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卧龙边城 清晨渐至,雷雨方散,天际初显鱼白。 贺阳城的大街小巷都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之中,充满了宁静的湿润。湿漉漉的石 板道上,间豁地走过一些办货的商队。紧张的局势使这些贸易商人缩短了原定的计 划日程,很多人都在昼夜采办着货物,以期在战争到来之前能够多运送几次。 城南的司马大院里,万马堂的低级杂役们已经被戒律香堂管事——周八劈,从 温暖的被窝里用脚踹了起来。疲惫困顿的他们都在心里咒骂着这个刻薄的讨厌鬼, 每天不待天亮,就驱赶他们起来没头没脑地干活。 昨夜因为救火而忙活了大半夜,到现在还没睡到一个时辰,但是天不亮就又被 叫了起来,简直就没把他们当成人来对待。在万马堂,连马儿都比他们的待遇好, 但是这也是他们想活下去所必须忍受的苦难。 他们的年龄一般都不超过十五岁,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从小就在边关 流浪乞讨,有用的就被吸收到帮派组织里充当劳役使用,没用的多数是饿死街头的 命运。所以对外称他们是侍候香堂的兄弟也只是为了好听,一旦关上门后,那些真 正的帮众们,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只是当做寻常使用的杂役罢了。 司马大院是万马堂的总堂口,占地有一千余亩,各路香堂在这里吃住的就有一 千多人,是贺阳边关里最大的建筑群体,连贺阳守备府也要逊色不少。 万马堂在编制上分为内外两大总堂和七路香堂,由副堂主周丘与魏肖分别主管 内和堂与外贸堂。 其中内和堂分出三路香堂,分别是护卫香堂、戒律香堂、侍侯香堂;外贸堂分 出四路香堂,分别为贩马香堂、护镖香堂、飞鹰香堂、战狼香堂。他们各负其职, 互不管辖,都由总堂主司马辛调度指挥。 这时候,庭院、马房、厨灶等地方都现出少年们忙碌的身影,司马大院因为他 们的进进出出而显得格外兴旺热闹。 水房里面,两个瘦小的少年在不停的忙碌着。其中一个少年手脚欣长,面部黝 黑,棱角分明的线条下,直鼻高额,双眉如刀样有形。这原本是一副果敢刚毅的相 貌,但是在那对灵动狡慧的双眸衬托下,整个人又显得圆通世故的很。 黝黑少年提着木桶边往大缸里倒着水,边嘟囔着向旁边的少年埋怨道∶“还什 么边疆第一大帮会呢!整个就是一个卖身地。老子来投奔这么久了,本希望赚些大 钱好回老家盖房、娶媳妇、光宗耀祖的,没想到过了大半年,还是让我们没死没活 地做这些杂役活计。你看别的香堂里的兄弟,整天都是吃香的喝辣的,手里还赚着 大把的银子,对我们更是连瞄都不瞄一眼,就象侍侯香堂的都是他妈的孙子似的。” 旁边那少年却是一付眉清目秀、大耳垂轮的好样貌,白皙的脸庞英挺而柔和, 虽然年龄尚小却已经极具俊男魅力。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楮,深邃 而有神,不时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只是偶尔透出一股历尽沧桑的世故眼神,让人有 一种历尽人生苦难的错觉。这时的他,看起来显得那么的矛盾,却更有一种说不出 的吸引力。 当他听到黝黑少年的埋怨时不禁笑道∶“我昨天好象还听到你说什么‘吃得苦 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醒世名言呢!怎么今天就变得如此没毅力了,这可不象羽少 的一贯风格呀!” 黝黑少年放下手中的木桶,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我 想通了一个很关键的道理。人生一世,难得有个好兄弟,我有了好路数自然不会忘 记兄弟你的。昨天我听飞鹰香堂的陈老六说,这几个月边疆就要打仗了,正所谓乱 世出英雄,这个狗屁万马堂就知道奴役我们这样的栋梁之才,在这里一点出路也不 会有的。从昨天夜里的事情就不难看出,他们连自己人都要处心积虑地迫害,这样 的帮会又能有什么发展。不如我们参军打仗去,一旦立了大功当上个将军什么的, 看谁还敢对我们吆五喝六的不放在眼里。” 这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昨天夜里在货场偷盗遇险的张羽和金歌吟。