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军列过兰州,每人发了一件羊皮大衣,敞开衣扣,很有点杨子荣“打虎上山” 的威风。 军列过酒泉,张排长突然问大家:“有谁知道这地方为什么叫‘酒泉’?” “不知道! ” “二千多年前,汉武帝派大将霍去病西征讨伐匈奴,就在这,大败匈奴。汉武 帝得到捷报,大喜过望,赐御酒一坛,以示奖励。霍去病一看,胜利不是靠我一个 人呐,大伙都有份呀,这点酒也不够喝啊。干脆,他把这坛御赐的酒,倒进了泉眼, 命三军将士痛饮,这地方也就叫酒泉了。” “真的还是假的呀,不会是你编的吧?”张富民小声嘀咕。 “编的?你编一个试试?不服气啊?告诉你们,这一路上典故可多了,虚心学 着点吧。”这张晓军也不像刚出发时老端着个排长架子了,也开始和大家没大没小 了。 说话间,军列过嘉峪关,张排长终于又找到了在这帮“新兵蛋子”面前显摆的 机会了。只见他清清嗓子,一指车窗外一座大土堆:“大家看,那是什么?” 呆头呆脑的新兵们面面相觑——不明白。 “那是长城。” 啊?这就是长城?怎么和电影里看到的不一样啊?兵们越发显得呆头呆脑。 “有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吗?” 见没人吱声,他更是端足了架子:“都给我听好了,让你们长长见识,别不服 气,老虎不发威,别以为就是病猫了。当兵就这点好,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路 上历史典故多着呐。你们呆在上海,能见着这样的长城吗?除了楼高点,马路平点, 还能有什么?离开那些高楼、马路,有的同志还哭鼻子呢。是吧?”戏谑调侃中就 稍带着把想家的同志给批评了一下,张富民红着脸,低下了头。 “大家可能都知道,长城是秦朝开始修建的,以后逐渐扩展延伸,那是第一代 长城。第二次修长城是汉代,前二代的长城,都因历史久远,基本上都看不见了。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第三代长城,也就是明代建造的长城,它就从这——嘉峪关,一 直到修到鸭绿江边。全长约6700公里。也就是大约13300 里,所以叫‘万里长城’。” 张排长是六八年入伍的,俗称“老三届”。不像现在这车新兵,基本没读什么 书。在这车新兵面前抖搂抖搂,富富有余。 “大家可能有些奇怪,这长城怎么这样,不像八达岭那样?由于长城很长,各 地的地理环境不尽相同,各地的修造水平也不尽相同,这里地势平坦,气候干燥, 多风少雨,因此,这里的长城是用土夯实建造的,天长日久,就成这样了。你别看 这点,再往里,嘉峪关的门楼保存还是很完好的。据说,明朝修嘉峪关冂楼时,朝 廷官员想为难工程主持人,要求他预算用材必须准确无误,否则以欺君罪论处,工 程主持人诚惶诚恐,小心计算,小心施工,结果峻工时,所备的砖石恰恰用完,只 剩下一块城砖,称为‘定城砖’,现在还挂在嘉峪关的门楼上呢。” “张排长,你可真厉害啊。”新兵们不由得啧啧称道。 “我这算什么呀,等你们到了团里,你们再看看,大学生多的是,得拿鞭子赶, 那才叫厉害呢?” 要知道那可是七十年代初呀,大学生属“稀有动物”。都说部队是个汇集顶尖 人才的地方,可一个团,大学生多得“用鞭子赶”,看来,这支部队确实非同小可。 一夜无话,军列己经驶入新疆境内了…… 列车走走停停,已经走了六天了。 列车又缓缓接近了一个车站,还未进站,己经看见车站围墙上,刷着的红字大 标语,每个字足有半人高,新兵们趴在窗口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新——疆— —的——主——要——危——险——来——自——苏——联——现——代——修— —正——主——义——!” 进了新疆,战争的气氛扑面而来! 列车在站台上停稳了,尾车上传来命令:“下车活动活动,停车一小时!” 新兵们跳下车,踉跄几步,方才站稳。