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大平原上奔突的铁流(9)
10月10日,在对锦州守敌总攻前,1 团全团在山坡上召开了大会。纵队政委尚
会青讲话后,师副政委李瑞宣布判决书:8 连连长张国富,因失守阵地被军事法庭
判处死刑,当场枪毙。刘枫因为是在敌人进攻前下山的,不是阵前脱逃,所以免去
刑事处分。由于刘枫麻痹轻敌、玩忽职守,失守阵地,给予党内留党察看两年处分,
行政一撸到底,调到1 营营部炊事班任炊事员。会后,干部、战士人人表态坚决拥
护。代理1 营营长李延明代表全营请战:“154.3 高地是我们1 营失守的,请纵队
首长批准我们夺回来。”
“好。”尚会青说,“我等着你们把154.3 高地夺回来。”经过3 个小时激战,
1团夺回了154.3高地。
在对锦州守敌的总攻前,把8 连长张国富依军法“祭了旗”。
肃清外围后,10月14日,对锦州敌人发起总攻。
在总攻前,我跟军政治部副主任下到1 师的1 团2 连,该师是军的主攻部队,
2连是“尖刀连”。我除了参加副主任召开的座谈会,负责记录外,副主任让我多和
干部、战士谈谈,了解他们有什么顾虑,有什么问题。
我看干部、战士很忙,除了敌前练兵外,各班都在绑炸药包、装爆破筒、捆绑
芦苇木排等各种突破用具。党的大小会议太多。加上军、师、团的参谋、干事云集
在“尖刀连”,确实给2 连增加了负担。弄得2 连手忙脚乱,使连长、指导员东撞
一头西撞一头,打破了常规,给我一种“乱”的感觉。
农民出身的连长曹玉臣,是个矮小个子,他朴实、直爽。在吃饭时,我蹲在他
身边,问他:“曹连长,你有什么顾虑吗?”
他看看我扒了两口饭说:“你是指连队还是指我个人?”
“全在里面。”
“小苏干事,你是在机关工作的,你对连队的人不了解。在连队的人对个人可
以说没什么顾虑,连队的任务就是打仗,枪一响就有伤亡,生死我早就不想啦。怕
死不怕死你都得上,不上不行吧?要说对连队有什么顾虑。”他“咳”了一声:
“让我怎么说呢?每个战士的生命都攥在指挥员的手心里,好的指挥员能减少伤亡,
也就是减少盲目性。有的时候对敌情没有可能了解,这就要靠指挥员的判断,判断
正确与否,是考验指挥员的关键。十个判断对六七个,这个指挥员就称职,十个判
断你错了七八个,这怎么行?这样的指挥员就不称职。不管有没有条件有没有时间,
指挥员一定要尽量掌握敌情,了解敌人的火力。为了减少伤亡——”他看副教导员
来了,中断了和我的谈话。
“你们怎么刚吃饭?”副教导员和我握握手,“苏干事,看连队有什么问题,
多帮助啊。”他看连的干部都在,把脸一绷:“你们在战斗中谁不积极跟进,谁消
极不上可不中!”他说了消极,没有说畏缩,是因为我在场,给连干部留了面子。
我感到他这话是多余的,除了使连干部不满之外,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他在说这
两句话的时候,他内心一闪念的是什么?是空虚、还是自我表白? 没有别的意思,
完全是给我听的。
“轰”的一声,外屋烧水的锅爆炸了,是通信员没有发现,烧水的柴火里有颗
雷管,一起随着柴火塞进灶堂。锅炸得粉碎,灶也毁了,被开水烫伤的通信员夸张
地喊叫。连长埋怨地对通信员喊着:“你烧水也不看着点,连屎带尿往里填!”
