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父子重逢 勇叔接过李维垣抱来的酒坛,讪讪地问道:“李少爷这么晚过来找我,是不是 有什么吩咐?” 李维垣饶富深意的眼光向他射去,嘴里打哈哈说:“勇叔你不要紧张,我今晚 来是找你喝酒聊天的。” “李少爷这么抬举,我卲勇怎么敢当呢?”勇叔这才惶恐起来。 李维垣心中暗念,原来这勇叔的真名叫做“卲勇”。 当下笑嘻嘻地说:“勇叔不必客气,我这个人也没那大的架子,又想到在这漫 漫长夜,一个人喝酒未免太无趣些。所以不请自来,想找勇叔喝喝小酒,顺便说说 话解解闷。如果勇叔觉得不方便的话,没关系,我也不打扰勇叔…” 勇叔连忙回道:“小人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李少爷突然前来,让我有一点出乎 意料之外罢了!” “没关系。”李维垣拍拍勇叔的肩膀。 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肩膀,李维垣的手反而落在他的大臂上,让李维垣露出一丝 惊讶之意。他心中只道,这勇叔可能是因为太过受宠若惊,所以手忙脚乱。 只听见勇叔恭敬地说:“李少爷您请先坐,小人马上去准备一些下酒菜,不一 会儿就来招呼。” 李维垣摆摆手道:“不忙,勇叔请自便。在这里,我自己招呼自己就好。哪里 有酒壶与酒杯?”眼光向屋内四出张望著。 勇叔走过来,忙道:“小人家中疏于整理,东西不好找。李少爷想找酒壶与酒 杯,小人马上送来给您。”李维垣于是只好坐下去。 勇叔不久送上一盘卤牛肉与几碟小菜,两人边吃菜、边开怀畅饮。李维垣又开 口问道:“怎么不见勇叔的家人,他们人呢?” 勇叔微一迟疑,然后回道:“我妻子早死,膝下又无子女,所以只好一个人独 居于此。” “原来是这样。”李维垣回道。 勇叔又说:“平常送饭去给公子,都见到您正在苦读。想必公子是想在今年进 京赶考,以求功名吧!”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就不知道老天保不保佑!”他随口地回著勇叔的问话, 心中不禁暗叹,若是要求取功名,今晚何苦还来与你虚与委蛇。心想到此,又举起 酒壶,连连劝酒。 只见勇叔脸上微红,说话也大声起来。他道:“李少爷读书这么认真,一定会 高中状元、光宗耀祖的。” 李维垣又趁机帮他倒了一杯酒,叹了一口气说:“唉!人有旦夕祸福,这谁也 抓不准,只求十年寒窗之苦,能换个饭碗图糊口!” 两人又说又喝地呼啦了一阵,只见勇叔说话越来越大声,眼皮越来越重。李维 垣之道妙计即将大功告成,连忙又加把劲地说:“勇叔,这一杯杯喝多没乐趣,不 如一壶壶喝,不知勇叔有没有这个胆?” 勇叔闻言,不服气地说:“有什么好不敢的!想当年我也是以酒量闻名,你若 不信,我先乾了一壶证明一下,我的话是真的…”二话不说,将一壶酒仰头喝尽。 李维垣拍手道:“勇叔酒量这么好,今日得见,真是甘败下风!” 勇叔得李维垣称赞,更是将黄汤拼命下肚,以示其“酒量”。 旋即,酒力不支,趴在桌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李维垣见他倒下,又用力打了他几下,见他没反应,那敢怠慢,尽快除下他的 裤子,开始“做功课”。 确定长短之后,他又取出怀中小刀,想要“杀鸡取卵”。 正要落刀时,勇叔突然转醒,把李维垣吓了一大跳。 只见勇叔睡眼蒙矓地,望著李维垣,口中问道:“你…你在…在做什么…” “勇叔你喝醉了,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他连忙道。 “你…别走,我…还…还能喝,来……乾杯!”勇叔拉著他说。 李维垣怕东窗事发,那敢停留。 忙挣脱他的手,赶快离开。 □ □ □ 丁存义转过头来,语气亲切地对过孤霞说:“小兄弟,你还愿意听我再说下去 吗?” 过孤霞回道:“三爷刚刚说的东西,孤霞自小到大都没听人说过,就连启蒙的 老师郭老夫子,也没有讲得这么清楚透彻过。我好喜欢听三爷说故事呢!怎么会不 再想听下去。” 丁存义接著道:“你这小子也真调皮,竟然把我与你那有学问的启蒙老师相比。 唉!我这一生的遗憾,就是没有读过几天书。” 