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履虎尾(下) 次日二月戊寅(11)的晚间,骑都尉吕布率一百羽林骑来到古梁阳人聚大营。 孰料胡轸端出长官架子,傲慢的命其去守后营,吕布记着李儒的告诫,心里想着建 功立业,便咽下了这口闷气。 时胡轸中军,徐荣华雄左右营,李蒙前锋,总兵力一万强,其中骑兵约有五千。 吕布怎么也想不通李蒙区区一个徐荣的副将,如何能胜任前锋一职,即便不用自己, 也该是华雄才对。想来华雄也会对此安排颇为不满,吕布便决定去右营拜会华雄。 臧寇正在帐内研究伊阙太谷二关地理,闻是吕布造访,不由一愣,旋即想到吕 布可能是为“当你属于你自己的时候,再与我战”这句话来的,遂揣好地图,迎出 帐外。 吕布却不愿入帐,怕是被人偷听,便说松月挂云翠浸山壑,不如去山中走走。 臧寇闻语,顿时对吕布刮目相看。山林夜话武道奥秘,果有宗师意味。 一路无话,可吕布一开口,却败足了臧寇的胃口。 “狗仗人势。以为有李儒撑腰就了不起了,在雒阳时还不常被李儒骂得狗血淋 头,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如今倒对我耍起威风来了,◎#¥※的不是个东西!” “哦哟,奉先对何人大动肝火?” “除了胡文才,还会是谁?” “胡帅?他这人不是太难相处,这其间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曹操行刺那次,我正好去参加五中郎将会议,便由他来负责保护太师。后来 事发,见我责怒于他,他就一直耿耿于怀,寻机报复。要不是碍着李儒情面,我早 剁了他了,哪至于现在受他鸟气!” “仲才为何护着胡轸?此事他一直未对我说过,奉先你知道吗?” “那是当然”吕布恍觉失言,却又觉得自己也知道华雄的秘密,也不怕他说出 去,遂道:“为了对付胡轸,我便暗中摸了摸他的底细,嘿这狗东西竟然是靠给李 儒端茶送饭起的家。” 臧寇一惊,如此说来胡轸必定异常熟悉李儒,对了野佬扮李儒以假乱真就连董 卓都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原故?“呵呵,仲才可比太师还护短,奉先想对付文 才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唉,他胡轸也是走了狗屎运。光和二年冬李儒回到太师府中,因为找不到大 小姐,他人也闷病了,发烧烧坏了脑子,任事都记不起来了。太师心痛李儒,就命 人日夜照顾。当时胡轸刚刚加入太师的家将行列,人也不出众,就派去服侍李儒。 过了一年多,有天李儒的神智奇迹般的恢复了。太师大喜,便把胡轸编入了中军护 卫,再是队头、官长、军侯、司马、校尉一路做到了将军,爬到了今天的两千石。 其中在李儒离开太师之前的这一年当中,胡轸便连升三级做到了步兵司马。” 臧寇彻底明白了,当年醒樵子痛失妻女之后,便来到董卓家中冒充李儒等了董 玉娥两年,实在等不来方才灰心离开,回去雒阳刺客盟。这期间,他假装生病,一 点点的从陌生到熟悉,将董卓阖府人情事故全都了如指掌。而胡轸是新人,自然对 李儒不熟悉,野佬对他也就较为轻松,日子一久也就有了一定感情。而野佬独处沉 思时流露出来的卓然气质,是等闲不能抗拒的。想必胡轸也会因之而折服。当然在 李儒康复后的这一年里,胡轸应该也学到了不少高深武功。前军八将个个武艺超群, 胡轸能排第四,仅次于李傕牛辅徐荣,而在郭汜段煨樊稠董旻之前,没有真功夫是 不行的。