在把他抬走时,他除了表现疼痛外,给我的感觉还意味着另一层的意思,那就
是他暂时“避”开了这场大战。
10月14日11时40分,对锦州守敌发起总攻,1 师是我们军主攻。炮兵集中火力
向预定目标猛烈轰击,顿时突破口硝烟弥漫。2 连战士越出战壕,在敌人密集的炮
火下,推着笨重的用芦苇捆成的木排向前运动,距离敌人外壕100 米左右时,遭到
敌人突破口两侧暗火力点拦击,推芦苇木排的战士们倒下了,第二批战士又上去,
又倒下了,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连长曹玉臣看5 次架桥没有架上,他一撸衣
服袖子,喊:“2 连的,跟我上!”他带着战士推着芦苇排没有推出几米,他和战
士们倒下了,曹玉臣挣扎起来,又被敌人子弹射中,他牺牲在芦苇排上。2 连的人
在架桥的途中几乎全部被打光了。团长又命令3 连上,3 连在架桥的途中,人也所
剩无几。桥没有架上,壕沟没有越过,突破口没有按时打开。由于团长畏缩没有去
勘察地形,对敌人的工事、地形根本不清楚,不了解敌人的壕沟是不是需要架桥,
凭着他的想像,盲目地让战士推着笨重的芦苇排,两个连几乎被打光了。其实,直
接可以越壕沟,根本不需要架设芦苇桥。正像2 连长曹玉臣说的:“战士的生命攥
在指挥员的手心里。”
我当时15岁,没见过这位团长,我在战壕里却看到了一批批战士的牺牲。团长
好像没有看到,对战士一批批的倒下熟视无睹。毫无措施地让战士一批批去冲,用
战士的生命探察敌人的火力,探察地形,这是犯罪。
由于突破口没有按时打开,当即他就被撤职了。我想,如果他能按时打开突破
口,当时死多少战士也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必要的,他不但撤不了职还可能火线提
升,这也许就是战争的逻辑。
突破口没有打开,副团长重新调整部署,调换2 营担任突破,重新组织火力,
炮兵前移抵近射击,4 连在火力掩护下连续爆破,第二次攻击打开了突破口。突破
口是用血,用肉,用生命突破的。
失守154.3 阵地的连长张国富被枪毙了,刘枫因失守154.3 阵地而去背行军锅。
打锦州的这位团长他虽然没有失守阵地,因为“客观”原因没有看地形,死了一些
战士,这算什么?打仗就是要死人,能说他有什么问题?最多是指挥失误。所以他
不会去背行军锅,也决不会被法办。我想,他从团长的位置下来,过个百八十天还
是团级干部。
我恨,他比那失守阵地的张国富、刘枫还要可恨。因为他们是麻痹大意、是轻
敌、是骄傲,而不是因为怕死失守阵地的。
与此同时,助攻的3 师1 团1 连的任务是夺取东大坡。东大坡位于锦州东北,
在坡顶可俯瞰锦州市内大部分地区,是敌人主要城防的重要支撑点。守敌一个营。
敌人在高地上构筑了以七组地堡群为主体的防御工事,并以堑壕、交通壕相连接,
形成一体。阵地前有3 米宽、2 米深的外壕,前沿密布着层层铁丝网、障碍物和地
雷。1 团长梁光涛、政委房子达对敌人的工事了如指掌,1 连和2 连并肩突破。10
月14日,那是个晨雾弥漫的早晨,能见度很差,炮火对敌人工事的摧毁未能达到预
期效果,1 连2 排连续用炸药包和爆破筒炸开了3 道铁丝网,连长王西尧带领战士,
架设软梯,勇猛地冲过外壕,仅5 分钟就占领前沿阵地。敌人起趁 1连立足未稳连
续实施反冲击,被1 连打退。敌人又抽调2 个营,在师长的督战下发动第四次反冲
击,王西尧命令3 排从敌侧翼配合1 、2 排反击,3 排在排长刘春带领下,将若干
个爆破筒设置在阵地前沿,战士江发看敌人冲上来了要拉响爆破筒,被刘春制止:
“等等。”他看敌人几乎快冲上阵地了,他大喊:“炸。”爆破筒在敌群中爆炸,
江发在烟雾中看敌人一挺轻机枪在喷射火蛇,他从侧面爬过去,用手把机枪拽过来,
他的手被烫伤。敌人被打退了,留下了成堆的尸体。王西尧看着敌人狼藉的尸体,
拍着刘春的肩膀:“好,你这脑袋没白长!”
刘春咧着嘴一笑:“那还用说。”
王西尧看江发右手的皮被烫掉,他爬过战壕,一边给江发包扎手一边“熊”他
:“你是老兵啦,你给老兵丢人,枪管烫手你不知道?”
“我一着急,就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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