过孤霞楞道:“三爷自小没有读过书吗?” 丁存义一笑,道:“我是个孤儿,自小出生在洞庭湖边,后来‘湖帮’的前两 任帮主安宗立,见我孤苦,才收养我的。十五岁开始,就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哪有 时间上学?” “刚刚那番道理,也是我的大哥‘无影神龙’铁云诚教我的。” “听笑叔叔谈过,那铁前帮主做过安南国的‘征讨大将军’,学过行军作战的 方法,是不是真的?” 丁存义爬起来,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然后道:“笑道人说的没错,不过 铁大哥虽是安南国大将,本身却是汉人。” “安帮主被九派人马偷袭致死时,‘湖帮’上下,包括我在内,都觉得‘湖帮 ’就快要灭亡。所以,不告而去的弟兄有很多,只剩下一百多人,在铁大哥的指挥 下。我跟七弟,与其他结义兄弟,都以为大势已去,没想到铁大哥突然说要攻打‘ 君山湖王’段万胜…” “‘君山湖王’段万胜,不是一个坏人吗?”过孤霞问道。 “没错,而且他手中还有八千子弟兵。” 过孤霞不禁脱口出声:“这么多人,怎么打得赢?” 丁存义笑了一笑,突然饶富兴味地问道:“假如你是铁大哥,要用一百多人攻 打八千人的大寨‘湖王山庄’,你会怎么做?” 过孤霞慌著说:“这孤霞怎么知道,而且铁前帮主,又是能征惯战的大将之才!” “只是个‘如果’之说,小兄弟不妨回想先前‘水龙寨’的经验,加上我刚才 说的‘势与力’,心中想个策略即可。” 过孤霞揉揉自己的眉头,然后道:“如果是孤霞来做的话,第一步我会先‘造 势’。” “如何‘造势’呢?”丁存义问道。 “激励士气,并表现出高昂的信心以稳军心,然后多派人手,尽量取得应有的 情报。” “就像搭临江大桥与假扮七爷一样,创造出一种士气和情报上的‘势’。” 丁存义点头,说道:“好像有点道理,接下来你又如何?” “孤霞会要人将帮中离散的假消息放出,让段万胜听到,造成他一种错觉。也 就是如三爷所说的,让他掌握到错误的‘势’,那么他就不能‘破势’啦!”过孤 霞续道。 随著他说著他的想法,丁存义的脸色渐渐变白,一双虎目透出犀利的光芒来, 看的过孤霞心中一惊。 “三爷,是不是孤霞说错了?”他连忙问著。 “没关系,只是说说笑,有什么对与错呢?小兄弟,不妨再说下去,接下去你 要怎么办呢?”他追问著。 “既然是用一百多人对八千,那我就只好用计,激那‘君山湖王’段万胜来打 我,就像我对付‘丧魂鲸’包超一般;然后亲率精锐于途中伏击,再像七爷对付铁 面战将与‘雪岭八鬼’一样,单挑段万胜,想办法把他给击毙。”他又道。 “百步追魂”丁存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害怕的表情。 “三爷,如果你是铁前帮主,你会怎么做?”他问著丁存义。 丁存义看看他,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唉!英雄所见略同!” 过孤霞以为他的想法,与丁存义不谋而合,不禁拍手道:“那孤霞今天,真的 有学到一点东西。” 少年过孤霞这时,哪里知道一件事。 丁存义口中的“英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而是他心目中的神。 “无影神龙”铁云诚。 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还天真地拉著丁存义追问道:“那三爷,究竟铁前帮主,是怎样消灭‘君山 湖王’段万胜的?” 丁存义微笑著不回答。 只是指著已经看得清楚的对岸,温言道:“小兄弟,你瞧瞧,九江城就在眼前 了…” □ □ □ 李维垣有点摇摇晃晃地,回到佛堂中。 他心中还兀自七上八下地,不知勇叔会不会发现他的“杰作”。 不过没能取回勇叔“那话儿”,这“功课”试算做完一半,不知道下来又要如 何,李维垣也不禁发愁起来。 就在此时,“盖仙”周无疾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小子,你这次找我,又 要做什么,是不是‘功课’做完了,已经把‘那话儿’顺利取回来了?” 