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们都说错了。 塞外没有狐,只有狼。 他认为。 他面无表情,漠然地坐在茶楼里。隔着窗户,可以一目了然街对面那家新开张 的商铺。 商铺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一派兴隆发达的景象,这和他的心 情恰恰形成鲜明的反差。他已经等了一天,传言中的那位小姐始终没有出现。好像 要扑空,这个结果令他不太满意,一种郁闷的情绪开始在他的脸上溢漫开。 ——像谜一样的这家人,从何而来,要呆多久?没有任何信息:摸不清底牌的 牌局最让人伤脑筋。毫无头绪,像烟一样呛人,又像晚霞一样迷人。愈是费解愈是 吊人胃口。 心里困惑着,想走可不知为什么又像被什么牵着,心和眼睛不自觉往对面跑, 拦也拦不住,守也守不了,痒得难受,只好不停地喝茶,消心里那团狼烟似的烦躁。 县衙里这几天出奇的安静。县守孤单单一个人像一枝秋天里萎黄的狗尾巴花坐 在大堂上正陷入沉思,来的这家人到底是做生意的么?为什么要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来?他们来自何处?以后要长期定居下来吗?……,问题像连环套,套在他漫无目 标,胡思乱想到处驰骋的马颈上。 院子里,阳光像棉花套乱蓬蓬的一堆一堆,闪着似黄不似黄,似灰不似灰的亮 斑,凌乱地晃着他的眼。有些热,他翕了下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这时,管家像 个黑色的狗,从布满阳光的外面走近来,他感觉眼睛有点刺,蹙了下眉头。管家鬼 鬼祟祟径直走到他身旁,凑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他的眉毛颇有意味地扬了扬,点 了点头。 他呷了一口茶,停止了浮想联翩。窗外飞过一只蜻蜓落在干枯的梅枝上,那株 梅树看来要死了。他把吸在嘴里的一片茶叶压回杯子里,好像把自己错误的念头扔 进深井里。 这位富商看来不是等闲之辈,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可敲鬼头门。无奸不 商,送上几锭银换来一金山。有备而来,当然是用官卫商,官商勾结。商人的脑子 向来好使,可他这县太爷也不是傻子。双方一落座,他就看出这位远道而来新落户 的老板不是一般人物,谈吐不俗,言辞圆滑,彬彬有礼的外表下掩饰不住商人特有 的精明和敏锐。 礼物很厚重,他偷眼睃了一下,很满意。 一番寒喧之后,县太爷已经对这位儒雅的商人有了非常不错的印象,显然这位 贵宾很懂实物,惬合他的心意。二人谈得很融洽,气氛也很和谐,末了,县太爷还 是提醒了商铺老板一下:最近匪盗很猖獗。 商铺老板的脸上不自然掠过一丝阴影。县太爷煞有介事的表情让他颇有些思量。 ——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透过商铺老板英俊的脸,县守发现他的话起了作用, 虽然对方深沉不露,但心中的涟漪还是控制不住地荡漾开了。这一微妙的变化当然 不会逃过老奸巨滑的县守的眼睛,捕捉到这一点,于是,他立即信誓旦旦自吹自擂 地补充了一句:放心,有本县守在,一定保证你的生意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他宽慰商铺老板,让对方稍稍安了安心;可县太爷的心里却忐忑不安,七上八 下,因为他心里根本没谱。 正和夫人聊天,一名家奴跌跌撞撞闯进来,气喘吁吁道:不好,老板,商队被 劫了! 什么!他大吃一惊,果然印证了县守的话,真是太嚣张了。 立在屋内,沉思不语。家奴们看着老板阴沉着脸,面面相觑。她正好从外面路 过,见几位师哥和家奴围了一屋子,侧耳偷听,耳朵里灌了个大概,就有些按捺不 住,气恼起来,也不顾上次教训,火冲冲端直闯进屋内,还未开口,却见爹眉宇间 拧成一个大疙瘩,象冰山似的,不仅让她望而却步。可性子使惯了,也不管那么多, 还想表达,早被爹一眼看穿,一双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她,逼得她话到嘴边,不得不 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她了解爹的脾气,关键时刻,女儿家还是少插嘴的好,她只能忍住,看着爹一 脸凝重地在屋子里踱着步。议事厅里气氛有些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板身 上。好像经过漫长地思索,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告诉大家下次商队由他亲自随行押 送。这个决定让众人长舒一口气,仿佛大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既兴奋又有些不安。 疑虑象细菌滋长:行吗?大漠可不比中原,也更不是江南。这里到处都是马匪。 但老板见多识广,经风历雨,何等场面没见过,阅历深厚,也许他出面万无一失。 大家将信将疑。 她手心里却捏出了汗:爹已经不年轻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