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托勒猛地向前跳去。“贝斯洛!” 托勒还没挨近水边,贝斯洛的面罩在水面上闪了闪,他的双臂在水中划起一圈 圈的涟漪,尖叫声从他面罩的扩音器冲了出来。“救救我!我被抓住了!有东西把 我抓住了!”他不停在水中挣扎、扭动,就像要挣脱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托勒越到水中,他不想寻找把贝斯洛抓住的那东西的痕迹。贝斯洛尖叫着,又 一次沉人水中不见了。 “贝斯洛,我来救你出去。”托勒高叫着,向着他的朋友消失的地方趟了过去。 一个个深色的水圈表明这一地区的水底有洞,托勒小心地绕开它们。就在他赶到最 后一次看见贝斯洛面罩的地方时,水面冒出一阵气泡,贝斯洛也从水中冒了出来, 一个银色的东西附着在他的胸口上,他使劲想把这东西撕下来。 托勒伸出手去一把抓住贝斯洛,将他向前拖,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地 把他拖到陆地上。与此同时,那东西也在贝斯洛的胳膊上猛烈地扭动、挣扎着。回 到岸上,他松开贝斯洛去抓那个向他发起进攻的东西。 “等一等!不,不能等!”贝斯洛高叫着,抓住他的手。“不要伤害它!” “什么!”贝斯洛的手停住了。 “等一等,”贝斯洛重复着,把那东西扔在地上,凑了过去。“让我们看看是 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你会被它吃了呢。” “我——刚开始的时候是差一点。可我把它抓住了,”贝斯洛说,“你看!” 躺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具有长而松软身子的鳗类动物,它的头是扁平的铲子状, 嘴巴张得大大的,嘴边的胡须如流苏一般。它一边在岸上蠕动一边用鼓凸的粉红色 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这个东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透明的。它那小小 的大脑、脉络、肌肉组织以及内部的各种器官,都能透过那圆润的银色皮肤看得一 清二楚。它的形状让人想起喂得过饱的鳐鱼,两个如手指般的突出物一边一个镶嵌 在它那令人生厌的脑袋上,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呜声音——无鳍的身子在草地 上扭动着。 “太丑了!”托勒说,“它咬了你吗?” “我并不认为它是在咬我,”贝斯洛向前探着头,跪在这个东西面前,更仔细 地研究起它来。“你想想——它可是我们离开圆屋顶看到的第一个外星生命啊。” “它很可能是鳗鲡类。”托勒做了个怪脸,“小心,不要挨得它那么近,它会 再咬你一口的。” “你看它那软软的嘴巴——它不可能有尖利的牙齿。” “不管有还是没有,我反正不会离它那么近。也许它会喷出什么毒液。” “它让我想起了《六万万个早晨》,那些小伙子们也在飞临双星的时候,在一 个火山口发现了如这家伙一般的章鱼。” “他们怎么对付的呢?” “谁?” “拥有章鱼的那些小伙子们!” “他们把它吃了。” “把它吃了?”托勒打量着在他脚旁战抖的东西——它看起来快要奄奄一息了。 “你真的会建议我们把这个……这个可怕的小怪兽给吃了?” “我还没想到,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们很快就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 的。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看见周围有类似蛋白质的东西可吃。” “天哪!我宁愿吃帐篷杆。” “别着急,我们先把它的皮剥了,煮煮看是什么味道,说不定会是稀世美味呢。” “它会让我们在夜里发出尖叫的。” “我还以为你是个美食家呢。” “你也不要靠吃从哪块古老的岩石下爬出来的东西,而去当什么美食家。” “那蛇呢?” “蛇?那完全是两回事。” 贝斯洛耸了耸肩,提起了它那短而粗的尾巴。它轻轻地摇摆了一下就不再动弹 了。它大概有半米长,至于重量嘛,贝斯洛估计应该在四到六公斤之间。 “我们用飞行境中的固体燃料点火吧。”他提议。 “是什么让你们这么激动?”库拉克的声音突然从他面罩的话筒中传了过来, “我打了个盹,把听筒关掉了。可刚把它打开,就听到了搏斗的声音。”库拉克大 步向他们走来。