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超物能场 威奇克拉大洋,帕瓦萨陆岛。 在悬浮阿列克上空的绿野号巨大阴影笼罩下,巨星人的基地依然灯火辉煌。 仿佛一座能量的岛屿,巨星基地强至极端的防护力场在暗夜之中闪耀着巨大的 光环。那一座座拔地而起、抵柱天空的金字塔,如同黑暗世界中一座座光明的巅峰。 在光辉的深处,元首潜伏最初的恐惧早已消失。望着绿野号巨大的阴影就在他 们的头顶上空沉寂,元首忽然笑了:“愚蠢!我怎么这么愚蠢?” 他在心中自语:“在这里,在阿列克,只有巨星人才是王者,真正的王者!只 要我们不踏出自己的基地,又有谁能奈何我们?谁敢攻击我们而不顾整个行星的存 亡!” 他的笑容逐渐狰狞:“好吧,绿野号,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打破沉默,我倒要 看看你还有什么实力!”“开启基地所有的炮火,全力攻击绿野号!”元首下达了 命令。 随着他的指令,巨大的能岛发动了…… 时间其实是正午,但是绿野号黑暗巨大的表面充斥整个天空,宇宙一片漆黑。 但是这漆黑因为元首的指令而改变了──在黑暗中,基地打开巨大的防护力场。刹 那间,如同无数道闪电划破夜空,帕瓦萨所有的金字塔尖端迸发出强烈的光霰,仿 佛吞噬天地的惊涛骇浪,瞬间席卷整个天空。 绿野号在强大的超静电离子波涛催荡下,如同浪峰尖端的巨轮,带动所有的黑 暗都在颤栗!尘土飞扬,在它表面,一座又一座环形山地的炮口被横加冲击,航母 巨大的甲板在巨大的能量撞击下回荡着震撼世界的轰鸣声! 就在同时,它也终于开始行动。一重重看不见的能量波涛从它辽阔表面的深处 开始弥漫…… 能岛的攻击被无形冻结于表面,再也不能撼动它本身。然而那冻结的刻度仿佛 仍然还要延伸,巨星基地席卷整个夜空的超静电离子波涛,就在它巨大的反作用下, 逐渐开始回落,反噬向能岛自身… 元首不禁感到恐惧──绿野号的实力的确惊人,不但如此,难道……他们要不 顾一切让阿列克与巨星人同归于尽!一刹那间元首恐惧到了极点──是的,就是这 样,也许他们最初还在犹豫,但是因为百万年前的教训,到了这时,绿野星人还会 有什么顾忌?元首禁不住面如死灰…… 但是进一步的战况随即让他释然──黑暗的天空中,绿野号强大的能量冻结体 系仍在发动,但是它仿佛后力不济,原本已经被它逼向能岛自身的超静电离子波涛, 此时已经开始反扑,瞬间又已重新淹没了绿野号…… 那巨大的船体在黑暗中剧烈颤抖着,舰体表面的尘土四散飞扬。 烟尘滚滚,气势磅礴,仿佛绿野号强大能量冻结体系本身的投影。但是它的威 力已经逐渐削弱,除了护住舰体本身没有受到实质性打击,甚至连船身巨大的颤抖 都已无力平衡。而那些巨大的环形山炮口也空自指向大地,始终不曾发动任何攻击 ……! “原来如此!”元首在释然中自语,他已经想到了敌人如此虚弱最有可能的根 源──绿野号的能储一定匮乏,严重匮乏!除此以外,决不会有任何原因让卑鄙的 绿野星人如此手软! 他不禁感到一阵狂喜:“集中火力,打击一点,我要洞穿绿野!” 他随即下达了指令。 黑暗,在被千百道能量的光流撕裂的天空中颤抖着。低沉辽阔的航舰外表,尘 爆的漩涡仿佛汹涌澎湃的混浊大海。而真正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那些诡异的光波 倒影辉煌,如同炼狱燃烧的烈焰一般恐怖,无常,无边无涯…… 这并不是世界的末日,但是安娜仿佛已经看到末日的幻影,她深深震撼着文明 自身的恐惧和悲哀。为什么,相对宇宙而有灵的生命,文明的生命,他们彼此原本 孤独的夙愿相逢,竟充满了无谓的血腥和杀戮! 承受着巨大的打击,绿野号的能储在一点一滴地耗竭。