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龙庭变(下) 李儒二人离京行不足十里地,便遭遇文丑的袭击,他乘机摆脱掉伍孚。文丑知 道伍孚乃袁绍好友,遂释之,又得山南密探报知李儒望西北疾行,他也不是泛泛武 夫,顿然察觉李儒的目的地八成就是文陵。袁绍算无漏策对文陵早有布置,他已令 张燕派来京城历练的苍岩十绝剑去清场埋伏。袁绍人手本就不足,又要面面俱到, 反而捉襟见肘,以致数处布置为人所破。文丑赶至祭台,却见苍岩十绝剑毕恭毕敬 的站在一自称是华雄的无名之辈身后。在随之展开的祭台血战中,华雄仅用十杖便 诱使文丑内力反噬,李儒等人奋力杀退攻入祭台的其它高手,图破五人组亡其三。 李儒大恸,发狂似的一路追杀下去,他从武功路数上认出文丑带来的这伙人当 中有人参与了暗杀王越的行动。 文丑只身逃脱,待其聚合人马,准备二进文陵之时,却遭遇上了桥蕤的火卒鸦 兵,大败而归。平乐观东的冯芳察觉有(张勋)部曲的存在,遂止无功而返的刘弘 等一应公卿,请其回京通知上西门外的曹操。二下联兵顿钳制住了张勋。 醒樵子发誓要屠灭袁氏九族为王越报仇。臧寇劝其冷静,他对袁绍决意杀死少 帝殊为不解,难道袁绍真要让刘虞当皇上?醒樵子神志清明下来,他决心弄清袁绍 的真实意图。袁绍此番倾巢出动,听风庐必然空虚。二人遂派图破回文陵等候史畴, 另派一人带上信物去白马寺通知董卓赶去雒舍。他们在邙山中遇上了图击五人,得 知史畴和少帝一行正赶往飞萤谷,遂未露行迹,有兵法大家卢植护卫,少帝性命无 忧。为稳妥起见,臧寇命图击五人掩杀坐哨,继续为少帝开路。 臧寇等人穿山越岭赶到了听风庐,使十绝剑诱聚留守之人,悉解之。十绝剑表 现得异常卖力,他们在臧寇近乎于道的修为的威慑下,不得不屈服,半自愿半被迫 的服下了毒谷密炼之草幻丹,对“华雄”宣誓效忠。无情绝非冷酷,但有些事让臧 寇不得不放弃一些以往恪守的信条。最亲近的度曹都严重的欺瞒自己,这的确是个 惨痛的教训。臧寇本自无情,便不再以德行来衡量挑选手下,他觉得只有以性命要 挟,才能使手下对你绝对效忠。袁绍以金钱女色亲情等人性弱点来收买控制手下, 却无臧寇这个办法直接而有效,尤其是对无义之人。臧寇潜意识下仍视黑山群豪为 贼,是不义之徒。 杲如斋木门轻轻打开,臧寇道:“杲,明亮也。诗经卫风有云:”其雨其雨杲 杲出日‘“醒樵子道:”杲,高也。管子曰’杲乎如登于天‘袁绍一门心思想当皇 帝。“黑暗中臧寇颔首,高如日照,有帝王之志也。 二人边说边将屋内搜查个遍。醒樵子失望的走到窗前榻上坐下,苦笑道:“不 找了。” 臧寇整理好书案,道:“找了半宿也没什发现,一点线索都没有,就连田丰一 个字也找不到,袁绍行事可谓是滴水不漏啊。” “袁绍不可能是刘家的忠臣。”醒樵子目光一亮,“他越不留痕迹就越可疑。 刘虞其人狡诈得很,不是袁绍所能驾御的!“ “你是说……袁绍心仪的不是刘虞,而是另有其人。有道理。” “管他是谁呢?总之咱们这一招打草惊蛇,一定会让袁绍狐疑不定,他纵有天 大阴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天快亮了,惠言该带刘辩出飞萤谷了,去看看?” “有啥好看的。”臧寇道:“董卓应该要到了。你去会合他吧。” “那好,”醒樵子起身道:“此间事毕,你欲往何处?回射阳?”臧寇道: “我托柯二在长安和陈留两地分别都置了田庄,先去陈留住段日子,等把武功恢复 了再做它想吧。” “你武功较以前大为不同,似乎更”文陵夜战,臧寇重创文丑后,便缓步刀光 剑影,竟无一人主动过去对付他,就像是他不存在一般,任他封穴截脉。抽眼瞧见 臧寇目空一切闲庭信步,修为高到这份上,醒樵子委实大吃一惊。可臧寇还要去陈 留恢复……醒樵子忽然收口,轻轻点头,叹口气道:“别把萱儿忘了。”臧寇无言 以对。二人暂时陷入了沉默。 “有人?!”醒樵子惊噫一声。