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独眼韦陀 “什么是‘万物一系’,听起来好像颇为玄妙,烦请周爷爷开示一二。”李维 垣听完“盖仙”周无疾所说,连忙追问下去。 周无疾回道:“这是本仙‘观世大法’的法门之一,”他顿了一顿:“要不是 见你小子颇有兄弟情义,就算今天你把头磕破了,你也别想从本仙口中得到一言半 语…” 李维垣又求道:“既是如此,周爷爷就麻烦快说吧!小子快等不及了!” “瞧你这小子猴急的模样,本仙也就不再兜圈子吊你胃口。前次我曾提过,凡 人学习事物的方法,是由‘模仿’、‘推敲’,以致‘连贯’、‘烙印’。”周无 疾缓缓地道出。 “这点小子明白,但是这般道理,又与周爷爷所提的‘万物一系’有什么关系 呢?”李维垣反问道。 “你既也算是个学武之人,就应该听过‘天下武学,源出一系’这一句话吧?” 周无疾反过头问他。 “这我在小时候,曾听家父说过。说得是天下技击之学,源出少林、华山这些 名门正派中…”李维垣还继续说:“不过,如果这是真的的话,为何近百年来,不 见这些门派出了些惊世骇俗的绝世高手?” “这是天大的误解,虽说少林成于南北朝时的达摩初祖,华山成于宋朝初年的 希夷真人,都是历史久远的门派。不过若是比上三国时华陀的‘五禽戏’的话,还 是年轻了太多。”周无疾道。 “华陀的‘五禽戏’,相传不是只教人强身健体的一些动作吗?” “那是因为真的‘五禽戏’失传已久。其实说起来,‘五禽戏’是一套拳法, 衍自于华陀对虎、豹、鹰、熊这些动物的观察与想像,”周无疾又续道:“模仿动 物的姿态,将其化入攻守与防御之中。这是华陀这个不懂武功的医生,所想出来的 办法。当时他却没想到,他已隐隐切合到‘天人合一’之道。” 李维垣像是若有所得,一时呆呆地,竟然没有插嘴下去。 “生物之间,相互厮杀,攻击防御之间,都暗藏武学至理,这是世人所欠缺的 能力,是故人必须借助武器之力,方能搏杀虎豹鹰雕。日子一久,武术逐渐变成一 种古板的‘以招拆招’的方法。” “这种武术,面对学武之人或许有用,但若面对猛兽,也常不能全身而退。因 为猛兽的攻防,乃顺天时的造化之技。” “天地资始,以寓万物,对广阔的穹苍而言,我们这群人只是一小部份而已, 强如绝世高手一般,也不能逆天时而活。他们充其量,也只是一班会运用‘自然造 化’力量的人罢了…”周无疾叹了一口气,然后道:“而‘自然造化’之力,则须 靠你这小子遵循‘静、定、虑、计、勇’这五字箴言,从周遭环境去采撷吸收。” “可是,就算小子深懂‘自然造化’之理,又怎么能成为绝世高手呢?”李维 垣终于开口问道。 “这一时半刻之间,本仙也无法解释得清楚。唯一的法子,只有靠你这小子多 看、多听、多学,从流传于世的各派武学中分析汇总,才可能在有朝一日,真的了 解这番道理。”周无疾回道。 “这么说来,我还不是也要如同那个‘无敌洞主’完颜庆,学会各门各派的不 同武功,才会有希望,不是吗?”李维垣问道。 “唉!谁叫你去学一堆用不著的武功起来?本仙的意思是说,小子你只要能‘ 看懂’这些武功就好了。”周无疾回道。 李维垣大惑不解,伸著脖子问道:“‘看懂’?这不就像是纸上谈兵?况且, 武功未经练习过,怎么知道是真的‘看懂’呢?” “不错。所以小子你必须先学会一般拳掌、兵器、练气之法,有了基础之后, 才能有这能‘看懂’的‘观世’之眼!” “这要如何入手?请周爷爷告知一二。” “想不到当初本仙贪图几杯黄汤,却造成这般田地!这也算是天意如此,本仙 就授你这小子两本书,”周无疾犹豫了一会儿,接著说:“不过,在此之前,你需 发个毒誓,终生不得泄露本仙曾传你武术的事实,以免将来招致不测之祸。” 李维垣愕然道:“难道周爷爷在生前,曾招惹到什么厉害的人物?” 周无疾并未针对他的问题回答,只是淡淡地说:“这是两百多年来的无谓之争, 跟你这小子无关,你不需多知道。快发一个毒誓,否则本仙随时会改变心意…” “我发誓就是了,”李维垣左手举向天,虔诚地说出:“皇天在上,后土于下。 弟子李维垣在此发下誓,若是泄露出‘盖仙’传我功夫的秘密,就叫我不得好死、 绝子绝孙!” 周无疾道:“好!本仙顺便提醒你这傻小子,若是你将来利用我的‘观世大法 ’来残民以逞、为非作歹的话,不管你武功如何超卓,党羽如何众多,本门之中, 必会有人前来取你性命!望你切记。” 李维垣伸伸舌头说:“光是周爷爷的‘仙掌’,小子就已经抵受不住,怎么还 敢恃强作恶,自找苦吃呢?”他顿了一顿,还是忍不住地探问道:“不过,听周爷 爷如此说,想必周爷爷的‘门派’,必是响铛铛、十分不得了的大门派…” “本仙也不瞒著你,本仙正是‘贱系’一脉的传人之一,而‘观世大法’则是 源于本门心法‘六连环’。”