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辜负了少尉的期待 我辜负了少尉的期待,夹着尾巴狼狈不堪地回到了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哨所。 被机关贬黜的最初几天里,我如同丧家之犬般蜷伏在哨所,对世事再也打不起 精神。 少尉和兄弟们纷纷安慰我,说和平年代的贬黜对军人来说并不是什么耻辱,甚 至还有些恰恰相反的味道,可我仍然对戎马生涯感到了由衷的绝望。几天过后,我 想起孝道未尽,还有老爷子临行前的嘲讽,急忙掩饰心灵上的恹恹病态,强迫自己 在逆境中振作起来,精神抖擞,哪怕抖擞成粗鲁言行。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犹豫了好几天,我决定还是把自己被机关贬黜的好消息告诉史迪和晏凡,向他 们倒倒肚子里的苦水,免得在心里憋出病来。就是在我准备给两位打电话那天,一 个陌生人打电话到哨所,指名道姓地要与我说些事情。我满腹疑问地拿起听筒,陌 生人报了家门,说是军区记者,然后问我:你是刘健吗? 我说,是的,怎么着? 军记说,会打字吗? 哨所里的军线电话不能直拨,只能依靠总机来回转接。从军区转到哨所,听筒 里已经满是噪音。我没听清军记的话,以为他问我的问题是“会打仗吗?”当即我 就回答了他,说,你这不废话吗?当兵的不会打仗还会什么?我来军队就是打仗的! 军记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说,你会打字吗? 我说,你到底是问打字还是打仗? 记者说,都一样。 我说,都会。 记者说了声“好的”,然后针对我因为“出售吉他”和“收购邮票”而被团机 关贬黜之事安慰了我几句,挂掉电话。顿时,我纳闷极了,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 会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想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我不再多想, 人在军营,身不由己,管他妈的是福是祸,天塌了有地顶着呢。 我把电话转到板那一连,向史迪讲述了我在团机关的遭遇。我还没把话说完, 史迪就开始臭损了,说我是个好高骛远的功利主义者、打肿脸充胖子的装蒜主义者、 心比天高命比桶浅的妄想主义者……没那个金刚钻你也别去揽那份瓷器活儿呀?像 好兵史迪一样在边境线上老老实实地呆着,多好?有时候人往低处走并不见得是件 坏事。还是古人说得好啊,高高低低…… 我实在懒得听他嗦下去,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次日,我把电话打到营部, 谁知史迪已经把我被机关贬回哨所的事情告诉了晏凡。 电话里,晏凡先假惺惺地兔死狐悲了一番,尔后哀叹起来,说,刘健啊刘健, 太令人失望了,太令人惋惜了,兄弟们都指望着你拉一把呢,没想到你竟然落了个 如此下场!你怎么还有脸回哨所?如果是我,不一头撞死在团长门口就在回边境的 路上跳车自尽。 我说,幸灾乐祸倒也算了,何必再往我伤口上撒盐? 晏凡笑了,说,知道你为什么被贬吗?让我来告诉你吧,因为你烧了乐谱,这 是乐神对你的惩罚。 我说,我冒犯的并不是天上的乐神,而是人间大仙。不提这些了,你最近怎么 样? 晏凡说,风水轮流转。我比从前好过多了,大强的小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说,出什么事儿了吗? 晏凡说,出了件大事,江山易主了! 我说,你们的樊副高升了? 晏凡说,樊副这种人要是都能高升的话,我就是迈克尔·乔丹! 随即,晏凡把江山易主的事情和盘托出: ——两个月前,粗鲁的樊副突然温柔起来,不再像往日那样暴跳如雷。那段时 间,樊副如果不是站在院子里望着树叶仰天长叹,就是脱掉军装坐在院子里的石凳 子上点根烟,一愣一愣地看着衣服上的少校军衔。少校军衔只有一颗星,夹在两条 杠之间,看上去有些孤单。其实那两条杠之间的空白就是要你一颗星接一颗星往上 爬的意思,直到把月亮挂上肩膀。如果樊副继续往上爬,结果必定是水底捞月。 樊副变了,就连抽烟动作也与以往有所不同。往常他抽烟大都是用食指和中指 不松不紧地夹着烟柄,举到嘴边,一团烟雾从口中吐出,复又打着旋儿泥鳅般钻进 鼻孔,再从嘴巴四处散开,挺专业的。往常,樊副丢的烟蒂一般都距过滤嘴有一厘 米以上的剩余,并且过滤嘴上几乎不留什么痕迹。每天清早打扫卫生,我一眼就能 辨认出哪个烟头是樊副丢的,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樊副抽的香烟在营部范围内是最高 档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