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钓者之意 看见两个血糊糊的人闯进来,虎三郎吓一大跳。一阵手忙脚乱,给花大少清洗 包扎好,而后把一把玉临意脉门,输入一段真气,保住他的根基,这才透过一口气 来:“没事了,顶多过一两个月,即能恢复。” 包得粽子似地花大少哼哼唧唧地呻吟:“虎三郎,我快要死了,你给不给我当 孝子?” 他的伤多是外伤,看着吓人,比玉临意轻得许多。虎三郎:“你要真能死了, 叫天开眼,让我当什么都成。” 花大少冷笑,看一眼屋里床上正睡得云里雾里的云怨唇:“你是巴不得我死, 好给你腾出地方,你和云怨唇做什么都没人碍眼。我和玉临意回来的不是时候是吧? 坏了你的好事。” 虎三郎:“休要乱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我发誓。” 花大少:“省了。你把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灌醉在床上,什么居心还需人说? 其实亦没什么,大不了我成全你们,我就生气你什么女人不好找,把她招来。她一 准是顺水推舟,替云恨天来当卧底来着。” 玉临意疲惫地:“我家里不欢迎她。” 虎三郎:“她不过是喝多一点,暂在这里睡一晚,睡醒来自然会走,你们何必 大惊小怪?” 花大少:“你是让酒色迷了心窍,她有心来卧底,还肯走?给你打赌,赶,你 亦休想赶走她。话说回来,你正中下怀,哪里舍得赶来?给你说,我是病人,当不 得挤,今晚你别来挤我。” 玉临意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翻身走进自己屋里,反手把门关上。 虎三郎:“我就在这里坐一晚上。大少你是不了解情况,我保证她明天早上醒 过来招呼都不会打一声就走人了。” 花大少:“平常看你神气活现,还以为你蛮聪明,原来是装出来,骨子里笨蛋 一个。” 虎三郎:“你不可以侮辱我的智慧。不给你说,明天看你服是不服。先说你们 两个这是怎么回事?” 花大少:“这个女人在这里,我什么亦不说。熄灯,我要睡觉。” 虎三郎吹灭油灯:“她睡着了要什么紧?你先起来漱一漱口,怪来,你的嘴巴 好象不太臭。” 花大少:“知道她真睡假睡?你嘴巴才臭呢。” 虎三郎:“那一盆子屎你都吃下去了么?” 花大少腾地坐起来:“虎三郎你在乱说我给你翻脸,你才吃屎呢!” 虎三郎:“大少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小秋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来?男子汉大丈夫, 敢作敢当,吃菊部小枝的屎虽说不太光彩,到这一步,还不如爽快承认。反正你脸 皮还算厚。” 花大少差一点吐血身亡,偏是一听传自秋节晚之口,顿时没了脾气,谁叫一时 兴起,编人坏话在先?照旧躺下去:“小秋明明是打击报复,骗得过别人,还骗得 过你?” 虎三郎:“刚才有没有人说我骨子里是笨蛋?” 花大少:“你不是,我是。行吧?老子够倒霉来,本来好好坐在家门口晒太阳!” 天蒙蒙亮。虎三郎来在平日钓鱼的小码头时,洪天策正从另一个方向行来,手 中亦拎着鱼具。两人走到上回垂钓的所在,站下。洪天策收回四望的目光:“才发 现,这里不错,空旷得很,不怕有人躲在旁边偷听。” 虎三郎:“鱼会躲在水里偷听。” 洪天策:“只要它敢,我就钓它上来,连皮带骨吃掉。说说,昨天你和宋惊雁 合唱的是哪一出戏?” 虎三郎:“逢场作戏。谁知道哪一出?” 洪天策:“宋惊雁约你去的招魂店?舞纷纭亦是你们布置的局?” 虎三郎:“宋惊雁收到一封匿名信,约他在招魂店见面,届时写信人将向他透 露失魂帮内汉奸的情报。我不太清楚宋惊雁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还邀我随后去看看。 