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我做了坏事再说 石亮一时语塞,但眼珠一转,立刻又振振有词地道:“你既然答应沉默大师, 却为何又阳奉阴违?!”“我怎么阳奉阴违了?”“有你这样保护人的么?”“我 怎么了?”“你……你不管不顾,任弟子被人欺负,你怎么向沉默大师交待?!” 雷光光奇怪地道:“谁欺负你了?飞天道长吗?”“明知故问!”石亮气结难平。 “石亮,”雷光光正色道:“做人得实事求是,不可随意诬赖好人。自从见到 飞天道长后,为师听得清清楚楚,清泉观的道士们没有谁欺负过你,而是你杀了他 们的三位道长,又下巴豆恶作剧于清泉观,在为师看来,反而是清泉观受你欺 负了。“ 飞天道长见雷光光头脑清楚,当下道:“阁下如此公平,实乃武林苍生幸事, 贫道这里先行谢过了。”石亮被雷光光气得哑口无言,脑袋中一片茫然,自己纵有 万般疑心,可又毫无证据。但他对雷光光成见已深,此刻并不反躬自问,反而将一 切怪罪到雷光光头上:“弟子被人盘问,你不但不帮,反而向着外人……”话未说 完,石亮也觉得说得莫明其妙,于自己并不有利,便赶紧闭上了嘴。 雷光光语重心长地道:“我这也并非向着外人,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得搞个水 落石出,否则岂不一塌糊涂?”“哼,一应经过,我早已禀明过,又何须再说?!” 雷光光“唉”地一声:“这就是你不对了。就算为师记性甚好,并没有忘记你所说 过的事情,现在你再说一遍,又有何妨?这便是当面对质的意思了,为师与你虽亲, 却也不能让江湖朋友说我只听一面之词呀,你说对不对,徒儿?”石亮惊怒异常地 看着雷光光,见他一副恩师嘴脸,但所作所为不过是故作不知,想着法儿出自己的 洋相而已,适才多少有些茫然的脑袋里又生出泼天的仇恨来,身体也不颤抖了,惨 然一笑,便道:“弟子到了忠义镖局之后,便勾结喻镇远里应外合,劫了镖局的一 支镖……”“等等,等等,”雷光光一边沉思一边问:“我记得你说过喻镇远是一 侠义之士,既如此,他又怎么会同你勾结、劫镖什么的?”“喻镇远并非侠义之士。” 石亮道。 “那么,”雷光光满脸迷茫地问:“难道为师记心实在太丑,以致于都记错了 吗?”“师父的记心天下第一,”石亮冷然道:“前几天是弟子骗了你。”一干道 士面面相觑,心想弟子骗师父,这还了得。谁知雷光光并不生气,却有些不太放心 地看着石亮:“你现在说的是真话?”“真话。”“可是,”雷光光一副拿不定主 意的样子:“怎样证明你此刻讲的是真话呢?”石亮一指飞天和其他道士:“他们 可以证明。”雷光光“哦”地一声,恍然大悟道:“敢情你前几天说的都是谎话了?” “不错。”石亮毫无惧色,只是阴狠地看着他。 雷光光视而不见:“这么说,洪老英雄的大弟子是力战而死的,并非如你所说 是武功不及,三招二式就被打倒了?”“不错。”“那么,你同洪小小的婚礼也并 非如你所说,是被匪人所逼,为了救她而不得已为之的了?”“是。”“你是想告 诉我,实际上是你强迫她同你结的婚?”“是。”“看来点穴道也是你的主意?” “是。”“新婚三日,也并非如你所说' 持之以礼,虽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 '了?”“是。”“所以洪小小是因为不堪受辱,这才上吊自杀──因为她穴道被封, 毫无能力,故而只好如此了?”石亮木然道:“是。”雷光光咂咂嘴,摇头良久, 这才好奇地问:“一个人做下这些事,你说该死不该死?”要一个人自承其错,虽 然艰难,却也并非不可能之事,但如果要一个人承认自己该死,只怕更为不容易。 良久之后,石亮枭狠地道:“该死。”寂静。 良久,飞天道长对雷光光道:“阁下一片善心,只怕枉费了,为这等人生气, 实在有些犯不上。”“多谢大师开导。”“听说雷公子在长安城中生意不错,想必 时间是很金贵的。贫道这便告辞,将石亮带到洪老英雄处,任他发落,以便稍赎罪 责。”“什么?”雷光光惊奇地看着他:“你要带石亮走?”“贫道确有此意。” “不行。”雷光光想都未想,一口回绝。 飞天道长一怔:“雷公子,这等贼子,你还留他做什么?”“我并不想留他。 但在下答应过沉默大师,要将他调教成好人,并且保证他十年的平安。”沉默大师 名动朝野,乃当世得道高僧,飞天道长虽未见过大师,但内心对他极为崇敬,但饶 是如此,也多少有些奇怪地问:“将石亮调教成好人?”“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此举恐非易事。”“也不尽然。”飞天愈发惊奇:“雷公子莫非有甚灵丹妙药, 竟能教化顽石?”“虽无灵丹妙药,但也有寸进之功。”“是吗,何以见得?” “道长想必知道,石亮不开口则罢,只要一开口,必是满嘴谎言,但道长想必已经 看出,石亮已经开始说真话了,这可是了不起的进步。