他们 都是十年前那场蒙汉战争中,离家失所、父母双亡的孤儿,虽然被邻近的人家收养, 但是收养他们的百姓又先后在马贼的洗劫下遇害身亡。 两人便在那时,在荒山野林中相识,共同渡过了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凶险日子, 后来到了边关才稍见好转。所以他们自懂事之日起便过着讨饭流浪的生活。 几年来他们所经历过的苦难和生死多不胜数,但都以惊人的毅力和过人天赋, 顽强地生存下来。在苦难中他们相识相知,共同的命运让他们意识到不能靠别人求 得生存,所以他们年龄虽不大,却在江湖帮会中一起闯荡了好几年。 金歌吟低着头盯着木桶里荡漪的水纹 ,没好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 好主意呢!原来又是去拿性命做赌注。昨天夜里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你难道没有听 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言吗?以我们这样的身手去那千军纵横的战场,不用一 袋烟的工夫,恐怕就做了万骨中的第一二骨了,那将军什么的一定是让别人做去了。” 张羽听后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你什么时候见我没有根据就胡乱瞎说的,再说 我们除了一条大好的性命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去和别人打拼的。只是我也知 道凭我们现在的实力在此做牛做马是最安全的,但人是要靠自己去闯才能有所作为, 才能让人尊敬,我从懂事之日起便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任 何能出头的机会,虽然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一点儿成就,但我不会因洛u 灾v 暂时的 无能而龟缩不前。高老夫子曾经说过,大周的开国皇帝就是寒门布衣出身,他能够 两手空空地打下这么大的一片江山,我们难道就不能成王拜相吗?人首先是要有志 气的,兄弟。” 金歌吟没想到这次他会如此认真,竟然说出一番人生大道理来,不禁诧异地说 道∶“我到是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有多珍贵,对你的话也非常有同感,只是我们就这 样的去参军打仗,恐怕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吧!听说蒙满的铁骑是神州大陆最厉害 的兵种之一,虽然我们天天伺候着马儿,却从来没有到过马腰以上的地方,到时一 旦战败,即使我们想逃命,都跑不过对方的快马追杀呀!” 张羽听他认可了自己的话,立刻精神抖擞地说道∶“所以我才要每天趁着清扫 马场的机会,拉着你去偷看贩马香堂练习马术的情景嘛!现在我们先把他们骑马的 动作一一记在心底,一旦将来有了骑马的机会,相信凭着我们的才智,一定会事半 功倍的。” 金歌吟知道他是一个有备无患的人,自小便很会制定计划,即使与那些街头混 混们打架,也要事先想好各种战局的退路和想要达到的目的,只有做好了这些准备, 他才会和自己并肩拚杀过去。可见他现在已经有了一番长远的打算,刚才的说辞也 只不过是为了调动自己积极性,而使出的一种手段罢了。 于是他看了看院中忙碌的其他人,抬手扬了扬空木桶说道∶“我们还有二缸水 要灌满呢?你不会就只有观马大计吧!还有什么狗屁打算快说出来吧!” 张羽对他的粗语毫不在意,只是得意地笑道∶“大家兄弟,你最了解我了,说 到发达大计就全靠我前天看到的那件东西。。。。。。” 说到此处,他靠近金歌吟的耳边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明。 夜暮时分,万马堂议会厅里站着一位修长挺拔的文士。文士面目白皙,脸颊狭 长,全身透出一股浓厚的书卷气,但是一副异常突出的颧骨却破坏了这种气质,再 衬上一双八字吊稍眉,只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的孤傲与冷酷;而那双狭长的狐眼也显 得他城府深重、狡诈多智。 