周无疾说。 李维垣听罢大惊,究竟这又是什么“绝世武功”? 少年过孤霞的心脏不停“噗咚”的跳著,眼见“百步追魂”丁存义与“栖凤浪 子”燕还春的比武,已经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场由自己所引来的恶斗,不知道将会如何收场? 一个是父亲“出云手”过天晴的同门师弟,又身掌“黄山派”,为“中原九大 门派”中最年轻的掌门人。 而另一个则是曾经与自己经历过一场浩劫,心中颇为敬仰,又待己不薄的“湖 帮”舵主,江湖英杰中的代表人物。 他心里知道,不论他将来归“湖帮”或是“黄山派”,都有机会学到一身好武 艺,成为一个能有所作为的人。 只是在他的小小心灵中,始终想不透的一点是,难道生死相争,就足以解决人 世间许多问题吗? 燕还春坐马沉身,张开双手,眼中露出空前的杀意。 眼见著负伤的丁存义如风狂雨疾似地,施展出“百步刀法”中的最后一式“百 里封侯”,毫不留情地,即将吞噬著燕还春。 少年过孤霞不禁为两人著急起来,拉著过天晴的手道:“爹,快叫他们停手!” 过天晴偏过头去,用手掩住过孤霞的脸,不想他见到任何一人血溅五步的景象, 叹道:“孩子,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就是为父一直不愿你走进武林 的原因啊!” 听到过天晴这一句话,“水龙寨”一战中,许多莫名牺牲的无名脸孔,又蓦然 于过孤霞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就连那曾经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夺魂鲸”包超的狰狞 面容,也彷彿栩栩如生地重现。 战争、比武、鲜血与死亡,难道真是武林人物的不归路吗? 少年过孤霞的心颤栗著,恨自己无法改变这个命运。 只见燕还春的身影就像一只振翼的凤凰一般,在丁存义以毕生功力所营造出的 刀林中进退穿梭,努力地掌握任何一丝空隙,以躲过随时会令他致命的刀招。 丁存义几乎削肉断骨的几刀,都在紧要关头,让燕还春闪过。 而凤凰飞扬的双翼,振动地越来越有力,掀起的火热掌风,也就越来越令人难 以抬头。 凤凰的身躯,以极快的速度穿林过树,迎向终极的栖息地。 丁存义嘴上、身上的伤口,不断溅出如线般的血柱出来。 燕还春的双掌一扬,化做十八种不同角度的爪势来。 丁存义攻势溃散,身边一重重的刀影退潮而去,而他也如同一棵大树,树上的 枝叶纷纷飘落,成为凤凰归巢的所在。 而凤凰的五指箕张,强悍地猛攫著他仅剩下如树干般的虎躯。 刹那间,一阵撼动,丁存义感觉到自己左右两肩,已经被凤凰的双爪抓中,同 时失去了知觉,身体被抛向天空,一时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 人就在蓝天中流浪,茫然未知所归之处。 唯一可知的,就是自己的生命,正要悄然殒落! 周围的人事,带著惊惶未定的眼神看著自己。 “点苍派”的“穿山剑痴”南云霄,正冷笑著。 过天晴的眼神闪烁,脸色阴晴不定。 过孤霞则惊呼著,正忙著抢上来。 丁存义见到他的眼神充满悲伤,心中也不禁一酸。 耳际边,发出一阵奇异而低沉的丧鼓声,咚咚地敲著。 丁存义微笑著,等著落地一瞬间的撕裂痛楚来临… 周无疾笑道:“‘六连环’虽是百年来不传之秘,但却不是武功,小子你先别 太过兴奋。” 李维垣惊道:“不是绝世武功,那又是什么?” 周无疾顿了一顿,续道:“或许是种‘无上智慧’的法门。” “不是绝世武功,那‘六连环’又有什么神奇作用呢?” “近则不疑无惑,远则安邦定世的妙用。”周无疾回道。 “也就是可以当皇帝的‘妙用’吗?”李维垣不相信地反问。 “小子你别痴心妄想,当皇帝的人必须要有‘天命’才行,像你这般模样,怎 能号令天下?”周无疾反口道。 李维垣不置可否地笑著,道:“小子我也没这么大雄心壮志。” “好了,闲话少说,先想想如何救你大哥李维扬吧!”周无疾说。 这话说得李维垣心头一冷,又回到先前的愁绪中。 “还请周爷爷教我如何破敌之法。”他求道。 “本仙既然亲口答允传你‘观世大法’,就会说到做到。只不过能得到多少收 获,就得靠小子你的天资与毅力了,”周无疾沉思半晌,接著道:“你这小子,若 想要尽看天下武功的堂奥,就必须先有点底子。为此,本仙就传你一套内功心法, 名曰‘正气歌’,有生气养息、蓄力涵劲的功用。” 