “我们至少可以在夜间点火,”杨丹说,“不是吗?” 一群人心情沉重地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用显而易见的坏消息打破目前的沉寂, 他们现在既没有点火的设备也没有燃料。没有树的山脊从各个方向向远方延伸,一 眼望去,如大海的波涛般起伏婉蜒,一望无际的淡绿色,如绿宝石和蓝翡翠那样的 颜色,但就是看不见地平线在什么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们不管想什么办法弄到了火种,也没有什么可以烧的。 “点火得需要燃料,可是我们没有。说到火嘛,”托勒边说边在心中为自己那 点微薄的库存感到遗憾,“飞行橇上倒是有点可以燃烧的液体。” “它们可都是电动的。”贝斯洛边说边弯下腰来,在离他最近的那架飞行橇一 侧打量起来。 “天哪,谢谢了!”托勒夸张地说。“这可帮我们的大忙了。是的,我们知道 它们都是电动的。聪明的孩子。可是它们的侧翼可是靠消耗固体燃料的发动机。” “呀呵,还有太阳能,”贝斯洛附和着,“明白了吧?”他挺直身子,从飞行 橇的后部拆下一块翅膀形状的翼板。“太阳电池。我们可以利用太阳能,除非我搞 错了,在同一时间内给电池充电,我们可以把燃料储存起来以备紧急的时候用。” 托勒听到了他的话,但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奋。“这可以给我们一点小小的 帮助,”他承认这一点,“但必须得储存起比几节太阳能电池多得多的能量才够我 们用。其他的一些东西你又怎么弄来呢?” “给我几分钟。”贝斯洛在飞行橇的另一边踱着步子,不时地在机器上这里戳 戳,那里弄弄,灰暗的脸上显出紧张思索的表情。 “武器,”库拉克说,“我们应该有一些武器——哪怕是最原始的木棍也比赤 手空拳要好。这周围一定会有一些食肉动物。”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杨丹说,“我们就再也看不见动物的踪迹了吗?” “这倒是不一定,它们可能在夜间出来。”库拉克看了看托勒的脸色,继续说 :“是的,也许是我错了。我的意思是,我们所面对的是一个我们全然不知的世界, 在我们熟悉这里的一切之前,我们最好提高警惕。” “当然,你是对的,”托勒把注意力转向整个早上都在令人费解地沉默着的凯 琳:“你怎么看,凯琳,我们会遇到一些夜间出来的食肉动物吗?” 凯琳的注意力被拉回到现实之中,可打量着托勒的那张脸却是茫然的。“动物!” 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词,“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动物,我从来就没有到过……圆屋 顶的……外边……”她的声音弱了下来,并重新沉入到梦幻之中。 “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说出来——是关于面罩的事。”库拉克说。 “你可以把它说出来,我们可是处于紧急状态。面罩又怎么了?我们有足可用 四十天的空气。” “我要说的不是空气。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不能把它摘下来——这就意味着我 们既不能吃,也不能喝。” 托勒吃了一惊,库拉克所指出的是一个铁定的事实——如果不把面罩摘掉,他 们的确没法吃也没法喝。“我们需要一个完全密封的地方,快!” 一幅图画在他的心中展开,他似乎看到了他们这一群人正在一个巨大无边的蘑 菇形圆球中,因饥饿而慢慢地死去。 贝斯洛浓重的鼻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我不知道这个办法是不是有用?”他说。 “什么办法是不是有用?” “帐篷方案。你看这边——”贝斯洛慢悠悠地走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长 长的橘红色包,他走路的时候。那包便跟着他前后摆动。他把包放在他们面前,开 始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拿。他先拿出的是一根细长的合成钢杆,接着是编织的尼龙绳, 虽然有点细,但很结实,再接着就是一块完整的像揉皱了的橘黄色丝绸一般的布料。 贝斯洛腾空包里的东西,把包收起,可刹那间,包在他的手里又变成了有着窄 窄缝隙的超薄胶膜。他们看着他把杆插进窄缝中,当合成钢杆弯成一个半圆形的时 候,他把布料展开。不到三分钟的功夫,帐篷便矗立在他们面前:一条长长的,用 肋状物支撑,有一个封口的隧道样东西权且算做是门。