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上世子听上官彦这么说,脸上也不禁扯开了一个笑容,上官彦似乎生来就有一 种让人放松的力量。世子笑了一会方才正容说道:“假话就是认识九音的人太多, 他去了反而树大招风不好下手。”“那真话呢?”上官彦又问。 上官彦这句话让世子脸上残留的一点笑意都褪尽了,世子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 有些沉痛地说道:“发生了太多事……私心里我真的希望我可以象你甚至是澄儿那 样完全地去信任别人,但是处在我的位置上,我的任何私心可能都要付出极其昂贵 的代价,甚至是很多人不能承受的代价。你能明白吗?” 上官彦无言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年方廿六已经握住天下半壁江山的人,他能说些 什么呢?他们本就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却偏偏被命运扯到了一起还成了朋友 甚至是知己。世子见他不说话只是出神,勉强一笑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象是 这红尘中的人,是这般地洒脱和淡定,让我羡慕。” 上官彦一怔,想不到自己也会被他这样的人羡慕,只得微微一笑,心里却想道 :“总是河里的看着岸上的好,岂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怎知我的苦恼?眼前就 现放着一个叶澄这个大难题不知该怎么解决,唉。” 世子象是猜到他心中所想,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一走,澄儿必定也会要跟 着去找她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怕是拦也拦不住,你就…… 你就带她去吧。” 上官彦大吃一惊! 世子对叶澄的感情,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上官彦很清楚叶澄在他心中的分 量。甚至比叶澄自己更清楚――只因他们爱上的都是同一个人。 世子目注着前方刚从比剑的时候折下梅枝的那棵梅花,忽然问道:“你见过皇 宫吗?” 上官彦点点头道:“初到京城的时候远远地看过。” 世子的目光变得很悠远,仿佛在看着远处那看不见的宫殿,喃喃道:“王府也 好,皇宫也好,都是被那么高那么长的围墙围着。多少人就老死在那方狭小的天地 里,一生在算计别人和被别人算计中度过。可是澄儿,就象她的名字一样,生来就 挟着山水的灵性,她不该被这深重的围墙困锁住。她应该和心爱的人在蓝天白云下 自由自在地驰骋……” “那你……”上官彦几乎不忍再问下去。 世子淡淡一笑,眼神却陷入回忆说道:“我原本是想等到澄儿十八岁回复女儿 身那天的。当年太后曾与澄儿的母亲约定,在澄儿十八岁以前都不会对外宣告她的 女儿身份,让她跟男孩子一样读书,习武,自由自在地长大。我已经有了两个侧妃, 但一直没有立正室,其实就是在等澄儿十八岁的那一天。一直以来澄儿对我都是兄 妹之情,但是假若你没有出现,我有自信能等到这兄妹之情慢慢转为男女之情的一 天。偏偏澄儿却遇到了你,我第一次看见她瞧你的眼神,就知道我怕是等不到澄儿 对我有男女之情的那天了。”上官彦听得面上一红。 世子却又接着说道:“一开始知道澄儿对你有情的时候,我心里不是没有怒过 痛过,甚至想要杀了你。”说到此处他朝上官彦看去,却见上官彦神色湛然,要说 有什么,也最多只能在他脸上找到可以称之为歉疚的表情,世子心中却又是一痛。 他强按下心头的痛楚酸涩笑道:“后来我想通了。我不能给她的,你却可以给。你 可以让她快乐,让她远离宫廷里那些阴暗危险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让她永远都是 那个我最喜欢的澄儿。” “你不会后悔吗?”上官彦沉默良久方才问道。 “只要她一生平安喜乐,我就不会后悔。” 杨承烨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脸上 挂着笑,可是上官彦看见他的表情的时候却宁愿他哭出来。 