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未出 高风大厦十七楼1078室。 金剑斜倚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半睁着眼叫道:“哦,天哪,好累呀,这日子什 么时候是个头呀!” 张大虎与程成就站在他的旁边,听他叫得有气无力,都笑了起来。程成掏出香 烟放了一根在金剑的嘴上,又给了大虎一根,自己再叨上。大虎打着打火机放到金 剑面前,突然把火调大了说:“醒醒吧猪头,整天就知道睡!” 金剑只是把头往后晃了晃,吸了吸被点着的烟含糊不清地说:“干吗呀不会想 是想吃烤猪头吧!” 白小勇在一旁接道:“还真别说,白牛山那把小火,就让金生捡到几只烤鸭! 可惜不是烤猪头!” “不会是真的吗?”张大虎警觉起来。 “当然是真的啦!金生还带回来了呢,等一下他来了你自己问他!”金剑依然 懒洋洋,说话也打不起半点精神。 马不常倒是精神抖擞,他的两眼睁得溜圆,在同事们脸上扫来扫去,最终停留 在小个子刘成的脸上。其实刘成的个子并不太矮,但一米七二的身高在他们之间到 底算不得高的,再加上他生得比较精瘦,因此理所当然地成了“小个子”。他的嘴 不停地动着,不时地吹出个泡泡来。“”小个子,过来!”马不常向刘成招招手, 刘成又吹出个泡泡走了过来,泡泡在马不常眼前“啪”地一声爆了。刘成继续嚼着。 “把嘴里的那破玩意吐出来,我有话问你!”马不常居高临下地顶在刘成面前。 刘成把泡泡糖吐在地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挤到马不常的下巴底下问:“无 常哥,有什么事就说吧!” “那几个西齐的小‘魁’有话吗?”马不常把声音放得很低。他说的西齐小 “魁”就是偷白荟坤包的那几个小偷。 刘成用手背拍了拍马不常厚实的胸脯:“无常哥怎么不关心那群追杀大梁哥的 杀手,反倒过问起这群小毛贼来了?难道这其中另有文章?” 马不常的脖子象弹簧一样让脑袋很有节素地小幅度前后晃动着:“小毛贼?你 太小看他们了!连黑佬都让他们三分,你知道吗?告诉我,他们有什么话?” “哇,不会吧,这个牛B !”小个子刘成瞪大双眼,“他们可什么话都没有呀!” “好了,明天我自己去看看!”马不常拍了一下刘成的肩膀后,双手插入上衣 口袋,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金生与大梁正好进来,与马不常来了个面对面。马不常顶在大梁的面前不 让路,有些发红的眼睛真视着大梁的眉心。 大梁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一定有什么话要问:“说吧,什么事?” “那几个小毛贼交给我吧!”马不常虽是请求,口气却很生硬,不容对方不答 应。 大梁知道他的性情,不作计较。但最近抓了很多“小毛贼”,他不知马不常指 的都是谁:“哪几个小毛贼?” “就是,哦对,偷那女孩的包,对,白什么来着,白荟的包的那个!”马不常 听出了大梁口气中的松动,反到激动得说不明白了。 大梁眼珠一转,他想起来了,这群小毛贼,就是自己盯了很久的,那次在移动 大厦前害得自己被一群猪头保安按在地上出丑的那几个家伙:“为什么?” “因为他们与黑佬是一条线上的!”不常的眼里在冒火。 “是吗?”大梁感觉到了些什么,他知道不常与大凡的关系最铁,这应该与大 凡的死有关东西! “当然,可靠情报!” 大梁迈步就往里进,把马不常挤得退了进去:“没问题,我让小个子转给你!” “都坐下!”大梁自己先坐下来,“开会!” 大家很快都坐了下来。 “局长认为该收网了,可我觉得还不是时候。”大梁还是老习惯,先叨上一根 烟,“我们抓紧时间先开个会。” 金剑一下子来了精神,正了正身子。 “你们谁的手下有他们的人,你们自己知道吗?” 听大梁这么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倒抽了口冷气,不自觉地左右望了望。 大梁抬起右手,食指朝天指着:“那好,看来你们自己都不知道。没关系,我 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具体是谁,我会让他自己冒出来!” 大家都不说话,听大梁说。 “首先,我重组一下人员:从现在起,刘成到我这边来;不常,你与小勇不动, 各自带自己的人;大虎与程成跟着金生,金剑带金生的人!三点式散点行动,大家 注意安全,穿上防弹马甲,枪随身带!” 大梁停了停,猛吸了几口烟,见大家没意见,便对刘成说:“那几个西齐的小 毛贼交给不常,刘成,没问题吧?” “没问题,无常哥刚才跟我说过了!”刘成很痛快地说。 “那好,那么现在,谁有话要说?”大梁望着大家。 “我!”张大虎站了起来。 “说!”大梁很干脆。 “听说金生在白牛山上捡到烤鸭,是不是真的?” 金生马上接道:“活鸭子被烤糊了,怎么,你馋了吗?” 大家笑了一下,马上止住了,因为张大虎的话:“这里一定有问题!我在白牛 山下长大的,我小时候那边还是乡下呢,从没有鸭子上过山!” 大家都看着金生,金生说:“我也这么认为。当我们消防车赶到时,那两个家 伙还在山上呢,可当我们三面包抄着上山时,他们竟然在我们眼皮底下溜下山了, 幸好我早有防备!”金牛说的那两个家伙是指消防队在白牛山扑火时抓过来的两个 “可疑纵火人”。 “不会吧?他们会飞不成?”金剑夸张地问。 “就算是只鸟飞下山我们也能看得见!”金生说,“可我们没找到地道。” “鸭子呢?”张大虎对那人怎么下山的没兴趣,他认准了那些鸭子。 金生抬起大拇指向外指了指:“那边,1077室!” “我去看看。”大虎跟大梁请示,“可以吧?” “你看着办吧,只要你认为可以!” 几分钟后,张大虎就从隔壁跑了过来,紧张而兴奋地喊着:“陈队,陈队!” 大梁站了起来,大家都站了起来回头看大虎,大梁说:“现在叫我大梁!” “对,大梁,你们都来看,鸭的肚子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大梁跟着他走了过去,大家都跟了过去。 “不认得,象是感冒胶囊,可是很硬,应该是金属的!” 司马飞云被安排在金谷大酒店十一楼的一个客房里,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 他被告知哪儿也不能去,连窗户也不能打开。据说这是为了他的安全,可是他不知 道危险在哪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天就这样吃了睡,醒了看电视,这让他 非常不习惯。他常常关了电视一个人在小小的客房里走来走去,有时候一走就是几 个小时。 门开了,进来两个人,一个戴眼镜的瘦瘦的老头与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 “介绍一下,”中年人和蔼地对司马说,“我是木州市公安局局长汪中兴!” 司马木然地看着他。 “这位是魏成功院士!”汪局长接着介绍,“黑能专家!” 司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是吗?请坐请坐!”他向魏院士恭恭敬敬地让 坐。 魏院士与汪局长落坐后司马问:“魏院士,喝点什么?” 汪局长马上摆手:“司马,不忙不忙,魏院士有问题要问你呢!” “问我?”司马不解的问。——院士有什么要问自己的呢? 魏院士等司马坐到他们对面的床上后问:“司马先生,听说你已获得应用物理 学博士学位,是吗?” “是的,院士!” “年轻有为呀,年轻有为!”魏院士赞叹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慢 慢地打开来。 司马飞云认真地看着那个纸包。纸包打开了,里面是几十粒彩色的胶囊。魏院 士拿起一粒递给司马问:“请问你认识这个吗?” 司马接过来放到眼镜下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用指甲在胶囊红色的一头挑了一下, 挑出一个细线头来:“电池,核电池!这是大号的。”他肯定地说。 魏院士震了一下,身子动了动。汪局长忍不住叫出声来:“什么?