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诬陷的寒酸班长 饭后,我们把整理好的背包拎到楼下,坐在背包上闲聊着,等待迎接我们的车 辆的到来。晏凡拿着笔记本走到我面前,说是要我把家里的电话给他留下,日后好 有个联系。我自己都不愿往家里打个电话,当然不可能让他去替我丢脸。我说,得 了吧,又不是永别,咱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晏凡说,互相留个言吧? 我在晏凡的本子上依旧写下“有困难,找刘健”,晏凡在我的背包上画了一幅 画。完后晏凡又与史迪互相留言。史迪接过晏凡的笔记本,我看到他在上面写下了 这么一段挺长的话: ——此时此刻,许多往事历历在目,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还有我们那 位被诬陷的寒酸班长,回忆起你走进排房时身上背的画板和你歪戴作训帽的样子。 此后的日子里,我们无所不谈。记得有一天,我们趴在阳台上谈起战争,你说一旦 战争打响,我们将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 情绪低落的山东兄弟也围了过来,与我们互相留言。由于山东兄弟是我们七班 惟一一位被分到边境连队的倒霉鬼,所以我在他本子上写下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 斯人,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拂乱其所为”。推辞不过,山东兄弟在我背包 上即兴写了一首诗歌:你的歌声是大地上的古老呼声 他们是主人并拥有这里的一切 我们又要赤裸着身体四处流浪 用疲劳和无为去迎接太阳 我多么希望他们是哑巴 只有你的歌唱在夜里响起 如果你连歌声一起带走 我们将怎样收割麦子? 又怎样才能把火烧旺?大强不会写太多的字,对我和史迪说了些祝福的话,我 们同样以“吉人天相”回敬之。 大屁股军车长鸣着喇叭开进了连队。在连长的指挥下,六班长把我和史迪还有 山东兄弟的背包一起装进停在最后面的那辆车上。大强和晏凡的背包装在了最前面 的那辆车上。军车发动引擎了,我和史迪微笑着与大强、晏凡相互拥别。连长下达 了登车的命令,大强和晏凡先上了车,军车缓缓地驶出连队。两人站在车厢后面, 朝我们不停地挥手。军车开出连队大门,我清楚听见了大强实在抑制不住的哭声。 轮到我们登车了,连长说我们搭乘的这辆车由六班长带领,要求我们在路上服 从六班长的指挥。我和史迪抱着琴上了车,坐在背包上幻想到达机关之后的景象。 军车开动了,驶出简陋的大门,新兵营离我们越来越远。山路崎岖,军车摇晃得厉 害,我回想起初次来到这里的情景,还有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一些事情,不知不觉进 入了梦乡。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军车还在路上飞驰,但已经不见了人烟。我忍不 住地用胳膊顶了顶身边熟睡的六班长。六班长睁开了眼,问我要干什么。我说,怎 么还没到啊?什么时候才能到团机关? 六班长笑了,说,摇滚歌手,你知道自己分到哪里去了吗? 我说,团机关宣传股啊,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六班长说,你搭错车了,这辆车上的兄弟全都分到了边境一线的步兵连队。 顿时,我睡意全无,说,你给我开什么玩笑啊? 六班长收敛住笑容,表情严肃地说,刘健,你被分到坡店二连,希望你服从组 织安排。 说完,六班长从挎包里掏出一张写满名单的纸拿给我看,我清清楚楚地看见我 的名字写在二连下面。瞬间,我把愤怒都给忘了,问六班长,二连好吗? 六班长说,不好不坏,仅次于板那一连。 史迪也醒了,把脑袋凑在那张纸上看了一会儿,没找到自己的名字,脸上挂着 喜忧参半的表情问六班长,史迪分哪儿了? 六班长从挎包里掏出另外一张写满名单的纸,说,板那一连。 史迪看着六班长,怔怔地愣了老半天,咬牙切齿,说,操他妈的!骗子!心都 碎了! 我把手搭在史迪的肩膀,无奈地说,别计较了,无所谓,在哪儿不都是保卫祖 国? 坡店二连与板那一连都是全团最偏远最艰苦的一线连队,至于它们具体艰苦到 什么程度,从这两个看上去就觉得别扭的地名上,我们已经领会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