道长以为然否?”雷光光满 心喜悦,亲切地看着石亮,眼神之中,大有勉励之色。 石亮神色木然凄惨,不发一言。 飞天道长大不以为然,心道此刻双方对质,石亮纵是有如簧巧舌,想要颠倒黑 白也无可能,而你要保他十年周全,这十年当中,他尽可以坏事做绝,纵是直言不 讳,你又能奈他何? 心头虽如此想,终究不便说出口来,当下微微一顿:“那么,忠义镖局之事, 不知雷公子将如何处理?”“洪老英雄攻破桐柏山后,所失镖物想必已经找回了?” “镖物确已夺回,但洪小小却再不得复生了。”雷光光想了想,果断地道:“在下 向道长求个人情,十年之内,暂不提此事,十年之后,在下袖手旁观。”飞天道长 一捋长鬓,微微失望:“贫道年事已高,要活十年,只怕不易。”雷光光也笑眯眯 地道:“在下答应沉默大师之后,也颇觉为难。心想要保石亮十年安全虽非易事, 但尚可勉力而行。只是要将其调教成好人,却大感任重道远,实在有些难以下手。 道长学养天人,穷万物之变,想必定有妙法,何不助在下一臂之力呢?”飞天见他 说得古怪,微微一怔:“贫道已是石公子手下败将,实在是难堪此任。”“哎──” 雷光光不以为然地道:“道长前番皆因故人之情,对石亮恩宠有加而严猛不足。此 刻石亮既以犯下如此恶行,施教之道,自当猛恶一些才是,道长以为然否?”飞天 道长听他话中有话,仔细看他一眼,斟酌道:“猛恶之教,犹如病危用重剂一般, 乃最后之法,此举虽以救治为目的,但药性猛恶,患者身体能否承受得住,实为未 知之数,此节务须事先明了。”雷光光大咧咧地道:“只要用心良苦,偶尔的失误, 也是势所必然,在下怎敢迁怒于道长?”飞天道长心头顿时雪亮,雷光光既已答应 沉默大师,自不便明着违背,借助于自己之手,就算将石亮教训至死,也是情有可 原之事,想来沉默大师也是只会沉默的。这时想起石亮刚才大骂雷光光是天宇下最 大的伪君子,看来到也并非捕风捉影 之事。 飞天道长为人极其刚正,此番如非石亮行为太过凶残而雷光光又有所不便的话, 以他往日为人,是绝不会同雷光光合伙蒙骗石亮这一介少年的,当即道:“雷公子 如此看重,贫道虽然不才,为了效法沉默大师一片善心,只好勉为其难,沐猴而冠 了。”石亮可怜兮兮地立在雪地之中,他如是一个愚钝之人,不明雷光光和飞天道 长的协议也就罢了,偏偏他又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少年,雷光光和飞天的这点勾当在 他看来,不过小儿科一般,不值一提。他自己曾经耍过的那些计谋,可比这高明多 了。 然而石亮纵有一身机变百出的本领,此刻但觉陷身于一个精心构造的计谋之中, 回天乏力,只留下一腔悲愤,他气极而笑,状极凄厉:“你们要杀便杀,何必如此 戏弄本少爷?!”飞天涵养本来极佳,石亮行为如此毫无人性,他也未曾厉言喝叱 过,此刻眼见石亮兀自不思悔过,反而一味指责别人,对他顽劣不化的性情极为反 感,脸色一沉,冷然道:“洪小姐情有别衷,你却为何构陷计谋,欺骗于她?你若 有本事,强也强了,霸也霸了,尚不失枭雄悍恨,但你却点她穴道,肆意凌辱戏弄 于她,你还是人不是人?!”飞天道长说一句走一步,待话说完,他已经暴恨异常, 银须戟张,满身杀气地立在石亮身前了。 石亮惊慌失措,踉跄后退数步,无言以对,但却仇恨异常。 飞天冷冷地道:“石公子,拔剑!”石亮满眼通红,英俊的五官因极度的绝望 和仇恨而微微抽搐、扭曲,他“呛”地一声,抽出长剑,挺剑飞身冲上,手起剑落, 直刺飞天心脏。 飞天冷漠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待长剑即将刺中自己心脏的一刹那,左手倏然 一挥,“叮”“叮”“叮”数声脆响之后,石亮的长剑被飞天用手指一截截捏断, 散落在雪地中。 石亮惊骇异常,飞天一脚踢中他的胯部,石亮身躯飞出数丈,跌入雪中,飞天 恨恨地道:“灵水,你去向石公子讨教几招!” 飞天实在不屑于同石亮动手,灵水是清泉观的大弟子,年约四旬,为人沉稳, 剑术造诣深得飞天精髓,他恭敬地道:“弟子遵命!”言毕,灵水接过身旁一位道 士的佩剑,右手一抛,佩剑划一道弧线,“嚓”地一声刺入石亮身前积雪中,灵水 平静地道:“石公子,请赐教!”石亮所拜之师,如丐帮石磊石老帮主,清泉观观 主飞天道长,忠义镖局洪翁达洪老英雄,无一不是江湖前贤,只可惜他为人奸滑, 性情顽劣,三位武林前辈的武学见识,他若学到一成,今日也不用如此狼狈了。 适才他斗胆向飞天道长出招,求的只是一死而已,谁料飞天竟连杀他也不屑于 动手,石亮对自己的文治武功算是彻彻底底绝望了。 此刻他从雪地中抓起佩剑,抽出长剑,扔掉剑鞘,看了看卓然长立的灵水道长, 一步步走入场中站定。 灵水缓缓抽出长剑:“石公子,请──”石亮知他不会先行出招,长剑一引, 平胸刺出。 