一阵极其微弱的交谈声传来,就在醒樵子右手 边枕下。掀开藤皮枕头,声音更加清晰,但若常人却听不分明。 “大哥,有亮了。”“哦,又是一天,都三天了,三弟你饿不饿?”“不饿。” “哈,我饿得连笑都没气力了……” 等了会,再没声音传上来,醒樵子摆好枕头,望着臧寇道:“是藩宫的声音。” “叔英?” “袁绍因何囚禁藩宫,与我们无关,你也不要去救他,免得暴露身份。”醒樵 子看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尽快赶去,先走一步。”说话间,人已倏忽 不见。 臧寇移开枕头又听了会,再没声音上来,竖起竹榻便见一细铜管深入地下,叩 石细听铜管周围皆是实音,看来这是一处密室的穿岩气风口,很难估计有多深。臧 寇起身扣住竹榻的横栏,正要往下搁,忽地看到竹榻背面粘着一角未燃尽的纸片。 上面的笔迹早已模糊,依稀可以辩认出几个“本初”和一个“王斌”来,臧寇 不知王斌是哪路神仙,但他直觉此人是一个关键性人物。可十绝剑仅是袁绍收买的 打手,他们连听风庐另有密室都不知晓,更遑论核心机要了。 离开听风庐,行至山腰,臧寇忽止步西望去。那边有座山峰,有四个意气风发 的青年武士在义结金兰。 凉气晨光中,溪水潺响,苍山静寂,秋雨万卷过的烟云一缕一缕飘进胸腔,在 臧寇心底搅起莫名的情绪。 一个声音在拷问他 救是不救? 救是不救? 声声疑问,有如黑蝴蝶在心里飞舞。 臧寇对高处道:“大哥,等我来救你!” “主公,你还要来?” “当然!” 十绝剑不知所以,这次来是瞅了个空当,下次就断难轻与了。 却说丁原退回小平津关,正自懊恼。吕布忽来,报称巡河士捞起一名宦者,问 得少帝正赶去文陵。丁原即点起精兵五百乘舟逆河而上,再登岸折南奔至文陵,不 见少帝踪影,遂摇旗搜山,为卢植察之。丁原见少帝兄弟在谷中逐萤为乐,才安下 心来:少主处危而不乱,真令主也。少帝见丁原赶到,喜极而泣。时已辛未廿八, 黎明云起,若烟非烟,此庆云也。 刚一出谷,光禄勋阴修和曹池一众百人飞马赶到,遂领众人护持少帝行南。途 借农家牛车权作御驾,阴修执鞭,行太仆事。未至雒舍,又驰来一骑,却为吕布执 戟迎住。来者正是李儒。 李儒下马叩首,道:“臣议郎李儒仲才救驾来迟,死罪死罪!”少帝暗惊,下 牛车扶起李儒道:“见到李卿家,孤甚慰!”李儒道:“请皇上安心,董卓大人随 后便到。” 众人来到雒舍稍事休息,闻得舍东外蹄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奔到,知是董卓 来了。 得使者报讯,董卓遂用李儒之计,离白马寺引兵向南,二渡洛水,一举避开诸 军。三千骑兵早就摩厉以须,一路急行。驰到城西,正遇上刘弘与众公卿二次出城, 便一同向西北奉迎少帝。 北芒阪下,一员大将控缰横戟,气势宏卓。 “驻马!”一声断喝,荡地激空。 苍茫大地顿时一片寂静。 董卓不由一惊,定睛再瞧,大笑道:“奉先,尚忆老夫哉?” 吕布沉声道:“请使君缓行。” 董卓微然一笑,策马行过。 少帝镇定自若的稳坐鞍上,捏紧心气撑住颜面,忽感右小腿一热,跟着泪水不 由自主的流淌下来,脑袋轰的一下懵了。 董卓一挽缰绳,赤兔闲闲峙立,因见少帝泪流不止,不禁心生鄙薄,目睇有时 却不行礼。其后三千西凉骑兵更是控不住性子,皆大声言笑,什么皇上?一个哭哭 啼啼的小屁孩。 阴修眉头微皱,与卢植交换下眼神,小声对少帝道:“请皇上正容!”少帝闻 言止泪,却不发话,许是因为羞愧,双颊红彤一片。阴修暗自叹气,走到董卓马前 十步处,大声道:“有诏却兵!” 董卓张目居高临下的逼视阴修,见阴修毫无异态,心中火起:装模作样不是东 西! “公诸人为国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国家播荡,何却兵之有!” 赤兔马感应到董卓话中的杀气,不安分的啾鸣起来。 