它就像是一条伸向地下或一 条路尽头的涵洞。显然,这个帐篷的空间充其量也就容纳两个人。 “好极了!”贝斯洛骄傲地说,心中为他的作品暗暗得意。 “别的帐篷又从哪里来呢?” “我已经找过了。在飞行橇左手边的地板上,有一块长而薄的隔板,就在空气 储存罐的下面。每个飞行橇上都有,我猜想它们不但是密封的,而且还能防水。但 你不要希望从密封口中得到什么,除非你把空气带进去,或者干脆你自己出来。” 贝斯洛打量着他们,嘴唇闭得紧紧的,显得很严肃。“就像《从努里卡逃亡》那本 书上所写的那样,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用的是船上的空气,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库拉克面色苍白,心情焦虑地将两手撑在膝盖上,专心研究着帐篷:“我们得 想出个办法,不断地把空气充到里面,以便我们能在里面呼吸。” “我们可以使用剩余的空气罐——把阀门打开就足可以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贝斯洛解释道,“要知道空气并不是药品,这不该有什么问题的。” “我们不是很快就会把氧气用完吗?”杨丹问。 “也许。虽然不是很多,”库拉克回答道,“但我们不能戴着面罩进帐篷,这 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长我们的呼吸时间。当然,每次把密封口打开的时候,你就 损失了一点空气。一旦进了帐篷,我们最好就呆在里面。” 托勒在面罩里皱了皱眉头。在白天清澈的阳光下,他们的整个计划都显得那么 蹩脚。“那么,我们每天只能吃一次饭了,”他嘀咕着,“简直不可理喻。” “两次,”库拉克边回答,边吃力地伸直了身子,“我们可以在晚上搭帐篷之 后吃一次,再在早上收帐篷的时候吃一次。这还不算太坏。” “水在哪里?我可不能一整天都不喝水。” “也许我能找到吸管一类的东西,把它从我们脖子上的封口处插进面罩里。” “可我们首先得找到水呀。”杨丹说。 “贝斯洛说的那条河就在东面,如果我们一直往那个方向走,用不了多久,我 们就会找到水了。”库拉克说。 “可前面要是沙漠呢?”托勒提出了异议。 “你看,”库拉克打断了他的话,“随时都会碰到问题的,我们只能来一个解 决一个。你们这些人必须彻底打消贪图舒适的想法,我们这可不是在轻轻松松地散 步,我们是在逃生。” “说到这里,”贝斯洛插了进来,“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往前走了。我们离开这 个地方越远,”他挥动的手举过肩膀,“我心里的感觉就越舒服。因为在帐篷支起 来之前,我们既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干别的事情,我们还是尽可能远地往前走吧。” 托勒一行准备停下来过夜的时候,夕阳已经将西方的天空映得通红,给每个山 顶洒上一层青铜似的金绿色,而山谷则像染上了青蓝色。尽管太阳仍然在地平线上, 但若隐若现的星光已经开始在东方的天空闪烁了。天空显得明净而清澈,在强烈而 又绚烂的星光照耀下,如同披上了一层轻纱。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中,谁也没有用无线电打破他们之间的寂静。他们都已疲惫 不堪,却全神贯注地以近乎苛刻的态度面对着现实。托勒用自己一定会活下来的信 念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他想自己是一定会想出这样或那样的逃生办法。他将竭尽全 力地帮助别人,但他们活下来的希望,他想,则完全取决于他们自己。对于他们的 到来,他不负任何责任,自然,对于他们能否出去,他也就没有任何责任——在这 个问题上,他们是平等的。 在托勒看来,他们都是些牺牲品。 这就是他此刻的思维轨迹。因此,当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在耳膜上震响的时候, 他吃了一惊:“我想我们最好找个地方宿营。因为我们从没有在夜间滑行过,我们 不能在黑暗中摸索。”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他在心中问着自己。我为什么不能让库拉克发布命令?如 果说有人可以领导他们的话,那么这个人应该是他。 库拉克认同了他的建议:“你是对的,我们就要看不见路了,就让我们在下一 个平坦的山顶上宿营吧。” 到下一个平坦的山顶还得穿过两座山。快到山顶的时候,托勒的飞行橇慢了下 来,最后终于停在了山顶上,此刻,太阳能电池还能储存起太阳的最后一缕光亮。 