安娜已经知道,这样下 去自己根本无法支撑太久,但是不到最后的时刻,她也绝不可以撤离──那根本不 是她的性格! 以她的本心,她只想不顾一切向巨星基地发出奋力一击,一举摧毁它……但是 她绝不可以这样做,那意味着整个阿列克行星的毁灭。而在它上面,不但有她亿万 万的同胞,更还有她无法忘怀的亲人和…… 就在不久前,利克曾经驾驶真理卫舰降临绿野号内部。卸载了他所带来的超级 能储,正要前来和她会面,突然又接到指令,要他立即返航…… 两个人再次擦肩而过之后是莫名的绝望和焦虑,在他们彼此之间的感觉和深处 …… 而相对绿野号本身的庞大,利克所带来的能储也不过杯水车薪。 但是它已经弥足珍贵。因为这场只能防御而无法还击的战役刚刚开始不久,绿 野号凭借自身内海转化的能量已经捉襟见肘。一旦到了最后的时刻,这些杯水车薪 的超级能储结合绿野号原本残存的百万年前的剩余能量,也还足以发动一次超越光 速的的跃迁,让他们及时撤离战场。 但是原本拥有对方无可比拟的巨大实力,却根本不可以发动,只能被动防守, 一点一滴耗竭自身,安娜的心中仍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焦虑。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她 也只能如此,因为她也是在执行大哥的命令。 为了阿列克整体的安危,即使到了最不得已的时刻,也只能是自己撤离战场, 而绝不可以对巨星基地发动任何实质性打击。因为只有故意示弱,才能让对方了解 自己的无奈,巨星人才会被引蛇出洞……到了那时,如果还有余力,再后发制人… … 但是如此下去显而易见的趋势她又怎能等到那时?即使到了那时,绿野号又能 剩下什么实力?他们其实早已失败!安娜已经感到绝望,但是就在这时,巨星人又 展开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四散天地之间的超静电离子波涛在一瞬间骤然消失,但那只是一刹那,更加强 烈的能量奔流再次汹涌而至──仿佛千百条熊熊燃烧的巨大火蛇,它们在瞬间的绞 结凝聚似已捆绑整个时空! 一道无比犀利的死亡之光在黑暗中如同闪电惊雷,一击而穿透了绿野号强大的 能量冻结体系,一座巨大的环形山炮口随即被它粉碎! 绿野号仿佛被击穿了,安娜在绿野中枢实时模拟的虚拟战场深处眼见那巨大山 口的碎裂,竟没有感到一丝震动。在一瞬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 “立即停止进攻!”元首在眼见自己辉煌战果的瞬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结束 战斗的方式,它无疑更加令人向往──他要占领绿野号! 从刚才的战斗经过,元首已经确认了它的虚弱,并且深信那必然是出于能储的 匮乏(它绝不会是使诈!)。而他们此时并不缺乏的正是能量。因此,只要趁机占 领绿野,那么它将给自身实力带来的极大扩充,相对于帝国复兴的伟业,必将带来 无可想象的巨大推动! 畅想着美妙的前景,元首下达了攻占绿野号的指令。巨星战舰随即升空了…… 就这样,巨星人终于出动,元首要趁着绿野号能量的匮乏,一举攻占它,并且 为我所用! 但是就在战舰升空的刹那,一种奇特的力量也悄然而至,就在无形之中改变了 元首的动机和决定。同时被改变的,还有那遥远高空中的绿野号上的安娜。 那力量充斥而无形,无所不在又无迹可寻。在它悄然而起的庞然笼罩下,原本 想要进占绿野号的巨星战舰突然改变了方向,取道威奇克拉大洋上空,转向阿列克 行星最大的吉亚大陆中心飞去;而已经从震惊中醒来的安娜,也在无知无觉中,停 止了自己想要对已经出洞的巨星人予以同归于尽打击的巨大冲动,转而进入一片宁 静的心空,仿佛已经回到欣喜、朦胧而又充满温馨的童年…… 利克满怀无奈告别了自己其实才刚刚进入不久的绿野号。