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转来的一封信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中秋节过后,我收到从新兵连转来的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 不是某某监狱,信的作者却是我那位被诬陷了的寒酸班长。信上,班长以无比畅快 的口吻说他现在是乌云散尽、重见天日了。“秦艳丽”这骚婊子与“徐贵堂”一起 戴着诬陷的帽子,穿上了灰色囚衣。警察同志用电警棒电她(他)们的时候,我还 在场哩。尽管在军队服役的结局不尽如人意,但我仍感谢军队。要不是在军队受过 教育,在警车上我就憋气自杀了。考虑到“士可杀不可辱”,我坚持到今天,终归 还是邪不压正。我现在省城的一家高级宾馆干保安,职务是保安队长。就像在军队 带新兵一样,每天教那些保安队员们训练队列动作,打打军体拳,每月拿800 多块 钱,比军队拿的津贴费高十几倍,还算过得去。过去的一切是个误会,不好解释, 我也不想再向军队解释,自家兄弟知道就行了。我在认命的同时,仍认为我是个军 人,尽管军队没发给我“退伍证”,但我在军队里练就的这一身的本领,比“退伍 证”还管用的……信的末了,班长说他很想念我们,说我们几个是他在军队所见过 的最有味道的士兵,问我们如今在军队过得怎么样。晏凡画出名堂了吗?大强有没 有变得聪明一些?你和史迪的“十六分之二拍乐队”怎么样了?都大鹏展翅了吧? 看完班长来信的那晚上,我彻底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想了整整一夜。 躺在床上能大鹏展翅吗?! 起床后去训练场能大鹏展翅吗?! 训练完后去饭堂能大鹏展翅吗?! 吃完了饭去厕所能大鹏展翅吗?! 打肿脸装胖子、牛皮扯蛋能大鹏展翅吗?! 往胸脯上贴胸毛、狐假虎威、自欺欺人能大鹏展翅吗?! 这话我明说了,我不担心连长因此而再次对我抱有成见。 别说是连长,就是将军,我也一样这么说。 说起将军,我想起不久前一位中将来到我们连队视察的事情。你也许不曾想到, 在边境线上服役的士兵能见上将军一面,算是运气。 前些日子老兵退役,许多老兵登上返乡客车那瞬间,都哭了,眼里面含着泪水, 一会儿夸一会儿骂。夸军队培养了他的品格和体魄,骂的是最大的将军们: ——这兵白当了!不打仗老子不抱怨,可连将军的面都没见着,老子被个空名 字领导了好几年! 与老兵相比,我们这批新兵算是幸运了。上个星期,团里来了通知,说不几日 后将会有位官职很大的将军到二连视察。我最早得知了这个消息,比连长还要早上 半个小时——通知从营部传达到连队之前,晏凡给我打来电话,要我提前把头发整 理一下,衣服洗洗换换。最好是弄瓶磨砂洗面奶,把脸上的黑皮磨掉。万一白白净 净的你被将军看中,把你带走专门为他弹琴了,这回可别忘了告诉将军,边境线上 还藏着个画家叫晏凡啊。 兄弟们得知了将军即将到来的消息,高兴啊、激动啊、兴奋啊。于是按照连长 的要求,拼命地打扫卫生,剪草、画线、冲厕所、擦玻璃,恨不得脱掉裤子把营房 也擦一遍。干完了活,兄弟们凑在一块儿瞎扯,众口不一地猜测将军的模样:高高 的鼻子?瘦长的个子?嘴巴上叼个烟斗?讲完话打个V 形手势?看谁顺眼给他发个 闪亮勋章?看谁不舒服甩他一个响亮耳光……害得那两天我的梦中不是丘吉尔、马 歇尔就是麦克阿瑟。 连长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提前为将军准备了美味佳肴,眼镜蛇、田七、山龟、 野鸡,这可都是兄弟们冒着挺大危险从山上亲手抓来的。做菜的时候,连长大人亲 自在一旁监督,炊事班兄弟连偷吃一口的福分都没了,连蛇胆都泡在清水里给将军 养着。 将军到达我们连队那天,场景实在壮观。清一色车顶装有警报器的“三菱V6” 豪华越野吉普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我们的连队,不知情的还以为连队协助边检部门截 获了一批走私汽车呢。兄弟们早就在楼下排出了整齐的队伍,迎接将军的检阅。 车队开进连队,还未全部停稳,连长就殷勤地跑到最后面的那几辆吉普车前, 为将军拉开车门。一连拉了好几个车门,里面走出的都不是将军。就在连长感到有 些尴尬之际,将军从最前面的吉普车里走了出来。 将军的确是瘦长的个子,但没长老高的鼻子。 连长跑到将军面前,抬手敬礼。由于过于紧张,手掌差点把帽子打翻。 将军沉着地还给连长一个敬礼,朝我们的队伍走来,脸色威武,步履雄健。 将军来到我们面前,我用眼角余光注意到身边的兄弟都把胸脯挺得不能再直, 希望以此引起将军的赞赏。例行的问候过后,将军把双手交叉,很酷很酷地叉在腰 上,开始对我们训话。将军说: ——兄弟们(按年龄,我们应叫他伯伯),你们驻守在生活环境异常艰苦的边 关,用血肉之躯守卫着祖国大门,为国家安宁和民族尊严无怨无悔地奉献着青春年 华,边关人民感激您!祖国人民感激您!祖国人民尊敬你们! 我直觉得热血沸腾,耳朵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开始嗡嗡作响。 简短讲话过后,将军说要跟兄弟们握个手,感受一下大家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