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将军合影留念的事情 老天!这可是个难得的殊荣。我站在最后一排,双手在裤缝上悄悄地搓了又搓, 可手心里还是有汗水冒了出来,黏黏的。我担心手上的臭汗弄脏了至高无上的将军, 想到将军也是从战士堆里成长起来的,心里面仍旧无法坦然。我正这么想着,将军 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我无端地激动起来,突然间开始考虑应该把哪只手伸向将军才算正确。将军倒 是镇静自若,把右手朝我右臂的方位伸了过来。我狼狈又匆忙地伸出右手。瞬间, 我觉得一只手的力度不足以表达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的感情。我把左手也伸了出来, 压了上去。做梦都没想到,将军竟然也伸出了左手,压了上来。 普通一兵的双手与将军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幸亏将军与我握手的时候没 有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问声今年多大啦?小鬼想家吗?否则,我将幸运透顶。这 不朽荣誉能像连史一般,在我的坡店二连里一茬又一茬地传说下去。 将军与兄弟们握完了手,队伍解散。我们回到宿舍,站在阳台上看到将军在连 长的陪同下把连队的前后兜了一遍。将军面前,连长的殷勤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对一位兄弟说过会儿估计将军会到咱们宿舍来看看,提议到时候得跟将军合个影, 沾点仙气。于是我们开始商量与将军合影留念的事情。 将军到来之前,连长曾经向我们叮嘱了几个注意事项,但其中并没有“不准与 将军合影 ”这一条。也许他根本就没想到我们会有这种想法。一位兄弟拿出“海 鸥”相机,检查闪光灯装置。我要他把闪光灯给关了。旅游景点的重要建筑都不准 拍照,何况是重要的人物?那位兄弟说没有闪光灯哪行,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 我们正争论呢,将军在连长和几位高级军官的陪同下,走进了我们宿舍。 兄弟们站在各自床铺下面,胸脯挺得笔直。将军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趟,然后 在一个小板凳上坐了下来,招手示意站着的我们围在他身边,我们围在了将军身边。 将军与我们拉起了家常,问我们,可否吃得好?睡得好? 毫无疑问,我们必须要回答说,吃得好,睡得也好。 事实上的确如此。除了吃得好也睡得好之外,我们就再没什么好的了。 将军又问了我们几个亲切的问题,我们诚实的回答博得将军一阵又一阵爽朗的 笑声。陪同将军的军官还有我们连长,都跟着将军一起笑了起来。与将军的爽朗笑 声不同的是,他们那假惺惺的笑声比哭还难听。 聊了一会儿,将军说出了“目前国际国内形势都很复杂,军人本色是忠诚,希 望你们用实际行动报效祖国”,我知道他马上就要下楼了。兄弟们还在用眼神互相 推诿,谁都不敢贸然开口说出与将军合影的念头。我们躲躲闪闪的眼神当然没逃脱 将军的慧眼。 将军看出了我们的心思,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时候,我注意到连长脸色大变,在一旁狠狠地瞪着我们,几乎要把眼球瞪落 掉地上。 我并没有被连长的眼神吓倒,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我们的想法,将军爽快地答应 了。 我们挨个与将军站在一起合影。轮到我的时候,我一只手臂叉在腰间,把另一 只手放肆地搭上将军的肩膀。将军慈祥地笑了,但没有把他的手臂也搭上我的肩膀。 完后,我真的很想借将军的帽子戴在头上,照张相片图个吉祥。考虑到将军走后连 长会找我的麻烦,只好作罢。因为我把手臂搭上将军肩膀的那一刻,连长的表情如 同狗血淋头了。尽管我没把将军的帽子戴在头上,将军离开之后,兄弟们还是被连 长大人臭训了一顿。 连长夸我们可真他妈够胆大的,这影是能随便合的吗,你以为你们是战斗英雄? 随后,连长开始追问跟将军合影的主意是谁出的,兄弟们毫不犹豫地把我出卖 了。 连长说,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这鸟兵真他妈是个惹事的鸟。 连长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在宿舍里站着。当时我既没有低头认错,也没与他 辩解。我想与将军合影决不是一件违反军纪的事情,但我又实在是懒得向他解释。 将军走了,他发威发泄的时候到了。听炊事班的兄弟说,饭桌上将军把连长臭骂了 一顿,骂连长没有环保意识,滥捕滥杀野生动物。 晚上,我主动找到了连长,准备跟他好好谈谈,不能再这么被蔑视下去了,否 则我会彻底垮掉。 对于我的登门拜访,连长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快,语气亦不再像下午那样凶猛。 或许我主动找他谈心的行为使他意识到自己失职。按理讲,军官应该主动找士兵谈 心才对。连长给我甩了根烟,要我今后注意点儿,然后又说了一大堆“个性融于共 性、少数要服从多数”的话。我装出无比虔诚的样子聆听着连长的教诲,在他对自 己的训话水平最满意也是我听得最不耐烦的时候,我亮出了前来找他谈话的真正目 的。 我对连长说,我想带着吉他到山顶的哨所里生活一段时间。 在坡店二连,从未有过士兵主动请缨去哨所的先例。哨所在山顶,那儿不但寂 寞、无聊,而且潮湿、寒冷。据说凡是在哨所呆过半年的兄弟大都患有“抑郁症” 或者“类风湿性关节炎”之类的疾病。更有甚者说,只要你在哨所呆满一年,智力 将严重下降,不但阿拉伯数字数不到100 ,而且十以内数字相加减还得想上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