此时他正满面疑虑,在黑暗的厅堂里独自沉思,那双微眯的狐眼,也时不时耀 射出冷湛的精芒。 司马辛站在议会厅里已经有四个时辰了,自午间他从贺阳守备府回来以后,就 站在这里直到现在。边关局势的紧张,朝廷人事的更替,都直接影响着贸易大路的 利益分配,所以他不得不仔细思量。 司马氏族在朝廷里有三大支柱∶太师司马正德、兵部尚书司马晓净、吏部尚书 司马仪。不过最近他们都面临着“黄金一族”的威胁,以慕容燕北为首的皇亲党, 也对兵部大权跃跃欲试。 今日午时,他从司马晓净的学生,贺阳守备刘世群那里听说到,此次出征蒙满 的计划,就是慕容燕北联合内臣事务长斐雍一起,向好大喜功的周真宗进言怂恿的 结果。连一向不主张对外侵略的皇太傅金玄极,在这次朝议中也没有出面干预,可 见这两伙人就是要趁着大肆调动军队,来削弱或替换下他司马氏族在皇朝里的实力。 从边关这方面来讲,贸易大路的丰厚利益是一个氏族得以发展的坚实基础,这 是每一个在贸易大路上混饭吃的江湖帮派所共知的。万马堂能够在这里成洛u 汝? @数二的大帮会,并占据周边地区近四分之一的利益,除了他与堂里的兄弟们在血雨 腥风中拼死打拼,还有司马氏族在朝廷庇护之故。 每当想到一年前,族中的统治阶层终于承认了他的地位,并邀请他加入本族的 管理层时,他就不能不洛u 灾v 的成就而感到骄傲。 在他的心里其实非常憎恨这个氏族。此时的他就是要利用这个靠山来实现自己 更进一步的目标,到时他是绝不会饶过那些曾使他受过屈辱的人,即使这些人想痛 快地死去都不可能。 如今在西疆能够与万马堂对抗的,只有黄氏的“商业联会”和慕容氏的“封疆 盟”,其他的小帮会都是依附这三大帮派生存,不具备竞争的实力。 他所思虑的是,这几天封疆盟借着大周军队集结边关的时机,不断将内地帮众 调往这里。 封疆盟的主要业务之一,就是负责制造和维护大周军队的兵器战甲,一旦大量 的军队从各地方调往边关,而封疆盟众只要以协同作战的名义混在补给营里,那万 马堂的飞鹰探骑们便无法监控其动向了。 堂外的竞争相对好处理一些,但是自从堂口与司马氏族靠近以后,堂里面就有 不少反对的呼声。那些堂里的老人,大部分都有被朝廷迫害的经历,因此成为了这 次与氏族融合的最大阻力。尤其以副堂主魏肖为首,更是趁机在暗地里有所图谋, 实属他心中一大隐患。 最近他派魏肖以贩马的名义去蒙满探听军情,就是要趁机剪除其羽翼。前天他 已得到线报,说魏肖一众已经到达小贺兰山脉南麓,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至今未归。 一阵急遽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转眼间一个头带红巾身着劲装的帮众出现在他 的视线里。 来人快步上前跪禀道∶“启禀堂主,魏副堂主已经带队进关。” 司马辛闻言不禁放下了一件心事。 万马堂的西郊马场是用来安置贩卖马匹和训练战马的地方,占地近千亩,有大 小马棚四个,可以同时圈养万匹成马。 此时夜色已深,四处一片漆黑,辽阔大地隐匿于无月星空下,更显出尘世间的 黑暗与虚渺。马场里也只有看护风灯在夜风中孤寂地摇摆着,为这片漆黑的冷漠带 来一丝神采。 这时,两条黑影从北面的大马棚里闪了出来,贴着马廊边沿,向着东面小棚处 悄悄潜去。行至小棚门前,他们停下脚步,只听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道∶“怪了, 怎么今天这扇门竟然上了锁,还是这种超巨型的大锁。” 另一人听后紧张地说道∶“是不是我们的行动被帮里的其他兄弟给发现了,所 以便锁上了门,我看咱们俩还是赶紧回去吧!” 前面那人想了想便轻声笑道∶“不可能的,你现在是做贼心虚兼疑神疑鬼,我 们的行动连自己都没有定好时间,别人又怎会知道,再说即使被他们发现了也绝不 会仅仅用一道大锁来拦阻我们的,一定是这里才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临时上 了锁。” 后面那人也想到了这个道理,一时洛u 灾v 的惊慌失措大为脸红,于是他赶紧 转移话题道∶“可是这把大锁我们也打不开啊!” 前面那人得意地笑道∶“我张羽岂是没有准备的人,吟少尽管随我来。” 说罢就弯腰转身到了马房的侧墙。