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多米的爱情 大家在这个世界活着就图个生动活泼,图个刺激爽快。西多米之所以从遥远二 ○○四城跑到这战火纷飞的城市来,当一个随时面对死亡的一等兵,无非为了给无 聊的生活找点乐子。 当年他在二○○四城也算一个见过世面的人物。要不是因为运气有点不好,又 不小心得罪了马休斯祭司,他早就在老家称霸一方了。事情就坏在马休斯的那条狗 身上。 马休斯的狗不开窍,偷偷溜出家门跑到宠物征婚所瞎混。结果这小狗往哪跑不 好,非得跑到第五街区去。 西多米在第五街区可是响当当的角色。那天西多米牵着阿瓦娜的那条花斑小母 狗到宠物征婚所去,想给它搞个对象,调整一下精神生活。 在门口,马休斯家公狗看到了阿瓦娜家母狗,它一下就来了劲,跑到小母狗边 上嗅个不停。那母狗竟然不顾西多米的牵拉扯拽,停在门口就要和马休斯家的狗亲 热。 西多米为人最是正直,这种没名没份的丑事在他眼里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他对 阿瓦娜家母狗说,征婚所里面好狗有的是,个个要相貌有相貌要钱有钱,而且经过 介绍可以合法领证结婚,干嘛非得和这癞皮下流狗厮混。 那时候西多米不知道那条公狗是马休斯祭司家的,他看和颜悦色的劝说没有效 果,就死命把小母狗往征婚所里拽,想打断这对狗鸳鸯。但阿瓦娜家母狗四只狗爪 紧抠着地面就是不动,一边还翘起屁股勾引癞皮公狗。 眼看极端的丑行就要在眼前发生,西多米一下大怒,他一脚就把那混小子命根 给踢伤了,又掏出麻醉枪把阿瓦娜家母狗打昏,终于制止了这场闹剧。 那公狗吃了大亏岂能罢休,它看西多米手里有家伙倒也精乖,一声不啃跑到家 里把马休斯给引了出来。 马休斯祭司虽然长着和善的鼻子,宽厚的嘴唇,仁慈的眼睛,但他最是护短。 自家的乖宝贝的宝贝给人伤了,这仇怎能不报。他也不管这场纠纷谁对谁错,二话 没说当场就给西多米下了裁决书。 马休斯裁决西多米把那母狗作为赔偿交给原告,并命他到征婚所再找来三条合 适的小姐来伺候原告。这还不算完,西多米从此不得对二○○四城任何人,任何狗, 任何事进行干涉,他只能当个旁观者。最后,西多米要赔偿马休斯家500 元作为原 告医疗费,诉讼费200 元另付。 这场官司西多米是一败涂地,他总计赔偿了1000元(三条小姐=300 元)。此 外前女友阿瓦娜因为这事和他分手,周围的熟人也同他保持距离,就连街区的一些 小孩看到他也要朝他扔臭鸡蛋。 西多米当时差点服毒自杀,生活缺少了社交、朋友、爱情那能算是人的生活吗? 幸好多尔斯祭司挽救了他。多尔斯告诉他:“在这个世界,要想保持高尚的道 德心和责任感,代价是不能没有的。当你缺少社交、朋友以及爱情的同时,你获得 了精神境界的升华,具备了一颗世俗人所未有的金子般的心灵。” 多尔斯还千方百计给西多米找来关于哲学、宗教以及举凡一切玄而空灵的书籍。 他劝这苦闷的人要好好阅读这些智者贤人的著作,以此获得超凡入圣的知识和修养。 最后,西多米虔诚的加入了多尔斯的墨派(注:魔教的一个派别,马休斯是巴 派大祭司。)这样一来,西多米成了入门信徒,从条约上看和马休斯也属基本平等 了。 当墨派信徒有个好处就是不用操理俗事,一切生活琐事都由教里统一安排,信 徒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冥想、祈祷、阅读、研究。 西多米开始还对这象牙塔里的生活怀有浓厚兴趣,循规蹈矩的念经礼佛。但几 年过去,在经历无数次半夜梦醒时剧烈的情欲冲动、喃喃颂典时声色犬马的深切回 忆以及独守静室时对阿瓦娜铭心刻骨的思念后,西多米再也无法不回到多姿多彩的 俗世生活里去。 