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人一剑在空中电射而过,离地越来越远,速度越来越快,直到皮肤也能清晰 地感受到风摩擦而过的刺痛。沙夜觉得自己似乎在一个不着边际的泥潭里沉沉浮浮, 随时可能掉入黑暗,任何挣扎也是徒劳。这种奇怪而痛苦的感觉让他稍稍淡忘了那 幅深深刻印在脑海深处的血腥景象,集中精神抵抗那股仿佛被人攫住心脏的惶遽无 力。 他已经失去对外界的感觉了,只剩下拼命抵抗侵蚀他精神的能量的本能意识, 然而在庞大而诡异的能量面前,他的抵抗越来越微不可闻,就像溺水的人,随时一 个大浪就能消去他存在的痕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何而发生的?他不懂。他不 明白情绪不稳定的自己已经落入了窥视已久的“猎人”的罗网中。 现在,“猎人”开始收网了。 轰!急遽收缩的能量在沙夜体内爆炸,沙夜顿时心神俱裂,伴随一阵巨痛,意 识被硬生生扯裂崩碎!能量在身体内部疯狂地爆涨,再这样下去,身体一定会四分 五裂! “……能量反噬!混蛋!终于还是发生了!”炎幻破口大骂,他一直知道自己 的能量对现在的沙夜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就像在一个脆弱的杯子里注入灼热的岩浆 一样,尽管那个容器已被稍微改造过了,但要用它来盛放岩浆根本是做梦!他一直 在压制着这股能量,没想到还是被虎视耽耽的它利用这一刹那对本体进行反噬,真 是大意啊!炎幻一边诅咒,一边丝毫不敢放松地努力联系沙夜的意识,试图控制那 股“造反”的能量,“夜,你千万要支持住啊!” 沙夜破碎的意识感觉到有股很熟悉的能量从虚无的黑暗中渗入,银色的丝线缠 绕在身上,拼合了部分意识,那股熟悉的能量带着他脱离黑暗,击退一次又一次的 诡异能量的反扑,渐渐的脱离险境。 不!还没有!意识刚刚回到身体的沙夜立即感受到将要爆裂的痛苦,庞大的能 量充斥着四经八脉,翻涌着,折磨着他。沙夜此刻简直比受刑还难受千百倍。 炎幻焦急地道:“夜!控制它!一示弱你就死定了!听到没有?夜,你是主人, 你知道怎么控制它!” 沙夜难受至极,炎幻的话让他无从着手,体内狂乱的能量流看似毫无规章,实 则维系着微妙的平衡,最大限度地冲击他脆弱的心脉。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试图强 硬地控制哪一股,都必将招致剩余的能量流的反扑,到时候,这个承受力已到达极 限的身体就再也不是身体了。 “控制不了就吸收!我暂时压制住它,你用精神力将它炼化!……怎么炼?拼 命想就行了!” 刚说完这句话的炎幻马上意识到不妥,用强大的精神力将能量炼化在这种情况 下不失为一个最完美的方法,但如果控制者意志力不够,反而会弄巧成拙,后果不 堪设想!显然地,沙夜的意志力还不够强大。 意识到这一点,炎幻自然不会任由沙夜陷入险境。假若有一半成功的机会,他 会狠心地让沙夜去冒险,但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同伴兼主人死掉。炎幻 考虑了一下,身体腾到更高的高空,全身开始泛出比之前更强烈百倍的白光,把沙 夜连同周围数米的空间全都笼罩在内,远远看去就像一团光球在高空疾飞而去。 半晌,白光尽数散去,露出一人一剑的身影来。 “呜……”沙夜拼命地咬着牙,神情极为痛苦,竟似在强忍着什么,清秀的脸 扭曲得可怕,一双手紧紧地握着,手背上青筋已突了出来,指甲刺破肌肤淌下血滴, 但刹那间已干涸成血迹,竟是被沙夜体内散发的高热气息蒸干了。 “啊————!!” 被体内灼热的气团烧得痛苦不已,沙夜发了狂似的拼命挥掌,轰!轰!轰!无 数的山头在掌下被摧毁,森林化为乌有。沙夜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恐怖的破坏力, 他发现随着能量的散发,体内的灼热逐渐消失,整个人变得很舒服。幸好炎幻是往 没有人烟的山川深林里飞,一路避开村镇,倒也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数十座 山头森林无端端被毁,骚动是免不了的。 青灰色的炊烟,在乳白色的苍穹下袅娜四散,蜿蜒的河流自小小的村庄外流过, 河水清净,不时倒映着几只雀鸟飞过的影子,这是一幅安祥平和的绝美图画,任何 丹青妙手也休想描绘得出。 这是浙江、江苏的接壤处,已接近太湖。 沙夜与炎幻站在土坡上,眺望着远处祥和的小村庄。斜斜的日头,开始给天空 抹上几分昏黄。 敲开一扇简陋的柴扉,只见一个身穿青布短褂的高大老汉出来应门,嘴里叼着 管旱烟,瞧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道:“这位小官人有什么吩咐?”沙夜打了个 揖,笑道:“老丈可有什么吃的赏与我一些儿?一路行得匆忙,只猎到了这个,望 老丈莫要嫌弃。”老汉看了看那只狈,又看了看沙夜,呵呵笑道:“小官人说哪里 话,只要不嫌弃老汉茶饭粗陋,就快请进来。”一面含笑揖客,一面催老婆子准备 饭菜。 沙夜随手将狈放在院里,走进屋去。只见老汉已擦净了桌子,摆上了三副碗筷, 正招呼着他坐下。厨房里碗勺乒砰作响,阵阵饭香传来,惹得沙夜肚子里的饿虫直 作乱。 不多时,一个长得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一手端着一碟菜蹒跚地走了出来,是几块 咸肉和一些腌菜,还有一小碟酱菜。