核…电池?” “我明白了。”魏成功院士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们的所有电子产品都是 用它做为能源的!” 司马说:“对,这是最好的能源!” “你见过最小的核电池是多大?” “小的?”司马想了想,“长度七十三丝,直径四十一点五丝( 丝, 不是丝米 , 南方人把忽米称为丝,长度计量单位) !” “这么小?”魏院士又震了一下,身子晃了晃,“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这电池不是我们生产的!” “不是你们生产的,那是从哪里来的?”汪局长问。 司马晃了晃手中的小胶囊说:“这个我们那里没有呀,我们都用九号的!” “你们九号的从哪里来的?”汪局长接着问。 “洋亚公司。都是他们给我们供货。” “养鸭公司?”汪局长与魏院士异问同声地问。 “对,洋亚公司。就在江那边的阴山脚下,那边有个养鸭场!” 汪局长一手做着手枪的手势指着另一只手掌心,困惑地看着魏院士,魏院士摊 开双手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他问司马:“那个给你们供货的是不是叫林海 洋?” “是的是的,魏院士您也认识他?” 魏成功看了汪局长一眼,汪局长紧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魏院士轻轻地叹了口 气说:“不认识。” 刚刚钻进车里,汪局长就打电话给江琪:“马上把世纪星的水王星给我带到分 局!江琪,你给我听好了,不要走了半点风声!” 江琪在电话里大声地回答:“是,局长!” 他的声音里洋溢激动与兴奋——终于能让他着手实质性的行动了! 水王星正驾驭着他那辆银色的奔驰ML350 沿着华中路往郊外飞驰,刚刚闯过华 中医院十字路口的红灯,就被一辆黑色的北京吉普把他挤到了路边。车上下来三个 人,其中一个过来敲了敲车窗,示意他开门,水王星突然感到心里堵得慌,正想倒 车,却发现后面被一辆警车顶住了。他只得放下了车窗玻璃,窗外这人摆了摆手, 示意他坐过去。水王星无奈地挪到了副驾座。那人打开车门钻了进来。与此同时, 后面的警车方向一打,马上开走了。在另外两个人钻进奔驰后,那辆黑色的吉普也 开走了。 “请问…?”水王星明知说什么也没有用,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感觉。 “需要问吗?”开车的说,“跟我们走就行了!” “但是……”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后面的人打断了话题。 “不用但是了,你的靠山都倒了!” “靠山?什么靠山?”水王星老奸巨滑,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什么?水王星被抓起来了?”市长杨玉峰紧紧地抓着话筒,肥厚的手掌在桌 子上连连敲击着,“他可是市人大代表!可不是说抓就能抓的!老孟,你没搞错吧? 会不会是检察院?” “当然不是!”电话那边孟卜清肯定地说,“不是刑警队的人,是迎江分局带 走的,所以我这边消息来迟了些!老杨,你看是不是跟小江通个气?” 杨市长没有说话,无奈摇了摇头。那边孟卜清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杨市 长才说:“我去了解一下再说吧,也许这个水王星真的背着我们干了什么不该干的 事!” 江琪对于市长的突然造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给市长敬上烟后,又亲自跑去泡茶。 杨市长有些坐立不安,当江琪把茶杯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后,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 :“小江呀,别忙了,我不是来喝茶的!” 江琪坐下后向前倾着身子恭敬地说:“市长,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只要我 江琪能办得到的!” “小江啊,现在分局就你说了算,还有什么你办不到的吗?”杨市长把茶杯推 到一边,仰着头望着天花板不紧不慢地抽着烟。 江琪当然看得出市长话里有话,但他没摸清市长的来意:“市长你是说……?” 他没说下去,只是个试探。 “我看也没必要跟你兜什么圈子,明着跟你说吧:把水王星给我放了!”市长 把香烟在烟灰缸上重重地一磕,长长的烟灰砸到缸底后立刻弹到了缸外,散落到玻 璃茶几上。 “这个…,”江琪看着茶几上散落的烟灰不知说什么好。 “江指导员,”杨市长加重了口气,“你在公安部门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不要 知法犯法,水王星是市人大代表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能是你们说抓就抓的?” “这个…,”江琪依然不知说什么好。 “别这个那个的了,你说,为什么逮捕水王星!” “不,不是逮捕,是刑事拘留!” “什么?刑事拘留?哪一个刑事案件把他给扯上了?” “……”江琪不敢乱说。 “就算有,对市人大代表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也应当向人大书面报请许可吧? 你们有吗?我看你这个指导员是不想干了!” 眼看着市长生气了,江琪大气也不敢出:“杨市长,杨市长,我也做不得主呀, 这事…,唉,怎么说呢?我可是左右为难呀!” “呵呵,现在这里不是你做主吗?你有什么为难的?” “杨市长,不瞒您说,这是汪局长的指示……”正说到这儿,民警王小平推开 门探头向江琪汇报说酒席订好了,请市长先去那边喝茶,江琪不耐烦地说:“等会 儿再说!”王小平关上门后,他接着说,“杨市长您也知道,最近我们辖区发生了 点麻烦事……” 市长大手一挥:“酒席给我取消了!你联系汪中兴,我跟他说!” “这个,好吧!”江琪顿了一下,解脱一般的说,“我这就打电话!” 汪局长正在与大梁几个讨论案情,江琪的电话他挂了几次,可他还是接着打过 来,这让他很不开心,他向大梁与金生他们举了一下食指,然后接通了电话:“喂, 说吧,有什么进展!” “局长,还没什么进展!只是……” “没什么进展你打什么电话?” “局长,杨市长要跟你通话!” “什么?好吧,让他跟我说!”汪中兴心里有数,一定是水王星的事,“喂, 杨市长,哦,不好意思,我在市局这边。哎呀,不好意思,小江待客不周,大过年 的……,啊,哦,对对,水王星是我让他……” “汪大局长呀,我想了解一下他与什么案子挂上了边,你要知道他可是市人大 代表!” “哎呀,杨市长呀,这事我也不太清楚,我这只是配合上面纪检部门呀!”汪 中兴有意把”上面”两个字说得很重,暗示杨玉峰,就算你想行政干预司法,这次 你也够不着! “什么?上面?倒底什么案子竟然惊动了……?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 这话说出来杨玉峰就没了底气。 “对不起,杨市长,这事我也不清楚,我们只是配合行动!”汪局长眯着眼瞄 着大梁,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 挂了电话,汪局长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说,大梁,接着说!” 大梁用大拇指指着马不常:“该他了!” 局长点头:“对,不常,你说!” 马不常本来四肢放松地靠躺在椅子里,听局长叫他,马上弹起来,双手往会议 桌上一撑,扫了大家一眼,然后把眼光投向了局长: “汪局,我手上的线很清晰:第一条是西齐的扎尔玛这帮小偷,案发时正好在 人民路距老僧巷不远处行窃,并制造混乱,转移了巡逻队与便衣警察的注意力。