灵水知他剑术平平,但心机灵动,歹毒无比,当下也不敢太过大意,长剑圈出, 斜身上步,既避开石亮攻势,又抢占了出手先机。 谁料手中长剑竟然走空,灵水一震,同时眼帘中划过一道剑光,却是石亮回剑 自刎而去! 灵水大吃一惊,手中长剑递出,“叮”的一声,将他自杀之剑挡住。 石亮手腕外翻,长剑脱出灵水剑势,倏地一下,由外向内,直刺自己的左胸。 灵水剑术虽高,但这阻人自杀的剑法毕竟初次使用,既要防石亮举剑自杀,出招相 救之际,也要防石亮扑到自己的长剑之上,堪堪交手仅数十招,却给闹得手慌足乱, 尽力施为犹有勉强之感。 这也难怪灵水。 石亮一直自负风流,心智过人,今日被逼无奈,终于想起自杀,谁料灵水一味 相阻,竟然连自杀也不能,心头之沮丧不问可知。 但他毕竟是聪明人,此刻铁了心要自杀,石帮主、飞天道长、洪老英雄所传授 的那些精妙招数便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之中,仓促之际,但求一死而已,那些神 妙无方的招法也不求其神似,只要能自杀便行。虽使得牛头不对马嘴,毕竟是从博 大精深的招式中脱胎,立刻便使灵水陷入穷于应付之中。 又过得数招,石亮破天荒地自惭形秽起来,自己一生自负,到头来连自杀都不 能够,活得也实在窝囊了。按石亮一惯的思路,他并没有责怪自己平时用功不够, 以致事到临头连自杀都不行,而是迁怒于灵水,如果不是灵水多事,自己此刻没死 十次,七次八次也是有的了。 仇恨之心一生,石亮便照着灵水的心脏一剑刺了过去。 这一剑来得甚是突兀,灵水正感救援石亮不及,手慌足乱之际,这一剑大悖常 情,猛恶异常地刺来,灵水脑袋中灵光一闪,暗道自己实在是糊涂该死。 此刻场外飞天道长惊觉不对,但任他武功有通天彻地之能,要想救援也是不及, 只得大叫“当心”。 灵水长剑已在户外,此刻回剑显然不及,危急之中无法细想,身体一侧,避开 心脏这等凶险的地方,“咔察”一声,一条左臂便给齐齐斩斩地御了下去,摔落在 雪地中,断臂之处标出一股血箭,直喷在石亮胸前。 灵水惊骇异常,脑袋中“嗡”地一声,实在想不通,立时昏死过去,扑倒在雪 地上。 石亮满脸狂怒,状如疯狂,犹未解恨,提着长剑,跨前一步,高举长剑,竟然 还要痛下杀手。 清泉观中性情最为暴躁的便是二师兄灵山道长,眼见师兄灵水中剑,他早已掠 起身形,待石亮还要暴施杀手的时候,灵山道长堪堪赶到,不及多想,飞起一起踢 中石亮后背,石亮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飞出数丈,溅落在雷光光脚前。 雷光光见这一脚着实不轻,微微一笑,轻轻拍了石亮肩头一掌,内力透入,替 他止住了五脏离位、内力崩溃之危。 灵山道长满目伤痛地看师兄一眼,抽出长剑,飞掠到石亮身旁,手腕一振,荡 出数朵剑花,长剑直奔石亮眉心而去。 这一剑若是刺中,那疾速振颤的剑刃便将把石亮的头颅刺成肉酱。 杲杲日出。 雷光光叹口气,右臂轻描淡写地挥出一掌,“嘭”地一声闷响,击中灵山的前 胸。 灵山的身躯划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十数丈开外。 灵山稳稳落地之后,略一运气,但觉并未受伤,一抖长剑,又向场中奔去,却 给飞天道长一声喝住。 飞天俯身在灵水身旁,手指连点数下,封住了灵水伤口的血流,匆匆将断臂包 扎起来,这才缓缓起身,满脸惨痛之情,不发一言,看着雷光光。 雷光光叹口气:“灵水道长伤愈之后,如看得上在下这点微未道行,自当倾囊 相授。”沉默。 良久。 雷光光看着石亮:“咱们走。”言毕,当先向马匹走去。 石亮看了看手中长剑,又冷冷地打量群道一眼,手腕一振,将长剑插入雪中, 返身紧跟在雷光光身后。 石亮是聪明人。 聪明人一般都会自杀一次。只要不死,终其一生也不会再轻抛性命。 清泉观的道长们抽出长剑,只要飞天道长一声令下,便当誓死向前。 飞天默然看着二人,只待二人乘上座骑,雷光光一抱拳之后,飞天道长才道: “雷光光,石亮此人必死无疑!”雷光光没说什么,正要打马离开的时候,却听飞 天道长又道:“下一次贫道等将不事先通知。”雷光光依然没说什么,圈转马头, 双腿一夹,座骑吃疼,疾奔而去,石亮不敢大意,紧紧衔尾紧随,安然离开了树林。 “我要财富。”一个花花公子模样的中年人说。 “可以。要多少?”雷光光一口答应。 中年人试探地问:“一百万两白银的家产应该算富了吧?”“应该算。”“那 我就要一百万两得了。那么,我该付你多少报酬?”“两百万两白银。”…… “我要出名。”“可以。出什么名?”“什么名都行,只要是名就行。”“你 愿意出多少银子?”“十万够不够?”这位年轻的公子咬咬牙出了这个价。 “也可也。只是今儿天很冷……”公子爷一怔:“天冷,天冷有什么关系?我 想没关系。我太想出名了,否则的话,平康坊的那班姐儿们又要狗眼看人低了。” 