上官彦此际在船上又想起杨承烨当时的言语神情时,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旁 边叶澄却不知他心中此刻所想正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见他蹙眉忙问道:“怎么 了?是不是晕船?”上官彦闻言抬头,却见李诏诗也关切地看着自己,连忙收拾心 情笑道:“我是南方人,从小在水上漂大的,怎么会晕船。”叶澄见他无事也放了 心,又转头与李诏诗继续先前的话题。 叶澄说道:“且不管九音,李大人对这案子怎么看?” 李诏诗见问到他本职,连忙坐正了身体,叶澄虽然不让他用尊称但是他心里却 始终记着叶澄的一切仪仗用度都是从的亲王世子规格,不肯失了礼数,思量了片刻 方才答道:“负责押送官银的是邺州地方上的驻军,领头的军官已经畏罪自杀,余 下的人多次提审,但是都是众口一词地说当时被人在饭菜中下了药,等到醒过来已 经失了官银。”叶澄听得皱眉道:“那马车呢?那几十辆马车总该多少留下些痕迹 才是。” “奇就奇在这儿了。”李诏诗点头接着说道:“那些负责押送的官兵醒来之后 发觉马车甚至车上的箱子都还在,只有里边的银鞘都变成了石头,偏偏案发现场附 近就只能找到他们自己留下的车辙和脚印。”(注:这里说的“银鞘”,是明清时 官府解送银两的专用器具。其时官府的银两都倾铸为一个个五十两的标准大银锭。 这种银锭侧面看过去是两头微微上翘的船型,从上往下望,又是两头大中间小的腰 子形。这样的形状平时易于一个个银锭叠放保存,在运输时,就要使用专门的器具。 取一段圆木,纵向一剖为二,在剖面上开挖凹槽,把十个银锭嵌入凹槽,再将圆木 合上,外面打上三道铁箍,封上封条,就成为一个“银鞘”。每鞘十个标准银锭, 正好五百两,解运和计数都很方便。银鞘可以装车,也可以用驴、骡等驮运。习惯 上每一批解运称之为“一杠”,所以又称“杠解”,解往京师的俗称“王杠”。) 叶澄瞠目结舌道:“这么多银子怎么能凭空不见?莫非真是见鬼了?” 李诏诗却洒然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世间哪有什么鬼怪?要有也只有贪财 鬼罢了。” 叶澄咋舌道:“这么多银子要拿来做什么?这财未免也贪得太大了!” 李诏诗道:“问题就在这。上等白米一石也不过要九钱五分银子,两百万两银 子就是两百多石上白米,倘若折成中白米和下白米还可以买得更多。朝廷原本就是 等着这笔银子来发放去年刚刚遭过水患的北方几省的赈粮和春耕要用的种子。这几 年各地灾害不断,西边又还在打仗,自从令尊过世之后朝中再没有一个将领可以如 他一般镇守住西边,年年出征年年不能完胜归朝,已成了个无底洞,国库又如何经 得起失去这两百万两官银的重创?倘若赈粮和春耕种子不能及时发放激起民变,剿 匪和平叛所需的开支至少是赈灾开支的十倍,到时候真的是把国库掏空了只怕也凑 不出这么多银子。劫了这笔官银的人的居心何在,实在让人心寒。” 叶澄和上官彦听得额头上直冒冷汗,他们只知道失了官银干系重大让天子震怒 世子烦恼和大小官员捕快跑断腿,却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么绝大的一篇文章。 “会不会有人劫了这官银拿去救济灾民?”叶澄忽地想到。她心里无论如何难 以接受有人竟会这样丧心病狂劫去了上百万灾民等着救命的口粮和来年的希望。 “不大可能。”李诏诗摇头道,“官银都是把民间流通的碎银重新熔铸成五十 两的一锭,上面还有官府的印记,如果要使用势必要先化开,即便是要拿去赈灾也 必须先持银去购粮;无论是大规模的化银还是购粮都很容易被注意到,到目前为止 刑部没有接到任何有关这笔官银出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消息,必定还在劫去的人手里。” 中上官彦听得入神,不禁开口问道:“依李大人之见,什么人可能会打这笔官 银的主意?” 李诏诗闻言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他阅人无数早已看出眼前这年轻人并非凡品, 又是世子特地指派与他一起南下查案的人,而且与叶澄的关系也象是极好,虽未深 交却对他没有半点轻慢之心,听他如此问便答道:“通常劫银的只有两种,一种是 绿林中人,但是他们一般不欲与官府为敌,劫得多半都是私镖,极少打官银的主意 ;另一种就是暴民了。