据 扎尔玛自己交待,是黑佬让他们在这个位置、这个时段作案的,而且要求他们不管 情况如何都必须下手,并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当场抓住的卡森与玛依可却什么都 不知道,据交待他们只听扎尔玛的,扎尔玛叫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大家都在认真地听着,没有人说话。大梁在一张纸上画着一道道的线,写着些 什么。 “另一条是黑佬,没想到这家伙这次这么老实,也许这就是不送看守所的好处, 他知道没人能‘捞’得出他,也许是怕我为大凡报仇真的会灭了他,没问他的他都 说了,扎尔玛就是他供出来的。抢走公文包也是他安排的……”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坐直了身子。见大家反应这么明显,不常停止了 说话。 局长用手指敲着桌子催道:“说,快说下去!” 马不常“哧”地笑了:“没必要这么紧张吧?抢东西的人还没抓住呢!据黑佬 交待,这一伙人并不是西齐的,之所以让我们误认,是因为他们提前化过妆!这事 也是黑佬安排的!” 局长问:“黑佬背后是谁?” “黑佬本名钟海涛,土生土长的木州人,他以前住在钟岙,也就是现在的华中 医院那个位置,现住在松林小区,二十八岁,未婚。他可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一向是大案不犯小案不断,而且软硬不吃。从这点看,他不可能是幕后主谋。但这 次他却是一条重要的线!与他联系的,是一个女人,手机号码竟然是……”他看了 一眼大梁,大梁点点头,他接着说,“陈队刚才说的那个小江——野生园酒吧的那 个‘公主’后来用的那个号码! “小江在金生手上,他已经说过,就不用我多说了,还说黑佬。他还有个任务 是搜寻外地来木州的车辆,偏偏送陈队来水州的那辆出租车,也许太显眼,让他盯 上了。他搞清楚对方是‘送一个叫陈大梁的木州人回来’的底细后,就冒充抢劫犯 把那个倒霉的司机捆成粽子一般丢进了老僧巷后边一间民房里(那里正在拆迁,没 有人住),开着车就想出城!让这小子没想到的是,就算他是只鸟,也别想飞出去! “同样,很明显,按他的习惯,不可能是为了抢车!但据他自己交待,那个联 系人只是让他沿着指定的路线走一圈,再按指定的方向出城!这说明什么,说明他 只是‘问路石’!” “联系他的人给他什么好处?”局长问。 “三百万!他自己说,已经给了五十万做为‘活动经费’,我们发现他二十日 办的邮政储蓄卡里还有三十多万。二十日办的卡,当天就存入五十万。据他本人交 待,二十一日早上他在门窗紧闭的卧室床头柜上发现那张储蓄卡与一张纸条压在一 颗子弹的下面,纸条上的内容只是一些警告,让他老老实实按吩咐行事……” “子弹呢?” “连纸条一起丢进了阳水江,联系他的人就这么吩咐的!还有,他是十八日第 一次接到与这事有关电话的!” “正好是林海洋得知魏院士来木州的日期!”局长说,”还有吗?” “司马飞云交给局长您了,我手上就这么多!” 沙沙在老扁奶奶这里又见到了那个“哈利波特”与“家养小精灵托比”,她没 想到这个哈利波特一般的帅小伙子竟然是老扁的儿子!更让她惊讶的是老扁的奶奶, 一个上世纪初出生的老太太,竟然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比她这个在同伴中明显偏 高的一米七三的当代女孩还要高出半个头!这老太太还爱抽烟,爱喝酒,而且是白 酒,五十度的烈性的那种!李奶奶虽高,在沙沙眼里,身材却不错,而且很健壮! 沙沙没看到刘金花的杀气,她感觉到的都是和蔼慈善。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让她坐 在自己的身边,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这让她觉得老太太已经当她是孙媳妇了,一 激动说出了连老扁她都没有告诉的家世。 原来她也是火州人,火州那边乡下很多女孩子都出来“混世界”——大多数都 是当小姐。但沙沙本不会出来混的,以前她家境还不错,所以她一个女孩子还能上 高中考大学,但在她大学二年级时,爸爸私自贩运烟花时出事了,被烧得面目全非 的他不仅要赔人家的车,还将受到法律的制裁。妈妈没办法,让她姐弟俩一齐辍学, 让她跟别的女孩一样出来“混世界”…… “解放这么多年了,唉!”奶奶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她轻轻地拍着沙沙的 手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奶奶拿起一根香烟。沙沙马上捡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给奶奶点火。奶奶很满意地 看着沙沙,轻声地问:“你知道扁子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吗?” “知道,我都知道!”沙沙说,“他跟我说过。我愿意跟他一起面对!” “你怎么面对?” 沙沙没有回答,只是说:“没想到我那个好朋友小江竟然是黑社会的,真想不 到!” “嗯?”奶奶没听明白。 “哦,我的好朋友小江,我没想到她也是黑社会的!不过,我把她的情况都向 警察汇报了,我会永远站在阿扁这边!” 奶奶明白沙沙说的阿扁就是老扁:“好孩子,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公安局的 同志被幕后人牵着鼻子走,最多也只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罢了!” 沙沙并不吃惊,她明白警察保护不了老扁,要摆脱危险还得靠他们自己。 “孩子,我本不打算让扁子再面对这些了,他没经历过多少。而小雨的命是捡 回来的,我只想让这孩子跟我去对付,我花了十年的心血培养他!” 老扁在小雨的房间里跟小雨玩电脑,丁卯饶有兴趣地在一边看着。小雨对网络 游戏很痴迷,黑客手段也远远超出了老扁的想象,常常用一些特别的手段获取游戏 中的一些特别的装备。老扁对小雨的做法虽有些反对,刚刚见面,也不好做什么批 评。不过今天小雨没有玩游戏,而是在向爸爸学习图象处理,他一直想自己做个性 头像,这下终于可以自己动手现实愿望了! “图像处理对于电脑绘图,应该说是雕虫小技,但也是至关重要的,现在很多 家庭电脑都装有这类软件。”老扁对儿子说,“一些扫描仪与数码相机就带有这些 软件,不过我觉得小雨你最好还是学一下PHOTOSHOP ,我觉得这是最全面最实用的!” “爸,你把我刚拍的这张加上天使的翅膀吧!” “这简单,不过得找张翅膀的图片!” “那不难,‘百度’一下吧!” “呵,‘百度’?你倒真的知道不少!你是不是常常‘百度’呀?” “不,祖婆常用‘百度’找东西!不过祖婆的电脑是跟我学的!”小雨甩了甩 有些长的头发,得意地笑着。 一对翅膀被老扁很轻松地分别装到了照片中小雨作势欲飞的身体上,他把照片 除去了背景,再拖进一张蓝天白云的图片,一张展翅于蓝天白云间的天使的合成图 片就这样制作成功了!老扁拉了个光晕的滤镜,更增加了一份神秘与浪漫! 丁卯在一边看呆了,一个劲地夸赞:“大李先生真是神人呀,真是神人呀!” “爸,能不能做成动画的?” “可以呀,这不难!不过一般的动画不好玩,有空我教你用三维软件做吧,再 把拍下来的视频结合到一起,你就真的飞起来了,象电影里一样!” “好好!好!那我先玩玩这个!”小雨却抢过鼠标要自己试着做一个。 老扁站起来让小雨坐电脑前,这时大梁打来了电话: “老扁,你在哪儿呢?怎么不在家?” “哦,楼上,我奶奶这里!有事吗?我下去!” “那好,我在你门口!” 大梁是来要图纸的,他要老扁把华立大厦的结构图给他。 “我这里只有建筑图,没有装修图,都是CAD 的,只怕你们看不懂!” “什么CAD ?怎么看不懂?” “CAD 都不知道是吧?看不懂就是看不懂!你要干什么用?” “不能告诉你!” “告诉我我给你更直接的!” “什么更直接的?” “模型!华立承建的所有楼盘我这里都有模型!” “快给我,我只要华立大厦的!” “你还没告诉我干什么用呢!” “求你了,不能说,你是知道的,我们不能什么都告诉你!” “好吧!真没办法!”