这位名叫唐玉成的公子把银票交给雷光光后,雷光光吩咐石亮道:“你去准备一辆 马车、绳索,然后再到宝善药房抓一贴治风寒的药来,剂量重些。然后让店家代煎 一下。”“是,师父。”石亮转身离去,唐公子有些迷惑:“马车?绳索?风寒? 这是干什么?”“公子稍候,一会便知。”看得出,唐公子颇有些紧张了,他裹了 裹毛皮大衣,局促不安起来。 不一会,石亮回来:“启禀师父,事情办妥了。”雷光光点点头:“唐公子, 你觉得什么姿势最威风,你摆一个出来。”唐玉成想了想,站起身来,右手叉腰, 左手放在脑后,挺胸,抬头:“你觉得怎么样?”“还可以。”言毕,雷光光伸手 点了唐玉成数处穴道,对石亮道:“你在这块木牌上写上几个字:风萧萧兮长安寒, 壮士一去兮要复还。”石亮的书法近日颇有进展,当下一气呵成,请师父过目,雷 光光看了一眼:“你将唐公子弄到马车上,脱光他的衣服──遮羞裤得留着,然后 用绳索不引人注目地将他固定在车上,你驾着马车从这儿到平康坊转一圈,然后尽 快回来,如果有人问车上之人是谁,你就大声回答他们,说是唐玉成唐公子。”石 亮竭力忍住笑:“是,师父。”“回到客栈之后,尽快将那贴发汗药给唐公子服下, 但切不可让他人知道。” “去吧。”“是。”可怜唐公子身不能动,口不能 言,只是惊骇乞求地看着石亮,石亮自然毫不理会,一弯腰,把摆好姿势雄赳赳气 昂昂的唐公子扛在肩上,出门而去。 “下一个。”雷光光淡然吩咐。 进来的这人年约三十许,浑身精瘦,脸上更是没有几钱肉,面色发暗,神态忧 郁:“我能挽回我的坏名声吗?”雷光光没听懂:“什么?”“我名声太坏,我还 能挽回吗?”“能。说说看,你都有些什么坏名声?”“本来应该说,就象看病一 样,哪儿不舒服便应该向大夫说出来,不过要是你感到难于启齿,那不说也行,高 明的大夫是不需要病人说什么的,他比病人更知道他得了什么病,比如扁鹊什么的, 对不对?”“对对对。”“我就是这种高明的大夫。”“对对对,要不我怎么会来 找你呢?”“那么,为了得到好名声,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呢?”“全部。”“' 全部' 是什么意思?”“我自己和我的全部家当。”“难得难得。你自己已经放在 这儿了,哪家当呢?”“家当我也带来了……”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包囊, 打开口子,拎着袋底,往桌上一抖,袋里的东西“叮叮咚咚”全部落在雷光光眼前 :几粒粹银、火绒、火石,几根磨得十分光滑的精细不等的铁丝,半根尚未燃完的 药香,几枚女人头上插的玉簪子。 雷光光拿起一根铁丝:“这是撬锁开门的?”“是。”“这是迷香?”“是。” “这种女人头上的玉簪子你一共得到过多少支?”他闭着眼睛想了良久:“大概有 三百来支吧?”“这几支是未来得及变卖的?”“不是来不及,是不敢。”雷光光 点头:“我懂了,她们的父亲或者丈夫一定很有本事。他们是谁?”“能不说吗?” “当然能,不过你真的回心转意了?”“是的。”“可是你以往的生活不是也还可 以吗?”“是这样。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对不对?”“那是,如果到了七八 十岁你还干这档子事,只怕连你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那当然。此其一。其 二,如我不赶紧收手,只怕活不到七八十岁。”“那么,这几支玉簪子可以作为我 的报酬了!”精瘦汉子怪怪地一笑:“你要喜欢,留下便是。”“多谢。我想,阁 下的大名也是不便说的了?”“能不说吗?”“悉听尊便。”雷光光收起那几支玉 簪子,又道:“不过我得给你取个名字。”“多谢。”“嗯──黑蝴蝶。怎么样?” “嘿嘿,原来你早知道了。”“什么?”“这正是我的名字。”雷光光笑了,黑蝴 蝶是江湖中有名的采花淫贼,天下在追杀他的丈夫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当下 道:“那就重取一个,你看' 不换' 怎么样?”“这有些和尚的味道。浪子回头金 不换的意思?”“仁兄果然聪明。不错,正是要叫你去做和尚,并且做苦行僧。” “苦行僧?”他满脸苦相地问。 “这有两个好处。”雷光光耐心地解释:“第一,真正的苦行可以赎回你的罪 过,而如果你苦得非同一般,又可以获得好名声。”“第二呢?”“第二,很多丈 夫们绝对想不到黑蝴蝶会去做苦行僧。”黑蝴蝶嘿嘿嘿地笑了,但随即又皱起黑瘦 的眉头:“如何才能非同一般呢?” “比如?”“比如──睡钉床、尽量不 喝水、尽量不吃东西等等。”“哪我岂不死得更快了?”“怎么会?”雷光光惊奇 地道:“差不多快要死的时候,你纵然吃点什么好东西,第一别人未必知道,第二, 就算知道了,人们也不会太过责备你,让你活活饿死吧?”