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忍耐 军车放慢了速度,驶进了大门。门口内侧有两位手持真家伙的士兵在站岗,面 无表情地挺着胸膛。门口一侧竖了块警示牌:军事禁区,严禁入内。我想这儿一定 是被当过兵包括从未当过兵的人们愈传愈讹的新兵连、新兵集训基地了。门口的士 兵向我们敬了个礼,手掌放在帽檐上,一动不动。 史迪嘲笑着站岗士兵那副呆头呆脑的老派动作,挥手向士兵行了个美国大兵式 的潇洒军礼。 营区深处一个巨大无比的操场上,军车一辆接一辆地停了下来。我得说,新兵 连里的风景很美,高大洁白的桉树随处可见。兄弟们从车厢里跳下,在操场上蹦蹦 跳跳。操场旁边站了十几位士兵,傻呆呆地望着我们,仿佛是看到了天外来客。傻 呆呆们的不远处是个训练场,里面摆置了五颜六色的运动器械。除木马和单双杠外, 其余器械我都是第一次见到。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块一米多高的黑色木板,右上角开 了个方洞。我以为是训练军犬的器材,史迪说可能是刑具,有位兄弟说这玩意儿一 定是拴马用的。谁都没有料到几天过后,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从那个洞 里面钻过去。 一位军官来到我们面前,再次点名然后分组,幸运的是我和史迪又被分在了一 起。我俩击掌相庆,拥在一起替对方拍打掉衣服后背上的一路风尘。彼此还没有把 衣服上的灰尘拍打干净,操场边那十几位傻呆呆们就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我们跑了过 来。非常扫兴,来到我和史迪面前的是那十几位傻呆呆中间最寒酸的一个家伙。我 们上下打量着寒酸,寒酸也上下打量着我们。本来我想主动伸出手臂,与他握握。 见他丝毫没这个意思,我就把伸出一半的手插进了裤子袋里,继续打量着他。 寒酸的衣着打扮实在滑稽。小翻领上衣,里面竟然不穿衬衣,裸露着稀疏胸毛 和被紫外线照射成黑里透红的胸脯。或许他以为自己的胸脯很野,故意暴露给我们 看看,但他实在是装错了蒜。寒酸下身的绿军裤倒挺干净,可是由于磨擦过度和洗 晒过多,膝盖部位已经泛黄,陈旧不堪。值得一提的要数他脚上那双崭新的“解放 鞋”了,这是寒酸全身上下惟一可以赞美的物品,如果他没忘记穿双袜子的话。 我看着寒酸,祈祷他今天的这身装扮不要在我和史迪的明天出现。寒酸也看着 我们,但愿他不是在我们身上看到自己的若干年前。彼此陷入了尴尬之中。 为了打破这难堪场面,我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递了过去,说,要不要来一片, 哥们儿? 寒酸很不领情地瞪了我一眼,眼神犀利,并且具有穿透力。 我不寒而栗,心想,傻B 瞪我干吗呀?难道向他发一片口香糖就算违反纪律了? 我正想着,寒酸弯腰把我们的背包拎了起来,眼睛里似乎还有要我们把身上的 乐器也交给他的意思。我们装出不解其意,寒酸也就不再用眼睛勉强,开口说了句 话: 我是你们的班长,新兵一连七班。 说完,寒酸两只手拎着我和史迪的两个背包, 大步迈开。 我和史迪跟在他的后面,一路无语。本来应该有话可说,至少寒酸应该问问我 们的姓名,可他愣是不言不语地在前面走着。或许他是个有经验的班长,以为我和 史迪必定会先与他搭讪,用乖巧话语跟他套套近乎。快到了连队门口的时候,寒酸 仿佛是忍不住了,开口问我们叫什么名字。说话的时候,头也不回。 我们当然要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了,因为他忽略了最基本的交际礼貌。 史迪用肩膀顶了我一下,说,刘健,他问你呢? 手里面少了背包,身体十分轻松,那会儿我正陶醉在背后的吉他上,每走一步 它就会很舒服地敲击一下我的屁股。我说,哪问我呀,问你的,没看到你现在和他 对得最齐吗? 我的话音刚落,寒酸的声音又一次响亮响起:就是问你的,刘健!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说,你不是已经把我的名字喊出来了吗? 寒酸真的很固执,说,我再问一遍,刘健,你叫什么名字? 语调不仅比刚才高了一个八度,而且节奏也快了半拍。 我绕着圈子回答了他的问题,寒酸并没有因此而愤怒,问史迪叫什么名字,依 旧是头也不回。 史迪没好气地说,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呢? 史迪话音落下,我看到寒酸的后背微微僵硬了一下,手中拎的那两个随着他行 走步幅悠然摇摆的背包,不再像史迪说话前那样有韵律地晃动了。 看得出,他想冲我们发发火,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