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坳中窜出一列马队,马蹄声杂沓而又急促,一阵阵尘土纷纷卷起滚滚如龙, 弥漫了半个山坳。 他立在土丘上不动声色,坐下的骏马,象似听到了同伴的声音,咴咴地回应了 两声,同时有些不安分地扭动了下身体。 马队很快冲上土丘,几匹马腾空而起,把俊健的身形印在敞亮的夜色中,然后 轻巧地落下,砸起几团黄色的尘花,不无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宝丰城,一座塞外古城,像一个没有家的蜗牛,沉寂地卧在地平线的尽头。它 是大漠上唯一鲜活的心脏,虽然孤独,却五脏俱全。它是来往客商必经之路,也是 各路豪杰汇聚之所。这里既可以看到繁华,也藏污纳垢。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苍鹰早已经回家,空荡荡宁静的穹隆平展的像一块巨大的 幕布,无边无涯,没有一丝褶皱。几粒繁星虽然有些困顿,但还在有一搭无一搭地 闪着眼睛,给青色的幕布上添着一些不尴不尬的内容。这时,空气中飘来一股不易 察觉的血腥的气息,淡淡的,如丝如缕,若隐若现。 他有些冲动,刀客的本能漫漶起来。他做了个手势,马队立即踅转马头,无声 地溜下土丘,隐在黑暗中。 几个黑点从地平线的另一头像蚂蚁一样逶迤地爬上来,逐渐放大渐行渐近,很 快,就走进了他的视野。 这是一个驼队,他的经验无疑验证了他的结论。马打了个响鼻,也附和他,还 兴奋地用蹄子跑了刨地,仿佛已经按捺不住,作出冲锋的准备。但他并不急,只随 手扯出一块黑布,把自己刚毅俊朗的脸裹了起来,唯有一对明灯一样的眼睛露在外 面灼灼地闪着光。 他的这一动作,好像一个暗号,影响到他的同伴,他们不约而同地作出响应, 如法炮制,很快大家就都整理就绪。这时驼队无声地蜿蜒进他们设置的圈套,好像 根本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他居高临下审视着这支驼队静悄悄地走进埋伏圈,突然 一记响亮的口哨划过猝不及防的黑夜,撕开一道亮闪闪的口子,夜的血液顺着口子 冷飕飕地流淌下来,将一片大漠瞬间淋透,与此同时,死亡的妖魔被唤醒,从地里 猛地狰狞地站立起来,巨人般的,恐怖的黑影笼罩了整个山坳。 驼队顿时一阵骚乱,像被蝎子蜇了一下,惶乱地扭成一团。有人失去控制地喊 了一声:有马匪!声音未落,土丘上发出一阵狂飙似的唿哨,声音震耳,此起彼伏, 一列马队卷着黄尘挟着呼啸如疾风电闪般冲下土丘,冲进驼队。 保护驼队的汉子大喝一声欲压住阵脚,同时异常自信地想抽出宝刀,但等他一 看到马匪彪悍的样子,刀擦出刀鞘的一瞬间竟不自禁发出一阵不协调的颤音,刀光 在他心里投下一片凌乱的碎影,白惨惨,瘆乎乎,他的心有些发凉发颤,他好像看 见几只乌鸦在眼前飞舞,莫名就有些茫然,不知是好兆头还是晦气来到了。 但护镖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还没有失过手。他相信自己的 阅历和经验,这点乱子还不足道,很快他就能摆平。的确很快,快的还不到眨眼睛 的功夫,应该是迅速,迅速的像风撩了他眼睫一下。他脑子里好像闪过出乎意料这 个概念,但他有些不确定。他记得自己是举起了刀,应该没错,因为他看到了刀光, 但那不是印在空中闪闪发亮的自己的刀,而是对方白晃晃向他挥来的一道光。随着 光的到来他听见噗的一声,很轻盈,很悦耳,他怔了一下,心里荡起一层恍惚还有 一层疑惑。时间一点都不留情面,没有给他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一股血喷出来, 鲜红鲜红的被青灰的月光照着打湿了眼前的空气,他嗅到了一股腥气,却不知从何 而来。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整个世界在他面前翻了个个,带着不解的神情轰隆一 声滚下马去。 吴镖头死了!有人慌着嗓子喊。 几下金属急促的撞击声和刀割皮肉的撕裂声很快消逝,寂静被黑夜重新麻利地 包裹起来,沉甸甸地甩到他们面前,一下子,山坳里除了灰尘的沉落声就是马的叹 息。 所有的脚力都自觉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像训练有素。他们很懂规矩,在商 队里跑了很多年,他们都知道,马匪只抢财物,只要不反抗,他们并不随意杀人。 一个穿着华丽服装的家伙,脸上的肥肉在夜空中闪着油腻腻的光,和他脸上的 光一起闪耀的还有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他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眼里涌满错 愕的惶乱,因为惊恐万状,他的两条腿情不自禁地一个劲颤抖,完全失去了控制。 显然,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是这镖商队的中心人物,也就是说,这驼队是他 的。 马匪清点完战利品,驱赶开骆驼,唿哨一声,纵马而去。 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驼队护卫的尸体。 他收回刀,坐在马上,掖了一下羊皮袄,眼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空气里有一股不清不楚的骚味像水草一样摇摇曳曳地弥漫上来,他皱了一下眉 头,低头去看,那肥头大耳的家伙,裤裆里泅湿了一片,裤脚底下还淋淋沥沥地滴 着水。 他撇了下嘴,将马拨正,丢下那肥头大耳的家伙,双腿一夹,马受了指示纵身 跃出,箭一般追上同伴,消失进茫茫的夜色中。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