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令人万分失望的站台 我们与其他不幸的兄弟一起坐在站台上,诅咒着戎马生涯的出师不利。半个小 时过后,一辆漂亮得出人意料的双层列车驶进站台。军官再次把我们引上列车。尽 管双层列车非常漂亮,但兄弟们登车的步伐却是慢腾腾地不大情愿。两位比较勇猛 的兄弟登车时,还故意用背包狠命地撞击了几下车门。 门下站着的女列车员看见了,高高皱起眉头,好像那位兄弟撞的不是车门,而 是她的身体。列车员要我们爱护列车,说,解放军哪能和外出打工的盲流一样呢? 列车是国家财产。连爱惜国家财产都不知道,你们怎么能够保卫祖国?这可是中国 自行研制的最豪华的列车呀,带空调的。 本来我也想用背包撞击车门,列车员的话打消了我的想法。于是我就用拳头狠 狠地击了几下车门上的玻璃。没想到,这玻璃比车门还要坚硬。 兄弟们全部登车了,列车一声长啸,朝着南方继续行驶。 一路上,我和史迪都陷入了沉默,望着窗外那些交错起伏的崇山峻岭,一言不 发。 军官从我们身边路过,看见我们情绪低落,在我们身边坐了下来,问我们哪儿 不舒服?是不是心里面不舒服?我和史迪头也不回地看着窗外那些飞速倒退的险恶 山峰,实在是懒得理会他的明知故问。军官又问了我们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窗外 高低不等的苍山干扰了我们对他的回答。 军官讨了个没趣,反而挺大人大量地不与我们一般见识,拿几个苹果放在我们 面前,叮嘱我们把苹果吃掉,起身与另外几位表情沮丧的兄弟闲聊去了。史迪把军 官送来的水果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说, ——看见了吧?看明白了吧?这就叫软硬兼施,这就是军队的风格,打一巴掌 给块糖。几个小时过后,列车再次进站,我们怎么也无法像起初那样兴奋起来。 列车停靠的是一座令人万分失望的站台,不但空旷,而且灰黯,连个卖食品的 小车都没有。 我看着眼前的一片荒凉,连愤怒都懒得了。好在站台不远处的山脊上有几头耕 牛,否则我真会猜想这地方没有人烟。小站候车室里空无一人,候车室墙壁外部粉 刷了白色涂料,上面用蓝色涂料写满了“谁放火烧山,谁倾家荡产”、“想致富, 少生孩子多修路”之类的宣传标语。像候车室一样,站台围墙上也被人写了广告: 县城东街出售碎石机,地址和联系电话被十几辆一溜儿排开的军用卡车遮挡了。 军车屁股上笼罩着墨绿色帆布篷,排列得十分整齐。司机们在车前笔直地站着, 木偶般表情僵固。兄弟们一个比一个表情黯然地走下车,把行李放在脏兮兮的地上, 慵懒地活动着筋骨。宁静小站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喧嚣、沸腾起来。这时,站 台对面突然冒出几位黝黑瘦弱的长发姑娘。 姑娘们身穿漂亮的民族服装,长发乌黑亮丽。异族人特有的突兀颧骨和幽深双 眼使她们的瘦弱看上去特有骨感,野性诱人。我们打量着她们的时候,一位姑娘也 把双手搭在了额头上,向我们张望。兄弟们顿时骚动起来,宁静的站台因为姑娘的 张望变得活跃起来。站在我和史迪身边的一位正在与家里通电话的帅气兄弟赶忙关 掉手机,朝姑娘挥舞手臂,高声叫喊:嗨,我们是解放军,来这里保卫你们的! 姑娘听到了,羞涩地垂下了头,兄弟们哄然大笑。 史迪说,这小子真他妈贱,咱们还没喊呢,他倒捷足先登了。 那兄弟听见了史迪的话,朝史迪做了鬼脸,说,兄弟,打个赌吧?我可以让那 姑娘把上衣脱掉? 史迪说,你牛B ,像当兵的。 说着,史迪从口袋里掏出100 块钱放在了我的手里。那位兄弟毫不示弱,掏出 了两张面值100 的人民币,放在了我手上。我替史迪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自己手 里,然后把400 块钱丢在了地上,用脚踩了个严实。那位兄弟说着“如有反悔,五 雷轰顶”跳下站台越过铁轨,昂首阔步朝对面的姑娘走去,边走边用手指梳理着头 发。 史迪说,这小子脸皮可真够厚的,看来这200 块咱们是输定了。 我说,少数民族女人都很野蛮,听说出门就挎腰刀,没准儿小子还挨砍呢! 就在我们密切关注这位兄弟将采取什么手段赢我们这200 块钱的时候,一声巨 吼由远处传来: 全体集合,立正——! “正”字的余音被拉得老长,像是在唱一个被标注了无限延续的乐谱。顺声望 去,我发现巨吼是从一位身材特别魁伟、脸也特别黑的军官嘴里传出的。说话间, 黑脸已经走到我们面前。我赶忙把脚下的钱捡了起来。已经越轨的兄弟停止前行, 转身跑了回来,从地上捡他那200 块钱,说,不好意思啊,天灾人祸。 兄弟们逐渐从骚动中安静下来,我想这安静绝非是出于对命令的畏惧,而是为 了能够听清黑脸将会在乖戾的口令过后对我们再说些什么,譬如他说:我的伙计们, 再过十分钟,你们就可以吃上新鲜牛肉啦! 不料,黑脸关于牛肉只字未提,而是迈着一种十分滑稽的步伐,一溜儿烟奔跑 到人群之外。那儿有一位年纪大些的军官巍然屹立,似乎在等待黑脸的到来。果然, 黑脸跑到巍峨军官面前抬手敬礼,昂首挺胸向他大声朗诵了什么。我没听清,但我 猜无非就是“报告首长怎样怎样”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