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他的身上湿漉漉的。他看到贝斯洛手中提 着的那条鳗鲡似的东西,尖叫声也随着麦克风传了过来:“我的妈呀!今天可算有 收获了。你是从哪里搞到这个……这个家伙的?” “在河中的一个洞里。”贝斯洛说着,把他捕获这个动物的经过描述了一番。 库拉克认真地听着,托勒以为他只是要做一个好听众,可他却把那条鳗鲡似的 东西从贝斯洛手中接过来,高高地举起,更加仔细地打量着它:“它是获不了美丽 奖的,不过我想知道它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你也这么想?”托勒叫喊,“我简直不理解你们这些家伙。” 库拉克耸了耸肩:“你要是饿到一定程度就什么都不会在乎了。我敢保证,那 些薄酥饼吃起来已经味同嚼蜡了。就说我吧,我希望我们的食物有所变化。”他得 意洋洋地把那鳗缅举了起来,“美餐!” 贝斯洛把从飞行橇中取出的燃料堆成了一小堆,又用从河岸边拣来的石头将它 们围了起来。他从飞行模上解下了两根绳子,将它们挂在粉末状的黄色燃料上方。 反复的实验已经用去了他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差不多一 个小时之前,太阳就沉入到银色的暮霭之中,夜幕悄悄地挂上天际。 “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在这里,可是我却不敢确定一会儿这里会发生什么 样的事情?” “你看时间,贝斯洛,都过了我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那是谁的错呢,托勒?如果不是你发疯似的阻拦我们,我们一个小时之前就 该把饭吃完了。”贝斯洛的声音嘶哑而粗糙。 “他是个偏执狂。”库拉克大声说道。 “好了,好了——你赢了。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把你的面罩重新戴上,我还以 为你会因为我把你从那塑料监狱里救出来而感激我呢。” “哦,不。”库拉克的手指点着贝斯洛说:“你不要轻易把它摘下来,那是我 们赖以生存的一个组成部分。现在该你了。” “你们这些家伙不要再互相指责了好不好?还是让我们来对付它吧,我们都饿 了!”杨丹斜坐在旁边的飞行橇座位上,紧挨她坐着的凯琳用膝盖撑着下巴。 贝斯洛和库拉克刚刚开始讨论怎样烹饪他们的捕获物,托勒便开始了与他们的 讨价还价:如果库拉克和贝斯洛把他们的呼吸包摘下来,他将成为第一个勇敢地品 尝这个怪物的人。 ‘你到底和那些东西有什么仇?“贝斯洛问。 “他是那种别人和他不一样就感到不舒服的人,”库拉克说,“他不能容忍我 们和他不一样——那会让他没有安全感。” “的确,是这样,我承认。你们说得太正确了。那么,就不要把它们摘下来了 吧——我们以后的旅途中要用手势交流,可我觉得每次和你们说话的时候都要把这 东西搞来摘去真是太痛苦了。你们这些个具有青春期固执的家伙,使得我们这个群 体之间的相互联系成为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罢,罢,不要说了,”贝斯洛说。 “他是对的,你们这两个家伙,”杨丹说。他们开始争论没多久她就过来了, 手里还举着正要戴到头上去的面罩。“我们需要在一起工作。如果我们中的两个人 和整个群体脱离,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终于,在大多数人的反对和捶胸顿足般的抗议中,贝斯洛和库拉克屈服了,他 们的意见算是统一了。接下来便是哄劝他们从套子里挣脱出来,在他们忍受着最初 呼吸到伊波瑞带有涩味的空气的痛苦时将他们的头抱住。 贝斯洛摒住呼吸,脸涨得红红的,眼睛也鼓了出来,直到迫不得已,他才吸了 一口气进去。他的尖叫声几乎让托勒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后悔。随后,他在地上滚 动起来,并不住地用紧闭的牙关诅咒着,抽抽搭搭地哭着。 而库拉克面对痛苦则表现得无比坚忍。尽管他的表情中有几分说不出的遗憾— —就像是即将走向绞架的落难君王似的,他摘下了面罩,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 口气,用手紧紧地卡住自己的喉咙,身子弯下去,眼泪也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他呻 吟着,但绝不号哭。最难忍的时刻过去后,他顽强地站了起来。 