老扁拉开书房沙发后的一道暗门,呈现出一个比老扁所 住的房子总面积更大的一个暗室,从门口只看见里面的地上铺着一张大大的厚厚的 垫子,对面的墙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老扁门也不进,手探过去从门边就拿出一 个模型,五十多公分高,与华立大厦造型一模一样。老扁递给大梁,关上了门。 “你可以一层一层地打开看,连地下室都有!来,我把电脑箱子给你装着,别 给我弄坏了!” 老扁在模型四周塞上一些海棉后,再用胶布封好箱子交给大梁。大梁接过后又 说:“还有,你那铜镜也得借我用用!”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今晚要收网了!” “奇了怪了,你们收网关我的镜子什么事?哦对了,什么案子?” “求你了,别问了好不好!” “得得得!又求上了,别这样好不好?你拿去吧!不就一面破镜子吗!”他从 墙上摘下铜镜交给大梁。 大梁接过镜子就往外跑,却被老扁一把拉住:“嘿,就这么走了?” “怎么啦?”大梁脚步向前,身子回转,马上就要逃似的。 “你得给点回报吧?” “哎呀,老扁,别闹啦,时间很紧!哦对啦,我要的铁蜘蛛,我给你搞到手了! 要是小龙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准还能与它的制作人面对面交流交流呢!” “是吗?太好了,那行,你走吧,我不拦你!不过不要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大梁走后,老扁马上给小龙人打电话。 无心大师穿着一件黑大衣,戴着顶茶壶帽,天暗下来的时候,迎着木州的灯红 酒绿,来到了华立医院。 那位司机觉得很不好意思:“您看,本来想回报一下您的,没想到反拖累您了。 让你跑这么远的路!” “章师傅,别这么说。”无心大师说,“我来木州,另有一件事要办,只是找 不到借口过来。你这一出事,倒是帮了我的忙了,你明白吗?我应该谢谢你才是呀!” 章师傅咧开嘴,露出两排大黄牙嘿嘿地笑着:“无心大师呀,你说话就这么痛 快,没弯子!到底是得道的高人哪!” “嘘——”无心大师马上阻止他,“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再叫我什么大师了, 现在叫我吴兴仁,叫我老吴也行!” 章师傅举双手,依然露着那口黄牙:“好说,好说!不能误了你的事!” 原来无心大师是为老扁那面镜子而来的,当他听大梁描述过这面镜子之后,就 计划好了要找个借口来木州,让大梁引见老扁,来看看这面镜子。 傍晚时分大梁接到了无心大师的电话,说晚上想见见他。大梁有点为难:“老 先生,对不起呀,今晚有应酬,实在推托不了的,您远道而来,我却不能为您洗尘 接风,还望大师多多见谅。” 无心大师说:“没关系没关系,那这样吧,等你哪天有空再说吧,反正我已经 来,正好看看木州的风光!” “那这样吧,无心大师,明天,明天我去找你,好吧!我带上我那朋友——老 扁,一起为你洗尘!” 这话说到无心大师的心坎里去了——他就是为李子昪,不,更准确的说,是为 李子昪的那面镜子而来的。那面镜子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因为那关联着他的身世。 孟卜清把自己埋在老板椅里,双脚架在书桌上,咬着香烟,望着天花板发呆。 最近他很烦,并不是为水王星被抓,也不是为公安局大范围的动作,而是那个刘金 花——还是那个刘金花!他明明感觉到这只老母狼就在身边,可就是找不到她的影 子,这让他十分不安!在他看来,木州公安局的这些笨鸟是不可能找得出小江并把 她抓走的!可她还是被带走了,这背后一定有原因——他认定了就是刘金花!但他 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就是这老太婆,只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强烈:刘金花就在他 身边,要不,就在不远处盯着他!——幸好他多加了一个环节,要不然这次还真有 点玩过火,把自己烧着了! 他再次抽出那个笔记本,打开来。刘金花这个名字太刺眼了,似乎又让他看到 了那尊石雕,那石雕上手握双枪的高大女人走了下来,一步步地向他逼了过来,黑 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毛间的印堂…… 他的手颤动了一下,本子从他的手上滑落到地上。他努力地摆了一下脑袋,让 自己振作起来,定了定神,望着对面墙上那四个大字:剑胆琴心。“剑胆琴心!” 他念叨着,并没有从地上捡起那个本子,而是依然埋在老板椅里,脚一用力,转了 个角度,从书桌上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敲门走了进来。这人留着小平头,穿着一身 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衬衣,暗红底斜条纹领带,一双尖头皮鞋擦得油光发亮,看起 来很象某个公司的职员。他径直走到书桌前,双手都是指尖撑着桌子,身子前探着 :“大哥,怎么说?” “把小江上面那个节切了!”孟卜清左手一抬,做了个小幅度横扫的动作。 “这好办!他正在笼子里。” “能不能让顺子把小江也……”他重复着刚才那个动作。 “这个…,嗯,应该不会太难吧,小江还在高风(高风大厦)呢!正好,今晚 他们要‘清扫’华立大厦,楼下已被控制。”那黑衣年轻冷笑了一声,“哼,我们 的‘排子’全部‘移’了。” “很好!”孟卜清把脚放到地上,坐直了身子,向黑衣人招招手,脸上挂着满 意的笑容,:“很好很好!过来过来,我跟你说。” 那人把头再向前探了探,孟卜清把嘴帖到他的耳边轻声地说着,那人时不时点 点头,腮帮子上的肌肉渐渐绷紧了。最后孟卜清抓住他的膀子往前一推,自己又埋 进了老板椅。 那人挺直了身子,向孟卜清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哦,还有,密码还是解不开是吗?” 那人再一次前探着身子:“没有,还只是解开一层,据说有七层!” “算啦,没时间了,丢吧,下次再说,来日方长嘛,童军。你说呢?” 这个被孟卜清唤作“童军”的黑衣人姓顾,顾童军。他敬畏地点着头:“是, 大哥说的没错,来日方长!” 顾童军出去后,孟卜清又叫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此人姓叶,叶保国。一米 七左右的身高,梳着现在很少见的大背头,方面大耳,剑眉虎目,高鼻梁,阔嘴薄 唇,粗脖子,喉结特别凸出。他穿着一件款式上看起来很普通但面料与做工却非同 一般的暗红色茄克衫,里面是黑色羊毛衫,下穿深灰色西裤,熨得挺挺的,深棕色 休闲皮鞋,从上到下,整个人现得很厚实,多少还有些发福。他一进来就坐到了孟 卜清对面的椅子里,不等对方发话,就推了推金丝边的大眼镜,说: “头,事情闹得好象大了些,水州军分区都来了人,很秘密!看来……” 孟卜清冷笑了一声:“保国啊,你跟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见不得事呀? 我搞公安工作很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你说是吧!” “可是,这次不是公安,是军队!”叶保国语句中透着不安,脸上却看不出来。 孟卜清右手似乎在什么脏东西上摸过一样摆了一下说:“正好把水王星处理掉, 这家伙用不上了,相反还有些碍事!再不行,就把老杨推下去!”他的手又做了个 推的动作,接着食指朝天点了点,”不过老叶我跟你说,这些都是公安的事,国家 军队是不会被随便调动的!” “那也是。”老叶说,“头,你叫我来一定不是为了这事!” “我可没跟你提这事呀!” “那,是不是还是那个老娘们?头,依我看,你是多心了,这几年你一直没有 她的消息,没准呀,这老狐狸早就一命呜呼了!” 孟卜清皱着眉头带个疑问看着老叶。老叶摊开粗而短的双手说:“再说了,你 想呀,一个生于民国初的老太太,该有九十多岁了吧,就算还活着,也没什么可怕 的!” 