红日初升,董卓微微起伏着身形,金甲上光怪陆离。阴修不知不觉间又叹了口 气,董卓应机夹马行过,来到少帝马前,拱手道:“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臣 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皇上谅宥。” “唔……”“啊皇上受惊了。”“唔。”“皇上,您请下旨回京。”“唔。” “皇上,此番京中何以大乱?”“唔。”董卓连声慰问,换来的只是少帝的一 个个“唔”字,甚感冷落没趣,他铁青着脸转身下令:“先锋李傕,行前开路!” 兵马起动,李儒手挽缰绳牵着少帝先行,董卓方欲催马,忽见李儒侧目示意,却见 陈留王协与闵贡共乘一马,愠然作色道:“来人,把这目无尊卑的家伙斩了!” 一骑越众而出,众人尚不及心惊,闵贡已跌落马下。听李儒点评京城人物,董 卓已知闵贡是杨彪一系,而二日前杨彪已派人来连通过,杀死闵贡就是给杨彪一个 警告,少弄虚文不要妄动,他董卓不吃这套。 杨彪看到少帝面无表情的仅回顾一眼,便挥手示意继续前行,不由地一惊,旋 沉吟不决。 董卓策马近前,道:“陈留王殿下受惊了。”刘协安徐而静,一指那擎枪骁骑, 道:“董大人,此壮士何名?”董卓道:“还不下马,报上名来!”那骁骑飞身下 马,行礼道:“前军右校尉部别营骁骑屯长五原李肃世铭,参见陈留王殿下,参见 前将军大人。”吕布紧抿嘴唇,他认得这个比二百石的武官李肃就是以前照顾自己 爹娘的邻家李哥。董卓赞许道:“你叫李肃?好,身手不错。暂为殿下引缰吧。” 丁原虽曾是董卓部下,且兵力不足,此刻也按捺不住怒火,道:“仲颖兄,闵 大人此次救下皇上,有功于社稷,是皇上刚封的都亭侯。你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 杀了?”董卓淡淡言道:“建阳,这是你见识不足啊,越处非常之时,越要谨奉君 臣之仪尊卑之礼。不光闵贡,谁敢大不敬,老夫就杀谁。无此不足以匡纪!建阳你 学问消减,老夫甚感惋惜啊。”这一席话呛得丁原面红耳赤,方欲抗言,董卓眼里 已没有了他,转对卢植道:“卢公烦请厚葬闵贡。”吕布看在眼里,口里如嚼荼果, 他与董卓快六年未见了。 卢植抱起闵贡,看着董卓与刘协并骑而行的背影,咽下了所有话语。刘协竟然 称李肃为壮士,这个小娃娃不简单啊…… 晨光熹而鸣雀,风飘扬而吹衣,飞萤谷东高坡之上,王允长叹道:“惜痛哉… …“ 斗笠遮面的臧寇道:“杨彪阴修卢植何故隐忍?” “董卓之兵,皆长枪短刀,高头大马,囊无三日粮,兵势轻捷而锋锐,锐则易 乱也。”王允眺望高远,续道:“闵贡之死足以保全京城正义力量,死得其所啊!” “把救驾的头功给董卓,让他和袁阀直面冲突?……然牺牲闵贡,此亦正义之 举乎?” 王允没有回答臧寇的问题,道:“智者之所以保其国者无他,善量彼此之势而 已矣。为师暂不具备与袁隗袁绍叔侄抗衡的实力。” “杨彪阴修张温盖勋其人如何?” “杨彪空负高智却大而无当,不足以恃;张温虚有其表,威不以慑众;阴修绠 短汲深,难以胜大任,且其与袁隗虚与委蛇,私意叵测;盖勋与袁隗工力悉敌,惜 地位悬殊,只要两纸征书,天南海东一调,顿成无爪之虎;还有左将军皇甫嵩为首 的安定系,从不过问和介入政治,傅燮盖勋是其中异类。唉,眼下只有陇西董卓, 只有他才敢于打破政治规则,放手一搏。董仲颖其人直而粗鄙,成不了大气候……” 左将军,在车骑将军之后,位次九卿,在左右前后四将军中居首位。 从王允的简明点评中,臧寇读出了他的不宣密意相忍为国,而后雷厉风飞。 “为师唯一担心的人是李儒,此人一身邪气,不可不防啊!” “李仲才出山辅佐董卓,是有其原因的:其父为袁绍所害。” “喔……个中竟有如此曲折。”王允将信将疑的点点头,“你认识他?” “交浅言深。” 王允恍然臧寇亦为自己铺好了连洽董卓的道路,不禁若有所思的看那白云苍狗, 深叹之。