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玄门灾变 战争的结局是灾难性的,较之不久前那场地震,它的损失有过而无不及。 尽管它的实际攻击时间仅仅持续了几分钟,便立即被正在克里国首都的双方元 首同时加以制止。 或许终归还是末日的恐惧在起作用,否则谁都不可能如此轻易便中止一场一发 不可收拾的核大战。阿列克行星濒临末日的人类和它的军人们,此时的确更是处在 一种深深的生存本能的支配之下,没有人愿意毫无来由地选择同归于尽。毕竟,军 人的神经也曾受到更多的严格锤炼。 但是仅仅几分钟原子导弹对炸的结局,也足以让此时的国家元首们目瞪口呆了 ──浓重的核子烟云已经笼罩了北半球南部地带绝大部分区域,并且随着行星自传 的加速,也在迅速向全球扩展。尽管阿列克行星当代的原子武器,已经在很大程度 上改善了它们早期强烈的放射度,但是带有严重辐射后果的核子粉尘将会给整个行 星带来的环境危害,仍然难以想象。这一切,还仅仅停留在表面,在浓重的核子烟 尘覆盖下,人们更加难以想象的,是昔日那两个以综合国力称雄天下的超级大国, 在他们曾经无比繁华的大地上,究竟还有没有一片完整的国土? 由于烟尘的遮挡,外层空间的卫星已经不可能发回可视的地面摄影。克里国空 军的远程侦查机,在分头采取了严密的放射性防护措施后,取代了它们的使命,升 上天空,向着两片遥远的死亡区域,超低空飞去…… 在萨拉莫城,就象共和国“心脏”之外那些盲目的人群突然消失了一样,“心 脏”内的阿米坚合众国总统和列昂达斯帝国总理之间的争吵也早已停止。他们已不 再关心这场战争的起因,只是面如死灰的盯视着阿列克行星作战模型上自己国家的 版图发呆。在经历了那场大地震以后,那些版图早已不再精确,但是克里国军事专 家凭借自己的资料和两国首脑的补充,为他们双方所标注的,那些彼此间首半轮核 打击的具体目标,仍然让他们触目惊心──这些目标都是他们国家最重要的政治、 经济、军事、文化和科技的中心! 这些中心在大地震中早已经受到毁坏,但那些毁坏不过是源于大自然的盲目, 在一定意义上,它并没有毁坏它们绝大多数的根本。然而当代阿列克文明的核子导 弹,对于攻击目标具体坐标的选择和它们命中的精度,却是自然的力量所无法比拟 的! 人们内心的时间仿佛早已经凝固,想象中的恐惧让他们无法以一种平静的心态 来期待真实的结局。但是不管怎样,几个小时之后,克里国空军的侦察机还是发回 了较为详尽的报告。这报告让面如死灰的两位国家首脑稍稍松了一口气──三分之 一,导弹命中的比例大约只是三分之一…… 每个人都清楚是什么造就了这一结局,因为那两个超级大国的战略防御系统如 同他们的攻击系统一样出色!这时候已经只有天知道:那些被他们两国强大的军事 制导干涉系统引偏了航程的导弹,最终已经落户谁家?萨拉莫城的元首们直到这时, 才真正开始了他们整体的惊慌──他们再也无心开会,纷纷要立即回国。他们约定, 待事态稍稍平静,再来重新聚会…… 在他们中间,只有卡其克王国的首相没有离开。他被告知:他再也没有必要回 国了,因为他的国家已经不复存在…… 当人们纷纷离去,他无动于衷,仿佛一具木偶,一具泥胎。 “报应!迟到的报应,这都是应得的报应啊……!”他在喃喃自语着。次日凌 晨,人们在他下榻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是割喉自尽的,那是卡其克武士传 统的自绝方式。一个国家就这样消失了,对于那早已走远的疯子莫顿而言,那是天 刚的意志…… 浓重的核子阴云笼罩着阿列克行星,晨昏线在昏暗的星球表面仍在不停地滑翔 ──它的速度早已经超越了人们惯常可以接受的极限。面对着几乎是一夜之间的天 地巨变,沧海桑田的茫然在人们无知的恐惧深处剥蚀着他们的面孔和心灵。他们所 能感受的,只有恐惧,只有麻木,只有绝望的末日阴影! 那些元首们走了,在实施了严密的防护措施后,他们的座机从昏暗的大气层中, 颤抖着飞向四面八方……座机中的人们很多都在怀疑──在他们的国土,究竟还有 没有可供降落的机场?他们又如何,从头收拾那可能面目全非的山河? 他们的担心并非没有根据。