他不但没能见到安娜, 甚至在电波中,除了公事的交待,他们彼此都没能真正说上一句话。 或许一切都是因缘。杰卡瑞曾经说过:缘起缘灭恰似花开花谢,那些本质性的 因缘,当自展开之际没有人可以改变。但是它纯然自我的凋零,应该也同样不以人 的意志为转移。那么我们彼此间的现状,是正在展开?还是已经寂灭? 利克在心底发问,他自己却无法回答。在这时,他真的很想见到杰卡瑞,问一 问自己的因缘。但是在这样的时机,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此刻,驾驶着真理卫舰,与安娜所在的绿野号渐行渐远的感觉,总让他感到一 种宿命的捉弄…… 但是除了无奈,他已经无所谓痛苦和悲哀,他其实已经麻木。 但是很快,他真的见到了杰卡瑞。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提出自己的问题,以他 的性格,那也是本不可能开口的提问。既然已经如此,就让它顺其自然吧。他在心 中对自己说,同时接受了自己的使命。 于是载着杰卡瑞,利克驾驶真理卫舰迅速抵达了阿列克行星的世界最高峰── 莫拉托加。 一路上他们彼此没有任何交谈。利克的表情专著而又茫然,杰卡瑞淡然而平静。 在自然环境极度恶劣的莫拉托加上空,杰卡瑞驾驶螺旋飞翼独自落向峰顶。利 克在高空中凝望他瘦弱的身形,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那是一个自己永远都 不可能理解的人,他本身仿佛就代表着一种超越! “谢谢你,利克。不必担心,不要茫然,你们会有将来!”是一种没有声音的 声音在他心中的回响──利克蓦然感到振奋了,一股热流也涌上他的眼底。真理卫 舰在突然到来的情感激扬中,向着海底中心驶去……他还要为安娜继续运送能储, 是的,他们一定还有将来! 但是巨星基地对绿野号突然实施的打击,阻止了他再次奔向安娜的行程。与此 同时,他也得知,杰卡瑞的计划已经展开,于是在无尽的焦急和忧虑中,他又一次 开始了漫长的期待…… 在高耸天际的世界之巅,融入黑暗的深处,杰卡瑞寂然端坐着,他的目光漠漠 无际,他的表情淡然空虚,他已经沉入一个巨大而又无形的世界。 在遥远的下方,在广布星球大陆的地下世界深处那广漠的空间里,无数文明主 体的超物能精神实体,在强烈的生存本能驱使下,被无形汇聚到一个又一个意识的 核心,再次层层传递,最终抵达杰卡瑞胸怀万象的本我自身,又再返还来所…… 循环往复,几经轮回,一个充满神奇的超物能场渐渐编织起巨大的网络,奇特 而又无所不在的力逐渐充满了它的空虚……无形中,天地间的存在已经超越了世界 的本原。 它的运转没有速度,因为它已经统一了速度的极端;它的力量不会枯竭,因为 它已经融会了所有力量的源泉;它的存在不受时空局限,因为超物能场已经湮灭了 所有时空本身的界限…… 先是地下世界的所有空间充满了这神奇的力场,继而是整个吉亚大陆和它上空 都已被超物能的场力充斥……而后,杰卡瑞停止了它的扩张,开始巩固它运转的自 我。 大而无形的力场在绝对的运动与绝对的静止之间,消融着所有的物质和所有的 能量之间的界限;绝对的物质和纯粹的能量,在相对静止中的绝对运动带来相对其 本身之上的超越。它逐渐进入一种平衡,绝对的平衡,不改变一切但却维系所有的 平衡。 在人类整体的生存意志之上,它已经形成一种自我,人类整体精神的自我。是 一种固有的力量,它曾经需要借助那些相对本身而外在的手段来实现──就象人类 曾经创造历史的经过。但是现在,它已经是独立的自我! 就这样,超物能场已经形成。从它包容一切的自我感知,杰卡瑞更有异外惊喜 的发现──他发现了那些劫难以来无辜罹难的无数“亡灵”! 