无为为之,使自为之,宣高谋出不图,胸藏秘府,其兵法幽明慎独,已不 在老夫之下。 “宣高,‘王斌’其事万勿对李儒说起。让为师对董卓说去。” “徒弟明白。” 臧寇唯一能相信的,有能力魄力智谋胆略和兵法,能够拨乱反正的人只有他的 兵法师傅王允,王允比任何人都放心。因此离开北军后臧寇独自去了趟东边,可王 允不愿作这出林鸟,只是派人去通知闵贡搜寻邙山。臧寇没觉得他这样做是在欺骗 醒樵子欺骗史畴。臧寇清楚的知道醒樵子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当皇帝,他只想报仇。 臧寇不知醒樵子为何会选中董卓,想必有他的道理。 是日,少帝还宫,免袁绍等人围宫之罪,大赦天下,改年号光熹为昭宁。失传 国玺,余玺皆得之。皇帝六玺,皆玉螭虎纽,文曰: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 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皆以武都紫泥封之。传国玺是秦始皇初定天 下所刻,(其玉出蓝田山),丞相李斯所书,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高 祖至霸上,秦王子婴献之。至王莽篡位,就元后求玺,不与,以威逼之,乃出玺投 地。玺上螭一角缺。及莽败,李松持玺诣宛上更始;更始败,玺入赤眉;刘盆子既 败,以奉光武。乃准袁隗奏,以丁原为执金吾,转阴修为少府整饬内务,五官中郎 将孔融暂行光禄勋事。而谏言一岁不可再赦的董卓却一无所获,自领一百亲兵入住 北宫门外的驿馆,留董旻率余部安营上西门外。 午初,天高日晶,万里一碧,秋风潇飒,木叶飘零。董卓壮硕的身躯压在千尺 街尽头洛渠桥的白石栏上,目送流水,久不开言。李傕不知董卓为何来此,只是觉 得董卓似乎在积蓄一种力量,他的身躯越来越宏大。 董卓沉默的愤怒着。 李儒从桥南步上,轻唤一声“使君”,董卓一推桥栏,挺正身子,“野营建成 否?”李儒道:“还没。”董卓眉头一皱,不悦道:“何故?”李儒微躬身,道: “可容三千卒的营帐已建成,然可容三万军马的大营尚未完工。”董卓转身注视李 儒,道:“说出你的想法。” “原何进部曲与原何苗部曲九万余,珠散于大河上下邙山南北,时雒城军方硕 果仅存后将军太傅袁隗与前将军斄乡侯使君您二人,若论军阶当以您为元首,但太 傅导引帝行又为公卿之长,仲才窃以为不出五日,袁绍袁术丁原曹操孔融何颙等袁 阀众将领便会瓜分此军。一旦袁隗阴谋得逞,使君开创大汉新时代的梦想便会胎死 腹中,甚或性命堪忧!使君不可不察!” “老夫轻骑入京,只为诛宦,如今局势陡变,始料未及也。然则何以能收二何 之卒?” “仲才以为当三箭齐发。其一,先收买二何手下将领,供其密饷,然后摒粗滤 精,留取三一良卒,化为私兵。”“其将易服,然三万大军,老夫怎养得起?”李 儒一指城北,冷笑道:“死人山上有的是金银珠宝!”董卓迟疑道:“这可不成。” “取之于冥,用之于明,盗为天下,其道光明。使君情愿坐以待毙不成?” “那倒不是,此议暂且放下,阿牛与小徐率主力三日即刻到京,暂时先调济粮饷就 是。你继续说。” “其二,在主力到来之前,制造假相,令京城中人难测我军之真实战力。” “夜出昼入,增营加炊,惑乱视听!仲才扩营之举可谓是未雨绸缪啊。” “但这法子只能解燃眉之急,二万前军也难以威震京都,故仲才已修书北地, 请枪祖大发门徒。枪祖威名,连盖勋皇甫嵩也忌惮三分,兼及枪祖与杨彪交好,可 笼络杨阀,修补因闵贡之死带来的裂痕,争取文官们的支持,此其三。” “善。然远水近火,仍不济时虞。” “不然,仲才方得枪祖驰书,守达领五千骑最迟明日寅时赶至,枪祖亲率一万 门徒最晚不过后日卯正,即到京师。请使君安心,只要能安度今晚,天下即可定也 ……” “老夫乃凤舞义兄,他不会帮杨彪的,老夫有这个自信!