当两个超级大国的准确破坏度传来,他们的首脑略 显平静,各自介绍了他们本身战略防御系统的大致配备……据此他们推测:凭借双 方的地面设施和太空军事卫星所配备的激光以及粒子武器的有效拦截,他们各自所 发射的导弹,应该至少有四分之一强,早已被摧毁于半途抑或半空。至于除此之外, 那些被制导干涉系统偏移了航向的导弹的去向,他们却无法也不愿作出推断……为 此,他们的听众只能祈求天刚的恩惠。 “天刚”本是阿列克行星上的人们最为广信的创世之神,在次世代的历史中, 他曾经是万能而无可替代的。但是自从阿列克文明的次世代晚期以来,天刚被他的 大多数子民所遗忘已经有一百多年。现在,由于这一连串的灾难,无名的灾难,以 及全球通讯系统的几乎瘫痪,那些在人们心目当中曾经取代了天刚的人们已经丧失 了他们天刚般的光芒。在次世代之初兴起,在次世代之没沉沦的阿列克行星上的宗 教,时下正在复活。 在这样的时刻,也只有宗教,只有天刚才能寄托人们所有的无知和所有的恐惧, 以及他们所有的希望:活着的人希望拯救,死者在生者的怀念当中被他们希望着进 入天刚的乐园──天国。在一连串的灾难过后,生存的欲望还是战胜了疯狂的冲动, 人们由麻木转向虔诚──是接二连三的巨变让人们来不及疯狂而促成了这种奇特的 转变。当面临巨大的命运却感到自己一无所知,为了生存,这也是人们唯一的选择。 即使他们最初的先祖,面对刚刚感受到的存在本身的茫然,也是如此才得以繁衍到 了他们今天…… 由于寰球通讯的障碍,卫星又丧失了俯瞰大地的能力,阿列克行星上的战争残 局收拾得极其缓慢。灾难的详情抵达萨拉莫城的速度也同样迟缓。 但是一连许多天,灾变频仍的这个星球却显得异常的平静,再也没有任何突发 的警报声传来。人们甚至开始怀疑这种平静本身的真实──它究竟是在昭示着灾难 的终结?还是在预示更大的危机? 对此,阿列克行星上的人类首脑们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加以考虑,他们的军队也 一样。由于各国的灾情普遍严重,在他们看来仿佛天刚格外眷顾的克里共和国,现 在已经是世界第一强国──尽管它并不是一个信奉天刚的国家。因此,在现时世界 上最为强大的克里国空军的各种飞机,也便开始了它们不停地起落──亟待救援的 世界各国都已向它们无条件的敞开了自己的领空。因为他们民族一贯的传统和风尚, 克里共和国的总统和他的人民,也将此视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令人沮丧或有所侥幸的消息不断传来,萨拉莫城逐渐变成了世界的中心──连 日来的灾变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已经没有人比居住在它的“心脏” 当中的人们了解得更多更多……为此,丽儿再次摊开了她的日记:“列文,你 知道吗?我们刚刚又经历了一场空前的浩劫,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阿米坚合众国突 然向列昂达斯帝国展开了核打击。在千里之外,双方各自向对方发射了上百枚导弹。 这些导弹大约有三分之一击中了它们预定的目标,有四分之一被他们各自的战略防 御武器摧毁,另外那些导弹则发生了极大的航向偏移──你也许应该知道那是因为 什么……正是这些导弹,造就了一场世界范围内的原子灾难,在我们阿列克行星之 上,几乎没有哪一个国家和地区能够幸免(根据核战最初卫星发回的图像,甚至连 遥远的南极大陆都受到了三枚当量巨大的核导弹蹂躏──想起不久前刚刚受命去那 里营救科学考察人员的刚莫拉上将和他的航母,我真为他们感到担心……)。现在, 人们还说不清因为这场战争究竟已经死了多少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有一个 国家已经因此而灭亡,彻底的灭亡了,那就是卡其克王国…… 因为“幸存者”计划的未雨绸缪,更因为我们的激光武器绝对的先进(为此我 们真应该感谢利克。列文,你知道吗?格洛斯联邦已经向我们敞开了领土,他们已 经开始了寻找利克的行动。