经常大灾过后灾民流离失所无以为生便会起来造反,小则聚 啸山林为寇,大则成群结队地造起反来,劫了官银也就不足为奇了。” 上官彦闻言皱眉道:“但是据我所知邺州附近这几年并没有什么大的天灾,也 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大规模的民变。” 李诏诗闻言却没有立即就答,反倒伸手掀开窗帘看着帘子外面的流水潺潺,目 光深邃难解,叶澄见他不答,辨别着他的神色问道:“李大人可是不方便说自己的 猜测?” 李诏诗从帘子外收回目光,却对上叶澄那双清波荡漾的眼睛正诚挚地看着自己, 心中微微一震,不由自主地收起了官场上练就的城府,坦然相告道:“实不相瞒, 我并不相信这是暴民流寇或者绿林中人所为。” “为什么?”叶澄不觉问道,上官彦的目中却有了深思之色。 “封条。”上官彦忽然说出一个词,李诏诗眼神一跳,略带惊诧地朝他看了过 去,叶澄也瞧着上官彦却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上官彦垂着眼帘,看不见他眼里是什 么神色,却听他问道:“案发后可有人查验过马车上残余的封条?”李诏诗点头道 :“验过了。确实是起解地衙门原来的封条。”上官彦仍是垂着眼淡淡道:“封条 还是原来的封条,只怕早在解送到邺州被劫之前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吧。” 李诏诗眼中似有火花一闪,问道:“上官公子的意思是?” 上官彦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便道:“倘若有人在封条上的浆糊未干的时候先 将封条揭下来,然后将里边的银鞘掉包,再将封条依原样封上,等运银的车队到邺 州的时候再制造官银被劫的假象,那自然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车辙;至于没有发现 其他人的脚印,据我所知案发当天并非雨雪天气,只要轻功练到一定火候的人都可 以做到不在现场留下明显的脚印,过后再经风吹雨淋日晒,很容易就掩盖过去了。” 李诏诗听得几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激动道:“上官公子的猜测正与老夫不谋 而合!追查此案的人几乎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失银的邺州,实际上如果确如所料,真 正劫银的地点应该是官银起解的麓州!” 叶澄这才恍然大悟般说道:“难怪李大人要在这时候告丁忧回麓州的老家,暗 地里我二哥却让李大人夺情暗访。妙啊!” 李诏诗捋须笑道:“宁王世子天纵英才,其实最早想清此中关节的人是他,老 夫其实是受他提点方才明白过来的了。”他又转头看着上官彦说道:“不过这位上 官公子只听过一遍案情便独自分析出了结果,果真是后生可畏,我朝人才辈出,可 喜可贺呀,呵呵。” 上官彦倒给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口中连说李大人谬赞了不过凑巧猜出而已等 谦辞,叶澄却满脸喜色地看着上官彦,倒仿佛是她自己被人夸赞了一般。李诏诗看 在眼里,不由得暗暗称奇,对上官彦却是越发地重视了。 叶澄却忽又攒眉道:“如果我记得不错,麓州是临川郡王的藩府所在地吧。” 李诏诗叹了口气道:“麻烦就在这。临川郡王乃是当年宁王爷平定西南之后留 下管理当地诸族的,盖因当地情况特殊,加上地形复杂民风又颇彪悍,寻常的州府 道都辖制不住,而前任的临川郡王曾经跟随宁王爷南征北战,战区又多在西南,对 当地的情况远胜朝廷里的其他人,所以本朝虽有封而不建和异姓封王受限的惯例却 仍旧封了临川郡王来管辖西南地区,传到现在已是第二代了。” 他话中的含意叶澄自然明白。以叶澄名义上的父亲兰陵公军功之显赫又有驸马 头衔尚且只封到一等公,这临川郡王是何等分量自然不待明言,也难怪世子虽然猜 到失官银一案与麓州有关却仍旧顾虑重重不能明目张胆地彻查了。