孟卜清“嗞”地吸了一口气说:”咦,对呀,你说的好象有那么一点道理!” 老叶放下双手,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窗边的望远镜,深深地吸了口气。 孟卜清捡起地上的本子:“但是我还是觉得该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包括那个李子昪!” 老叶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望远镜,只是说:“这事急不得。” 孟卜清把本子塞了回去,猛地站了起来:“还有那个申文革!” 叶保国慢慢地转过头来,抬头仰望着孟卜清,依然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人倒 是可以找出来。我在网上搜了一下,水州有个保安,很合乎他的形象!” “这还不错,如今的公安这种方式很不错,正好也帮了我的忙!” 老叶长长地吐了口气,接过他的话说:“可惜那个李子昪,当年‘追逃’的时 候就找不到他,应该是用了假身份证!” 孟卜清不说话,右手五指张开,向下做了个抓的势子,可惜他什么也没抓到, 手中只是空气! 老扁现在的身份征果然不是当年“李子昪”的,但也不是假的,而是当初他出 来避难时,大梁的哥哥陈国栋帮他给搞的水州户籍的身份,名字是“李玉扁”。当 初户籍相对混乱,所以什么问题也没有;如今老扁在这边,连房子都有了,渐渐 “李玉扁”这身份也算“转了正”,第二代身份证也堂而皇之地办了下来,他孟卜 清又没认真看过老扁,手下的人更是没见过老扁,你让他们到哪儿找去? 老叶知道孟卜清的心思,他也站了起来:“头,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不管是 那个老狐狸还是那个小子,只要一露脸,我就切了他!” 孟卜清满意地点着头:“老叶,这事有你办,我心里到是安落了些!” 叶保国出去后不久,孟卜清的对面座位上又坐进了另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浅浅的分头,清瘦的脸庞,戴着一副小眼镜。眼镜后面一双小眼睛老是盯着孟卜清 的脸,半天也不眨一下。 “怎么样?”孟卜清不看他,可能是不想与他对眼。 他依然看着孟卜清:“还行,西齐那边有境外过来的人,训练进行得很顺利; 只是眼前好象有些碍眼,地方上可能注意上了。您看是不是让他们收一收?” “收?不用!”孟卜清望着窗外,窗外是郊外昏暗的远山,楼下却是都市热闹 的街道,灯火通明,“盯上了就不要回避,舍出去一点,让人家地方上向上级也好 有个交待,但主力得隐蔽好,不行就转个方向!” 他对面的小眼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已经暴露了目标,那就不要回避,让 一小部分作为牺牲品,让敌人灭了回去好邀功,从而忽略了真正的主力军。这一手 有个门道,叫做“丢车保帅”! 这是孟卜清惯用的路数! 沙沙晚上要上班,五点钟就走了。老扁依然如故地一个人泡在那半古半洋的书 房里,渡过一个人时的漫漫长夜。他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再次打开“图片隐藏信息” 的那个文件夹,下载的东西已全部解压,以前他也看了几个文件,似乎都是些视频, 长短不一,记录的内容乱七八糟的,有办公楼的环境,也有开会的画面,还有一些 郊外的镜头……,老扁没看明白到底这东西“重要”在哪里,何况大梁好象也没心 思看,所以这两天一直搁着。今天他又打开来,想依顺序往下看,看看到底还有什 么。 前面几个文件同样是办公楼的环境、郊外山上的情形以及一些人来来往往的镜 头,老扁认为拍这些东西纯粹是浪费时间。但是,当他打开第八个文件时,再也不 敢那么认为了——原来,第八个文件里竟然就是光盘里那段视频的“完全版”: 镜头的开始是从一个门口进去,进到一个空空的房子里,房子里有个保安,似 乎有点呆滞,镜头照到他的脸上,很清晰。老扁不认识这个人。接着,镜头转向了 墙边,一根棍子被一个看不见的手拿了起来,抡圆了向那保安的腿上扫去,那保安 似乎没打算躲避或者根本就失去了反应的本能,他的胫骨明显地折断了,向后折去, 身子开始前倾,突然倾倒到镜头前,晃了一下又突然远离了镜头,倒在了地上。镜 头不再对着他,而是转向了那根棍子,那棍子回到了原位。镜头转向了门口,外面 是另一间房子,有两张旧办公桌,几把木椅子。镜头前突然象是撕开了一道口子, 露出个一个人头来,接着是半个身子,那身子背对着镜头,似乎在脱着什么,很快,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全身都出现在镜头中…… 这个没有声音的视频到此嘎然而止。 老扁努力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堪堪压住自己的心跳,他抓起电话就给大梁拨 了过去——这是个重大的发现,其中肯定还有更多的重要内容,他必须在第一时间 告诉大梁。但是,大梁的电话打不通,关机——竟然关机了! 大梁怎么会关机呢?一股不祥之兆短暂地在脑海中掠过之后,他马上想到傍晚 大梁说要“收网”的话,他想,大梁一定在执行什么重要任务,参与什么重要的行 动! 除了大梁之外,他马上想到的就是奶奶。老扁现在就想告诉奶奶,这些文件里 的内容,和这背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一看时间,快十二点了,老扁摇了摇头: “算了,奶奶一定睡了。”他想,“明天再说吧。” 关机后,老扁拆开机箱,从里面取出移动硬盘,带到卧室打算休息。这天晚上 他怎么也睡不安稳,老是做梦:一会儿梦见视频里那个保安就是申文革,被孟卜清 活活打死了,满身是血地回来报仇;一会儿又梦见无心大师来到了木州,在白牛山 上设坛作法;一会儿又梦到青子在扇子牌下的毛狗洞里发现了一只千年的老狐狸精 …… 天终于亮了,可老扁还想睡,电话又一次一声接着一声地骚扰着他,他努力地 睁开眼睛,摸过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哦,天哪,又是九点多钟了! 电话又是大梁打过来的,不过这次不用他做“极限运动”了:“怎么搞的,又 是还在睡是吧!开门开门,我在你门口呢!” 老扁从床上滚了下去,衣服也不穿就跑到外面开门。大梁似乎特别高兴,进门 后把装模型的纸箱与一只手提袋丢在玄关边,就拖着老扁,一直把他拖进卧室把他 塞进被窝:“别受凉了,好好捂会儿,马上起床。我有好事告诉你!” 老扁在被窝里直打哆嗦:“呵呵,这天气,怎么说降温就降温了?说吧,有什 么好事?”没等大梁开口,他又说了,“对了,我这也有事要告诉你呢,说不定很 …,唉,怎么说呢?你先说吧!” “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大梁在皮茄克上衣口袋里东摸西掏,没掏出什么来, “咦,放哪儿啦?” “什么呀?”老扁摸了摸枕下的硬盘,心里说,你要是没什么紧要的,那可得 让我先说。 “哦,对了!”大梁转身就往外跑,到卧室门口时还回头笑笑,“你等会儿, 马上就到!” 看他那开心的样子,老扁也笑了。 大梁再次进来时,提着那只手提袋子,径直放到老扁的枕边。老扁不得不把头 挪开让了让。大梁先从手提袋子里掏出那面铜镜说:“喏,先给你镜子,什么也照 不出来,包括那隐身衣。不过还是谢谢你!” 接着他又把手伸起了手提袋,不过这次他没拿出来:“猜猜,你猜猜会是什么? “我晕!”老扁斜了他一眼说,“还有什么?蜘蛛呗!” 大梁大吃一惊:“哇,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有透视能力?” 他正打算把东西往外拿,老扁从被窝里抽出手按住了他:“你躺下来!”他拉 着大梁的皮茄克,“躺我这位置看看!” 大梁斜压在老扁的身上一看:原来窗子那边的光线照过来,那蜘蛛的影子现得 一清二楚! “哇,原来是这样!”大梁直起了身子,把蜘蛛掏了出来。