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沈决战前的情报战(1)
她调到师里去了,我们大家送她,她和每个送她的人握手。在她和我握手的时
候,她的眼睛里含着情愫……
乔小雨给我的信,用了两种颜色的钢笔水,为此,我经历了“审查”。
11
由于那场遭遇战,哈尔滨我没有去成,又回到文工团。
从1947年的夏季、秋季、冬季三大攻势后,东北的国民党军队龟缩在长春、沈
阳、锦州三座孤城。我军为了迎接大兵团协同攻坚战,在1948年春,部队进行政治
整军和大练兵运动。机关干部进行“三查五整”,即查阶级、查成分、查斗志;整
思想、整作风、整关系、整纪律、整组织。在部队中进行“诉苦运动”。
还是在1945年,有一批伪满时期的警察、国兵、特务、土匪,混进我们部队。
这些残渣余孽,杀人、抢劫、敲诈勒索、抽大烟、扎吗啡、嫖赌、破坏群众纪律,
无所不为,在群众中造成恶劣影响。为了纯洁部队,决定进行吐“污水” 的坦白
运动。
我们文工团同样也要进行“三查五整”和吐“污水”运动。文工团吐“污水”
运动,是从团员李惠肚子大了开始的。这在文工团是件大事,在追查她和谁有不正
当的男女关系时,虽然大会批、小会“帮”,她就是不说,一直低头哭。在批判斗
争的口号声中,乐队一个吹小号的张源挺不住了,坦白交待了他和李惠的关系。吐
“污水”中,因为发现了李惠和张源的男女关系,会上会下专门注重男女关系,所
以出现了偏差。因为这不属于政治、历史问题,是生活作风问题。虽然一再纠偏,
男女关系对文工团来说,还是列为重点,搞得人人自危,不敢单独和女同志说话。
有的人特别“敏感”、特别“感兴趣”,专门搜集男女之间的材料,汇报给分队长。
我们第一批参军的同学在“吐污水”中,不是重点。因为我们历史清白,在参
军前没有见过国民党,在日伪统治时期我们年龄还小都是学生。我们“吐污水”,
主要是深挖怕苦的思想根源,坚定革命立场。
我在吐“污水”中,首先交待参军前的历史。1945年8 月15日,日本鬼子投降
了。
老百姓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都在议论:“鬼子统治得像铜帮铁底一样,怎么说
垮就垮啦?”
穿着木屐的日本娘们在街上也看不见了,偶尔遇上个,离老远就给你鞠90度的
躬,都打了蔫。
宪兵、警察、二鬼子、高丽棒子,看谁不顺眼就是一顿嘴巴子,随着打嘴巴子
张口就是“八格牙鲁”,这些真鬼子假鬼子也都无影无踪了。14年的奴役生活结束
了。强加给中国人头上的政治犯、经济犯、莫名其妙的思想犯等罪名也随着日本鬼
子投降没了。“阶级服从”,高年级学生可以随便打低年级学生的现象再也不见了。
我怕遇见日本学生的日子也再不会有了。从心里涌出的那种轻松感,使我兴奋奔放,
好像解脱了身上的枷锁。
1945年初秋,我12岁,正在哈达县“优级”上学。听同学们说,中央军就要进
哈达街了。晚上,我和几个同学跑到北大桥去看中央军,我最先看到的是一面红底
上有一个蓝锯锯齿的星星旗子竖在桥头。同学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旗子,旗子上被
耗子咬了几个大窟窿。老人告诉我们,是中国国旗。
有人喊:“中央军来啦!”有几束灯光射到桥头,接着就是隆隆声,十几辆坦
克车前导,后面是卡车,卡车的两个大灯上,坐着两名挎转盘枪的士兵。我问同学
:“怎么都是大鼻子?”
“是呀,中央军怎么都是大鼻子?”