是一些失去肉体依托的绝对统一体,带着超物能的余力在无形的世界中游移。 他接纳了他们,凭借场力使他们与自身凝聚一体,他感到自己无比强大。 于是伸展无形的触角,他轻轻将整个世界抚摸。他触及了安娜的灵魂,他安抚 了她;他感受了巨星人的行动,于是他改变了他们的决定。 打开一条无形的力场通道,杰卡瑞引领元首们邪恶的灵魂,驾驶庞大的战舰驶 向场力的核心。他要一举湮灭这些魔鬼般的灵魂,带给世界和平与安宁……! 战舰穿越看不见的通道,向着吉亚大陆深广的腹地飞去。 元首已经被灌输了一种思想,一种并不属于他自己,但却与他骄狂本性相合的 思想──他要到大陆上去,到阿列克行星最大的吉亚大陆上去,那里正有一种无形 的力量在召唤他的到来,那召唤不可抗拒! 到那里去,去毁灭大地深处所有的生命吧!让绿野号看一看我们巨星人无所畏 惧的光荣和勇气!震撼他们的灵魂,折服他们的视线!到那时,让他们在恐惧的深 处颤抖吧。是一种威逼,是一种强迫,是征服者的宣言和最后的通告,不容抗拒!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大地上空畅通无阻的航行,带给元首一种奇妙的自由和飞翔 的感觉。他的灵魂在无尽舒展的自我中膨胀,让他对于整个世界的存在忽然产生一 种似曾相识的怀念和悸动。 在无边无际的怀念中,元首已经忘却了自身的使命;在莫名苍凉的悸动深处, 他开始淡化所有的形象。在超物能场的其中和以外,巨星战舰如同水中的幻影,它 在漂泊?水在流动? 是航程带动流水,还是水流带动航船?力场在运转,战舰在翱翔,阿列克行星 的世界最高峰已经耸入他们眼帘…… 是见到它第一眼的震撼,仿佛暗夜素立的纯洁少女,在他们面前莫拉托加展开 的容颜,让元首幡然醒悟自己的行程已然过于遥远,但是还没有任何行动! 他随即想下令向大地深处攻击,但是他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早已麻木──从肉体, 到灵魂,他的存在已然彻底僵化! 没有恐惧,没有焦虑,没有不安,没有欲望,没有意念!他们已经被一种无所 不在的力,湮没…… 战舰在暗寂虚空中的航程也已经停止。它停在那里,在黑暗中,的虚空里,静 止,不动。它和他们,仿佛时间凝固的化石,又如物质湮灭的幻影,一种深入本身 的背景于存在的外部和边缘浸透了他们本身。 是一种生命溶解的经过,是一个灵魂剥离的过程,他们在漠漠空虚中的自我正 在消解和消亡。随之而来的,却是逆向相容的激化和爆发,仿佛奇迹一般,他们觉 醒了! 是恐惧最初的复苏和震撼,是死亡之焦虑和它本身,是灵魂自我的拯救和欲望, 是生命,是本能,是不相容的意志和精神的最后撞击,让他们在恐惧的深处爆发出 巨大的生存本能,他们觉醒了! 刹那间,始自莫名远古,源自不同祖先的强大生存意志迥然脱离了阿列克人类 的精神大海。 浮出水面,元首和他所有的属下同时发出一声厉吼,震撼云霄! 他们觉醒了!在巨大的精神巨大的压迫下,合化他们所有基因的灵魂链结都在 一刹那炸裂,爆发出无比强劲的力,力量! 力量凝聚他们本身,从肉体,到灵魂,他们瞬间已经超越自我,一个巨星精神 的力场统一了他们的存在。以元首的意志为核心,一个更加致密的超物能场开始抗 衡他们自身的湮灭。在巨大的压迫下,他们达到了平衡……! 杰卡瑞感到深深的诧异,巨大的超物能场并没有发挥出巨大的威力。巨星人和 他们的战舰只是被胶着于力场的核心,而他们的生命依然存在,他们的意志更加顽 强! 操纵场力,杰卡瑞也曾在瞬间渗透战舰的核心,但那仅仅是一刹那,他已经被 剧烈排斥。人类精神的大海不但未能湮灭巨星人的存在,反而激发了他们自我的超 越。那超越已经构成一个除了生存渴望再无任何杂念的强大力场,超物能场! 