当下“盖仙”周无疾将口诀,前前后后说了三遍,并将其中精微之处,也一并 讲解了,直到李维垣能记熟全文为止。 李维垣得此功法,心中自然大喜,连忙拜谢。只见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改口道:“师傅在上,请受维垣三拜。” 周无疾的声音又再度传来:“维垣,我‘贱系’之中‘传法不传师’,故无师 徒之名份。本仙今日助你,完全是随缘而已。” “有了‘正气歌’的内力,加上你的家传的‘恶来戟’,或许能应付得了一般 高手。不过你想成名天下,还需多加努力才是。” “周爷爷是说,小子仍需学会绝招,才能重振家威吗?” 周无疾笑道:“其实也不尽然,小子你家的‘恶来戟’传世数百年,自有不小 威力。不过你李家传人却只死记招式,忽略了符合‘自然造化’之理,你若真有心 想将家传武学发扬光大的话,不妨师法‘螳螂’,或许会有助益。” 李维垣听完,心中默念“螳螂”二字,似乎若有所得。 周无疾见他不语,心中安慰,温言道:“本仙既然已经完成承诺,也就是与你 这小子之缘告尽时,你这小子虽然不学好,却也非穷凶极恶之徒,才能让本仙见材 心痒,顺手传你生平所学。” “周爷爷的意思是,此后要与小子告别?”李维垣微微不忍道。 “不错。否则本仙又来骚扰红尘,必会有干天和。不过最后,本仙仍不能免俗, 就再赠你这傻小子一张‘讲义’,望你一生引以为戒。” “小子我明白了,您老人家又要我滚出去了吧!”李维垣说。 “算你聪明,不过这次本仙早就把‘讲义’准备好了,就放在佛桌上,你就自 己取来看吧,本仙也累了,小子助你好运!” 李维垣取来一看,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地写著十六个大字。 “既得吾法,用以济世,恃强为恶,天人同诛。” 丁存义落地之时,一个人从旁窜出,伸臂接个正著。 他一见到那人的独眼,心中一宽,就昏了过去。 正抢上前来的过孤霞,吓得停下了脚步。 燕还春与南云霄见到这人,也不觉大吃一惊。 不只是因为来人的出现,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而是来人的长相,已经清清楚楚告诉他们,他的身分是谁? “你…是‘湖帮’的‘大力韦陀’姚茹血?”南云霄骇问道。 “大力韦陀”姚茹血的独眼精光闪闪,冷峻地回道:“我以为自从‘岳阳夜斗 ’之后,‘点苍’的好手,应该都给我杀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过了几年,又出了南兄这等人物来。” 南云霄悲啸一声,恨恨地说:“多年之前,阁下于‘岳阳夜斗’中,尽杀我‘ 点苍’四位师叔伯,早就与我派结下不解之仇。我正愁无法入君山,取阁下之性命, 以报师门之辱。没想到皇天不负苦心人,今天阁下竟然前来送死,真是得来不费工 夫。” 姚茹血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轻轻地放下丁存义的身体,探了探他的鼻息,知 道丁存义一息尚存,右掌抵住昏迷的丁存义背心要穴,运功护住他的心脉,随后转 过头来,对著燕还春说:“燕掌门的‘栖凤梧桐’,看来非同小可,将来再下必会 登门领教一二。” “选日不如撞日,姚兄若有此意,我燕还春也却之不恭。不如就在此动手,让 再下也见识一下阁下成名的‘天罗疯缠杖’的威力,”燕还春看了负伤极深、兀自 未醒的丁存义一眼,又道:“只不过丁兄再不延医治疗的话,恐怕有性命之忧。” 姚茹血脸色一变,道:“哼!燕掌门果然好胆识,在下佩服不已,现在我就行 功为我丁三哥疗伤,南兄与燕掌门如想动手的话,可以尽管动手!” 说罢,“大力韦陀”姚茹血就面对丁存义盘膝而坐,双掌分抵著他的胸腹,运 功起来,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惊讶眼光。 燕还春与南云霄见他不出手,反而迳自运功助丁存义疗伤,不知是要趁他无法 还手时,一举收拾他;还是冷眼旁观,待他行功完成再出言邀战。一为报师门之仇, 另一则为退敌著想,两人心头想法不同,竟也不由得同时踌躇起来。 过孤霞则趁机回过头来,问过天晴此人的身分。只听过天晴回答说:“那独眼 头陀就是在‘湖帮十三英’中,排行第九的‘大力韦陀’姚茹血,听说出生赣中盗 匪,为人生性残忍、做事狠辣。是‘湖帮’内四舵之首,是个极不简单的人物。” 过孤霞边听著,边看著独眼的姚茹血,不在乎地等人宰割著…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