但是,你又在哪里呢?列文,你知道我的悲伤吗……), 这一次,我们克里国又很幸运。尽管列昂达斯帝国距离我们并不是太远,但是所有 七颗偏射向我们的导弹,都已被我们的激光束在高空摧毁。因此,除了受到一定程 度的放射污染外,我们克里国再次成了幸运儿。但是,人们的惶恐也并不亚于其他 的国家。因为这一切,在一定程度上,恰巧应验了我们国家古老的《末日之书》中 的预言(在国外,天刚大神教的《神喻录》中有关世界末日的传说也在重新流传… …),人们为此已经重新转向了对于宗教的崇拜。 我知道,对于传说中的,我们克里古国那三千多年前的教祖迦理莫尔和与他相 对立的智尊摩达。霍列,以及他们的宗教体系,你一向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人们 一直都在传说,《末日之书》其实并不是他们当中哪一个人的作品,而是他们的合 著。因为从根本上,他们彼此的说教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差别──都是基于宏观的 宇宙来强调人本身的神秘性和他们整体的生存状态对于整个世界的影响……他们认为,本我的真心要以善的本色来体现,因为所有的存在都是 相通的,真理和永恒就在于整体的和谐,可以通过内醒的方式来感悟。不同的是智 尊所要追求的是永恒的起点,而教祖则宣扬真理的未来。智尊认为,基于人和宇宙 内在的一体性,只有回到它们共同的起点,也就是至真至善,人才有可能达到智的 圆满,从而获得存在本身的解脱,也就是达到永恒;教祖则认为永恒即是现在,存 在的本身是人和宇宙的统一,它是一个渐近真理的过程,只有顺应其真和善的自然, 人才有可能超越永恒的局限,抵达真理的彼岸。这一切,并不是现在的人们所关注 的,他们所关注的仅仅是那二老传教最初,用来劝人入教行善的《末日之书》。其 实,依据这本充满了神话史诗色彩的传教之书,人们此时的皈依和觉悟早已经晚了。 但是现在,它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在这样的时刻和关头,人们再次的祈祷也是 自我蒙蔽以求自我保护的天性在起作用,你说是吗? 当然,它也有现实的好处──你知道,人们对于时局的恐慌已经开始恢复理智, 这让我们的政府腾出了大量原本用于戒严的警察和军队,把他们派到了更加需要的 地方……除了进行国际救援,现在我们国家所有的精力都已经投入到了“幸存者” 计划的扩展工程,这也是他们急着要找回利克的一个原因。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近 来的局势一直都很平静,但是人们对于未来的担心反而更加强烈:《末日之书》的 预言还远没有终结,已经发生的一切让人们无从求解。对此,《末日之书》的解释 当然不能为他们所接受,尽管他们现在已经开始重新对它顶礼膜拜,但是依据它的 说法,现在的人类却是无可救药的。所以,为了生存,人们可以接受《末日之书》 中其他任何的一切,但却决不会接受这一点。因而“幸存者”计划的扩展工程,在 当局向人们阐明了它的真相(是由我来向全国广播的)以后,已经得到了他们空前 的支持与拥护。现在,在我们国家,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为此而展开行动……。 但是,列文,我还是为我们孩子的将来感到忧虑。要知道,在全球范围内的世 界整体状况现在真的很不乐观,或许我们的孩子将来终生都要象我们现在一样,生 活在地下的世界里了。对于我们而言,还曾经拥有过蓝天、白云、阳光、和风,还 有夜晚美丽的星空和美丽的护星,但是这一切的曾经拥有相对于现在的阿列克行星, 和我们将来的孩子,它已经是一种极度的奢望──我们的大气层已经受到了严重的 放射性污染,一般的飞机早已难于升空,而污染和行星自传加速所导致的气候异常, 一时还无可想象……在这些表面之下,在我们昔日曾经美丽繁华的大地之上,更还 有无数的废墟和广漠的焦土仍在燃烧…… 在阿米坚和列昂达斯,这两个国土面积总和占世界陆地总面积四分之一的国家, 他们很多区域都已经变成彻底的无人区──没有人生存,不可能进入,再不适合人 类的居住……昔日这两个最强盛的大国而今已处在半瘫痪状态,只有我们国家给他 们的救援工作带去了一定的帮助,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人关心他们,因为正是他们 几乎带来了整个世界的毁灭。