不过仲才,你于何日 修书凤舞?” “离河东之际。” “你好大胆!” “仲才虽使君故吏,亦朝廷之议郎,当为社稷计画。” “好好,但是仲才你要牢记,其后万不可先斩后奏。否则即便老夫再眷爱你, 也会以军法制你!” “仲才知错。” 忽地班声动而夷律起,剑气冲而轩苍变,从千尺街北卷来一股嗔傲铮铮之罡风, 令人悚然而敬异。二百缇骑,五百二十持戟士,舆服导从,光满道路。 执金吾,秦官中尉,武帝改为执金吾。史书云:群僚之中,斯最壮矣。安车之 上正是执金吾丁原。吾,御也,掌执兵革以御非常 千尺街上林立的店铺门窗悉开,千双眼睛千般心态的注视着街上那支队伍。一 老者垂泣言:“得见执金吾之威仪,京城治平有望矣。”丁原听得清明,心气为之 一深沉,顿时想到光武帝龙潜时曾说过“仕宦要为执金吾!”,更端出崖岸高峻的 持重模样。 车驾正行至街中,前面队伍突然便停下了。 丁原正自享受威权,陡然败味不由大怒,道:“奉先!”“儿在。”“将阻路 之人与导从的首级割来见我!”“得令。”吕布提戟催马便去。丁原立生悔意,可 视线受阻,又不便起身,也瞧不分明究竟何人大胆妄为,随即又想管他是谁,谁挡 我的道就灭谁! 洛渠桥上品字形伫立三人。 一声长嘶,吕布勒马桥头,厉声道:“尔好大胆,还不速速离去!”李傕早抢 上前一步,化去迎面撞来的凛冽杀气。董卓含笑不语。李儒语如霜降:“奉先见到 前将军还不下马行礼?”吕布道:“奉先现为执金吾缇骑长,非为军职。是谓国容 入军则民德弱,还望斄乡侯大人体恤奉先之难处。” 董卓颔首道:“奉先能说出这般话来,也不枉丁建阳一番栽培。不过要老夫给 丁原让路,你得使出些手段才成。” 吕布道:“久闻北地矛神威名,还望赐教一二。”说完,向后一张手,隔空擒 来一杆大枪,“权宜一用!” 大枪飞掷,势崩雷电,又如金风振漠,寒凝大地。 李傕双手剪出,身形一挫,稳准的接过大枪,沉声道:“主公,此桥弹指即摧。” 话音未落,拱桥轰然坍毁,石粉水气升腾,弥乱视野。吕布挥戟击碎透雾飞来 的枪头,手臂酸麻之际,怔然听见长笑声声。 董卓袖手走进倬雅居,李儒李傕相继而入。这是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新店,为 独孤野所开。 “煮壶黄菊。”董卓道:“都坐下。矛绝,奉先武艺如何?” “主公你看。”李傕双手按桌,道:“皮纹龟裂,如裸于绝寒。吕布攻出的气 劲细若牛毫,无孔不入;合而发之又至大至猛,无坚不摧。他这种内功很像是檀石 槐的独门心法”天地勿用“,吕奉先有可能是檀石槐的徒弟。” 董卓道:“难怪奉先当年说他没有师傅,也难怪他拿积弱的匈奴人练刀,而非 鲜卑骑兵。” 李儒道:“奉先说他没有师傅,也有其可能性。近六年不见,现又处微妙时期, 奉先仍丝毫未忘您的恩德,分明是个性情中人,他绝不会有师承而不认。他与檀石 槐之间定是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对了,绝哥,你的手没事吧?” 李傕揉搓着手,道:“没事儿,嘿嘿我给吕布出了个大难题,桥毁路断,看他 如何向丁原交代。哈哈,丁建阳这次可威风不起来了。” 董卓目光一亮,道:“仲才,李肃是奉先的老乡,你与他晚间去探望探望奉先, 叙续旧情。” 李儒道:“使君好手段。” “说到手段,呵呵,”董卓一笑,道:“仲才你那个叫华雄的好友现在何处, 怎不来见老夫?” “元义与其手下已住进军营,但此人神出鬼没,我亦不知此刻他是否还在。” 未时,袁绍离开上西门曹操屯营,前往听风庐,身后是气急败坏的文丑,及一 应随从。二里外,前军营栅内臧寇转身,走进几丈外的一个鼾声雷动的大帐蓬里, 道:“你们几个,都起了!”十绝剑顿惊跳起,又急掀毛毡去,齐声道:“主公有 何吩咐?”“草幻丹药力所增之十年内气,百日即化无,须日修此法方可持全。” 