这两个人正是早晨在水房里谈话的张羽和金 歌吟,他们在夜里偷偷地溜到这里,自然是要进行他们的发达大计的。 只见张羽蹲在地上一阵摸索,很快就抓到一个突起物,并用力向上拽起一块木 板来。 后面的金歌吟不禁惊异道∶“我常常跟在你身边,也没见你挖过这个地洞,你 是怎么办到的?” 张羽得意地拍了一下胸脯说道∶“本高手智计过人、目光远大,这点手段又算 得了什么。前两天我在打扫这里的时候,发现一只大个的獾正从屋外的这里钻了出 来,可能是马粪的缘故,这里的蚯蚓特别多,所以这只獾也特别爱到这里来。我当 时就想到,如果把这个小洞扩大到能让我们俩个都进出自如的话,将来说不定会有 用处。于是我就在空余的时间里做了这件明智的小事,没想到今天真的派上大用场 了。” 金歌吟赶紧作佩服状向他竖起大拇指说道∶“羽少果然是算无遗策,聪慧过人, 竟然连獾洞也不放过,真是百年不见的奇才呀!不过我有个疑问想请羽少指点一二。” 张羽不谦虚的说道∶“说罢,有不懂的尽管向本高人请教就是,求知是一种良 好的品质,你不用不好意思。” 金歌吟紧紧抓住他的手,严肃地问道∶“我只是想问一下,待会儿我们进去的 时候,抬头看到的是不是马儿的屁股和从中落下的马粪?” 司马辛自大门处便拉着魏肖的手,高兴地向里院的大厅走去,途中还面露欣慰 地说道∶“二弟这次可辛苦了,现在局势这么紧张,你不知道做哥哥的是如何替你 担心呐!” 魏肖感动地说道∶“小弟这次晚归着实让大哥担心了,这是做弟弟的不是。” 司马辛怪道∶“诶!只要你能平安的回来就是我万马堂的福气,哥哥怎会怪你 呢?不过,不知道二弟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在小贺兰山脉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魏肖闻言心里一惊,知道自己的队伍里有堂主的眼线。不敢犹豫,他连忙回答 道∶“这正是我此次西行的最大收获,如果你我兄弟能够将此事运做好,那么不久 的将来,整个东方圣土都将掌握在你我兄弟的手中。” 司马辛知道他不是一个随意说大话的人,所以闻听此言不禁惊讶地停下脚步。 直到看了对方许久才问道∶“究竟二弟遇到了什么大事,能够有如此信心。” 魏肖轻轻一笑道∶“大哥先不用着急,请随我一去便知究竟。”说罢便拉着司 马辛的手,转身向大院后门走去。 司马辛先是心生迟疑,但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魏肖却在转身的那一刻, 露出一丝冷笑。 东侧的小马棚是给不易收集到的宝马良驹使用的,无论饲料还是环境在马场里 都是最好。张羽二人绕着棚内走了几圈,除了发现多出一匹白色战马外,并没有发 现要找的物件。 金歌吟疑惑地问道∶“你说的无敌拳谱到底在哪里呢?” 张羽一边用心地打量着周围的每一寸地方,一边应道∶“用心些找就是了。我 多次发现他到此处搁了些东西便走,直到有一次他说什么这套拳法可真是难练的话, 我才知道他正在练一种新得来的奇门拳法。你想想,连堂主那么高的武功都说它难 练,可见这套拳法有多么厉害。” 金歌吟听完也不由心热起来,于是便埋怨他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才说出来。” 张羽听到此话不禁转身对他抱屈道∶“他那句话是昨天午后才说的,你也知道 我这个人的性格,总要想得周全了才会说出口的。你想想要是我们拿了拳谱的第二 天便被司马辛发现了,岂不小命难保,我总得想好退路才行动吧!” 金歌吟听后不好意思地说道∶“算我冤枉你了,但你也应该说出来和我商量商 量,也许我可以想出更好的方法呢!” 张羽告饶道∶“好好,下回我一定先和吟少你商量,现在我们还是先找那道暗 门吧!” 就在两个人认真地找着那道暗门时,马棚里那匹雪白的战马突然间发出一声长 嘶,如此变故吓得二人魂不附体,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此马碍眼的事,招 惹得它如此愤怒。不过声音这么大,肯定会引来马场看护的,于是二人赶紧钻进那 个大獾洞,藏起身形。 就在他们刚刚盖上洞顶的木板时,马棚的大门处突然响起开锁的声音,但是自 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听到任何人的脚步声。 来人并不是马场看护,但是他们的对话却让地洞里二人吓的失了魂魄。 