虽然较之他所驾驭的庞然大场,巨星人的力场渺小而微不足道,但是它更加纯 然,更加致密,更加统一,更加强悍!是绝对生存的本能爆发出绝对精神的力量, 在巨大压迫下的存在指向极度的膨胀与压缩,是一种无以复加的平衡淡化了他们所 受到的压力…… 在僵持中,杰卡瑞感到了疲惫。疲惫源于失望,他的意念开始感受自我的压力。 自我而非我,是人类整体精神的化身;压力由内而外,也从外部向深处挤压。化身 的庞大和自我的渺小,压力的榨取和生命的脆弱,都在灵魂渐渐消解的边缘带给他 疲惫的同时也带来了恐惧! 但是他还有最后的王牌。是那些无辜罹难的亡灵,那些没有归依的绝对统一体 的力的矩阵。面对异常顽强的本质性抗衡,他原本不可能发动超物能场趋向极端的 内敛爆发,用来摧毁它本身乃至它所笼罩的一切,但是他拥有这些“亡灵”,也拥 有他自己的生命。 在此,人类整体精神的毁灭绝不可取,但是如果激化这些亡灵伟力的爆发能够 彻底摧毁巨星人的灵魂,那么以自己生命的彻底燃烧来点燃它的爆炸,已经是他没 有选择的选择──他选择了! 摒弃人类精神的大海,让他们回归本体。引导他们回归的轨迹,让他们带动自 己负载亿万“亡灵”的存在,凝聚,发射,爆炸──坍缩!在巨星战舰的外表、在 内部、在深处、在核心,爆炸──坍缩! 时空爆炸了,在生命之上,在灵魂之内,爆炸摧荡了巨星人因为骤然失去压力 而无限膨胀的自我;时空又坍缩了,坍缩聚合了所有曾经剥离的灵魂和意识重新找 寻自己…… 所有的“亡灵”瞬间辐射又瞬间聚合,击穿了杰卡瑞所有的存在,他那无以负 载的生命黯然消散在刹那轮回的世界。 巨星人和他们的战舰同时消解又同时复活,但是一些精神的实体被亿万万“亡 灵”的聚变裂化了自身,他们追随“亡灵”的消解而消散在天地之间……当元首从 无以复加的震撼中醒来,幸运的只是他和有限的他们,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半数的手 下…… 从曾经异化的存在深处醒来,元首的身心遭受重创。仿佛惊弓之鸟,他驾驶战 舰疯狂逃回基地。那些已经被毁灭的属下已然彻底消失,从肉体到灵魂,战舰里再 也没有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而幸存者们,除了元首自身,都还无比虚弱地萎顿在 那里,仿佛行尸走肉。 元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悲哀,到达基地,他已经彻底虚脱。 直到那些幸存的属下们从噩梦当中醒来,他还仍然无法复原。一种形神俱灭的 寂灭轮回笼罩了他的灵魂,让他在纯粹自我当中的漂泊已然越过生命本身的界限。 他的感觉一片苍白,无尽的空虚…… 战舰本身也受到了沉重打击,在瞬间的消解和瞬间聚合中,它内部所有的机制 已经彻底紊乱。即便如此,元首最初的清醒仍然能使之返航,这已经是一个奇迹。 当元首终于从寂灭的边缘返回自身,他也终于想起了在那瞬间,他是感受了一种巨 大的黑暗力量的驱使。那力量绝非源自他们本身,而是一种莫名到来的伟大的力。 它拥有一个巨大无形的黑暗本体,是他在一刹那间唤醒了他……他是谁? 环顾四周,属下们满脸的恐惧和茫然不能给他任何解答。元首陷入困惑、沉思, 但是他也感悟到自己并不孤独。冥冥中,在这里,在阿列克,仿佛与人类为敌的主 体,一定还并不限于自身,他还有着神秘的盟友。但是他们是谁? 凭借如此神奇的力量,他们要想毁灭整个人类甚至巨星人,其实都不费吹灰之 力。但是他们为什么要伏在暗中,为什么要帮助自己?联想起他们最初也如奇迹般 的苏醒和更生,元首对于自身在现实中的坐标已经无从定位,他感到自己仿佛一颗 棋子,完全是在被人操纵…… 他感到了荒谬。就象从一颗基因的种子萌生的最初,他再一次感受了生命本身 的困惑与茫然。