舞纷纭是个意外。” 洪天策:“你发现了什么,匆匆离开?” 虎三郎不急着回答,反问:“你怎么去了招魂店?” 洪天策:“你别是怀疑我写的匿名信吧?老齐硬拉我去的。” 虎三郎:“老齐这个人,可不可靠?” 洪天策苦笑:“我手底下那帮子人,除了老陈和未野,没一个靠得住。老齐有 什么不对头么?” 虎三郎:“他撒谎。这些日子他根本不在宁波府狂嫖。” 洪天策:“你怎知道?那他这些日子都往哪里去了?” 虎三郎:“老齐哪里去了我不知道,宋惊雁的表情可看出他知道。反正不是宁 波府。” 洪天策:“老齐撒谎和你什么相干,急着跑开来做甚?” 虎三郎:“我离开是因为明白了宋惊雁邀我去招魂店的目的。” 洪天策:“什么目的?” 虎三郎:“怪来,我去招魂店你一猜就猜到宋惊雁邀去,他什么目的你就猜不 出来?” 洪天策:“我们哥俩好,宋惊雁个王八小崽子谁耐烦琢磨他?” 虎三郎:“他在暗示我们他掌握我们每个人的行踪,他依然在暗中牢牢地把握 着失魂帮的权力,要我们对他保持信心。还有,他身边有扶桑人的坐探,约他在招 魂店见面可能是一个局,有人布局想刺杀他。” 洪天策睁大眼睛看着虎三郎,连浮标沉下去都不知道:“云恨天还能容宋惊雁 把握权力?会不会是他已给架空,要么就是宋惊雁想糊弄我们。” 虎三郎看一眼他沉下去的浮标,却不提醒他:“他来了。” 洪天策眼角的余光亦看见宋惊雁负着鱼具悠哉游哉地信步行来。随后,他才想 起鱼儿,忙不迭收竿,鱼早已脱勾而去,不由跺足惋惜:“糟糕,跑了一条!” 虎三郎:“可惜。可惜。” 宋惊雁在虎三郎另一边站住:“哈,你们都还没钓着鱼。好得很!” 虎三郎:“我们只请你来当裁判。” 宋惊雁:“裁判我自然要当。又当裁判又钓鱼,钓得少不丢人,钓得比你们还 多那该多好?” 与洪天策对视一眼,虎三郎轻轻笑了:“钓鱼的学问大着呢,你多学习,不会 只管问我,你悟性不错,以后说不定会比我钓得还好。” 洪天策:“再说鱼,我一竿子把你们全打到海里钓着玩。说正经事。宋惊雁你 先。” 宋惊雁一甩竿,动作漂亮:“武田近日派来一队忍者,藏身失魂林中,领头的 是武田四大护卫之一的藤泽喜。藤泽专擅刺杀,此行目的无外乎暗杀。我没有惊动 他们,怀疑有汉奸会接应他们,想放长线钓大鱼。惭愧,他们在密林中行走很有一 套,我们弄丢了他们的行踪。” 洪天策一笑:“刚才跑了一条鱼,我还以为光我笨,有你垫背我舒服多了。” 宋惊雁猛一收竿,一尾鲜蹦乱跳的鲫鱼跃出水面,落在他手中。他将鱼扔进篓 中:“对不住,先开张了。虎先生,昨夜玉临意和花大少从失魂林出来,似受伤匪 浅,是否碰上藤泽喜了?” 虎三郎:“没来得及问。” 宋惊雁:“约我往招魂店的信写得诚恳,理由充分,起初我还有几分相信。后 来想到:我已丧失权力,为什么此人不将情报告诉云霄,却来找我?极可能,此子 便是汉奸,欲试探我是否真的丧失权力。我去了,说明我权柄仍在,他们将会刺杀 我。” 洪天策:“听起来,昨天去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汉奸?包括我。” 宋惊雁:“虽说你长得蛮像汉奸,我还是信任你。绝对信任。”一抖竿,又是 一条,“第二条了。二位,别和我客气。” 虎三郎翻一翻眼睛。洪天策:“我们俩站一块堆让岛上人评选,那个像汉奸的 就出来了,非你莫属。老齐是不是汉奸?” 宋惊雁:“我只能肯定阔老刀和扬子鳄是汉奸。” 洪天策:“怎会?他们在失魂帮很吃得开,何苦投靠东洋人?” 宋惊雁:“他们自称是驭舰高手,有丰富远洋经验,吹得久了,大家亦信以为 真。其实他们根本不懂远洋,驭船手段亦一般,比丁七郎都不如。有朝一日,真要 远洋,他们没这个能力。我入失魂帮整饬帮务之初即识破他们的真相,不说破是不 愿意云恨天另外找来真正的远洋高手。前些时,失魂帮去意颇剧,阔老刀骑虎难下, 只好偷偷地投靠了扶桑人。虎先生,都说云天二舰是你们烧的,我看是冤枉了,烧 船的多半是他们两个。” 