清晨 渐至,雷雨方散,天际初显鱼白。 贺阳城的大街小巷都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之中,充满了宁静的湿润。湿漉漉的石 板道上,间豁地走过一些办货的商队。紧张的局势使这些贸易商人缩短了原定的计 划日程,很多人都在昼夜采办着货物,以期在战争到来之前能够多运送几次。 城南的司马大院里,万马堂的低级杂役们已经被戒律香堂管事——周八劈,从 温暖的被窝里用脚踹了起来。疲惫困顿的他们都在心里咒骂着这个刻薄的讨厌鬼, 每天不待天亮,就驱赶他们起来没头没脑地干活。 昨夜因为救火而忙活了大半夜,到现在还没睡到一个时辰,但是天不亮就又被 叫了起来,简直就没把他们当成人来对待。在万马堂,连马儿都比他们的待遇好, 但是这也是他们想活下去所必须忍受的苦难。 他们的年龄一般都不超过十五岁,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从小就在边关 流浪乞讨,有用的就被吸收到帮派组织里充当劳役使用,没用的多数是饿死街头的 命运。所以对外称他们是侍候香堂的兄弟也只是为了好听,一旦关上门后,那些真 正的帮众们,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只是当做寻常使用的杂役罢了。 司马大院是万马堂的总堂口,占地有一千余亩,各路香堂在这里吃住的就有一 千多人,是贺阳边关里最大的建筑群体,连贺阳守备府也要逊色不少。 万马堂在编制上分为内外两大总堂和七路香堂,由副堂主周丘与魏肖分别主管 内和堂与外贸堂。 其中内和堂分出三路香堂,分别是护卫香堂、戒律香堂、侍侯香堂;外贸堂分 出四路香堂,分别为贩马香堂、护镖香堂、飞鹰香堂、战狼香堂。他们各负其职, 互不管辖,都由总堂主司马辛调度指挥。 这时候,庭院、马房、厨灶等地方都现出少年们忙碌的身影,司马大院因为他 们的进进出出而显得格外兴旺热闹。 水房里面,两个瘦小的少年在不停的忙碌着。其中一个少年手脚欣长,面部黝 黑,棱角分明的线条下,直鼻高额,双眉如刀样有形。这原本是一副果敢刚毅的相 貌,但是在那对灵动狡慧的双眸衬托下,整个人又显得圆通世故的很。 黝黑少年提着木桶边往大缸里倒着水,边嘟囔着向旁边的少年埋怨道∶“还什 么边疆第一大帮会呢!整个就是一个卖身地。老子来投奔这么久了,本希望赚些大 钱好回老家盖房、娶媳妇、光宗耀祖的,没想到过了大半年,还是让我们没死没活 地做这些杂役活计。你看别的香堂里的兄弟,整天都是吃香的喝辣的,手里还赚着 大把的银子,对我们更是连瞄都不瞄一眼,就象侍侯香堂的都是他妈的孙子似的。” 旁边那少年却是一付眉清目秀、大耳垂轮的好样貌,白皙的脸庞英挺而柔和, 虽然年龄尚小却已经极具俊男魅力。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楮,深邃 而有神,不时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只是偶尔透出一股历尽沧桑的世故眼神,让人有 一种历尽人生苦难的错觉。这时的他,看起来显得那么的矛盾,却更有一种说不出 的吸引力。 当他听到黝黑少年的埋怨时不禁笑道∶“我昨天好象还听到你说什么‘吃得苦 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醒世名言呢!怎么今天就变得如此没毅力了,这可不象羽少 的一贯风格呀!” 黝黑少年放下手中的木桶,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我 想通了一个很关键的道理。人生一世,难得有个好兄弟,我有了好路数自然不会忘 记兄弟你的。昨天我听飞鹰香堂的陈老六说,这几个月边疆就要打仗了,正所谓乱 世出英雄,这个狗屁万马堂就知道奴役我们这样的栋梁之才,在这里一点出路也不 会有的。从昨天夜里的事情就不难看出,他们连自己人都要处心积虑地迫害,这样 的帮会又能有什么发展。不如我们参军打仗去,一旦立了大功当上个将军什么的, 看谁还敢对我们吆五喝六的不放在眼里。” 这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昨天夜里在货场偷盗遇险的张羽和金歌吟。