他能从一个端茶送饭之辈几年间便脱颖而出,成长为前军八将,应该是和 李儒的调教赠药分不开的,因此胡轸才会心甘情愿的听候李儒调遣。 说到底,其实我一直是在和野佬斗啊…… 吕布试探道:“你怎么不去和李蒙争先锋殊荣?” “我?哈哈,李蒙算老几,等到孙坚把他打懵了,先锋自然是我的。怎么,奉 先想挂先锋印?你要想要,我便不与你争!由你这样英雄了得的人物做先锋,我自 然无话说。” “嘿嘿,‘宣高’太抬举我了。” “奉先对我也是知根知底啊?!哈哈……”臧寇大笑,道:“为了杀袁绍给珩 公报仇这个目标,我是华雄也好是寇奴也好,都不重要!” “原来如此……”吕布心底竟有些失望,把寇奴这话说给董卓听,只怕董卓会 更高兴,如此这秘密便无任何价值了,还不如不说的好。 “多日不见,我观奉先修为似乎止步不前,不知我有无言错?”臧寇目光炯炯 的凝视吕布道。 “啊,还是你眼神厉害。记得上回交手,你说过:我属于我自己云云,作何解 释?” “你体内有两种不同的势,势就是内心力量的外露。体内如有不同相性的势, 则任一相性都不会表现充分,也就是说达不到任一相性的势所应该达到的高度!你 体内的两种势,一为火,一为金,相性相冲。选择怎样的相性,这可得由你自己去 明鉴选择。我可以提醒你一点,‘势’不可以苟合。除此之外,我再没其它建议。” 吕布脸色顿变惨白,耳边想起一个悲愤苍老的声音 我为金,你为火,即便你得到了我的内丹,也发挥不了多大功力。 吕布内心喊道:难道我一定要修炼《心魔子》,才能把你变成我的一部分? 吕布的后脑似乎在跳,在狂笑:想不到吧,吕布你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为我做 嫁衣!来吧,我就在你体内,把你的身体让给我吧,哈哈 看着一脸诚恳的臧寇,吕布努力咽下了一口唾液。 臧寇历经武道轮回,早已领悟《大禹心经》中“通天彻地”所未能阐述的境界, 变势造势对他而言如覆掌之易。但臧寇不愿养虎遗患,告诉吕布这些他用心灵和肉 体巨痛换来的武道精髓。何况武道的精进在于内心的逐渐强大,关键在自己领悟。 吕布和臧寇在“势”的掌握和理解上的严重偏离,也体现出了在大草原上源远 流长的武学,和中原道家玄门正宗心法之间的,巨大差距。 「三国志中袁隗嫁女张范不成,而非张承 二月戊寅(11)晚间,吕布华雄对先锋李蒙说三道四的时候,李蒙却正在浴血 奋战,他击溃吴景的三千滩头部队,逼使吴景暂时放弃过河作战意图,老老实实的 将一万多步军沿南岸山地河滩一线展开。 胡轸主营在古阳人城以东的高地上,距汝水约四十里地,缓谷递坂入河,便于 开展骑战阵战。渡河作战确是对步军不利,不过汝水南岸山茂地狭,李蒙也不敢轻 易南渡,便率主力回去高泉。(高泉离汝水二十里地,正是驰骋距离) 而董卓李儒见孙坚偷袭不果却不回鲁阳,便预见到袁术可能来了鲁阳,遣校尉 徐轶带领三千长矛步兵和二千骑兵赶往阳人,为下一阶段攻城战作准备。 是夜,徐荣手下那些未及赶上攻击孙坚的步兵余部全部到位,他便于次日己卯 (12)日晨,亲率五千众过河,于正午前后占领下沟,一举截断吴景归路。并驰告 胡轸速战速决,击溃吴景正是时候。徐荣威望在胡轸之上,反受其辖制,虽不表现, 但心里并不开心,见胡轸迟迟不纳其议也无其它定策,便索性留在了南岸。 是日傍晚,袁术接到吴景飞书告急,即令后军大将雷薄领兵五千沿河两岸向西 进发,他要打开一条东西通路。而大将纪灵则帅五千兵马沿汝水北岸向阳人进发。 袁术设想以西边孙坚、南面吴景雷薄和东边纪灵三军,对阳人胡轸部形成围三打一。 可兵起突然,士兵毫无准备,天色合着呵欠成比例加浓,行军速度却明显放慢下来。 同一时刻,汝水北岸老虎沟孙坚野营。 