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
李静滢
卡夫卡曾说:“我们需要的书,应该是一把能击破我们心中冰海的利斧。”
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面对的正是这样一本书。这本书信集涉及一个半世纪里
美国所卷入的战争,记录的多是士兵在战争中的所见所感。每天,我一个人躲在老
屋里,一任清冷的 寂寞将自己包围。午后的阳光斜照到屋中时会投下长长的影子,
光阴似乎已经停滞。在这种氛围下翻译已经故去的士兵们朴实无华的家信,真是令
人百感交集。
多年前死在战场上的普通士兵,除了这些书信,似乎再没有什么来纪念他们的
青春和至诚。更多人的苦难与梦想则在历史的尘烟中湮没,甚至留不下一声叹息。
在战争和屠戮面前,个人的生命、个人的情感难免轻如鸿毛,这才真是“生命中不
能承受之轻”!但爱与真情并不会消泯。伟人的慷慨陈词固然激动人心,这些在战
争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下、在对人性与死生契阔的思索中写就的信件则更能触动人
的心灵。他们的记录属于人类共同的记忆,而我们无法置身其外。
二战期间人们的疯狂屠戮,是20世纪最为残酷的梦魇,它不可解释,它的黑
暗和痛苦无法言说。人类理性在此陷入了彻底的虚无。一名严肃的思考者难免会想
到,主宰人们命运的究竟是什么?对此,房龙在《宽容》中写下的一段话或许是间
接的阐释。他说:“我们现在像过去一样惊讶和绝望。现在我们再想扫除席卷了整
个地球的瘟疫——偏执和暴徒精神的瘟疫——已经为时过晚。但至少我们应该有勇
气承认它们存在的现实,把它们看作某些非常古老的人类性格在现今生活里的再现。
多少年来,这些性格一直在沉睡着,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时机一到,它们不仅要凯
旋而归,而且由于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压抑,其狂暴、愤怒和凶残的程度比历史上任
何时候更甚。”
的确,只要这些“非常古老的人类性格”仍然存在,或者说,只要人性中的恶
仍然存在,人们就仍有可能诉诸血腥的暴力,从而沦为战争的囚徒和苦难的孩子。
而今天的世界仍然纷乱,人口的增长与人的欲望的乘积必然导致人的“异化”。
我们看到人群日益分化,新富人、权贵、为生活奔波的平民、一些国家里如野草般
生灭的难民……
历史没有终结,人类的冲突远没有结束,反而会以新的形式登场。在非洲、在
巴尔干、在中东……火光仍然熊熊。人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各自的神祇、各自的身
份认同,进行着新的激烈对抗。由此,我感到这本战时美军家书集具有特别的意义。
这些书信帮助我们正视人类文明史上曾有的愚昧与野蛮、仇恨与黑暗,并以我们的
良知对此进行反思。书信的写作者通过他们的亲身感悟告诉我们,我们应尊重生命,
让人性和理性的阳光照耀世间,才能完善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几十万字的译稿终于完成时,我心中不免惴惴,不知是否已传达出原书的凝重
与深沉。翻译作为妥协与遗憾的艺术,不过是尽最大可能趋近原文所表征的世界,
成功与否也只是程度的差异。认真的译者对自己的译文大多怀着歉疚与不安,我只
能说我已尽力。我感激我的导师崔永禄先生,是他引领我进入翻译与学术研究的天
地。我感谢我的好友佟海燕,在此书的翻译过程中一直真诚地给予我帮助。作为一
个落寞的读书人,我深深感激我的亲人、老师和朋友,我不曾放弃,也不会放弃少
年时的梦想,而这梦想只因他们的理解与支持才更有意义。短暂人生有太多无奈与
别离、说不出的叹息、回首时的悲戚,但我相信,一个人真正热爱、真正为之努力
的,将永远为他所拥有。
这是我真心喜欢的一本书。我喜欢作为译者与原文相遇时心中的激荡。我喜欢
很多写信者内心的简单和纯净,喜欢那些不得不浴血沙场的人在只言片语里流露出
的深情。正是这些普通人以纯美的微笑捍卫着和平,正是由于这透明而不含杂质的
真情,我们才会看到,阴霾的天空中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2003年记
于新开湖畔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