李维垣心中暗骂周无疾这个“变态”,口里回著说:“周爷爷真是法力无边, 小子还没有用那‘煮酒迎仙’之法,您老人家就能未卜先知,真让我有种‘仙不可 测’的感觉。” “废话,看你一身酒味,本仙还能不瞧瞧究竟吗?到底你把‘功课’做完了没 有,再来有没有任何心得?” 李维垣低著头说:“只完成一半而已。” “听你那么说,是只知‘长短’而已,是不是?”周无疾问道。 李维垣举起皮尺,根据观察结果,向周无疾报告,并加上一句话:“周爷爷, 据小子‘实地考察’的结果,那勇叔的‘那话儿’可长可短,并不属于那种固定尺 寸的‘义肢’,是不是周爷爷‘仙眼昏花’弄错了?” “乱讲,‘那话儿’跟了我一辈子,本仙会不知道它的长短吗?怎么会是可长 可短,难道你色心又起,把它当成是男人的…” “难道不是吗?,在家里或妓院,大家都称那东西叫做‘那话儿’,除非周爷 爷另有所指。”李维垣不服气地说。 “唉!本仙真的会给你气死!外面人家唤你‘李公子’、‘李少爷’的,难道 天底下所有的‘李公子’、‘李少爷’,都是你李维垣啊!” 李维垣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幸好你这糊涂蛋,还没把阿勇的命根子给割了回来,不然我就用我的‘仙指 ’把你的也给剪了,以免贻害人间。” 李维垣暗叫好险,勇叔那一醒,反而救了他一命。 他狐疑道:“那周爷爷的‘那话儿’是什么呢?” 只听周无疾续道:“本仙本来是有意思,考较考较你这小子的悟性的,没想到 你会错得这么离谱!好吧!我就直话直说,‘那话儿’就是一支笔。” “一支笔有什么好稀奇的,为什么周爷爷一定要小子取回他?” “那是一支‘胎毛笔’,也就是说,试用本仙当初的出生后第一次长成的‘仙 毛’,所制作出来的一支笔。那阿勇见我已死,又贪图那根白玉做的笔杆,于是顺 手牵羊给偷去了。所以你说,本仙该不该讨回来呢?” “那周爷爷,您可以用您的‘仙掌’,就一掌把勇叔的三魂七魄打散!何必害 我走了这么多冤枉路,还花了一晚,灌醉了勇叔…” 李维垣说到这里,登时想到,那勇叔还昏迷不醒著。 “周爷爷,是不是我取回您那只‘仙笔’,就能算是完成‘练胆’的功课,您 也就会教我‘观世大法’,对不对?”他连忙问道。 周无疾道:“没错。可是你办得到吗?”语气颇为不相信。 李维垣也急著不分辨,只是在详问过那笔的形状后,兴高采烈地拜别周无疾, 又朝著勇叔的家而去。 这一次他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摸到勇叔家附近。 正要进去之际,突然看见一道人影,从勇叔家窜出。 李维垣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勇叔吗? 他不禁心中大疑,难道勇叔只是装醉而已? 瞧勇叔的身法,显然也是个高手。李维垣想起先前他要拍他肩膀,却中大臂的 情景,暗怪自己粗心,竟然没由此推出勇叔也是身怀武功。 不过,他深夜外出,又要去做什么呢? 李维垣没多想,因为这些答案,并不是他来这里的理由。 他趁勇叔身影去远,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内。一件件东西慢慢翻找著,一颗心 “扑通扑通”地跳著。就怕,勇叔突然回来,让他给人赃俱获。 最后,他在床底下,找出一个木箱,其中有一管玉制笔杆的笔。 李维垣大喜,皇天终于不负苦心人! 正欲走时,突然远处传来人声。他暗道不好,怎么勇叔在这最重要的关头回来! 他连忙又躲回床底下。 李维垣听到两个人的声音,从前厅传回来,其中一人是勇叔,另外一人则很陌 生。他正准备找路偷偷溜走时,只听得另一人说:“刚刚有人来过?” 李维垣以为已经被发现,正要准备发难,没想到勇叔却说:“是个‘变态’的 小子,藉故想把小人灌醉,量量小人‘那话儿’…”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后来怎么了?”另一人笑道。 “小人装做酒醒把他吓走,应该不会再来了。”勇叔又恨道:“要不是有任务 在身,小人早就一拳打死这种人渣了。” “九爷交代,要将李维扬护镖的路线查清楚,随时回报他。” 