他们过去所有亲密的盟国都已不再理会他们,他们国 内几乎所有尚存的外国侨民都已经开始寻求回归祖国……但是现在,除了我们克里 国以及其他有限的几个偏远国家以外,这颗行星之上的“祖国” 真的已经并没有几个完整的了。 在北半球,迦米西大洋沿岸的那些国家,早已经大地震的荼毒,这次核大战当 中,因为距离两个始作俑国家太近,又属于导弹的重灾区之列──他们的国土早已 经不成面目,无辜罹难的人民难以计数!相形之下,倒是我们威奇克拉大洋沿岸诸 国,除了处在阿米坚周边和格洛斯联邦西北与列昂达斯帝国接壤的那些国家以外, 大部分的国土还都并没有受到毁灭性的蹂躏。当然,卡其克王国是个例外。其实, 依据它位于威奇克拉大洋中心的地理位置,无论如何它都并不应该受到那么多的导 弹攻击,但是因为它整体的毁灭,已经没有人来关心这令人费解的根源了。作为次 世代最后一次世界大战的阴谋挑动者,战后又从未真诚悔过,人们对它从来都没有 太多好感,这一切也许真是应了它的首相在我们国家自杀前的那句遗言,这就是报 应吧。 在南半球,尽管地理位置距离战区相对较远,但是两个超级大国的战略防御制 导干涉系统实在可怕──除了那孤悬大洋之中的巨大陆岛帕瓦萨之外,那里的国家 所受到的损失,在一定意义上,相对于全球的影响更加难以预料。 核大战中,有一颗导弹偏移到了迪康列斯大陆的迦玛河流域,你知道,列文, 在那里,有我们阿列克行星最大的天然林区,它的面积甚至比我们克里国和格洛斯 联邦的领土之和还要大。因为它的存在对于我们行星整体环境的巨大改善作用,它 一直都享有“阿列克之肺”的美誉。但是现在,因为那颗导弹的缘故,它正在熊熊 燃烧。 与此同时,同样的大火也正蔓延在迦尼斯大陆诺奇萨河流域我们阿列克行星最 大的粮仓平原之上……。基于这一切,老戈里夫又开了一句玩笑,他说:“还是列 文有先见之明,这家伙早早的就搬到了天上去住,真是明智,否则……”他的玩笑 因为我的泪水而中断了……。对不起,列文,我又哭了,我向你保证……,今天就 到这里吧,再见了,列文,我爱你!“丽儿已经无法止住眼泪。她伏在桌上,任凭 泪水浸透了自己所有的思念和所有的悲伤……她在无声的抽泣中渐渐睡着了,她现 在真的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梦,温暖她和他。她能梦到吗?一直站在她的窗外,她始 终都没有发觉的那个人也正在为她祈祷。地下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那人苍老的面颊 上也有泪光莹然──他是摩迪克。萨勒尔,克里共和国的总统…… 在城市的表面,这时夜色已经深沉,漆黑的天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 老戈里夫带着疲惫打开了他的房门。屋子里同样是漆黑一片。 他的老伴已经去世多年,孩子们也并不住在他身边,他的家从来都很安静。在 家里,他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现在的他也本不应该回家,作为一个无可争议的“幸存者”,他本应是呆在地 下。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很想回家……。摸黑走到沙发前,他坐下来,没想到要开 灯。 灯自己亮了。老人蓦然惊见杰卡瑞正静静坐在他的旁边,凝望着他。老人松了 一口气:“你这家伙,想吓死我老头子?”杰卡瑞微微一笑:“对不起,院长,我 有一个故事,自己的故事,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有话就说。 