他们 都是十年前那场蒙汉战争中,离家失所、父母双亡的孤儿,虽然被邻近的人家收养, 但是收养他们的百姓又先后在马贼的洗劫下遇害身亡。 两人便在那时,在荒山野林中相识,共同渡过了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凶险日子, 后来到了边关才稍见好转。所以他们自懂事之日起便过着讨饭流浪的生活。 几年来他们所经历过的苦难和生死多不胜数,但都以惊人的毅力和过人天赋, 顽强地生存下来。在苦难中他们相识相知,共同的命运让他们意识到不能靠别人求 得生存,所以他们年龄虽不大,却在江湖帮会中一起闯荡了好几年。 金歌吟低着头盯着木桶里荡漪的水纹 ,没好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 好主意呢!原来又是去拿性命做赌注。昨天夜里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你难道没有听 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言吗?以我们这样的身手去那千军纵横的战场,不用一 袋烟的工夫,恐怕就做了万骨中的第一二骨了,那将军什么的一定是让别人做去了。” 张羽听后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你什么时候见我没有根据就胡乱瞎说的,再说 我们除了一条大好的性命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去和别人打拼的。只是我也知 道凭我们现在的实力在此做牛做马是最安全的,但人是要靠自己去闯才能有所作为, 才能让人尊敬,我从懂事之日起便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任 何能出头的机会,虽然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一点儿成就,但我不会因洛u 灾v 暂时的 无能而龟缩不前。高老夫子曾经说过,大周的开国皇帝就是寒门布衣出身,他能够 两手空空地打下这么大的一片江山,我们难道就不能成王拜相吗?人首先是要有志 气的,兄弟。” 金歌吟没想到这次他会如此认真,竟然说出一番人生大道理来,不禁诧异地说 道∶“我到是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有多珍贵,对你的话也非常有同感,只是我们就这 样的去参军打仗,恐怕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吧!听说蒙满的铁骑是神州大陆最厉害 的兵种之一,虽然我们天天伺候着马儿,却从来没有到过马腰以上的地方,到时一 旦战败,即使我们想逃命,都跑不过对方的快马追杀呀!” 张羽听他认可了自己的话,立刻精神抖擞地说道∶“所以我才要每天趁着清扫 马场的机会,拉着你去偷看贩马香堂练习马术的情景嘛!现在我们先把他们骑马的 动作一一记在心底,一旦将来有了骑马的机会,相信凭着我们的才智,一定会事半 功倍的。” 金歌吟知道他是一个有备无患的人,自小便很会制定计划,即使与那些街头混 混们打架,也要事先想好各种战局的退路和想要达到的目的,只有做好了这些准备, 他才会和自己并肩拚杀过去。可见他现在已经有了一番长远的打算,刚才的说辞也 只不过是为了调动自己积极性,而使出的一种手段罢了。 于是他看了看院中忙碌的其他人,抬手扬了扬空木桶说道∶“我们还有二缸水 要灌满呢?你不会就只有观马大计吧!还有什么狗屁打算快说出来吧!” 张羽对他的粗语毫不在意,只是得意地笑道∶“大家兄弟,你最了解我了,说 到发达大计就全靠我前天看到的那件东西。。。。。。” 说到此处,他靠近金歌吟的耳边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明。 夜暮时分,万马堂议会厅里站着一位修长挺拔的文士。文士面目白皙,脸颊狭 长,全身透出一股浓厚的书卷气,但是一副异常突出的颧骨却破坏了这种气质,再 衬上一双八字吊稍眉,只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的孤傲与冷酷;而那双狭长的狐眼也显 得他城府深重、狡诈多智。 