他先跑去看阿瓦娜,结果只见到保姆在喂阿瓦娜一岁大的女儿。他又跑去杂货 店应征学徒工,但老板认出他后以遵守法令为名撵了他出去。他再跑去求马休斯祭 司解除对他的惩罚。 马休斯指着那对狗对西多米说:“请注意,我是法官。需要原告的撤诉才能受 理你的请求。” “您就是原告啊。我是赔偿损失给您的。”西多米说。 “我是法官。控诉时由我代理原告,但撤诉时它是原告。” “这么说你是法官又是原告?这不太合理啊。” “请注意。每个人都有机会当原告,狗也不例外。而只有祭司能当法官,狗则 不能。”马休斯苦口婆心向这混小子解释。 “我知道狗不能当法官,它开不来口。但是你是原告,你可以撤诉。” “请注意。我是‘法官’,原告是‘狗’。”马休斯还是那么和蔼,他对法律 的界定是了如指掌的。 “我知道你是法官。你判我赔钱的。那你就不能判我不要当旁观者吗?”西多 米恳求他。 “这需要原告的撤诉。我无权改判。” “那我呢?我能当原告吗?”西多米问。 “以前能。现在不能。” “为什么?” “你被剥夺了参与法律事务的权力。你被判为旁观者。”法官大人重申。 “那我能当被告吗?” “你被剥夺了参与法律事务的权力。”法官大人没有直接回答他。 西多米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喜欢在微不足道的细节上纠缠。他又问了几十个关于 法律的问题,终于才弄明白自己什么都不是,只能是旁观者。就某种意义来说,他 连问马休斯这么多问题也是不合法的。但马休斯大人还是善意的原谅了他,没有对 他违法行为进行举证。 西多米很不情愿的开始他旁观者的角色。每天他都要在街头看小流氓调戏小女 孩,看杂货店的老板和他胖老婆吵架,看马休斯的狗随同阿瓦娜的狗带领一般狗崽 子逛街。可怜他的人丢给他几角几分,他还不能表示谢意。然后他会拿别人施舍的 钱去买食品,也只能把钱往柜台一放,服务员给啥是啥。晚上他就往某个屋子墙边 一靠,偶尔有热心的主人会放他到厨房间睡觉,对此他也不能表示谢意,只偶尔会 在早起时遗失几角几分。 日子水一般平淡无奇,要打发这许多无聊时光难度还不小。西多米这时候又怀 念起入多尔斯的墨派后的生活了。他到多尔斯家门口,一声不吭的看多尔斯进进出 出。 后来多尔斯终于忍不住告诉他:“你到一八一二城去吧。那里在打仗。法律管 不到。愿撒旦保佑你能活着回来。” 活不活倒无关紧要,关键是把这无聊的日子尽快结束掉。战死也算是一种办法。 更何况经历过血与火,铁与剑的考验对男人来说更具备象征意义。 西多米清楚的知道自己成不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伟大人物。但他却从来没有 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尤其是经过这几年的折磨,他深刻体会到这整个世界无非由两 种人组成:一种是活死人,一种是死活人。与其活着当个死人,还不如去寻死当个 活人。 西多米费劲心思终于加入了一八一二城防军,他遵守命令热心宽容谨慎勤勉, 很快就升任一等兵职衔。 本来他早把往事忘却,一门子心思准备在军队里出人头地,却不想在厨房里的 地图上看到了给予他梦与痛的二○○四城。他一下回忆起阿瓦娜,撕心裂肺的痛楚 把他击倒在地。这下做什么事都白搭了,他西多米一定无法当将军,因为他背负太 多太多。 这不,米拉刚把他送到玛丽诊所来,那骚护士又勾起他另一种情绪。西多米很 肯定的对自己说,我爱她。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