只要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老头子很愿意洗耳恭听。“老人联想起了他 们不久前那次见面。 杰卡瑞有些尴尬,他顿了顿,开始了自己的陈述。随着他令人深思的话语,老 人也渐渐听了进去:五十年前,在一个世代流浪江湖的术士家庭里,杰卡瑞降生了。 和他的父亲以及爷爷、爷爷的父亲一样,他也是生不逢时的人,因为早从他爷爷的 爷爷那一代起,他们原本显赫的家世就早已经衰落。也许这令人困惑——一个世代 江湖术士之家又谈得上什么曾经显赫?但是在次世代晚期以前所有的历史当中,他 们的家族的确是克里古国最知名的家族,因为他们是举世公认的达理教教祖的嫡系 传人。相传,当年教祖迦理。莫尔在世之日,智尊摩达。霍列亦在人间,故虽举国 相敬二老术术之能,但却无人能奉其彼此相悖之教,因与智尊及世人不合,教祖愤 亟而欲出世,世人盖莫能留。教祖行至南渊,将至踏海而去,忽闻婴儿啼哭,乃自 心神大乱。循其声,入其户,见其人,为初生一幼婴。教祖抚其额顶而叹曰:吾有 传人矣!叹罢拂袖而走,世间再无其踪。嗣后不久,智尊摩达。霍列忽发末日之言, 亦自化虹而去,其身后弟子,理其言而创大恒之教,然应者寥寥。 据后世达理教文献记载,此一被教祖临出世抚其初生之额顶的幼婴,也就是杰 卡瑞家族得以名扬天下之始祖,他全名叫达克尔。刚默克。他的母亲是克里古国当 时的皇帝之妹,他的父亲其时贵为克里古国的南方总领,达克尔是他们夫妇中年始 得之贵子。相传自教祖抚其额顶之后,达克尔也便开始了沉默,与其初生婴儿身份 绝不相符的沉默。此后直至年满十二周岁,他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为此,因为 他家庭的缘故,少年时代,他曾经是克里古国当时所有的名医们一个共同的心病─ ─他为他们和他的父母带来了无尽的烦恼。但是就在他年满十三周岁那一天,他却 突然开口说话了。当着众多显赫的嘉宾,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从现在起,我 就是你们的教宗,教祖留给我一本《末日之书》,我已全然领会,我将向你们传教, 信奉我的人就称你们自己为达理教徒吧,真理就在你们的心中,你们,将得到拯救!” 随即,他的周身散发出神圣的光芒,他走出了自己的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然 而大地之上,开始到处都在流传关于他和他的奇迹以及《末日之书》中的预言…… 从此,不设庙宇,没有偶像,修行只向本心的达理教开始在克里古国广为传播, 其势之盛,一时无两。继教祖迦理莫尔之后,达克尔。刚默克也便成为了达理教得 以开宗明义广教天下的第一代大宗师,其“教宗”之名也为后世广为传颂。也正是 从他而起,达理教的“宗师”传承才得以确立。 相传,达克尔出走十年,父母想而不见,积念成疾,盍然长逝。 临终,自感有后形同无后,愧对先祖,死不瞑目。七年后,达克尔却于默山成 亲,其妻传为智尊之后。自此,达理教兴起后原本已经势微的智尊大恒教派,就《 末日之书》的真正著者与达理教之间的论战再也无人提及,两教逐渐合而为一。其 后又三年,其子初生,达克尔再临默山,掷其子于山之巅,谓之众人日:“其非吾 后,乃我教宗师之继,当否请自生自灭!”言罢携妻而去,遁迹荒野,世间无形。 嗣后其子奇迹成人,不负其父及众人之望,复成达理教天下第一宗师,传教之广, 更在“教宗”之上。而后“宗师”之名得以固定其宗,凡其子支,皆袭其名,行走 人间,为达理教天下之尊,举世相敬…… 其后其支多有传承,达理教渐渐分支于天下,主列南北二宗,旁属不计其数。 因其教化多言内省,善指本心,于历代帝王之制亦不相犯,故被纳入克里古国国教 体系,在朝在野,渐沦为帝王统治工具,久行于史而不衰,却与民众日远,其教义 精髓也渐渐为世人所忘。此后直至次世代后半页,克里古国的帝制开始走向衰微, 远邦发达列强乘机入侵,其众所笃信的天刚大神教亦自随之而来。 其时古国国力孱弱,饱经蹂躏而无还手之力,一时之间天刚大神教也自取代达 理教,成为当时古国民众及官方为外人所迫信的唯一宗教。