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能够和托勒讲话。 “点火吧!”贝斯洛大声喊叫着,开启了飞行模上的点火装置,启动发动机。 当飞行模上的动力装置运转起来的时候,贝斯洛将两根光裸的电线末端接到了那堆 燃料上。 随着一阵嘶嘶的响声,火花冒了起来。突然喷的一声,一个耀眼的蓝色火球穿 过贝斯洛面前,将他的眉毛烧焦了。 ‘这可是你干的!“杨丹大叫道。 “不错。”库拉克说。 “这东西能燃烧多长时间呢?”托勒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火苗,诧异地问。与 地球上的火不同,这里的火是淡蓝色的,就像是酒精燃烧时所发出的那种薄薄的、 几乎透明的火焰。 “做完这顿饭是没问题的,”贝斯洛尖声说道。“喏,你可要讲信用。”他递 给托勒一只烤肉叉——说是烤肉叉,实际上就是帐杆,帐杆上叉着一块肉。 “这自然没问题,”托勒抓住帐杆的中部,将其一点点地降低,把肉凑到火上。 不大功夫,肉便发出快乐的嘶嘶声,托勒的期望值被提到了最高点。也许,它的味 道还不算太坏吧。 他不断地翻转着烤肉叉,小心翼翼地不让任何一块烤得过火。其他的人也凑到 火边,品评着他的烹饪技巧,同时大声地议论眼前的这条鱼会是什么味道。终于, 托勒发现竿上的肉烤熟了,他们热切地凑上前去,眼睛奕奕地闪光。 托勒站起来,将烤熟了的鱼送到自己的鼻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点麝 香的味道。”他说。 “赶紧尝一尝呀。”其他的人异口同声地说。 “好吧,你们想等着我来做第一个吃鳗鲡的人,我会让你们如愿以尝的。”他 咬了一小块肉,一块长长的、纤维状物便脱落下来。“纤维组织,不过还不算大讨 厌。” “尝一尝!”他们大声喊着。 “我就要尝的。”托勒做了个不易为人察觉的鬼脸,便把那粗粗的纤维送到嘴 边,咬了一口,慢慢嚼起来,接着又是一口,嚼了嚼便吞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怎么样?”杨丹问,“你那训练有素的味觉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托勒洋洋得意地扫视了一遍围在火边的一圈面孔,“烟熏橄榄。”他说。 “烟熏橄榄!这算什么回答!”贝斯洛抱怨说。 “不,”托勒说着又嚼了起来,“它的油脂还不太够。更像是山牡蜊,X 型的 那种。或者更像是将舌头浸在淡淡的玛沙拉白葡萄酒中的味道。” “托勒!”库拉克打断了他那专家式的评论,“不要给我们做食物分析,你只 要告诉我们是不是能吃就行了。” “不错,我没有因昏迷而躺在地上,或者难以自制地呕吐,是的,这东西能吃, 我想。”他把摇摇晃晃的烤肉叉递给对面的宇航员,“你尝尝是什么味道。” 他们严肃地将鳗鲡传送了一圈,每个人都从上面取下一块放进嘴里。他们嚼了 嚼,咽下去,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相互打量。 “怎么样?”托勒问道。 “介于鸡与龙虾之间的一种东西,我看。”贝斯洛说。 “错了,”库拉克说,“像牛犊肉,就是牛犊肉的味道。” “我不知道,”杨丹说,“它更像是家禽——鸭或者是鹅的味道。” 他们都转向凯琳,此时,就剩下凯琳一个人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了。她看了一眼 周围的同伴,说:“我说不出它是什么味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样的肉,不过我 倒是想多吃一些。” 鳗鲡被分成了大致相等的几部分。他们静静地吃着,听着相互间匝嘴的声音以 及火焰跳动的声音。远处,是被淹没的飞行橇周围水的流动声。 我们的确不像是一群探险家,托勒想:一个受了伤的宇航员,一个诡计多端能 够看透别人灵魂的人,一个害怕外面的一切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巫师,一个如《时 髦而精明的侦探》的书中所写的书呆子,再有一个就是对历史不求甚解的应声虫。 我们没有好的装备,没有足够的储备以及必要的防卫能力,我们只是一群被命运抛 到这里的不幸者。 这就是他们所面临的现实。 托勒舔了舔手指,将最后一块弯弯的肋骨放在火上烤着。“还不错,不过要是 有点大蒜和香盐就更好了。如果我们今天晚上不会中毒而死的话,明天早上第一缕 阳光升起的时候,我们就要上路了。”他站了起来,用手弹掉沾在裤腿上的骨渣。 “晚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