此时他正满面疑虑,在黑暗的厅堂里独自沉思,那双微眯的狐眼,也时不时耀 射出冷湛的精芒。 司马辛站在议会厅里已经有四个时辰了,自午间他从贺阳守备府回来以后,就 站在这里直到现在。边关局势的紧张,朝廷人事的更替,都直接影响着贸易大路的 利益分配,所以他不得不仔细思量。 司马氏族在朝廷里有三大支柱∶太师司马正德、兵部尚书司马晓净、吏部尚书 司马仪。不过最近他们都面临着“黄金一族”的威胁,以慕容燕北为首的皇亲党, 也对兵部大权跃跃欲试。 今日午时,他从司马晓净的学生,贺阳守备刘世群那里听说到,此次出征蒙满 的计划,就是慕容燕北联合内臣事务长斐雍一起,向好大喜功的周真宗进言怂恿的 结果。连一向不主张对外侵略的皇太傅金玄极,在这次朝议中也没有出面干预,可 见这两伙人就是要趁着大肆调动军队,来削弱或替换下他司马氏族在皇朝里的实力。 从边关这方面来讲,贸易大路的丰厚利益是一个氏族得以发展的坚实基础,这 是每一个在贸易大路上混饭吃的江湖帮派所共知的。万马堂能够在这里成洛u 汝? @数二的大帮会,并占据周边地区近四分之一的利益,除了他与堂里的兄弟们在血雨 腥风中拼死打拼,还有司马氏族在朝廷庇护之故。 每当想到一年前,族中的统治阶层终于承认了他的地位,并邀请他加入本族的 管理层时,他就不能不洛u 灾v 的成就而感到骄傲。 在他的心里其实非常憎恨这个氏族。此时的他就是要利用这个靠山来实现自己 更进一步的目标,到时他是绝不会饶过那些曾使他受过屈辱的人,即使这些人想痛 快地死去都不可能。 如今在西疆能够与万马堂对抗的,只有黄氏的“商业联会”和慕容氏的“封疆 盟”,其他的小帮会都是依附这三大帮派生存,不具备竞争的实力。 他所思虑的是,这几天封疆盟借着大周军队集结边关的时机,不断将内地帮众 调往这里。 封疆盟的主要业务之一,就是负责制造和维护大周军队的兵器战甲,一旦大量 的军队从各地方调往边关,而封疆盟众只要以协同作战的名义混在补给营里,那万 马堂的飞鹰探骑们便无法监控其动向了。 堂外的竞争相对好处理一些,但是自从堂口与司马氏族靠近以后,堂里面就有 不少反对的呼声。那些堂里的老人,大部分都有被朝廷迫害的经历,因此成为了这 次与氏族融合的最大阻力。尤其以副堂主魏肖为首,更是趁机在暗地里有所图谋, 实属他心中一大隐患。 最近他派魏肖以贩马的名义去蒙满探听军情,就是要趁机剪除其羽翼。前天他 已得到线报,说魏肖一众已经到达小贺兰山脉南麓,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至今未归。 一阵急遽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转眼间一个头带红巾身着劲装的帮众出现在他 的视线里。 来人快步上前跪禀道∶“启禀堂主,魏副堂主已经带队进关。” 司马辛闻言不禁放下了一件心事。 万马堂的西郊马场是用来安置贩卖马匹和训练战马的地方,占地近千亩,有大 小马棚四个,可以同时圈养万匹成马。 此时夜色已深,四处一片漆黑,辽阔大地隐匿于无月星空下,更显出尘世间的 黑暗与虚渺。马场里也只有看护风灯在夜风中孤寂地摇摆着,为这片漆黑的冷漠带 来一丝神采。 这时,两条黑影从北面的大马棚里闪了出来,贴着马廊边沿,向着东面小棚处 悄悄潜去。行至小棚门前,他们停下脚步,只听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道∶“怪了, 怎么今天这扇门竟然上了锁,还是这种超巨型的大锁。” 另一人听后紧张地说道∶“是不是我们的行动被帮里的其他兄弟给发现了,所 以便锁上了门,我看咱们俩还是赶紧回去吧!” 前面那人想了想便轻声笑道∶“不可能的,你现在是做贼心虚兼疑神疑鬼,我 们的行动连自己都没有定好时间,别人又怎会知道,再说即使被他们发现了也绝不 会仅仅用一道大锁来拦阻我们的,一定是这里才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临时上 了锁。” 后面那人也想到了这个道理,一时洛u 灾v 的惊慌失措大为脸红,于是他赶紧 转移话题道∶“可是这把大锁我们也打不开啊!” 前面那人得意地笑道∶“我张羽岂是没有准备的人,吟少尽管随我来。” 说罢就弯腰转身到了马房的侧墙。这两个人正是早晨在水房里谈话的张羽和金 歌吟,他们在夜里偷偷地溜到这里,自然是要进行他们的发达大计的。 只见张羽蹲在地上一阵摸索,很快就抓到一个突起物,并用力向上拽起一块木 板来。 