在此期间,一些激进的 达理教徒不堪政府昏庸而觉醒,始与官方决裂,并以达理教名义,号召民众反抗入 侵、复兴古国。但是应者寥寥,几经起事亦自失败,于是达理教早于古国帝制而最 终没落。 到后来,民族主义觉醒,克里古国的帝制也终被推翻,顺应时世,参照远邦列 强的国家学说,继承古国一贯的集权体制,人民转向共和,建立了相对民主的单一 制国家政府,成立了共和国,并最终摆脱了列强的奴役。 这就是克里古国政教合一的历史经过,在其间,杰卡瑞家族作为教宗嫡系的一 支,曾经的显赫可想而知。但是自从达理教为反抗外邦奴役而进行的最后一次自杀 般的起义,因内外交攻而失事以后,作为起义领袖的后代,杰卡瑞的家族也便沉入 了社会的底层,渐渐沦为江湖术士的行列。为此,念念不忘祖先的神圣与荣耀,而 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杰卡瑞的太祖和爷爷,一生都是落落寡欢,最终也抑郁而早逝。 杰卡瑞则自幼丧母,后来又遇上了克里共和国现代史上那场著名的“历史反思运动”, 因为家世和生计的缘故,三岁的他和父亲一起,被作为历史罪人的后代饱受凌辱。 那场运动持续了八年,他的父亲在第七个年头最终为了尊严而忍痛别子,自尽身亡。 此后,杰卡瑞成为了孤儿,流浪人间,也逐渐为世人所遗忘。 正是因此,共和国的官方在“历史反思运动”走向极端而为人所用,企图借以 改变国体之际,当机立断而采取的断然反正之举,也便未能惠及到杰卡瑞其人。 杰卡瑞当时的年龄还太小,作为一个孤儿,生存的艰难使单纯而无助的他,面 向社会,仿佛大自然中一只弱小生物,除了食物和温暖,对于世界,他并没有过多 的奢望和关注。随着季节的变化,追随温暖的脚步,他在克里国的大地之上南北乞 食。当年龄渐渐长大,他开始凭借一些家传的奇特的心灵之术卖艺求生。后来他对 此渐渐入迷,开始思索其中的奥义。终于有一天,无法抗拒内心召唤,他来到了默 山。在默山之巅,相传为达理教的教宗当年掷子的所在,他坐了下来,在旦夕嘈杂 的游客丛中整整坐了三天三夜。人们用好奇的目光围绕着他,他用遥远的凝视注目 着历史。在第三天的午夜,他终于看到了或者说是感受到了那个神秘的老人,老人 朦胧而深奥的教悔让他有所悟,有所思……,就在他突然感到豁然贯通的刹那,老 人神秘地消失了。于是他下山,走向大地,走向自己的新生──克里共和国当代无 可争议的神秘文化大师就这样诞生了。 后来……,再后来……。 那一天,戈里夫老人的来访是在他预料之中的,但是鱼竿的断裂却并非他所预 料。他很激动,因为以他的修行,虽然已经感受到了存在本身的危机,却已经无法 感知危机背后的根源,但是他认为有一个人必定能够告诉他一切,那就是默山之巅 点化过他的神秘老人。虽然自默山一面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老人──尽管他已 经求见多年,但是他固执的认为:那老人一定便是他最神圣的先祖──教宗达克尔。 刚默克。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你是说,你见到了教祖和智尊?!”戈里夫老人终于震惊了。 “是的。不但如此……”杰卡瑞平静地向老人陈述了那一晚他所见和所感的一 切,以及他们所赋予他的使命。 戈里夫由震惊转入沉默,他陷入了深思。良久,他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 一切?你知道,在克里国,我其实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老人……” “二十四年前,关于里顿。特里尔之死的真相,除了您和他本人,我不知道现 在还有谁更加知道,甚至他那可怜的妻子和女儿!”“你……,好吧,明天,我带 你去见总统……”杰卡瑞闻言而微笑了,那微笑带给老人的感觉就如同列文的目光 一般遥远而又陌生……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