只是此事事关社 稷的安危,偏偏又不得不查。叶澄此时方才明白世子为何这些日子都忧心忡忡寝食 难安了,心里不免又有些难过。 李诏诗觑叶澄神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中间的种种错综复杂的内情,暗道这 五公子年纪虽小却是一付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也怨不得世子这般疼他了。只是他 却不知道这疼爱中还另有隐情罢了。一时两人无话,场面显得有些冷清。上官彦见 叶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不愿见她如此,便笑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尽 说办案的事了?聊点有趣的掌故也好打发旅途寂寞。” 李诏诗也不愿意把气氛弄得太沉重,便顺着上官彦的话笑说道:“我吃了一辈 子公门饭,要说也只有公门里的掌故了。” 叶澄好奇道:“公门里也有有趣的掌故?” “多得是。”李诏诗呵呵一笑,看起来不再象是掌管天下刑谳的刑部郎中,倒 象个在给孙辈说故事的慈祥祖父,“比方说长州县里有一对夫妻时常吵闹得不可开 交,邻居不得安宁,就到衙门告状,还到典史衙递帖,请典史派皂隶去抓这对夫妻。 知县梁廷桂的批词是:”夫妻反目,常事;两邻首告,生事;捕衙申报,多事;本 县不准,省事。‘又比如《丹午笔记》记载的有一个妇女告强奸案的批词,更让人 忍俊不禁。那批词是这么说的’尔孀妇也,乃入人之室、坐人之床、饮人之酒,如 是而犹得谓之强,可乎?试问阊门吊桥上,来千去万人中有一个信你的,本官便准 你的。‘另一件是尼姑起诉自己徒弟还俗嫁人,批词为:“小尼姑脱却袈裟,便穿 衲袄,正佛家所谓欢喜法门也!尔独何心?乃欲使之老死空门乎?尔如见猎心喜, 不妨人云亦云。’” 叶澄先是听得笑倒在座上,听到后来脸上却不禁一红。李诏诗不知他是女儿身, 只道他家里规矩严,不过微微一笑,上官彦却瞥见叶澄那张俏脸微红,恰似白玉上 抹了一层胭脂,不由得怦然心动。李诏诗却又看得心中大奇。叶澄见状忙掩饰道: “我曾听人说起‘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猾如油’的话,却又是怎么回事?” 李诏诗闻言不禁叹道:“五公子深居王府,想不到也能听到这些话。”叶澄却 暗地里吐吐舌头,不好说是自己偷跑出王府的时候在外边听来的。李诏诗便又接着 道:“这话说的是书吏在衙门里的影响之大。书吏在衙门里长期‘公干’,熟悉当 地的种种风俗习惯,熟悉衙门里的种种故事陋规。州县长官都是外来人,对当地情 形两眼一抹黑,有的连当地话也听不懂,所以‘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 衙门的实际操作,往往掌握在书吏的手中。‘强龙难斗地头蛇’,外来的长官很难 斗过书吏。而且真正官清似水的也很难得,如今的官场陋规横行,一层一层搜刮下 去,真正的清官如果不是家有祖产,恐怕多半都已做成‘苦行老僧’了。” “怎么成‘苦行老僧’了?当官的不是都有俸禄吗?”上官彦不禁问道。他从 来都在江湖上行走,却从未听过官场的,此时不免也觉得好奇。 李诏诗却只沉吟着没有立刻就答,反倒看了叶澄一眼,。叶澄见他神情知道他 必定是顾忌到自己的身份,遂笑说道:“这官场中的种种怕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 清的,我们就在这里当作旅途中打发寂寞的闲话一说,听过也就罢了。” 李诏诗 看着眼前这位宁王世子的爱弟,心里想的却是以世子对他的爱重,他将来多半也会 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甚至是很重要的位置,此时让他多了解些下情和官场丛弊将来或 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未可知。只可惜他却不知虽然叶澄得世子无比爱重是没错, 却永无可能在朝议政了。李诏诗于是拣着自觉能说的慢慢地给两人解说起来。 下却说李诏诗在客船上为叶澄和上官彦细细解说官场上的种种陋规与手段,上 官彦只听得轻吁了一口气道:“我只知道江湖险恶,却想不到宦海险恶,尤胜于江 湖。” 