后面的金歌吟不禁惊异道∶“我常常跟在你身边,也没见你挖过这个地洞,你 是怎么办到的?” 张羽得意地拍了一下胸脯说道∶“本高手智计过人、目光远大,这点手段又算 得了什么。前两天我在打扫这里的时候,发现一只大个的獾正从屋外的这里钻了出 来,可能是马粪的缘故,这里的蚯蚓特别多,所以这只獾也特别爱到这里来。我当 时就想到,如果把这个小洞扩大到能让我们俩个都进出自如的话,将来说不定会有 用处。于是我就在空余的时间里做了这件明智的小事,没想到今天真的派上大用场 了。” 金歌吟赶紧作佩服状向他竖起大拇指说道∶“羽少果然是算无遗策,聪慧过人, 竟然连獾洞也不放过,真是百年不见的奇才呀!不过我有个疑问想请羽少指点一二。” 张羽不谦虚的说道∶“说罢,有不懂的尽管向本高人请教就是,求知是一种良 好的品质,你不用不好意思。” 金歌吟紧紧抓住他的手,严肃地问道∶“我只是想问一下,待会儿我们进去的 时候,抬头看到的是不是马儿的屁股和从中落下的马粪?” 司马辛自大门处便拉着魏肖的手,高兴地向里院的大厅走去,途中还面露欣慰 地说道∶“二弟这次可辛苦了,现在局势这么紧张,你不知道做哥哥的是如何替你 担心呐!” 魏肖感动地说道∶“小弟这次晚归着实让大哥担心了,这是做弟弟的不是。” 司马辛怪道∶“诶!只要你能平安的回来就是我万马堂的福气,哥哥怎会怪你 呢?不过,不知道二弟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在小贺兰山脉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魏肖闻言心里一惊,知道自己的队伍里有堂主的眼线。不敢犹豫,他连忙回答 道∶“这正是我此次西行的最大收获,如果你我兄弟能够将此事运做好,那么不久 的将来,整个东方圣土都将掌握在你我兄弟的手中。” 司马辛知道他不是一个随意说大话的人,所以闻听此言不禁惊讶地停下脚步。 直到看了对方许久才问道∶“究竟二弟遇到了什么大事,能够有如此信心。” 魏肖轻轻一笑道∶“大哥先不用着急,请随我一去便知究竟。”说罢便拉着司 马辛的手,转身向大院后门走去。 司马辛先是心生迟疑,但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魏肖却在转身的那一刻, 露出一丝冷笑。 东侧的小马棚是给不易收集到的宝马良驹使用的,无论饲料还是环境在马场里 都是最好。张羽二人绕着棚内走了几圈,除了发现多出一匹白色战马外,并没有发 现要找的物件。 金歌吟疑惑地问道∶“你说的无敌拳谱到底在哪里呢?” 张羽一边用心地打量着周围的每一寸地方,一边应道∶“用心些找就是了。我 多次发现他到此处搁了些东西便走,直到有一次他说什么这套拳法可真是难练的话, 我才知道他正在练一种新得来的奇门拳法。你想想,连堂主那么高的武功都说它难 练,可见这套拳法有多么厉害。” 金歌吟听完也不由心热起来,于是便埋怨他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才说出来。” 张羽听到此话不禁转身对他抱屈道∶“他那句话是昨天午后才说的,你也知道 我这个人的性格,总要想得周全了才会说出口的。你想想要是我们拿了拳谱的第二 天便被司马辛发现了,岂不小命难保,我总得想好退路才行动吧!” 金歌吟听后不好意思地说道∶“算我冤枉你了,但你也应该说出来和我商量商 量,也许我可以想出更好的方法呢!” 张羽告饶道∶“好好,下回我一定先和吟少你商量,现在我们还是先找那道暗 门吧!” 就在两个人认真地找着那道暗门时,马棚里那匹雪白的战马突然间发出一声长 嘶,如此变故吓得二人魂不附体,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此马碍眼的事,招 惹得它如此愤怒。不过声音这么大,肯定会引来马场看护的,于是二人赶紧钻进那 个大獾洞,藏起身形。 就在他们刚刚盖上洞顶的木板时,马棚的大门处突然响起开锁的声音,但是自 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听到任何人的脚步声。 来人并不是马场看护,但是他们的对话却让地洞里二人吓的失了魂魄。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