“说得也是。”“所以, 这就是先苦后甜了。”“那么,我走了。”“到哪儿去?”“嗯,既然是苦行,那 想必应该是深山老林中去了。”“这……”“俗话说,”雷光光继续开导他:“小 隐隐于野,中隐隐于镇,大隐隐于市。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在哪儿?”“长安?” “你很聪明。”“多谢指教。”…… “我要美女。”一位气宇轩昂、手按剑柄的公子道:“顺便说一下,我姓周, 名遥。”“可以。周公子要什么样的美女?”“各式各样都要。”“我明白了。” 雷光光看他一眼:“要多少?”“皇帝有多少?”周遥反问。 雷光光怪笑道:“现在的皇帝是则天女皇。则天女皇不要美女。”“从前的呢?” “一二千总有吧,你说呢?”“那好,我要四千。”“行。多长时间?”“什么?” “这四千美女你需要多长时间?”“这与你有关系吗?”“与我没有关系,与我的 收入有点关系。”“那就,一年吧?”“很好,很有雄心。”“什么意思?”“我 的意思是,一般有雄心的人都有能力维护这种雄心,而这种能力在某些时候指的仅 仅是财力。”“多少钱?”“我想你是随身带着银票了?”“随身带不下,不过有 几个小伙子帮我带着,他们就在门外,我能叫他们进来么?”“请便。”门开后, 进来四个精壮的年轻人,每人手中拎着一只木箱。 雷光光指指屋角一张太师椅:“就放那──”四名年轻人看了看周遥,见他点 头同意,便走到太师椅旁边,打开各自木箱,其中一人道:“这些银票都是二万两 一张的。”说完,开始往太师椅上放银票,雷光光打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一直满不在乎的周遥开始皱起了眉头,一打手势,四名年轻人停止 了取银票。周遥对雷光光道:“雷公子,你愿意睁眼看看么?”雷光光抬起眼睛, 淡漠地瞧一眼铺满太师椅的那层厚厚的银票,自顾又闭上了眼睛。 周遥无奈,阴沉着脸一挥手,四位年轻人又开始往太师椅上放银票了。 这时石亮回到了房中,带回一股寒气,鼻子都被冻得通红,他情绪很高,见师 父正在做生意,便默不作声地立在一边。 石亮吃惊地看着那些银票,他不知道周遥要求师父做什么,但银两总额早已创 下了纪录,而雷光光依旧闭着双眼,犹如睡着了一般,稳坐钓鱼台。 周遥声带哭腔地道:“雷公子,你再不睁开眼睛,一年后我就只得讨饭去了。” 雷光光睁开眼来,安慰他道:“我同丐帮还有些交情,公子不必担心。这样吧,明 日下午你到这里来,我替你将一切安排妥当。”雷光光故意不朝那堆满了银票的太 师椅看一眼,相形之下,周遥顿觉失色,他一抱拳道:“如此有劳雷公子了!” “不客气。”周遥等人离去后,石亮兴奋地道:“师父这主意真绝,唐玉成此刻已 经名扬京城了──”雷光光打断他:“唐公子此刻怎样了?”“他喝了发汗药,此 刻已经睡下了,这一次看来病得不轻,得将息个十天半个月……”“唐公子病倒的 消息要绝对保密,他的饮食由你负责。”“弟子明白。”“现在你到冬日宫去找玉 面侠,就说我从明天下午开始借用他的冬日宫,借期暂定十天。另外,请他发出四 千份请柬给长安的姐儿们,务请她们在明日傍晚前到达冬日宫。”石亮惊讶地道: “这么多?”“明白了?”“弟子记下了。”“现在就去办。”“是。”…… “你就是雷光光?”她讲话的神态很大方。 “我是雷光光。”“你有半枚铜钱?”雷光光心头大震:“不错。”“能让我 看看吗?”雷光光想拒绝,但他不能拒绝,默默掏出两半铜钱放在桌上。 少女稍一细看,伸开手掌,她的手掌中也赫然有半枚铜钱,她拿起铜钱,同桌 面左边的那半枚合上:“我叫云妙。”雷光光疾忙起身:“云飞扬出什么事了?” “我父亲死了。”云妙平静地说。 “何时?怎么死的?谁害死了他?”“二个月前,毒发而死,凶手是无耻。” “无耻?毒发?怎么回事?”云妙清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我父亲中 了无耻的定海神针,当时是你救了我父亲。”“也谈不上救不救,区区定海神针, 怎能奈何得了云前辈?”云妙摇摇头:“无耻当时被公子所逼,不得已解了定海神 针之毒,但他的那枚药丸叫做' 冲天丸' ,毒性更加霸道。”说到此处,云妙身躯 微微一震,神情惨痛,双目中泪光莹莹。 雷光光疾忙让她坐下,替她斟了一杯茶水,本想问问她那冲天丸到底是何东西, 又恐触动她的伤心事,当下道:“云前辈当时可知道这情况?”“知道。”雷光光 心头巨震:“哪他为何不说?”“我也是这样问父亲的。父亲叹口气对我说,当时 情形依然凶险,不便节外生枝,另外,三位结义兄弟先后惨死,父亲也不想再活下 去,所以任其自然。”雷光光心头一阵阵惨痛,云飞扬明知体内巨毒无法救治,但 他依旧谈笑风声,并把一身武功传给自己这才离去,而这时离他毒发之日想必已经 没有多少时间了。 “云姑娘,前辈回到家中,呆了多长时间,这才……这才……”“二天。”雷 光光但觉一阵头晕目眩,颓然坐回椅中,但听云妙道:“父亲回到家中,已知时间 不多,匆匆交待后事之后,就进了他练功的静室中,将石门从里面封死了……”云 妙脸色惨白,雷光光知道云飞扬死前定然十分疼楚,他不忍再问云妙,岔开她的思 路:“姑娘还有其他亲人么?”她摇摇头:“没有了。”“前辈有什么遗言给在下 么?”“父亲说,他曾同你称兄道弟,事后想想,毕竟年龄悬殊太大,于礼法不符, 让我问问你,可还愿意拜他为师父?”雷光光已明云飞扬的意思,他看了一眼云妙, 点头道:“在下跟随云前辈学艺,时日虽短,但受益非浅,本早有心拜前辈为师, 奈何前辈不许,此刻前辈愿收弟子,我……我求之不得……”说到此处,雷光光情 动于衷,百感交集,他强忍泪水:“你我同辈,今后便以师兄妹相称,不知姑娘意 下如何?”云飞扬的遗言中还有一段话是对云妙说的:“雷光光这小子为人洒脱, 不拘小 节,他如肯称你为师妹,便是明白为父心意了。但你如嫁给他,可也不能一味 由着 他胡来。“ 当时云妙见父亲脸色异常灰黯,心头又惊又羞,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了。 然而云飞扬想了一想,又道:“不过女孩子必须听话才可爱,你明白么?”云妙又 点头应了。但云飞扬终觉不妥:“这小子行事怪诞,比为父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如 不喜欢他,不嫁也行。雷光光虽然无行,但还光棍,他绝不会勉强你的。”云妙听 不明白云飞扬的最终意思,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算是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了。 此刻见雷光光如此言语,神情虽然依就伤痛,但少女的羞涩乃是天性,洁白的脸颊 不觉绯红,起身任袂作礼:“师兄在上,请受师妹一拜!”说毕盈盈拜倒,雷光光 疾忙起身:“师妹不须多礼,快请起!”云妙起身之后,背过身去,从贴身夹袄中 取出一包东西来,慢慢打开,露出一对墨玉玉佩来,双手捧着,回身看着雷光光, 羞涩难奈地道:“父亲吩咐过,如你愿拜他为师父,便让我将这对玉佩代他送一块 给你,作为师门纪念之物,师兄请──”云飞扬当时的原话是:“如果你还看得上 这小子,便送他一块玉佩为师门纪念之物,若是看不上,那就两免了。不过就算是 送了,今后又觉不妥,依然可以不理皮他就是。”此番云妙甫一见面便送出了玉佩, 如是雷光光知道内情,难免要自鸣得意一番的。但此刻他只当是云飞扬的一厢情意, 至于云妙是何想法,尚是未知之数,当下取过一块尚带有云妙体温的玉佩:“多谢 师父厚爱。”两人当下将玉佩各自带上,雷光光便即吩咐老板娘,令她立刻采买一 应丧仪物事,要在客栈中搭一间灵房。老板娘满肚子不快,但不敢多说什么,自己 张罗不提。 石亮到冬日宫办完事情回来,抬头一见云妙这等惊世骇俗的美貌,不由惊得呆 了,雷光光干咳一声:“石亮,还不赶快见过师叔?”石亮满脸迷茫,自己的师叔, 那便是师父的师妹了,可怎么从未听说师父有这样美丽不可仰视的师妹? 当即跪倒,恭恭敬敬,心甘情愿地叩了三个响头:“弟子石亮,叩见师叔!” “谢师叔!”石亮满脸喜气地爬了起来,垂手而立:“师父,冬日宫之事已经办妥 了,还有什么吩咐?”“师父,什么事?”“你师祖为奸人所害,为师今日才知, 要好好超渡师祖一番。”“请问师父,师祖他老人家是──”“云飞扬。”石亮对 黑道第一云飞扬可绝不陌生,听得他竟然是自己师祖,倒也满心高兴:“师父,弟 子很自豪!”雷光光点点头:“去吧!”“师父师叔,弟子告退。”石亮执礼甚恭, 一一作揖之后,这才出门而去。 “师妹,你会武功么?”“会。”雷光光稍微放了点心:“对你这位师侄,可 得多担心点。”看到云妙满脸惊奇,雷光光沉吟一下,这才将石亮的来龙去脉详细 告诉了她,云妙满脸惊骇:“怎么会?” 灵堂虽是匆匆搭就的,但素帷青灯,气氛异常肃穆,正中牌位上写着:师父云 飞扬之灵的字样,雷光光、云妙、石亮三人默然而立,雷光光上香之后,跪在 灵牌 前面,恭恭敬敬地叩了八个响头:“师父,你安息吧,未了之事,弟子一定尽 心尽 力!“ 云妙跪在旁边相陪,雷光光起身将她扶起,石亮神态严肃,也跪地叩了八个响 头:“师祖,弟子虽未亲眼目睹你老人家的神彩,但从小就对你老人家的为人万分 崇敬,徒孙在此给您叩头了。”言毕,又叩了八个响头。 云妙站在一旁,眼见他太过拘礼,便道:“师侄,请起吧。”“谢师叔。”石 亮这才起身,退朝一边。雷光光对云妙道:“师妹,你连日赶路,便请先行歇下吧, 这里有我和石亮照看,你放心吧。”云妙本欲在此守候,但看雷光光神态坚决,只 得道:“师妹告退。”