李诏诗却笑得超脱,说道:“江湖险恶却仍旧有侠士勇闯江湖锄恶扬善,官场 中亦是如此,所为的也不过是一个天下大‘义’的义字。” 上官彦忍不住击掌赞道:“李大人说的是!” 一路下来几人轮流说着官场、武林和宫廷中的掌故,旅途虽长倒也不觉得索然 无味,反倒因为了解了许多自己从未听说过的事情觉得受益良多,不觉间已经进入 了邺州地界,麓州已经遥遥在望了。李诏诗要回麓州暗中调查麓州衙门里经手官银 起运事宜的人,而叶澄和上官彦则另走一路,到武林和民间去打探消息。三人这些 时日相处得甚为融洽,知道分别在即,心里不免都有些沉重。 其时已近阳春三月,北方尚且还是一片肃杀清冷的景象,南方却已经开始草长 莺飞、能够嗅到很清楚的春天气息了。这日三人乘坐的客船正行至一片青山绿水间, 两岸都是一片新绿,看过去十分地宜人。身后那艘从京师一路同行的客船仍旧尾随 在后,古时的治安并不算太好,就连去属地赴任的官员也有被强盗打劫甚至杀害的 危险,当时的人们为了避免这种风险,出远门的时候总是要想法凑一支尽可能大的 队伍上路,数艘客船结伴同行也是常有的事。李诏诗刑部郎中,又是出了名的好官, 这名头多少让人觉得安心些,然而偏偏还真就有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的人。 李诏诗这船上的三人本来都在品茶观赏窗外的南国景致,偶尔还交谈几句,心 情却都十分闲适。忽然间上官彦脸上的微笑一凝,随即和叶澄对望了一眼,两人交 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李诏诗心细如发,立即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叶澄微微一笑道:“似乎有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李大人且宽坐,不妨事的。”李诏 诗神色一变,情知遇上了劫匪。他不知叶澄和上官彦两人的本事,心里不禁暗暗叫 苦,心道自己倒没什么,要是这五公子有个什么闪失他可真不知该如何跟世子交待。 此时另外一艘客船上已经传来惊呼和惨叫声,李诏诗的这艘船上也传来家丁的 叱喝声,正在高声报出李诏诗的名号,希望可以以此喝退劫匪。却听外头传来一个 粗豪的声音说道:“呀嗬?还是个做官的?这年头最有钱的就是当官的,弟兄们, 给我上!”顿时传来连续不断的“扑扑”声音,船身也随之摇荡起来,显是有人正 在跳到船上来。 这边李诏诗见家丁弄巧成拙,顿时心急如焚,向着叶澄道:“五公子请赶紧寻 个地方避避,老夫拼死也要护你周全!”却见叶澄微微一笑说道:“李大人不必惊 慌。”李诏诗闻言一愣,这才发觉上官彦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舱中了,连忙凑到窗边 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却见客船旁边已经停了另外一艘大船,一群都用黑巾蒙面 的人正在陆续地跃上船来。上官彦孤身一人站在这群劫匪面前,脸上仍是带着他独 有的懒散而又从容的微笑。李诏诗见那群劫匪个个身体粗壮,人数约莫有二十来个, 领头的一个更是牛高马大,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肃杀的血腥气息,再看上官彦却是 一付俊秀文弱的样子,不禁变色道:“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劫匪,上官公子一个人如 何抵挡得住?。” 话音未落那帮劫匪已经挥刀朝上官彦砍去,李诏诗忍不住一声惊呼,却见上官 彦手中忽然多了一条银白色的物事,手腕轻轻一翻,手中的东西就象是有了生命一 般卷住了朝自己砍来的大刀,再一抖,被卷住的大刀竟然碎成数片,叮呤铛啷落了 一地,顿时震住了全场。李诏诗这才看清他手上的原来是一条长鞭,鞭梢还做成了 凤尾的形状,正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衬着上官彦一身白衣胜雪,看过去煞是好 看。 