他缓慢地离开驾驶位置,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四肢。根据控制盘上所显示的里程数, 从上一个宿营点到现在,他们已经行驶了一千零八十公里,一天的行程加起来,则 达到了两千零六十公里。 第一天的成绩还不错。 其他的人从飞行橇里爬出来的时候,托勒已经做了几个放松运动。“我觉得自 己就像是过去时代的牛仔。”贝斯洛说,“你知道,就像是罗伊·罗格斯那样,我 保证我的腿上都长了鞍疮。” “你的腿看起来倒是有点弓,”托勒说着,拿出飞行橇上储存的隔板,把长长 的帐篷顶盖打开,把帐篷支在一块平地上,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人在离他不远处选好地方,开始支起帐篷。 “我们都离得近一点,”库拉克说,“彼此之间还可以说说话。” “谁还想说话?”托勒说,“我一爬进去就会睡着的。” “我得先吃点东西再睡,”杨丹说,“我饿了。” 库拉克提醒道:“我们最好把食物留到最后,要想在这里发现可吃的东西还得 有一段时间。”见没有人响应他的话,他继续顽强地宣扬他的观点,“我就是这个 意思!不要多吃一口东西——只要能够让你坚持走下去就行了,也不要多喝一口。” “透辟,透辟,库拉克上尉。”托勒抱怨道,“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要 不,我们不在这里停留了。” “你看,托勒,也许是你自己愿意领导这次探险,我并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 你心里明白。”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我——”托勒结结巴巴地说,“好了, 把不愉快忘掉吧,我们已经筋疲力尽,都想放松放松了。快点搭起帐篷去睡觉吧。” 他们爬进帐篷的时候,太阳差不多要落到灰扑扑的山下了。托勒和凯琳住一个 帐篷——这个巫师不愿意和托勒以外的任何人同住,库拉克和贝斯洛住在另一个帐 篷里,杨丹没有表示愿意同任何人分享空间的兴趣,男人们也就不敢随意造次了。 托勒后退着进了半圆形结构的帐篷,把两个空气罐也拿了进去。他把入口封住, 然后将两个联在一起的空气罐阀门打开,边往帐篷里放着空气边数着秒。接着,他 又对着话筒喊:“我已经将两个阀门全部打开90秒了,现在该怎么办?” “把你的面罩摘下来。”贝斯洛说。 “你把你的面罩摘下来!” “它就要开始工作,不要着急,”贝斯洛劝说道,“相信我吧。” “我不明白我怎么会成了实验品,不过就随你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 手放在面罩的两侧,转了一个270 度的角,使面罩松动,接着便将它举过了头顶, 试着地换了一口气——他呼出一口气后停了停,接着又试探性地吸了一口。好,成 功了!他又放出一些空气才把阀门关上——没有什么异常现象。凯琳两腿交叉,坐 在帐篷的一角,大睁眼睛看着他。接着,他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大声说:“它开始 工作了,它开始工作了。” 他深深地呼吸着,连着吸进呼出了几次。除了舌跟部有点淡淡的金属味以外, 空气似乎很不错。 “从那个透明罩子里出来的感觉真好!”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就像从他 的意识深处传出来的声音一样,在他的耳边嗡嗡地响着。 他又把面罩举了起来。 “你忘记什么了吗?”是库拉克的声音。 “你们都好吗?”杨丹关切地问。 “呀呵,是的,它工作得非常好,你现在可以把你的面罩摘下来了。”他等了 几秒钟,问道:“还好吗?” “太好了!”杨丹的声音从帐篷的薄膜中传来。 “完全可靠!”贝斯洛叫道。 托勒把凯琳的面罩取了下来,而她却一点也没有动。她诧异地看着他,随后便 在她坐的地方将身体缩成了一团。他打开了他们的应急包,从里面拿出两个人吃的 食物——硬邦邦的味道如同喂狗的饼干一样的薄酥饼。他给了凯琳两块,自己也咯 蹦咯蹦地嚼了两块,用一小口水漱了漱口。 他把一个空气罐放在头下当枕头,躺在了地上。凯琳仍然蜷缩着坐在帐篷的角 落里。托勒没有去管她,而是斜躺在地上,只有这样,他才能让他的膝盖不至于一 个晚上都弯着。“晚安。”托勒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安顿下来。 他听见了库拉克和贝斯洛的帐篷里传来的嘀咕声,但他闭上眼睛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