首先感到这清新的空气有点辣嗖嗖的, 继而鼻尖又像被谁一刀子割了去,木痛木痛的;接着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嗑碰了起 来,赶紧把羊皮帽子的帽耳封了下来,有的还把帽子上的那块曾经让大家好奇了许 久,现在才真正发挥作用的“护鼻”扣在了两个帽耳之间。顶着大单帽的常诚只能 把羊皮大衣的毛领子竖起来,哎,毛领子下面也有一个搭绊,可以把两个领子扣起 来,这军大衣设计得还真合理。 站在站台上,放眼望去。站台上除了车站值班员外,没有一个人,不知这是不 是车站采取了安全防范措施的结果。 向站外看去,一片银白的仿佛童话般的异域风光:几间冒着烟的房舍,缩在寒 风里;高大的“新疆杨”,整齐的栽在道路两边,笔直而挺拔,直指蓝天;街道两 旁堆着刚铲的积雪,有一米多高,街道仿佛夹在雪墙中的堑壕;远处悠悠而来一辆 毛驴车,车头坐着穿着黑得油亮的羊皮大衣的赶车人,车上还坐在一位同样穿着黑 棉祆、头上扎着花围巾,下面却穿着大花裙子的女人…… 此情此景,令陈小培诗兴大发:“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看银装素裹,分外 妖娆。” 抬头一看站牌——“鄯善”。不认识,只好又围住了张排长。 张排长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这个地方叫‘鄯(shan)善’,不认的字读半 边嘛。这地方古时叫楼兰,后来,楼兰灭绝了,再后来在楼兰旁边又有了人烟,这 有人烟的地方就叫鄯善了。这地方出的‘哈蜜瓜’是最正宗的。据说呀,当初这地 方进贡的‘哈蜜瓜’还不叫‘哈蜜瓜’,叫‘甜瓜’。皇帝一吃,嗯?这瓜怎么这 么甜呀?就问太监,这瓜是哪里进贡的,太监说是西域进贡的,皇帝又问叫什么瓜, 太监挠头了,他哪知道叫什么瓜呀,他只知道西域有个地方叫哈密,就顺口一说: 叫‘哈密瓜’。皇帝闻听大喜,‘好,哈蜜瓜,好名,好瓜。’于是,‘哈密的瓜 ’就成了‘哈蜜瓜’了。” 初进新疆,新兵们就被新疆奇异的风土人情所深深吸引…… “闷罐车”军列,终于开到了铁路的尽头终点——乌鲁木齐。 “咣档”打开车厢大铁门的同时,如水如银的月光泻进了车厢。 待穿着大衣,像企鹅一般的新兵,背着背包,提着旅行包,在空旷无人、铺满 白雪的站台集合完毕后。抬头一看,一个硕大的、似银盘样的月亮高挂天空,照耀 得午夜如同白昼一般。啊,这么大,这么圆,这么亮的月亮,可只有新疆才能看到 呀,新兵们新奇的看着。 站台上早已停着四五辆带篷的军车。 军车在银白色的茫茫戈壁上奔驰。这戈壁滩就象无边的大海,看似平坦,其时 崎岖不平。裹着大衣,瑟缩在车里的新兵们,就象坐在筛子上一样,要不是人挤人 的坐着,准像汤圆般地滚来滚去了。 常诚被冻的清鼻涕滴里搭拉,流到了大衣上,赶紧去擦,已经擦不掉了——冻 上了。他这才知道什么叫“滴水成冰”。 张排长说得没错,车开到大山脚下,没有路的时候,终于到了。 跳下了车的常诚发现,没有想像中锣鼓喧天的欢迎场面,没有老兵列队的欢迎 人群,没有营门,甚至没有围墙。只有孤零零的几间库房似的大房子。他心想:事 情往往和想像相反,参军时,保密保密,还是锣鼓喧天地报喜欢送;这长途行军、 千辛万苦地到了部队,怎么着,也得有几个人欢迎一下吧,这倒好,真是秘密抵达 了。 进了房子,才发现:热情欢迎原来并不在于形式——房子里三大溜长长的通铺, 上面铺着厚厚的草垫子,草垫子上还有单人毡子和褥子;房子中间四个大油筒改造 的铁皮炉子里火苗正跳着欢快的舞蹈;屋里温度起码比外面高四、五十度…… “同志们,辛苦了。我是咱们新兵教导队的司务长,姓崔。马上开饭,吃面条, 大家抓紧时间先吃点,赶快洗洗先休息,明天再说。”说完,一转身又到其他屋宣 布去了。 常诚心说:“真正的部队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吗?”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