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服侍着老人睡下后,林岚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宴会还未结束,她打算溜到一 楼花房隔壁的小起居室,打发宴会完结前的这几个小时。 没想花房里面有人,正在讨论什么事。林岚本扭头想走,却被那熟悉的嗓音 吸引住了。 只听伊弘声音冰冷道:“你也适可而止吧。” 善雅的声音带着火气响起:“轮不到你来对我说!” 林岚定在那里。她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不是好习惯,可是双脚就是不听大脑的 指挥,纹丝不动。 里面两个人正全神贯注,也没有注意到人。 善雅瞪着眼睛,非常愤怒。伊弘也收敛了平日脸上的庸懒,目光灼灼,有一 种说不出的威严。 他说:“林善雅,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协议。别告诉我你现在反悔了。” “协议是让我配合你,不是让我听命于你。你少对我指手画脚!” “你做事太过激了。” 善雅冷笑:“是吗?说白了你还是反悔了。怎么,看她那么伤心,你又心疼 了?” 林岚皱眉。善雅说的可是她? 伊弘说:“她是你姐姐。” “我姐姐。是啊。公主一样的姐姐。”善雅情绪有些失控,“从小她就娇贵 无比。是,她漂亮,她聪明伶俐,她失去了父亲。人人都怜惜她,好处都给她吃 光拿尽。我呢?我又胖又苯,我的母亲抛夫弃女跟别的男人跑了,我的父亲是个 酒鬼。所以我就得活得像角落里的老鼠,在她林岚的背后做个影子!” 林岚听着,浑身发冷,不禁颤栗。 伊弘面如冰霜,说:“你心理不平衡。” “我能平衡吗?我喜欢的衣服,奶奶送给她穿,我喜欢的娃娃,亲戚送给她 玩。这些小事,我也不计较那么多了,谁让她妈妈是奶奶最宠爱的女儿呢。让我 开始恨她的,是她后来干的事。初中时,我和她同时喜欢上篮球队长。她当时假 惺惺地鼓励我去对那个男生表白,我就傻乎乎地去了。结果那个男生对我说:我 喜欢你姐姐。这也就算了,我自认倒霉。结果第二天这两个人就手拉手地去看电 影了!我就此发誓,我一定要报复回来!” 林岚浑身发冷。 她当然记得。少女时代她喜欢上的第一个男孩子,他高大,俊朗,成绩优异, 但是他们只交往了一个夏天。 她当时是真心鼓励善雅去表白,她也是真的不知道男孩子喜欢的其实是她。 但是当那个男生找到她的时候,她也的确毫不犹豫地答应交往。 她承认那时候她沉浸在初恋里,彻底忽略了善雅的感受。然后也就是这件事, 为两人今日的决裂,埋下伏笔。 伊弘叹了口气,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绝对不是故意羞辱你的。” “呵!还在为她说话。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她那种扮天使的女人。天天对我说, 善雅,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善雅,绝对会有人来欣赏你来爱你。善雅,所有 不快乐都会过去。满口空话不用打草稿。” 善雅学着林岚的口气,学得竟有七分像。林岚听着觉得毛骨悚然。 伊弘沉声道:“我相信她是真的关爱你。” 林岚含着泪苦笑。他相信。 善雅讥笑:“她林岚最会做的,就是好人。所有便宜都让她占了,还在那里 卖乖。同人相处,最会捡别人爱听的话说,全家老老小小哪个不被她收拾的服服 帖帖的。林家是贾府,她就是那薛宝钗!” 伊弘哼笑:“她是薛宝钗?那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终于出了多年的恶气!伊公子,谢谢 你配合我演了这么一场戏……” 说着,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抚过伊弘的领带。 伊弘一把格开她的手,道:“下作。” 善雅扬手给伊弘一个耳光。 林岚盯着他们,只感觉身上已经失去知觉。 善雅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自己也不过是个骗子!” 伊弘沉默片刻,说:“善雅,你今天真的喝多了。” “我今天高兴啊,当然要举杯痛饮。” “希望你醉了也没忘记一条。玩游戏要遵守规则。” “这句话我回赠给你吧,伊公子。游戏毕竟是游戏,投入是好事,别玩成真 的了。” 善雅抚了一下头发,勾了勾嘴角,踩着三寸高跟鞋优雅而去。 伊弘一直呆立在原地。过了片刻,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望向林岚 这边。 林岚怔怔站着,注视他。 伊弘斟酌着说:“她……善雅她……今天喝多了点……” 林岚笑。这凄凉无奈的笑容像一把剑刺进伊弘心里。 “岚……我……” 林岚不等他说完,转身消失在门后。 亲情和爱情,有时候不过是个泡影。看似幸福平静的生活其实经不起一点点 波浪的冲击。 错在谁呢? 不在伊弘,也不在善雅。 大概就错在两年前和伊弘的相遇吧。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理智冷静的,没想到过真的有爱上这个浪子的一天。那种 完全不考虑明天的单纯的爱,却是觉悟得太迟了。 闭上眼睛,初次见面那幕就在眼前。教堂的门忽然被推开,高大矫健的身影 跃入她的眼帘。当时身旁的一个老太太都发出感叹声。 所有女孩都喜欢他,都围着他打转,惟有林岚只同他做普通朋友。一来他确 实尊重她,二来她知道跟这样的人只有做普通朋友,关系才能长久。 于是一直这样暧昧不明地耗着,像一场拔河。 谁先爱上了,谁就输了,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林岚悠悠叹气,她向往起KEI 来。若能失去记忆从头来过,未尝不是一种幸 运。 Kei 依旧散漫地生活着,看到林岚,立刻晃了晃手上的东西。 “从你家的一个柜子里找到的,希望你不介意我翻了东西。” 那是一条动物骨头串成的项链。 林岚说:“那是我哥去非洲旅游时带回来的。” “那些布娃娃呢?你小时候的玩具。” 林岚笑着点点头,捡出一个大大的绒布兔子抱在怀里。 “这是我六岁生日时,我父亲送我的。也是他送我的最后一个礼物了。” “这个大眼睛的灰兔子?哪部动画片上的?” “呵,给我抱脏了,洗都洗不干净。原来是雪白的颜色,非常漂亮。”林岚 摸着兔子脑袋,轻笑着,说,“这是位兔子先生,叫做小白。父亲管它叫Mr. 白。 Mr. 白是好好先生,雷雨夜小孩子害怕,有它陪着就能睡着。” KEI 笑着看她。觉得这个女子有时精明干练,有时又天真烂漫似个孩子。 林岚把怀里的兔子越抱越紧,低声呢喃:“小白最好了,它不在乎我是否富 有,是否美丽。别人都离开了我,它也依旧会在我身边。”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