老妇人将菜摆在桌上,又给沙夜盛了一碗糙米 饭,笑呵呵地招呼:“小哥儿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沙夜应了一声,低头扒起饭来,老妇人的慈祥让他感觉到温暖,这种平静的感 觉在经历了生死关头后更显得弥足珍贵。这又干又硬的糙米饭,却让沙夜觉得世上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 正吃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男人恶狠狠的咒骂声由远及近,老汉听 见这声音,狠狠地抽了一口旱烟,啐了一口道:“又来了。”老妇人担忧地叹了口 气,望着窗外道:“那孩子……其实也挺可怜的……可是,唉……”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沙夜奇怪地问,老汉摇了摇头,一口接一口地抽 着旱烟,什么话也不说。沙夜见状,还是决定自己出去看看,于是径直走了出去。 “嘭!” 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从这头飞到那头,落到地面时发出硬物接触的硬邦邦的声音, 蜷成一团,马上又有几个身高体壮的少年执棍过去一边抽打,还一边咒骂。 “妈的!这妖怪又想来我们村了!” “这次居然敢偷王五的鸡,打死他!别再让他跑了!” “对!打死这恶心的怪物!都是他害我们今年收成不好!” “这怪物还害我跌折了腿,我要宰了他……” …… 黑乎乎的物体无力地挣扎着,全身裹着脏得发黑瞧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块,如 果那个叫衣服的话全世界的抹布都是高级衣料了。由细微的呻吟声可以判断出那个 看不出体形的物体的确是人类,但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是个人。深深的紫黑色皮肤几 乎同破布一样颜色,分不出哪里是衣服的尽头皮肤的开始,就像整个蠕动的黑石头, 诡异而恶心。 更恐怖的是,他的耳朵、手臂的一些地方长出了软软的肉刺,粗大的如指,细 小的如针,密密地挤在一起,叫人看了心里直冒寒气。这样的异形,简直也不能称 之为人类了! “这、这到底是……”沙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简直超乎他的想象,那黑得 不正常的皮肤,几乎看不清的五官,全身破烂的黑衣服,一眼看下去毫不怀疑就是 一根焦黑的大木炭,人怎么会长成那种怪异畸形的样子? 老汉背着腰走了出来,沙夜这时才发现他是个驼背,只是太高了不易让人看出 来。老汉干枯的手摩擦着老旧的旱烟管,轻声道:“唉,那个妖……那孩子,约莫 个把月前开始出现在我们村里,开始只是想讨点东西吃,哪知村里人一见他那模样 都把他当凶神一样对待,连小孩都欺负他,附近几个村里也没有一个人对他好…… 我和老婆子看出他没有恶意,便常给他些食物,他自己也不吃,全都带回去,大概 山里还有他的家人吧。只是次数一多,便给村里发现了,他们警告我不准再这样做, 否则便……唉,我们两个老人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这孩子可苦了……” 沙夜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管这件事, 他有什么能力?要管也轮不到他。只是……为什么有一种比愤怒更深的感情在心底 蔓延?看到那个“妖怪”的眼睛,沙夜心里猛然一震——好亮的眼睛!比阳光更烈, 却比黑夜更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像容纳了一切!他冷冷地,又热烈地看待 自己遭遇的一切!这样两极的情感,像旋涡一样让沙夜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时,一个粗壮的少年大概打累了,稍微退出一边。“唔?这是啥玩意?”他 瞧见“妖怪”旁边的地上掉落一小块东西,那是一块拇指大小,通体莹绿,中心有 暗红渐层的玉石,圆润灵秀,似是天然而成,看起来极其珍贵。“玉佩?哈,妖怪 也学人类戴玉佩啊!一定是哪里偷来的,这颜色还真少见,兴许能换几个钱吧!哈 哈!”粗壮少年贪婪地将玉佩收入怀中。 “操!这怪物还是铜皮铁骨,硬得跟石头似的,打得我手都酸了……”村民一 个个打累了,瞪着瘫在沟里的家伙,嘀咕道:“也该死了吧……”那“妖怪”却动 了一下,笨拙地爬起来,正面看那模样更恐怖,胆小的已惊叫着逃回家了,先前的 打手们不由得再次握紧手里的家伙。 “嗬……啊……” 他“嗬、嗬”地喘着粗气,僵硬得如石头一样的身体努力地作出不协调的动作。 他直直地朝着那个捡玉佩的少年走去,艰难地扭动越来越不灵活的四肢。 “还……我……” “妖妖、妖怪过来了……”粗壮少年也许是被可怖的长相骇住了,反而没了先 前打人的勇气,惊叫着想要逃走,但他再也动不了了“妖怪”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的……还……” “妖怪”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他的动作已经越来越僵硬了。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