老扁一看,这蜘蛛 与那次他们抓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那只是斑驳陆离的花纹,这只却全 是绿色的。这东西老老实实地趴在枕边,一动也不动,可老扁总觉得它马上会跑掉 一样。他抬着右手张开五指,罩在它的上方,那架式,随时都会按下来抓住它。 “别逗了老扁。”大梁从手提袋里掏出一张光盘,“操纵它的那个…,对,程 序,程序在这里,上电脑就能控制它了!” 老扁听大梁这话,“嗖”地从被窝里窜了出来,双手抢过光盘冲着大梁说, “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我让小龙人到木州来,我让他请你喝酒!” 小龙人听说不只是搞到了完整的蜘蛛,还搞到了控制程序,那兴奋度,老扁从 电话里都能听得出来:“哦嘢嘢嘢嘢嘢嘢嘢嘢……,太棒了,我马上去,我马上去! 我马上去木州!哦哦哦,嘢嘢嘢……” 龙教授在客厅里听小龙人在房间里疯了般地乱叫,马上冲过去敲门:“小龙人, 小龙人,你怎么啦,不会又是作恶梦吧?”他心里还直咕嘟:“看来这‘笔仙’直 的在我家作恶了,青天白日也敢出现,不想办法真的不行了!” 龙教授正胡想呢,小龙人冷不丁把门打开了,抱着老爸就狠狠亲了一口,然后 往卫生间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哦嘢嘢嘢嘢嘢嘢嘢嘢……” 龙教授被儿子搞得莫明其妙,他一边进小龙人的房间一边喊:“小龙人,小龙 人,你还没穿衣呢,小心别冻着,今天有冷空气……” 龙婶听他们爷儿俩一惊一咋的,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正在作东坡肉呢,两手 油油的凭空抬着,看见小龙人只穿着内裤从卫生间跑出来,她笑着说:“哟,儿子,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才九点多呢!” 小龙人看见老妈妈,冲过来抱住也亲了一下,又往房间里跑,边跑还边喊: “哦嘢嘢嘢嘢嘢嘢嘢嘢……” 龙婶张开着一双油手,惊魂未定地站在那儿木木地说:“看来这孩子真的中邪 了!妈嘢,一定是笔仙!老头子,都是你,笔仙……” 她的话音未落,小龙人把龙教授推出门,把门关了一半,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叫 道:“什么跟什么呀,哪有什么笔仙?是铁蜘蛛!扁子哥给我搞了只铁蜘蛛,带程 序的!我马上去木州!” “什么铁蜘蛛?”龙婶没明白过来,她依然木木站在那儿。 龙教授当然明白小龙人说的铁蜘蛛是什么,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冲龙婶说: “就是一种高级电子昆虫,我见过的,很神奇!” 龙婶终于回过神来,她放下双手,不住地在围裙上擦着:“这样呀,还好还好, 不是笔仙!电子虫没什么可怕的。还好还好!”她转身正要回厨房,突然又回过头 来冲小龙人已被关上的房叫道,“咦,不是说今天有同事要来拜年吗?怎么要去木 州?” 小龙人已经套上了羊毛衫,又一次打开门,从门缝探出头来说:“不啦,明天, 哦不,过几天吧,我跟他们说一声,过几天!” 正月初几的车票可不好买,因为春运的高峰已经开始了。小龙人好不容易搞了 两张十一点钟的“黄牛票”(票贩子手里买的高价票),带着大学时的同学现在的 同事孙金明提着简单的行礼就进了火车站。 “小龙人说他傍晚就能到。正好让他来试试这蜘蛛的程序,他是专业的,应该 能玩得转它。今晚我请客,半仙楼怎么样?叫两个可靠点的兄弟一起来。”老扁挂 了小龙人的电话,放下手机对大梁说。 “晚上?这么快?”大梁脑海里浮出了无心大师,又浮了汪局长——他答应了 今天见无心大师并带无心大师见老扁的,而汪局长通知他今天到金谷大酒店开庆功 宴,今天晚上看来是不能陪老扁给小龙人接风了,“不行,晚上我有事!”他说得 很干脆也很无奈。 “为什么?”老扁把电脑里以及移动硬盘里的那些被解压的视频文件全“粉碎” (电脑装了某些杀毒软件后,在文件或文件夹上点右键就能”粉碎文件”)后,把 刻录好的光盘与以前大梁给他的那张光盘一起给了大梁,“大凡那张我先留着,搞 清楚了再给你。——嗨,为什么呀?怎么晚上又有事?是不是还是那案子?” 大梁接过光盘,摇摇头:“别提什么案子。咱们手上的事,总是没完没了的! 哦对了,那个土州的和尚来了!” “哪个和尚?” “就是那个住别墅的和尚,无心大师!我还答应他今天引见你呢!” 老扁很吃惊,心里想这和尚,昨天晚上还梦到他呢,没想到他真的跑到木州来 了!按丁卯说的那形象,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光头老和尚,出现在木州街头那将会 是什么样子?他一边关电脑一边说:“你晚上又没空,那什么时候?” “马上,我跟他说了,到你这儿来,我们去接他!”大梁拉起皮茄克的领子, 站了起来。 “这么急呀!等等,我洗把脸。对了,要不要跟奶奶说一声?” “你这是怎么啦?以前很有主见很有筋骨的,怎么你奶奶来了就变得象个小孩 子似的?” 老扁“扑吃”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洗手间走去。 魏院士紧紧地握着汪局长的手,迟迟不肯松开:“汪局长,这次全靠你,十天, 只用了十天!你真是警坛神探哪!” 汪局长一脸灿烂的笑容,也紧紧地握着魏成功的手:”过奖了过奖了,这次让 您受惊了!真的这么急吗?要不,明天再走,晚上我摆庆功宴,同时为您饯行?” “谢谢!不了。这样耽搁了十天,时间更紧了,我把林海洋带回去吧,以后就 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找他了。这人是个天才,流落在民间可惜了。何况还会被 坏人利用,后果是很严重的!” 魏院士一定要走,汪局长不再强留——其实他巴不得这个给他带来天大麻烦的 祸星早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了。十天,整整十天,就因为 他,让全市的所有警察包括协警都没有吃好一顿睡好一觉,这可是大过年呀!汪局 长这么想——他马上叫江琪: “去,快,快派车,要最好的车,对了,就水王星那辆奔驰吧,送魏院士一行 到机场。” 江琪向局长打了个立正,敬礼后说:“是,局长,我马上去办!” “多派些人护驾。再出什么乱子,我就让你回老家摆地摊!”汪中兴转向魏院 士时,又换回了一副笑脸,“院士,你稍等,车马上到!” 送走魏成功后,汪局长自己驾驶着那辆普通牌照的北京吉普直奔金谷大酒店, 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十一楼,对门外的看守人员说:“到外面给我盯好了,不要让 任何人越过这边的走道!” 司马虽然离开学校好几年了,却依然保留着大学时的习惯——经常锻炼身体。 这不,在这十多平米的标准间里无聊时,他也会时不时地做一做俯卧撑倒立什么的。 汪局长进来时,他正在床上做仰卧起坐。 “哟,司马博士,锻炼身体呐?” 司马见是汪局长,一个“鲤鱼打挺”跳到地上。上次见面留给他的印象中,汪 局长是个很好的人,不只是和蔼,还很称职,不象那些“小警察”(指马不常他们), 粗野而无能。——他拉过一把椅子,让汪局长坐,自己马上去给汪局长泡茶。 “司马,不忙不忙。来,坐,坐吧!我们聊聊天吧!”汪中兴微笑着说,“这 些天让你受委屈了,一个人一定很寂寞!” “不不,局长,这是办案需要,我们的义务!”司马不会说话,但这些话却说 得很有分寸。 他泡好茶后,坐到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魏院士呢?他今天没来?” 汪中兴打着哈哈说:“哦,魏院士?他另有事情在忙。”他掏出一包中华香烟, 打出一根递给司马,“来,抽一根?” 司马连连摆手:“不不,不!” “抽着玩吧!”局长把烟往前送了送。 司马不再推辞,接了过来,汪局长马上掏出火机给他点火:“魏院士说是你个 难得的高级人才呀!” 司马受宠若惊:“哪里哪里,一般一般!” 香烟虽点着了,却烧黑了一大截。 