臧寇扬手掷出十张黄麻纸,平直分飞入十剑手中。“页首之字合起来,是二句 诗:龙从东海来,虎向西山起。前面加个华字,便是你们各自的新名字。每页三式 剑诀,合起来共三十式,名为五气朝元剑。这是我为你们度身创出的剑法,只教一 遍,学多学少看各自造化。都看好了!” 杖动三十式,奇慢无比。 十绝剑自此更名。名虽改,秉性能改乎?臧寇传授剑法,是有心改造十剑,还 是视其为凶刃,暂不得而知。但见诸剑并未揣谱入怀,而是急切的相互印证,臧寇 自去帐边坐下。华从瞅见忙拾起毛毡,拍拭去浮土,递到臧寇跟前,道:“主公要 不要……” 回答他的是平静的五个字“不要巴结我!” 华从面红耳赤。帐篷里顿时一片寂静。华龙硬着头皮道:“主公,华…华从跟 我们几个一向纵横惯了的,他不是讨小喜意的人。” “都记好了,十绝剑已不复存在,你们是独立的十个人,相互之间切勿过于亲 近。华龙这次便算了,下次再为他人说辞,我不饶你。” 十剑面面相觑,喜怒不形的臧寇给了他们无所是从的感觉,忽然间同时将各自 剑诀收起。 “你们不是我的奴才,也不是我的徒弟,而是我的手下。”臧寇说完掏出一瓷 瓶,立于地上,“这是胡胶,各自断发粘须,换上盔甲,然后去帐外观战。”他目 光流转,又道:“华从,半个时辰后向我报告战况。” “是,主公。”华从暗喜。 南营门外战马突驰,尘飞遮日。当日午后,丁原部曲恃忿挑衅。吕布连败前军 八将之郭汜段煨樊稠,方与胡轸交手,袁隗与董卓丁原闻讯而来,遂罢。丁董二人 势同冰炭互不能容,袁隗欲解不能,只好一同入宫面圣。 董卓进言:“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将者,国之辅,王之所 重也,故置将不可不察也。臣请万岁设天下御庭试,广召司隶武者参与,择将于御 前,课武以厌四方戾气。”前军八将个个武艺出众,一旦脱颖而出,定可分领二何 部曲。 袁隗得闻上西门外前军营不断在加扩,更有消息说前军二万主力已至弘农,而 董卓午间大宴留京之原二何部将(刘表也应邀出席),然后才登门拜谒,种种迹象 表明董卓已拿到先帝遗诏隐有异图。闻得董卓掉文,袁隗暗自冷笑:你董卓以为有 李儒襄助就能与老夫对弈?妄想!遂赞同董卓提议,更挑明之:“莫若由前将军斄 乡侯董卓与执金吾丁原各选一员大将在御前比试,为此盛事头彩点睛。”丁原自负 吕布骁勇难匹,一口应下。董卓故作迟疑,见李儒颔首,方允之。 少帝准奏,诏令即刻张榜出去,定于后日癸酉九月初一辰正在开阳门外比武, 并使将作大匠造御庭龙轩。带蓬檐和围栏的长台 是夜,骑都尉鲍信泰山募兵西归,途得袁绍敕令,星夜赶至雒阳。为屯营上东 门外的淳于琼所阻,问明京城局势,鲍信急遣使曹操处,自已则去听风庐见袁绍。 袁绍时已察明前军虚实,以淳于琼丁原鲍信联兵可一举克之,遂强撑病躯赶去 谷门外丁原屯营。丁原大喜,约定四军寅正同时动手。袁绍鲍信自回上东门外准备。 其时丁原的都尉营为防董卓报复,通宵兵甲未解,戒备森严,无须整军即可上 阵厮杀,只是吕布车轮大战,十分疲惫,丁原必须让这头猛虎休息好。 壬申日寅初时分,忽然一股阴风推分开牛皮门帘,直吹进来,大案上的油灯噗 的一暗。丁原搁下手中书卷,眯缝着眼打量一下来者,道:“奉先,怎如此装束?” 吕布轻裘薄衫,仅悬六尺青锋,他躬身行礼道:“义父,孩儿不知所以,故匆 匆来见,未及披戴,请义父赎罪。”“你还猜不到老夫想做什么吗?”丁原眉毛一 挑,大声道:“来人啊,张烛!”他想看清楚吕布的表情。顿有亲随奔进帐来,点 燃臂烛,然后躬身退下。 大帐内霎时通明。 “义父您是否已决定偷袭前军?”吕布稳稳的立着,不见任何异样。 “奉先所料极是,不过听你语气,尚持有异议?” “不知皇上可有旨意?” 丁原微愠:“董卓目无纲纪,擅杀重臣,若假以威权,必为国贼!为父决意为 国除奸,拼着皇上责罚,也要先斩后奏。汝不必多言!” 吕布深自呼吸,然后平静的道:“我营仅二千步骑,胜算不大,何况董卓娴于 兵法,定有防备,一旦偷袭不成,我军极可能全军覆没。