俗话说,若要俏,穿重孝,一身黑色素服更衬托出云妙那如 同凝脂般细腻白晰的肌肤,云妙身材修长而不失丰满,直看得石亮双眼发呆,直到 云妙消失在灵堂门口之后,他依然未回过神来,呆呆看着门口。 雷光光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出声。 灵堂中一时很安静,轻轻摇曳的烛火将雷光光高挑的身影印在白色的垂幡上, 投下一条飘摇不定的黑影,使灵堂中更加森严肃穆。 良久之后,石亮才回过神来,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回头一看,正撞上雷光光那 如刀似戟般生冷的目光,心头一寒,疾忙跪地:“师父……”雷光光声如寒冰: “怎么?”石亮这才发觉自己又错了。雷光光并没说什么,自己怎地就跪下了,当 下不由得愣在那儿,无所适从。 沉默。 石亮心底长叹一声,碰上雷光光,自己往日的机灵劲怎么就半点不剩了。此刻 石亮处境异常尴尬,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不由得急出了一身汗来。 雷光光并不言语,一直冷冷地看着他,任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急不安。 时间在悄然流逝,石亮心头不由得诅咒起雷光光来,巴不得他立刻走火入魔, 死在当地。然而看样子这不太可能,有可能的是,如果自己不开口,雷光光便有本 事一直站到天明。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石亮并非站着,而是跪在那儿。 “师父,弟子……弟子知错了……”“石亮,”雷光光也开口了:“你今年十 七岁了?”“是的,师父。”“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认错就能算完的?” “是,师父。”“那么,今晚你错在什么地方?”石亮心头之惶恐和尴尬无以复加, 然而师父的问话又不敢不回,只得吞吞吐吐道:“圣人曰:君子非礼勿视。弟子─ ─弟子──弟子非礼而视──”“这其实并不算什么,但严重的是,千里之堤,溃 于蚁穴,小处不注意,到时就悔之晚矣了。”“弟子多谢师父教诲。”“你并不明 白。发生了洪小小之事,你至今不思悔过,反而只怪别人逼你太甚,石亮,你已经 无药可救了。”“弟子知错,求师父今后严加管教弟子,弟子一定听从……”“你 天性如此,我也没什么功夫同你磨牙,但你必须明白一点,任何人做了错事都将受 到惩罚!”“弟子明白。”“你不明白。你特别不明白你将受到什么惩罚,莫非你 明白吗?”石亮已经预感到要出现什么局面了,他疾忙道:“弟子虽不明白将会受 什么惩罚,但弟子今后一定小心谨慎,再不敢犯错误……”雷光光笑了笑,石亮不 觉松了口气,但雷光光接着道:“认识到你将受什么惩罚,这对你只会有好处。” 石亮浑身如坠冰窟,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雷光光问他:“你说对么?”石亮叩头道:“师父……”“你不必求我,你难 受一时,可保我俩平安几年。你站起来。”石亮不知他会如何收拾自己,但想必绝 不会是什么好事,如何敢起来,愈发死死爬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师父, 弟子再不敢了──”雷光光懒得多说,手掌一挥,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石亮,任他 如何挣扎也跪不下去,刚要开口求饶,雷光光手指一点,已然封住了他的哑穴,石 亮满脸惊慌,转身就想逃,然而雷光光早已挡在门口,石亮便一头撞入他的怀里, 折身又想逃,却又给雷光光点住了穴道,浑身不能再动分毫。 雷光光拎起石亮,来到灵牌前放下:“师父,石亮劣性难改,弟子欲教训他一 番,使他今后再想干坏事时能够想上一想。弟子封住他的哑穴,为的是不让他大喊 大叫,吵扰别人。”说完,雷光光将右掌放在石亮头顶,掌力微吐,内力透入石亮 头顶百汇穴,分筋骨,逆腠理,轻轻拔弄起他的经脉和五脏六腑来。 石亮但觉浑身上下一会麻痒,一会剧痛,一会儿想叫,忽然全身一紧,如被千 斤巨石压顶,骨骼吱吱叫唤,突然一松,未等他反应过来,体内如被充气,无休无 止地膨胀起来,皮肤崩得紧紧的,似乎要撕裂开去…… 石亮纵有千般难受,万般无奈,却苦于连呼喊都不能够,只见喉头微动,却无 声音发出。如果能够说话的话,他只求雷光光一掌打死他便千恩万谢了。 他数次几乎昏厥过去,但雷光光点到为止,并未让他昏死,于是石亮神智万般 清楚,真切地体会着这种作梦也未想到过的苦楚,求生不得,欲死无能。 大约小半盏茶时分之后,雷光光撤回内力,解开石亮穴道,冷冷地看着他。 