汪局长自己也点上一根,然后与司马东一句西一句地扯,什么大学时的生活啦, 什么目前的工作环境啦,以及司马的家庭成员等,无所不谈。司马是个没有心机的 人,加上汪局长在他的心目中的形象非常的好,所以只要是局长问到的,他都照实 回答。他更加觉得汪局长这人和蔼可亲了! “你说你们公司开发的那隐身衣,这个项目搞了多久了?”汪中兴开始切入正 题了,司马却丝毫没有察觉,他毫无隐讳地说: “三年了,我来以后才正式开始的。” “是吗?那一定都是你的功劳罗!难怪魏院士说你是个高级人才呀!”汪中兴 在一边引导着。 “哪里哪里,我一个人怎么能搞得出这么大的项目呢?这可是由两个大团队的 全力合作,才取得今天的成果的!” “是吗?两个大团队?那该是什么样的团队呀!” “哦,是这样的。”司马一提到他的工作他的研究,马上就来了兴致,“这隐 身衣是为国防的需求而开发的,我们就必须按相应的要求去作。本来我们还有一个 化工工程部,后来没有发挥上作用,因为通过我们物理工程部只花了九个月时间就 根据光学原理开发出了第一代隐身材料,我们把这种材料均匀地覆盖某种材料表面, 当光线照上去时,就会看不见。因为光波的速度会变得非常缓慢——当然这只是相 对光带来说的。” “是吗?”汪局长饶有兴致地听着,其实他对隐身衣的原理并不感兴趣,“那 你们现在的是第几代产品呢?” “哦,现在呀,第五代了。第五代隐身衣不仅能够让光线绕过被隐身衣覆盖的 物体,而且还优化了运动所带来的‘虹影现象’——也就是光线变化所造成的五彩 光的现象,当然,第五代隐身衣相对于第四代,最大的优点还是电子工程部的研究 成果所带来的自控能力!” “什么叫自控能力?” “就是穿隐身衣的人可以自己操控,让自己隐身就隐身,不隐身就不隐身。这 样一来就不用穿上脱下地老是换衣服了!” “是吗?那第五代是什么时候正式投产的?” “前不久吧。我想想,嗯,应该是去年十月份!” 汪局长不再提隐身衣,他又开始扯生活上的事了:“对了,你们这样的工作是 不是很辛苦?” “谢谢局长关心,辛苦是有点辛苦,我们常常通宵不睡呢,不过有了成果,大 家很开心!” “那这几天呢?他们没亏待你吧?”他指的是酒店提供的服务,包括伙食。 “还行吧!”司马平淡地说。对于生活问题,他总是这样,“习惯了,我在世 纪星的时候,也是他们送饭到我办公室或是房间的,要不然我会常常忘了吃饭。我 这人就这样!” “呵,这样呀?废寝忘食,废寝忘食呀!真是个难得的人材!这样吧,今天中 午让他们叫几个菜,我陪你喝两杯!” 司马对于酒多少还是有点兴致的,虽然他工作时不喝,但每上一个新台阶时, 他都会好好的喝上几口的。局长这么说,他也不怎么推辞:“那好呀,我觉得你这 人很和蔼的。” 酒菜直接送到房间里的,那张小桌子上的花与茶杯收拾掉后,两个人喝酒正好。 “你们是专业人士哈,我有点自己的事要请教你一下。”汪中兴又开始套了, “我有一块移动硬盘,里面有一些资料,不过是加了几层密码的,可是不久前被盗 了……” 司马不等他说完,就吃惊地说:“是吗?那可怎么办?你们公安人员的硬盘,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没关系,最近找回来了。我只是想请教一下,那里面的密码没解开,资 料会不会被盗呀?” 司马愣了愣:“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是说,我的硬盘虽找回来了,我发现密码也没有解开,你说人家会不会把 文件拷下了慢慢解呢?” “这个呀,我也说不谁。不过如果你用物理或软件手段设置了阻止拷贝,人家 就没办法了。一般军队与国家的文件都是这样的。” “是吗?这我就放心了。那硬盘我也让人这么做过,只是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其实他只是探一探魏院士的那硬盘会不会被人拷贝过。现在他算明白了,难怪那个 姓魏的发现硬盘密码没被解开,竟然显得那么开心! 一个小时后,汪局长与司马飞云也还在喝酒,不过司马有些醉了:“局长,我 跟你说,我们那里电子工程部的头是吴夷子,他可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可惜国家 不重视。唉,国家不重视!” “吴夷子?呵,这名字挺怪的。你说,怎么个国家不重视?” “国家不重视就是,就是…,就是上面的人只用自己的人,认人唯亲,拉小队 伍,有能力的上不去。上不去呀!”其实司马也在叹自己。 汪局长把吴夷子的情况了解了一番。从司马的嘴里,他还得知世纪星电子工程 部还有个特别人物叫冷乐章,他的特长是黑客技术,司马说,几乎没有什么他不能 破的。但司马不知道,这次他就没有破得了魏成功院士硬盘的密码,甚至连文件也 没办法复制下去。冷乐章春节这几天,远在巽城的家里,通过远程操纵着公司里的 自己用的那台电脑,电脑的机箱里藏着的就是那块魏院士的移动硬盘,令他没想到 的是,这块硬盘竟然这么“硬”,让他“啃”了八九天,也没“啃”下什么东西。 “得把吴夷子挖过来,再把那个冷乐章抓过来!”汪中兴心里想。表面上他还 是跟司马有说有笑:“来,司马博士,喝酒,喝酒!” 大梁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向前方指着对老扁说:“瞧见没有?那个就是!” 老扁从车窗里向华中医院大门口望去,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 那个光着脑袋披着大红袈裟的和尚:“不会吧,我怎么看不见?难道是他隐身了?” “没有。”大梁把车靠路边停下——前面实在挤不进去了,他再次抬手指向前 方:“看清楚了,那个,就是那个!” “哪个呀?”老扁还是看不见。 “那个穿黑大衣戴茶壶帽的老头!”他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看着点车,我去叫他。”径直向前走去。 老扁终于看清了,原来并不是个大和尚,而是一个有点象侨归的海外华人。 “这就是我的好朋友老扁!”大梁让无心大师上了车后介绍说。 无心大师向老扁点点头:“我,吴兴仁!”他与老扁握了握手。 老扁觉得他的手暖呼呼的,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老扁盯着他的脸看,那光彩 照人的方脸虽红润润的有些皱纹,却并没有丁卯所说的那样长长的白胡须。见老扁 这么看他,无心大师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老扁朋友莫不是认为我不是无心大师?” 老扁让他这么一问,突然意识到这么盯着人看的不礼貌:“哦不是,哦是……”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也不是,不是也是!我就是无心和尚,无心和尚就是我!难道我大和尚就 一定要光着头白白的长胡须披着大红袈裟吗?” 老扁心中一惊:这和尚,竟然真象大梁说的一样,能看着出我的心思? “不是我能猜得出你的心思,一切的果都有因!” 老扁更困惑了,头一直向后扭着看着后座的无心大师,他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 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梁边开车边问:“去哪儿?”他是问老扁。 老扁没有回答。 无心大师说:“去这位老扁朋友的家里看看吧,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那面镜子!” 镜子依然挂在墙上,老扁把它取了下来,递给无心大师。大梁一边说:“我还 以为真的能照出隐身人什么的呢,什么也照不出!” “是吗?”无心大师一边把玩着镜子,一边跟他们说话。 “喝点什么?”老扁问。 “咖啡吧!”无心大师随口答道。 老扁冲咖啡时心里在想:这和尚真看不出,竟然要喝咖啡!——他到底是什么 人? “给你镜子的是你的什么人?”无心大师先问上了。 “老扁的奶奶,怎么啦?”大梁不等老扁过来,就先回答上了。 老扁在外面也跟着说:“是的,我奶奶!”