请义父三思。” “哈哈,”丁原干笑二声道:“皇上下旨明日在开阳门外举行御庭试,命老夫 与董卓各派一员上将首战,事关颜面董卓虽不情愿,最后也只有答应下来。有此约 在先,奉先以为董卓此刻还会防备老夫吗?” “孩儿有把握战败李傕,挫压前军气焰,为义父夺得荣炳。” “不必了。奉先你让老夫很失望啊。董卓一日不死,社稷一日不得安稳。老夫 已与司隶校尉袁绍、骑都尉鲍信以及淳于琼大人商定于寅正同时发兵,我都尉营为 前锋。老夫本属意你为先锋,建此不世功勋,史书载名,如今看来只有亲自披挂上 阵了。你退下吧,守好大营便是。” “义父,其实你错了!” “放肆!” “义父你错了,先帝有遗诏立陈留王为帝,董卓大人此番乃为‘正诏意’而来! 所以他才会杀无礼于陈留王的闵贡。“ “哦?老夫怎未听说过?……奉先,你私会过董卓?” “没有。” “啍,没有?!好好好,董卓竟存了这份心,他是大忠臣,我却成了奸臣……” “义父,我只是一个武者,本来就不知政治为何物,董卓大人手里的遗诏我也 难以分辨真伪,但忠君的道理我还懂得。午后我军挑斗前军,震荡京师,本自理亏 ;如今既已承旨比武,反欲袭之,是为不忠;您无旨而袭前军就更不忠,更是错上 加错了,义父收手吧。” “嘿嘿,老夫知道你在乎明日那场比武,你想武冠群雄扬名天下,对不对?哼 哼,你为了一己私心,宁可强词夺理忤逆为父,也不愿为国锄奸是不是?” “奉先的确在乎明日的比武。……可奉先以为当前并无必杀董卓的理由,更何 况皇上亦未下旨,一旦触怒龙颜,祸不可测啊。” “你说的有道理,有理,啊?”丁原忽瞠目拍案道:“来人,来人啊!”从帐 外急冲进来十余名侍卫,他们从未见过丁原发如此大脾气,皆不知所措。“把把这 不忠不孝的逆子给我绑了!” 吕布侧身踏出一步,按剑扫视,道:“谁敢……!” “反了你吕布!”丁原怒不可遏,伸臂取弓搭箭,铁镞光寒,对准吕布心口。 吕布从不忤逆丁原,因此他的反抗更让丁原难以忍受。 “义父你要杀我?”吕布苦笑道:“……义父,诚如董大人所言:我的理想是 成为天下武学第一人,达到武道的巅峰才是我毕生的追求。你是知道的……但你只 是把我当做你的杀人工具,这么多年来,我为你杀了多少人,自己都数不清了。我 只记得你说‘为了朝廷,为了道义,这人非杀不可!’我信了,我把他们都杀了, 如今没人知道你已经地逾郡国,私兵三千。您,龙骧虎步,大有可为。可我倦了! ……每当我握紧紫龙战戟,那从手心传来的冰凉感觉都让我感觉好陌生,它似 乎不再属于我,紫龙战戟不再属于我了义父你知不知道?“ “废话说完了没有?不错你是我的杀人工具,你与我给你的紫龙战戟没甚分别! 可是没我安排你去杀那么多人,你会有这么强的武功?你会有今天的地位?再 说了,没有我出面,你能娶到严氏?哼哼,吕布你可别忘了,你老婆孩子如今可全 在我手里捏着!“ 吕布虎躯剧震真的被李儒说中了! 丁原大笑道:“哈哈,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就答应把你儿子当孙子扶养大,否 则自有人会替我把他阉了,送到宫里做太监。怎么样吕奉先?想跟我斗,你还差远 了!” 吕布颤声问道:“你一直都对我留一手在?” “不错!”丁原傲然道:“三年前老夫一时未答应替你说亲,你便心怀不满, 口出怨言,当老夫没听见?你这人为了女人可以不要老子,老子岂能不防?” 吕布一推剑柄,愤然转身。两下惧而避之。丁原手一松弦,铁羽流星般飞出, 穿透帐篷顶直上云霄。众亦泥软,谁都没有看见吕布出剑,可丁原已被割断喉管, 鲜血溢出,仿似一条红色项链。 寅正,前军东营门,吕布峙马横戟,身后二千武猛营兵。 夜色笼罩,霜满大地。 忽人吼马嘶,营门大开,董卓李儒李傕三马率先出迎,其后白马银枪赤驹乌枪 的却是张绣张辽二将。 邙南一处高岩之上,袁绍沉吟不语。