穴道刚一解开,石亮便瘫倒在地,内衣全被浑身汗水湿透,连眼皮都睁不开, 更不用说说话了。 雷光光冷冷地道:“这只是让你略有尝试罢了,真正的惩罚,哼哼,离这还差 得很远,你若想试试,咱们不妨走着瞧。”石亮意识混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刻 是死是活,但雷光光的这句话却深深印入脑海,终其一生,再没有忘记过。 又过了半个时辰,雷光光手掌挥出,一股暖洋洋的内力包围住石亮身躯,石亮 那如稀泥一般萎软的肌肉才一块一块地恢复生机,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切不适突 然消失,他慢慢坐起身来,神态兀自有三分恍惚,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略显呆滞: “谢师父教诲!”“你不用口是心非。”雷光光冷然道:“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 你想杀了我,你若有兴趣,你尽管可以试试。但我警告你,你最好有十成把握再干, 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欲死不能。”说完,雷光光离开灵堂,留下石亮一人独自 坐在幽暗的灵堂之中,去慢慢恢复和培养他对雷光光的仇恨和恐惧。 到凌晨时分,石亮惨淡苍白的脸上在昏暗的烛光照映下,露出一丝刻毒的诡笑, 他声音嘶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不是人。” 云飞扬的死讯以及雷光光是云飞扬弟子的消息立刻传遍江湖,这消息能够如此 迅速传遍江湖的原因,一个是雷光光悬赏一千万两白银给向他提供无耻下落的人, 另一个消息却是盛传云飞扬有一个女儿,名叫云妙,她许诺谁杀了无耻,她将有意 外的回报。 云妙的相貌被宣扬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然而最使人们感兴趣的,是想弄清楚 她所谓的“意外”是什么意思。 这很有些反常,一般女儿为父报仇,最好的招数莫过于以身相许,然而云妙没 有如此直截了当。 这就提起了人们的兴趣。 长安高流客栈又一次暴满,原先住下的京城侠少们纷纷怒气冲天地退了房,让 位给真正的江湖中人。 侠少们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真正的江湖中人。这些来自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 响马盗贼们只要一语不合,便即拔刀相向,绝不会先问问对方的父母是谁,往往是 先打了杀了再说。 侠少们在高流客栈没了腾挪余地,立刻一哄而散,虽有几个胆大的叫嚷着要回 来算帐,但没有一个人会当真,包括他自己。 侠少们此刻津津乐道的,是周遥周公子在冬日宫中相拥四千名美女,通宵畅欲 而暴亡的风流韵事,高流客栈虽然也可谈上一谈,但那儿毕竟凶险多于风流,不谈 也罢。 于是冬日宫再度辉煌,而玉面侠又重新成为侠少们寻欢作乐的高参。 冬冬街鼓朝朱轩。 玉阶霜杖拥未合,少年排入铜龙门。 暗闻弦管九天上,宫漏沉沉清吹繁。 才明走马绝驰道,呼鹰挟弹通缭垣。 玉笼金锁养黄口,探雏取卵伴王孙。 分曹六博快一掷,迎欢先意笑语喧。 巧为柔媚学优孟,儒衣嬉戏冠沐猿。 晚来香街经柳市,行过倡舍宿桃根。 相逢杯酒一言失,回朱点白闻至尊。 金张许史伺颜色,王侯将相莫敢论。 “你不要问我我是谁,雷光光。”一个身躯魁伟,相貌阴鸷,年约五旬的壮汉 大马金马地坐在雷光光面前:“你能不能杀个人?”“谁?”“孙迷迷。”“春光 无限孙迷迷?”“正是她。”“她在哪儿?”“三天前在长安平安客栈。”“现在 呢?”“高流客栈后院。”“可以。”“一百万两银子够不够?”“可以。”“这 是五十万,另外五十万待我见到她的人头之后付。”“你见不到她的人头,因为我 杀人从不留下任何痕迹。”“那好,我多少还信得过有求必应雷光光,我就在这家 客栈的东院,你何时来取另外五十万两?”“等我杀了春光无限孙迷迷之后。” “多长时间?”“没多长时间。”…… “你就是有求必应雷光光?”“我是。”“我要出卖我三十年的武功见识。” 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神情轻松,但态度认真,佩剑。 “我要看看你三十年的武功见识。”他拔剑的速度快得十分惊人,能做到这点 的人并不多,在长剑快逾电光石火刺向雷光光的咽喉时,他轻松地笑笑。 --- 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