勇叔回道:“一个月后,他有一趟镖去四川,裴总管以为如何?” “做得好,我会通知九爷,请他调派高手前来,行刺‘插翅虎’李维扬,栽赃 给‘巫山教’,看‘天外追星’沈去尘忍得下去吗?” 李维垣吃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到底是谁要杀他大哥李维扬。不由得侧耳细听, 只听到那“裴总管”又说:“就算沈去尘忍得下去。李维扬一死,‘湖帮’西边的 几个舵主,也可能会那这个做文章,学‘百步追魂’丁存义一般,私自用兵,那时 我们就有机可趁…” “小人知道了,请裴总管放心,小人送裴总管一程。”勇叔道。 李维垣死里逃生,趁他们一离开,飞快回到佛堂。 他急忙地叫著周无疾的名字,可是没有一点回应。 他气急败坏地坐在地上,回想刚才的情景。 是谁要策动“湖帮”与“巫山教”的冲突,以收渔翁之利呢? 他到底要不要先对兄长示警,还是到时要出手相助呢? □ □ □ 过孤霞与“百步追魂”丁存义上了岸,马不停蹄地朝向城里“万盛客栈”而去。 过孤霞有点等不及,远远地走在前面。 丁存义知道他恩念父亲,也没有叫住他,只是在后面缓缓而行。 只见过孤霞在客栈转角附近的路口,停下了脚步。丁存义觉得奇怪,快步走了 上来,问著他说:“小兄弟,你怎么不走了?” “我想这么多天没回去,一定会挨爹的骂了。”他蹑嚅地说。 丁存义哈哈一笑,心想他这毕竟是孩子天性,安慰著说:“小兄弟,你别担心 这么多,待见到令尊之后,我会解释一切的。” 正在说际,只听得一声“孤霞”呼声传至,两人闻声回过头来,见过天晴正飞 奔而来,后面追著燕还春与南云霄。 丁存义虎目一亮,对燕还春一拱手道:“如果在下没有看错的话,阁下应是‘ 中原九大门派’中最年轻的掌门人,‘栖凤浪子’燕还春。” 燕还春回礼道:“丁兄好眼力。”顺便也把南云霄一起介绍了。 三人寒喧一阵,回过来看著过氏父子,只见过天晴正在细细检查过孤霞的伤势 情形。丁存义回头向燕还春询问:“这位是…” “我的师兄,也就是黄山叛徒‘出云手’过天晴。” 丁存义虎躯一震,不肯相信地看了过天晴一眼。 果然虎父无犬子,他终于真的相信,过孤霞有能力杀包超。 他向过天晴行了一礼,客气地说:“在下是‘湖帮’丁存义,这次令郎见义勇 为,帮了本帮一个大忙,全帮上下都十分感激。” 过天晴已经从过孤霞口中,知道一些情形,见爱子无恙,又见丁存义也是个豪 杰,连忙回礼道:“小儿愚钝,丁先生辛苦了。” 这时南云霄提议道:“既然今天是个‘父子团聚’的好日子,不如我们也破个 戒,不管各自门派恩怨,喝个小酒、聊聊天如何?” “就如所议。”其他人同声说,于是他们又在万盛客栈,找个位置坐下,店东 认得丁存义,连忙过来招呼。 丁存义点了一桌的酒菜,与燕还春三人有说有笑,一点也不像是宿敌。酒过三 巡,他趁时机成熟,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听完“百步追魂”丁存义的叙述,过天晴三人不禁大奇,望著坐在一旁的过孤 霞,其中以过天晴最为百感交集。 他听到爱子竟然能带兵作战,心中的高兴更是难以形容。 过孤霞则在旁,一句话也说不出,就像只温驯的小猫。 良久,“穿山剑痴”南云霄突然对过天晴说:“过兄若不嫌弃的话,这孩儿我 想带回点苍去好好栽培。” 过天晴感激地望了南云霄一眼,因为他已表态,愿意在过天晴被处死后,照顾 其子过孤霞,让他无后顾之忧。 不料,“栖凤浪子”燕还春却说:“生为黄山派的人,就应归于黄山门下,何 况在下尚未收徒,看来这孩子却是可造之才。” 过天晴眼眶微红地看著燕还春,他这一语,分明已有意将衣钵传给过孤霞,他 这一生愧对黄山派的遗恨,当可由过孤霞来弥补。 “百步追魂”丁存义突然仰天长笑,道:“两位道我‘湖帮’无人吗?竟在我 面前,争得想做这小兄弟的师傅?” 燕还春还口道:“丁兄的武功虽有点门道,但敌得过我们两派武功的博大精深 吗?这孩子交给我们,是最好选择。” 丁存义冷笑道:“就算我丁存义不够资格,我们‘湖帮’也还有个人,绝对比 两位厉害,适合做这小兄弟的师傅!” 两人齐声问道:“丁兄所指的人究竟是谁?” 丁存义坚定地回答说:“就是本帮帮主‘天外追星’沈去尘!” 燕还春、过天晴与南云霄听罢,不由得一阵动容。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