张绣忽从北地来,张辽募兵雁门归,董卓 得此强援,兵力已过万,骑锋骁锐,看来今夜势难讨乖。鲍信道:“本初,董卓拥 制强兵,将有异志,今不早图,必为所制。及其新至疲劳,袭之可擒,何用撤兵?” “不然,吕布领丁原部曲来投董卓,必泄吾谋。观乎上西门孟德屯营绝无动静, 想必他已先知二张到来。孟德不动,吾亦不动。”鲍信皱眉道:“孟德是奇兵,这 咱们连丁原都没告诉,他又岂会先动?”袁绍沉默会,道:“明日御庭试,咱们还 有机会,……可毙董卓。”“这!”鲍信顿足,道:“本初,今夜机会丧失,他日 你定追悔莫及。言尽于此。文则!” “在。”于禁自暗处走出。 “点起人马,即刻返乡。”鲍信其人干干脆脆,毫不泥糊。 “得令。”于禁绝不多言。 袁绍闷闷一气,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 是日,天高云淡,张绣张辽华雄各领三千骑兵,分时穿行于雒阳城,游刃夸兵, 大肆耀武喧张。而吕布刺杀丁原领其部曲投奔董卓的消息,更引发了京中一场大地 震,无不惊怖,竟无一谏官敢议吕布之罪。中午董卓再宴诸将,尽收原二何部曲, 由是兵士大盛。汉制有云:山陵崩阤,川谷不通,五谷不植,草木不茂,则责之司 空。乃以久雨成灾为由请旨策免刘弘而代之为司空,自无人再敢公开非议丁原之死。 董卓踌躇满志,大会京官于驿馆。杨彪张温一应杨阀中人皆托疾称公未至,独 王允赴会。早有走卒将驿馆四围建筑推平,由五百铁骑围而守之。袁绍与文丑逢纪 昂然与会,浑不把区区枪骑放在眼里。听得阿语谀词拍马沟路歌功颂德之音弥漫空 间,袁绍冷笑连连。 正座之上,董卓缓缓呡下一口参茶,轻轻地搁下茶杯,目光威严的扫静会场, 停在袁绍双眸之中,道:“本初,三年不见,你富态了。”袁绍不咸不淡的道: “是啊,我已是不惑之年了。岁月催人老,不服不行。”董卓一怔,俄大笑道: “老夫都不惧老,哪轮到本初你来吁叹光阴呀?哈哈,如果连你这袁阀阀主都心灰 意懒,那这朝廷就真没指望啰!”袁绍勉强笑道:“承蒙董大人看重,本初愧不敢 受。” “诶,正国安邦任贤恤民,重振天朝,正需你这样的人才出大力辅弼才是。” “吾皇敦而明非,作臣子的唯谨忠职事而已。” “诚如所言,当佳耳。”董卓取过茶杯又呡口茶,道:“今有国家大事欲与汝 议。” 袁绍精神一震,道:“愿闻其详。” “天下之主,宜得贤明,每念灵帝,令人愤毒。董侯似可,今当立之。” 袁绍暗嗤,道:“今上富于春秋,未有不善宣于天下。若公违礼任情,废嫡立 庶,恐众议未安。” 董卓虎地起身按剑叱道:“竖子敢然!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 不从!” 袁绍见董卓左右的李傕胡轸吕布张绣皆虎视眈眈,其后李儒和一无名武将虽不 动声色,似乎杀气更盛,左手便下意识的握住剑鞘,只觉奇寒刺肤,乃道:“此国 之大事,请出与太傅议之。” 董卓仰天大笑:“刘氏种不足复遗,难道太傅还另有属意?试问除了陈留王协, 谁还有资格九五至尊?难道是济南王赟,笑话!” 袁绍勃然大怒:“天下健者,岂惟董公!”横刀长揖径出。 举座皆惊。 董卓冷笑着挥手道:“放他走!呸,抗志虚节,以为气势;外交诸侯,不重其 主,伤王之威,是谓害主之贼是也。老夫便要瞅你有多大能耐!” 济南王(刘)赟就是那个“王斌”!这讳莫如深的秘密被董卓一语挑白,袁绍 直如剥光了衣服的女人,那还不夺路而走。「古时汉字竖写华雄与李儒交换下眼神, 李儒细语道:“刘赟是河间安王之孙,专奉孝仁皇祀。”孝仁皇是谁?乃灵帝之父, 孝仁董太后之夫也。一旦灵帝绝后,刘赟不是比陈王宠太尉虞更名正言顺么? 华雄俯身耳语董卓,即走侧门追了出去。 袁绍悬节于上东门,与文丑逢纪三骑如飞奔向东去。 他把雒阳的一切,都抛在滚滚尘飞之后了。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