他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无心大师眼睛一直盯在镜子上,他把镜子翻来覆去的看:“你奶奶?应该有九 十多岁了吧?个头高高的,是个老红军?” 大梁与老扁都大吃一惊,同时问道:“连这你也知道?”老扁接着“哦”了一 声,他想:这无心大师既然就住在土州南门口,也许见到过奶奶,让奶奶给他看过 病疗过伤。可又一想,不对呀,奶奶的镜子可一直挂在床头的,几乎没有外人见到 过的,难道这无心大师也象龙教授一样,受过什么特别的伤,在自己家住过?—— 老扁狐疑地盯着无心大师。 听他们这么反问,无心大师整个身子震了一下,他猛抬起眼睛,直直地盯着老 扁问:“她在哪儿?” 大梁看了老扁一眼,老扁没有回答,反问道:“大师为什么不问镜子反而问人?” “是的,我应该先问镜,后问人。因为这镜子名曰‘问镜’,我不问它还能问 谁!” 老扁看了大梁一眼,大梁还在看着老扁,老扁目光转向无心大师问:“问镜? 难道大师认得这镜子?” “是的,让我问问它!”他把镜面向下,抓住镜子后盖一按一拧,只听“嚓— —当当”一阵响,镜面一转,老扁与大梁随着无心大师往上抬着的手一看,镜面展 开成了三片,三个镜面品字形连着叠在一起,反射出一股让人眩晕的光,照得两人 都有点昏昏晕晕。无心大师手一抖,再一声“嚓——当”,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他 的手里还是那面在老扁书房墙上挂了很长时间的铜镜。 “大师!”老扁叫道,他想问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问点什么好。大梁呆在一 边还没回过神来。 “老扁,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奶奶在哪儿了吗?”无心大师放下镜子问。 奶奶来到老扁的书房,她的眼睛象鹰一样盯着无心大师:“你找我,有事吗?” 她看到了写字台上的镜子,脸上多了一份惊讶。 无心大师没有回答她,只是说:“我是夷南九方沟吴寒人!” 老扁明显看到奶奶腮帮子闪动了一下,只听她低沉地问:“吴天问是你什么人?” “我的养父!”无心大师说。 “你姐姐叫什么?”奶奶又问。 “吴兴凤!” “那,你的生父叫什么?” “李有光!” 大梁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李奶奶一定认识这个无心大师,而老扁听 无心大师说自己的生父就是李有光时,早已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的生母呢?”奶奶接着问。 无心大师说话间已经打开了镜子的后盖,把一方铜印放了进去:“刘金花!” 奶奶的表情凝固了,她眼睛盯着那面镜子,盯着那块铜印,半天才轻轻地说: “我就是你的亲娘!” 在大梁惊讶的目光中,无心大师早已跪了下去:“娘,儿找你们找到好苦呀!” 大梁见无心大师是李奶奶和老扁的亲人,一家人团聚了,他心里也很高兴,不 过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去办,所以他先走了。 刘金花坐在老扁的办公椅上,手里拿着那面铜镜,面对着沙发上的老扁与吴兴 仁。这面镜子现在多了一方铜印放在后盖里面,重了很多。刘金花把铜印拿出来看 了又看,那上面的字她怎么也认不出,于是她递给老扁说: “扁子,你看看这上面都是些什么字。” 老扁接过一看,这些东扭西拐的纹理让他傻了眼,别说这印上的字是反的,就 算是正的,他也不可能认得出。他递给吴兴仁:“叔,你看看。” 无心大师拿过来随便看了看说:“我也不认得。印放在我身边几十年了,一直 没搞清这是什么文字,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这古董起贪心,所以一直没拿出来让其他 人识别。” 刘金花手指间夹着香烟抽着,烟雾缭绕在她慈祥的脸前,她另一只手轻轻按下 镜后盖,一拧,镜面“嚓”地又展开来,她再一拧,镜面又合成一片。她弹了弹烟 灰,对无心大师说:“当我知道你能打开这面镜子,我就知道该是吴寨那边我的孩 子们来了!没想到呀,你都七十出头了,才找到你的老娘我!要是当年你爸没有牺 牲,见到你该是多高兴呀!” 无心大师低头叹了口气说:“姐姐也去得早,她是最叨念娘的,可是她却没再 见到你!以前我也常常努力着想找到你们,走访了很多老红军,都没有你们的音讯。 金州的震城我也找过了,还见到了你的雕像,可是偏偏没有人知道你们后来去了哪 里。八四年以后我就没打算再找,因为你儿媳那年不在了(去世),没有留下一男 半女,我无牵无挂,也看破红尘,所以就出家到三德寺。” “其实那些年扁子小的时候我每年清明时节都会带着他去一趟金州,去祭拜你 爸与那些牺牲的战友。刚才那个大梁子的爷爷也每年去的,我能遇见他却偏偏遇不 到你,也是天意呀!——你在三德寺出家,怎么又还俗了呢?” “唉,现在的寺庙,还没有外面清净呢!” “那,你把名字改成‘无心人’,也是出家时改的?”刘金花问道。 以前吴兴仁的名字是“李兴龙”。当年李有光与刘金花他们的军队就据扎在吴 寨,吴天问虽是当地富户,对红军却是相当的拥护的,因为在他看来,只有共产党 的军队才是老百姓的军队,不却百姓的一针一线,不象国民党,更不象那些乱七八 糟的军伐。李有光刘金花与吴家这时就结下了不解之缘,长征前夕,他们就将自己 的一对儿女寄养在他们家,并以吴家一块祖传的古镜作为信物,以便以后相认。没 想到这一分别,就是七十年! “不,我改名字是在出国之前,那时候国内闹日寇。后来就在英国上学,我学 的是地质构造。回国后在地矿局工作。” “你以前在地质队是吧?”老扁在一边问道,“我好象听说过你,不过是你后 来做‘地匠’的时候!” “是的,在地质队。国家是很重视人才的,可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头头不,象我 这样不懂人情世故的,不太会把捏他们的脉搏,所以有志向也没用,有能力也没用, 唉,后来就找了个乡下的女孩成了家,这在我们当时的队里是不多见的,毕竟在他 们眼里,我们都是吃‘国家粮’的!” “听扁子说,你不是很能把捏人的心思的吗?怎么又不行了?” “唉,我这呀,只会看不会做,看透了人的心思,却不知道怎么去把控!” “不提这些了。没想到呀,我们娘儿俩,相距不到二十里,住了几十年,竟然 没能相认!”李奶奶感慨着。 老扁又问道:“你那别墅就是那家人留下的吧?我就说呢,当初我在建筑院时, 就觉得一个从地质队出来的‘地匠’,怎么就能在地方上占有一幢房子呢?” “那地方不用我占,她家是养鸭的,那地方除了鸭子,几乎没有陆地上行走的 东西能进得去!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了解清楚那片地的地质结构的。其实前些年, 规划局与一些开发商总想打那块地的主意,我让他们找我,可他们在没有我带路的 情况下,竟然没有人敢到我的屋子边!”无心大师与老扁聊着,接着他又转向李奶 奶,“娘,你住仙乡石桥那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你是红军八路军呢?” 刘金花丢了烟头,又点上了一根:“你爸牺牲那时,我们从事的是地下工作, 事发之后,我又正怀着保国(老扁的爸爸),与老战友海云仙(青子的奶奶——何 奶奶)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你爷爷奶奶身边,那时土州还是白区(国民党的天下), 哪里敢公开什么?只能低调自保,解放后,一个又一个的运动搞下来,老娘我是当 过土匪的人,怎么能让人知道太多往事?保国跟我卖点跌打损伤的药,也给无端打 成四类分子!”说到这里时,她的眼神暗了下去——老扁的爸爸就是那个时候永远 离开他们的。“孩子们!”她昂起头,“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相聚,这也 是我与李家的福份,我们应该知足啦!”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