虎三郎:“云天二舰守备森严,我们哪来天大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烧掉它们?” 洪天策:“不对,他们要是汉奸怎会烧船?倭寇巴不得云恨天上船走人,他们 兵不血刃就占领了失魂岛。烧了船,把一盘散沙烧成铁板一块,这等赔本买卖武田 哪里肯做?” 宋惊雁:“武田看中的是云恨天他们的财宝,岂容他带走?” 虎三郎眉间竖纹一艳,洪天策却没听出宋惊雁直呼云恨天之名,摇头:“即便 如此,武田亦不会笨到现在让阔老刀动手,若改在他们进攻开始时烧船,才叫厉害, 你们失魂帮不乱做一团才怪。” 宋惊雁三度收竿,将第三尾鱼纳入篓中:“我已把阔老刀和杨子鳄拿下,他们 招认,早将扶桑人给的一种特殊硫磺藏在底舱。此种硫磺沾火即燃,水扑不灭。他 们本来的确打算待扶桑人进攻际焚船,大概是哪个家伙躲到底舱抽旱烟不小心把船 给烧了。” 虎三郎:“两艘船各有一个家伙同时到底舱抽旱烟,倒是巧来。” 宋惊雁:“天意啊!这是上天保佑,我们一定能战胜扶桑人。” 虎三郎一笑,忽问:“昨天,你去了招魂店,怎没人刺杀你?阔老刀和杨子鳄 那两位好汉怕还当不来刺客。” 宋惊雁:“藤泽喜他们怕是有了意外,这个需问玉临意和大少。约我的人人单 势孤,只好放弃。” 洪天策:“这么说,他肯定没去招魂店,免得惹你怀疑。昨日去了的反而都是 好人啦?” 宋惊雁:“难说。喔,风劲节说等人,他性情孤僻,等的会是谁?好象没等着 便回去了?” 洪天策:“或许他是不愿和人一起喝酒。这小子眼睛长在脑瓜顶上,怎样看都 不像奸细。” 宋惊雁:“随便问问。”抖竿,第五条鱼,“虎先生,我的悟性真是不错,你 还没教,便比你钓得好多。” 虎三郎向洪天策:“以后都别找他做裁判。” 洪天策:“他的饵指定有问题。” 宋惊雁:“对武田,我自信有一战之力。所欠的唯是二位的帮助。” 洪天策瞟一眼虎三郎,虎三郎面无表情。 港湾中水面平静,港湾外的海此刻亦平静么? 良久,虎三郎:“文行竖肯定不会出擂啦?云恨天怎么说?” 宋惊雁轻轻笑了:“今明两天内,他会登门拜访二位。”他忽然有一种感觉, 虎三郎似乎早已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他不仅对云恨天甚至对自己亦了如指掌,洪 天策亦然,他们只是在给他唱着双簧。 虎三郎收竿:“不钓了,一群笨鱼。”拎起鱼具,扬长而去。 洪天策:“又让他先走一步。他有没有给你说,我们今天比谁钓得少,钓得少 的才算赢。老比多没意思。你输了。” 舞纷纭一出门,恰见陈破网埋头自门前走过,心事重重的样子,唤到:“陈破 网,站住。” 陈破网轻轻一颤,抬起头来,瞬间的迷糊后,说:“小舞是你。吓我一跳,还 以为碰上劫道的强盗。” 舞纷纭上前:“背地里你不是跟着花大少叫我舞海盗?想我不抢劫你,说说看 你愁眉苦脸地干什么来?” 陈破网:“没钱用了还不愁眉苦脸?昨天小带鱼还跟前跟后,一看老子没钱了, 影子都不见来。这算什么鬼世道!” 舞纷纭:“好久没给你脚板抹蜂蜜,骨头发痒是不是?乖乖给我说实话,再给 我瞎说八道一句你看着办。” 陈破网挤出来的笑脸顿时苦得无法可说,嗫嚅半天,见她不耐烦起来,终是横 下心来,自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字条,递与舞纷纭:“小舞,我今天翻口袋,不小 心就翻出这张字条来,都不知哪里来的事情。” 舞纷纭接过字条,展开一看,里面只是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救命”。 迷惑不解地问:“谁给你的?要你救命?你连自己的命都不知道怎样保全。” 陈破网拍拍脑袋:“就说他娘的怪来。我想这许久都没想明白会是谁这样看得 起我。人家这样信任,把性命交给我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说得过去?” 