李诏诗万没想到这一路上谈笑风生妙语如珠、一付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的年轻 人竟有这般能耐,叶澄却看得笑意盈盈,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自豪。领头的劫匪见了 上官彦的长鞭却是神情一紧,死死盯住上官彦道:“你是凤尾帮什么人?”上官彦 收鞭在手只说了三个字:“郭彦超。”李诏诗听了不禁一怔,待要开口问,却见叶 澄示意他噤声,只得按下心头的疑问又朝外看去。那匪首听到“郭彦超”这个名字 的时候脸上却越发绷紧了,上官彦自然希望他们能知难而退,以他的个性,能少一 事便少一事,而且绿林中也有不少劫富济贫的豪侠义士,却不一定要赶尽杀绝了。 岂料那匪首虽然目露犹豫之色,却一咬牙道:“今日我等志在必得,就算你真 是郭彦超,也最好识相点不要趟这趟混水。”上官彦目中精光一闪,说道:“这船 里有什么宝物,让你们拼着得罪凤尾帮也定要取得?”那匪首闻言浑身一震,虽然 隔着面巾也能感觉出上官彦这句问话让他十分紧张,上官彦的目光越发深邃了起来。 那匪首见状不再与他对答,直接一挥手,身后的人便迅速地散开在上官彦身前形成 一个扇形的包围圈,都要伺机杀到船舱中去,动作却是相当地整齐有序。 李诏诗看得心中不禁又紧张了起来,转头正要与叶澄说,却见叶澄伸手在腰间 一摸,手中就多了一把精光四射的银剑,那剑身宽不过韭叶,却是流光溢彩,迎风 一抖立即变得笔直。李诏诗素闻宁王府五公子体弱多病,不料此时连叶澄也亮出兵 刃来,不由得一呆,又见叶澄示意自己远离舱门,只能依言端坐在舱中,默不作声 地看着叶澄不带半点声息地持剑守在门口。 这时上官彦已在外边和劫匪交上了手。李诏诗只听见不时传来人“扑通”落水 的声音和劫匪的怒喝,却始终没有听到上官彦的惊叫或是惨呼声,这才略略地放了 心。再看叶澄此时脸上却是一付十分镇定的神情,手中的银剑连一丝轻颤也无,大 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与先前伶俐可爱的样子又是大不相同。李诏诗却 又看得呆住了。 叶澄凝神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脸上露出了笑容,李诏诗见他这般表情, 心里也不觉放松了些,不料眼前银光一闪,紧跟着便听到一声惨呼伴随着人体掉落 水中的声音。李诏诗惊魂未定地循声看过去,发觉叶澄已经在他一霎眼的功夫中从 船舱的一头跃到另一头出剑,此刻剑尖正在滴下血来。原来是劫匪见这一船的船头 久取不下反倒渐渐落了下风,便有几个从另一条客船上潜了过来,当先往里冲的那 个却被叶澄一剑刺中踢下船去。其他劫匪却未料到除了船头那名高手以外,船舱中 还有一个剑术高超的人在潜伏着,相顾失色,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抢攻进去。 正在此时那匪首见已无取胜的希望便打了一个忽哨,所有的劫匪便都从两艘客 船上撤了下来,又捞起水中尚活着的同伴,那匪首狠狠地盯了上官彦一眼,径自带 人离去了。一直待在另一艘客船上的那个黑衣人在劫匪冲进他那艘船的船舱的时候 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个不开眼的劫匪见他气派不俗,竟然打起了他的主意,下一刻 却发现那黑衣人伸出一根拇指捺在自己的脑门上,紧跟着自己就飞了出去直接掉到 了水里。剩余在船舱中打劫的匪众见状都是一惊,领头的一个仔细看了看那黑衣人 的相貌,竟然大惊失色,连忙领着其他劫匪掉头去偷袭李诏诗那船,却再也不敢打 这船的主意了。 那黑衣人不顾船舱里其他人惊愕的眼神,几步掠到船头往另一船看去,刚好看 见船尾一个人仰面跌入水中,眉心一个细细的血洞,那黑衣人面上露出惊讶神色, 旁边却有人因为见到死了人开始尖叫起来。黑衣人不耐烦地回身瞪了一眼,身后立 刻安静了下来,他转头再去看另一船上的情形,却见上官彦似有若无地朝这边看了 一眼,黑衣人心中一震,连忙从船头向后退开,心里却暗道怎会在此处遇到这个人。 外边那些半道杀出的劫匪却是渐渐去得远了,船舱中的乘客回过魂来之后,忍 不住纷纷又议论起来。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