在最初,他曾经为此而篡改自己的使命;而现在,在自我创设的使 命当中的跋涉已然过于艰难、诡异和遥远,让他再一次回到最初的起点:他为什么 要存在,该走向哪里? 元首命令残余的属下去检修战舰,自己却将思维的触角融入基地巨大的超级电 脑内部。他要结合巨型光量子计算机庞大的运算能力,来计算和探索生命的价值与 含义。那将是一个从模拟宇宙之初开始的漫长过程,但是他有的是时间! 地下世界早已从超物能的存在中回归。所有的人安然无恙,只是得不到杰卡瑞 任何消息。从海底中心发来的贺电,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赢得了一场胜利,但是那 胜利的主人,他们战略的核心──杰卡瑞,却从此消失于他们所有的视线。 因为巨星人只是失败,还并没有毁灭,他们还需要他,他已经验证了自己的成 功,他们需要他继续担当他的核心,但是他失踪了。 从海底中心,摩迪克总统调回了利克和他的真理卫舰,命令他以莫拉托加为原 点,不定向找寻杰卡瑞的任何踪迹,务必要得到他的去向。利克在极其复杂的心态 中接受了自己的使命,于是徒劳往返于整个大陆的上空,开始毫无意义的巡航。 绿野号就在他的头顶。在它上面,安娜也在凝视他的航程,隔着虚空的凝视。 凝视,是一种眺望,眺望以往、曾经,和现在、未来。隔着时空,隔着肉体,隔绝 灵魂的渴望和空虚……杰卡瑞消散的存在消解了他们所有的思念,永不可及! 奥克维因为人类同盟的胜利而受到了鼓舞。但是很快,就象那些虽然胜利但却 无法抹去杰卡瑞失踪阴影的人类首脑一样,他的心情也开始再次沉重。 还没有到达最后的结局,而曾经昙花一现的所有希望都已经是曾经。面对未来, 巨星人依然存在的威胁,让所有的人都无心体验暂时胜利的欢庆。 曾经的胜利已然是曾经,而他们昙花一现的希望又已经断绝。 劫难以来,凭借他们渺小的力量,他们已经创造太多的奇迹,这样的幸运还会 继续吗?他们又该期待什么样奇迹再次发生? 没有人可以回答,面对那不可知的结局,奥克维的心空一片茫然。但是他终归 还有牵挂。在此,对于太空真理之途在他自己辖区的兴衰已只能听天由命;但是自 己可怜的妹妹安娜。杰妮亚和她的绿野号,却是他无法放下的牵挂。 因为就在那里遭受了从未有过的重创,他想巨星人应该再不敢轻易涉足地下世 界上空;而海底中心的纯粹能量闭锁空间和扭曲时空陷阱,也足以让再次受挫的巨 星人踌躇却步。但是绿野号,因为能储匮乏而难以设防的绿野号,会不会,就将成 为巨星人再次崛起的目标? 奥克维感到深深的忧虑。真理卫舰已被借调去寻找杰卡瑞的踪迹,但它却是唯 一可以沟通绿野号的运载工具。当此关头,杰卡瑞必须寻找,但是绿野号也同样急 需能量。然而他们只有一艘真理卫舰! 权衡再三,他最终抑制了自己马上调回真理卫舰的冲动。决定通过光量子计算 机的信息探测,再次去探查一下巨星人的动向。待到探测结果印证了自己的焦虑, 再向地下世界商调卫舰的回归。 于是他打开了自身和海底中心的超级电脑之间的思维通道,让自我的意识融入 电脑的核心,凝聚成定向的光量子流程,向着巨星基地的方向发射出自身。以光速 的无声啸聚,投向那巨大能岛的信息核心…… 元首在信息的海洋中遨游着。他的灵魂逐渐放松,从虚化的宇宙之初开始混沌 漂流。 是最初的一个点,膨胀成瞬间的熔炉。熔炉炸裂了,所有飞溅虚空。星云诞生, 星球凝结,星系无中生有,星空展现雏形。但是一段空白他无法填充,那就是生命 的诞生! 是一个无法进入的过程,相对宇宙而微观,反照自我而宏大。 仿佛一座黑暗的峡谷,横亘在宇宙也为之断裂的两岸之间,是一个没有时空但 却充满诱惑的深渊! 无法抗拒那诱惑,他跳了进去。融入系统深处的黑暗,在信息世界最不可想象 也最不设防的绝对黑暗深处,摸索着无边无际的虚空。 突然,他被触动了。那是一种力,一种强劲的信息之力,与此前他曾经感知的 一切绝然不同,仿佛那就是生命的真谛!