有人告诉我们不是中央军,是苏联红军。学生们都冲着苏联红军战士竖着大拇
指,高喊:“嘿嘿!”因为说什么他们也不懂,只有竖起大拇指来表示我们的心情。
那天夜里,住在北大营的日本关东军,有一个小队没有撤走,同苏联红军激战。
我没有听过枪声,吓得我们全家不敢在炕上睡觉,搬到地上。天还没有亮,战斗结
束了,日本关东军那个小队被苏联红军消灭了。
1945年的深冬,随着苏联红军的撤出,共产党八路军的冀热辽军区,在哈达建
立了政权,我们学校来了八路军的校长和政治教员。
1946年初春,我所在的中学和军区文工团联合演出话剧《子弟兵和老百姓》。
这出剧是反映抗日战争内容的多幕话剧。日本军官、日本士兵由学生扮演,我们在
日本人统治下十几年,有生活、有体验,所以在舞台上把日本军官、士兵那种“武
士道”的精神表现得十分逼真。村长、民兵、男女群众由文工团演员扮演。也许因
为我小,没有我的角色,老师派我为后台服务,给演员们打开水。在同学们的眼里,
能参加演出队可是件光荣的事,我也感到自豪,所以我特别积极。由于开水供应及
时,受到老师的表扬。
后来,学校单独演出独幕话剧《仇》,内容是反映地主如何残酷剥削农民。我
不再为后台服务了,成了演员,在《仇》里扮演个小男孩。《仇》的演出在当地受
到群众极大的欢迎,县政府给我们学校颁发了奖状。
我交待完参军前的历史,接着检查了三件事:一、我有一支三号驳壳枪,两发
子弹,枪没有皮套,整天别在腰间的皮带里。有一天,我到卫生部去看病,卫生部
离我们驻地两里路,我骑着和驴一样大的小骡子。途中,枪掉在地上,我没有发现。
到了卫生部才发现枪没了,顿时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军人把枪丢了,是件严重的
事。病也没有看,牵着骡子沿路往回找枪,两里路来回找了两趟没有找到。发烧、
头疼、全身无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害怕,吓得我三天吃不下饭,等待处理。
在我丢枪不久,海轩的枪也丢了,因为有了“同伴”,我的恐惧心情有所缓解,松
了一口气。在吐“污水”中,我一边检查一边哭,心里很害怕。有的同志把我丢枪
的事上了纲,几乎是变相向敌人交枪,因为枪很可能被敌人拣去,敌人用我的枪打
我们。听了这些发言,更使我恐惧,吓得我在会上大哭。二、自我检查怕苦怕累。
在大风雪的夜行军中,风卷着雪像刀子刺在脸上一样疼痛,身上好像没有穿棉衣,
冻得直颤抖。手脚全是冻裂的口子,在行军中怀里抱着块石头,因为鞋底下结成冰
疙瘩,“高跟鞋”无法走路,坐下来把冰疙瘩砸掉,没走多远又结了冰疙瘩。越砸,
鞋底下结冰疙瘩的时间越短,一路数不清有多少次砸冰疙瘩。寒冷、饥饿、疲倦使
我怕行军,尤其怕夜行军。在行军的路上惟一的希望是到宿营地后,喝一碗老百姓
的热高粱米汤,暖暖冻麻木的脚。我有时在行军路上还常常想:这要是在家躺在暖
烘烘的热炕上睡觉多好,为什么出来受这个罪?这说明自己革命性不坚定,怕苦、
怕累,不能克服困难。三、缺乏阶级感情。1947年冬,在打新立屯时,下来二三百
个伤员,都躺在老百姓炕上,我们文工团分组护理伤员,我分到女同志那个组,是
用雪给伤员擦冻伤的腿脚。擦着擦着伤员已经死了,我不知道,还在擦,擦了半天
我是在给尸体擦。医生发现后,把尸体从炕上抬出去,吓得我半天没有喘上气来,
从此不敢接触伤员。我怕看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尤其伤员那疼痛的惨叫声,更使我
毛骨悚然。伤员打骂护士医生是常事。虽然伤员不打骂我们,他们知道我们是文工
团的,但我也害怕。我没有去想他们是为革命负的伤,是为解放全国受苦受难的人
民受的伤,只看到伤员的“惨样”。这是没有阶级感情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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