舞纷纭:“都没想到你会笨成这样,算我好心告诉你,这是有人给你开玩笑。 我不信这世上还有傻到向你求救的人。” 陈破网看她一眼,接回字条:“这两个字是用血写的。我认识的人里即管有的 是会给我开这种玩笑的,除了大少却没有一个能聪明到用血写字来骗我。昨天我兜 里都没它,大少我都好久没见着了。” 舞纷纭:“你慢慢去做你的大英雄救人的美梦去吧,说不定还是个大美人向你 求救来。熊样子,还在我面前装深沉,害我浪费时间给你废话。给你骗一把,拿些 银子来补偿我损失。” 陈破网委屈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上:“你又逼我说。” 舞纷纭:“这点银子打发叫化子么?” 陈破网:“我现在穷得没处可说,要不你当我叫化子还来算打发我?” 舞纷纭这才把银子纳入怀中,往后面一指:“先让你欠着。你孙子那不是来了, 他倒孝顺,成天吊在你屁股后面,问问他,不定想起谁向你这大英雄求救来着。走 了。”拧身去也。 陈破网回头。小带鱼果然正急急地行来,转眼到了面前:“爷爷,我睡过头了。 您老出门也不叫我一声,要不我怎也替你挡一挡舞海盗。” 陈破网本想去看看花大少回来没,见舞纷纭走的是玉临意家方向,只好改变主 意向招魂店行去:“算你有良心。对了,昨天我们都去见过什么人,有没有谁处境 不妙等着我去拯救的?” 小带鱼一脑袋浆糊地跟着,想半天:“我们昨天没去寨子里呀,要有就是哪个 小婊子发骚,等着我们爷儿俩去救命。” 陈破网:“去你娘的,毛没长齐,一天到晚不想好事,上了婊子的床,叫救命 的就是你个小王八羔子。” 小带鱼:“爷爷你以后骂我什么都成,千万别骂王八羔子。我是什么无所谓, 连累爷爷做老王八就不忍心了。” 陈破网乱骂一声,回头一想倒也是,以后骂小带鱼不能连累自己让别人看去笑 话。料想他呆头呆脑的,自己都想不出是谁,哪里轮到他想出来?不再理他,闷头 前行。 来到招魂店前仍是没想明白可疑的人来,恰见凌未野同着老鳗由另一个方向走 来。凌未野虽说亦笨,却是细心,昨日几乎又一整天在一处,不定能想到什么,忙 迎上前去:“小凌,正找你有话说。”掏出字条,“昨天我们都去了哪里?不知哪 个家伙偷偷把这个塞在我兜里。你帮忙想想会是谁来?” 凌未野接过字条,展开看一回,抬起头:“你又耍我,这明明是你写的字,想 骗我猜破脑袋,你好一边偷着开心。” 陈破网气得差一点昏迷:“操你娘的大脑袋!老子没会逗你你都弄不清白,这 回给你说真的,你倒抖起机灵来。老子就算要逗你,也舍不得用血来写字。” 凌未野:“谁知你是蘸着猪血狗血还是鱼血写来?” 老鳗同小带鱼亦一同伸着头看字条上的血字。老鳗点头:“是破网的字,大概 用鱼血写的,鱼血少,写得不太清楚。” 陈破网一把夺回字条:“老子写的就老子写的。以后你两个王八蛋休想再喝老 子一杯酒。” 老鳗:“上回你就说了。我们要不是为了喝你的酒谁装傻让你逗着玩来?不给 酒喝凭你那个小脑袋瓜还想逗人?逗自己玩吧。” 陈破网恨不能一脚把老鳗踢到海里去,奈何真要打仗,加上小带鱼都需给老鳗 扔进海里:“老鳗你行,我们走着瞧。” 小带鱼忽地插进嘴来:“我想起来了。昨天我们不是去看江洋海吗?他好象有 一肚子话没人说去,会不会字条是他写的?” 老鳗“嗤”地一笑:“江洋海给你们求救。编也编像样些,你个臭带鱼拍马屁 都不会。” 凌未野面色不豫:“小带鱼你休要乱说,倒不成叶采萍会害老江不成?” 小带鱼嗫嚅地看一眼陈破网:“我不是说叶美人,是风劲节。他一来就硬赶我 们走,太说不过去。我们探病哪里惹着他了?” 陈破网:“听起来有点意思了。肯定是老江给叶美人不老实,让风劲节小子知 道,把老江给暗算了。难怪老江到现在下不来地,还不理我。” 陈破网的话听来颇有道理,凌未野不由眉头一皱,口里却说:“你们两个只管 演戏,我们才不上当。”拉着老鳗走进招魂店中。 ---------- 炎黄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