他一定要抓住它!他抓住了,但是…… 在湮没阿列克行星的另一个时空,在时间和空间多相交叉的异度空间,一个无 形巨大的实体,黑暗的实体,正在游荡。他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物质的躯体,他 是一团燃烧的意识。他无所不在! 是意识的意识,是灵魂的灵魂。他在思索,他在无奈,他并不愿看到人类的毁 灭,但是……,他也无法抗拒圣主的命令:结束你的文明实验,灭绝所有的人类。 给我归来吧,我的天刚统帅!你那圣土星使的理想已经破灭了! 那至高无上的圣土圣主命令他结束的一切,是他抚育、扶植了他们整个历史的 阿列克文明,其中甚至还有……他何尝甘心!于是在他“言词”激烈但却冠冕堂皇 的诉求中,碍于彼此间的微妙,圣主终于默许了他最后的“请求” :给人类一个生存还是毁灭的考验,而不是一场没有选择的灭绝。 就这样,他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挑起了最初的根源,带着他所陈情的双重目 的……但是在一次次眼见人类即将灭亡的最后关头,他又不忍,他让人类创造了奇 迹! 但是最终,他感到自己给人类以选择的目的根本无法如愿,但是作为借口的另 外一个目标却已经达成。因而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停留,只能返回圣土。 于是从自己已经决定离弃的人类,通过一种“公平”的代价,他攫取了最后的 纪念。那是一个奇妙的胚胎。在她身上,综合了人类以及惑星人和超人的多重基因, 她将是一个完美的造物。她的完美带给他无尽的贪婪和欲望…… 但是圣主对此绝不会容忍,那也是对圣土文明戒律的终极背叛──他绝不能授 人以这样的把柄!尤其不能让圣主抓到把柄。他只能忍痛割爱,将发育中的胚胎, 置入一艘神奇的飞船,让她自行发育,直到成熟,直到降生,直到她已经能够负载 他的贪婪,满足他的欲望。 到那时,飞船所封印的他的精魂导引就将启动、复苏,引导她,以太空无敌游 侠舰队的遗孤身份,从不可知的宇宙航程飞向他的身边。而他就会将她俘获,并且 依据圣土文明以大宇宙真理王国为敌的终极戒律,对她进行任意处置…… 他将飞船命名为“侠影号”;他给她取了一个美丽尖锐的名字,叫“游刃儿”, 他把他们投向了浩瀚无际的星空深处…… 于是他决定起身,回归圣土。让人类自生自灭吧,他们其实早已背叛自己,他 们根本不值得留恋。尽管他们曾经耗尽他的心血,但那毕竟只是一个实验,如果不 是因为……他早已觉醒。 但是就在最后的时刻,已经被他离弃的人类却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奇迹──他们 构建了一个庞大的超物能场!那场已然接近他自己的本质,让他感到无比震撼! 震撼,震惊!他感到莫名的恐惧,将会被自身的造物所超越的恐惧!在一刹那, 他突然改变了自己的立场,他开始希望人类尽快灭绝,否则…… 但是他仍然不愿自己出手,于是他拯救了巨星人…… 他已经不想马上离去,他要亲眼见到他们毁灭。但是在虚无飘渺的异度空间, 他本身的存在,突然受到了威胁──冥冥中,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本土列入超时空打 击的目标,并且已经被锁定行踪。 他蓦然警醒,自己的滞留,已经超越了圣主规定的期限!为了避免毁灭,他只 能立即回归,否则,圣主就可以凭借圣土文明的戒律,堂而皇之对他处以极刑! 在巨大的恐惧驱使下,他闪念而去,瞬间消失了踪迹……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