韩当大步闯进中军帐,急灼灼的问道:“将军,是不是要开打了?这回您可一 定要让我挂先锋印!” 黄盖人在帐外,声音先传了进来:“将军,我愿作先锋。” “争什么争?就你最迟!”韩当回头没好气的道。 “你我半斤八两,你也不早我一步。”黄盖跟进来,见朱治程普孙静都在,帐 内还有一陌生人,遂问:“将军,此乃何人?” 孙坚含笑道:“我来介绍,这位是大伙的老相识寇奴寇宣高的部将柯宇!” 黄盖喜道:“敢问柯兄弟,宣高现在何处?他怎不来会会咱们这些老朋友?” 柯宇面带难色的看了眼孙坚,道:“我师父他抽不开身来。” 孙坚接上道:“其实宣高大伙也都见过,他就是险些把咱们打垮的董卓大将骑 都督华雄!” 一众皆愕。 “奶奶的,”韩当骂了句粗口,不无后怕的道:“难怪老子能捡条命回来……” 孙坚暗道,呵呵,宣高还是我世侄呢!但这话可不能讲。遂又道:“不过宣高 和袁阀结怨过甚,所以关于宣高的一切你们都必须严格保密!” 朱治道:“将军放心,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们都是理会的。” 程普不解道:“如今胡轸居高阳,徐荣断下沟,锁我归来之路。我军已全无胜 机,若等不来援兵,除了渡河翻山回鲁阳重振旗鼓,别无他法。这一切都是寇奴造 成的,他为何要这么做,属下不解?” 孙坚环视众人,道:“输掉一次战斗,赢得整个战役。这便是我和宣高的定策!” 原以为董卓亲征是袭杀他的好机会,事实却使得臧寇不得不继续扮演华雄,于 是他想将董卓主力胡轸徐荣等部诱来一网打尽,打开古梁伊阙雒阳一线通路。臧寇 觉得只要李儒在董卓身边,就不可能杀死他,只有把他打残打怕迫去长安,以歌舞 酒肉绊之,方可从容布计。到了长安,一切就都好办了。 程普一怔:“可这代价也太大了……如何能赢得整个战役,请将军明示。” 孙坚道:“董卓派来的援兵今早赶到了阳人,三千长矛步兵和二千骑兵,胡轸 部总兵力已接近两万。徐荣胡轸是董卓手下仅次于李傕和牛辅的大将;华雄更是突 然崛起的奇才,在董卓心目中的地位不亚于李傕;而吕布被董卓视如己出,形影不 离,他此次派吕布来是想让他拾现成便宜好建功晋爵的。这四支队伍,可以说是董 卓主力中的精英。” “他奶奶的,以为老子们好欺负?!”韩当忿忿不平。 孙坚冷笑道:“如今董卓的十二万大军分为四部:雒阳董卓主帅五万,西线河 东牛辅弘农张济三万,东线河水沿岸李傕郭汜两万,再就是河南境面的南线胡轸部, 接近二万。此次我们故意打折一仗,虽然损失了李旻将军,代价是很大,但是我们 却成功的诱使董卓将南线主力全部都派来了。董卓的意思很明显,咱们士气衰竭当 可毕功于一役!呵呵”孙坚用力的一挥手,“毕功于一役!这也正是我所想的,打 败胡轸,我们就可以饮马洛河,与董卓决一死战!” 程普恍然道:“敌军已有轻敌之嫌”黄盖接上道:“这么说吴将军输给徐荣也 是故意的了。”朱治颔首道:“让胡轸徐荣陶然在强大必胜的轻敌之中,一旦为我 袭破中军,其必全盘崩溃!”孙静兴奋的道:“而一旦胡轸败北,又将极大的提升 我军士气,打击整个西凉兵的信心,收服雒阳指日可待!” “骄兵必败!”孙坚不屑道:“正因为胡轸的优势意识太过,因此他才会搁置 徐荣的建议,不去攻吴景而是寻找和我军决战。宣高的看法是胡轸也还存有不让徐 荣再立大功的私心。对胡轸出任河南行军大督护,徐荣吕布二人都是不服气的。不 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乱由内起,他们将帅失和,我们方 才有机可乘。若他们和咱们一样铁板一块,同心同德,我们便真的毫无胜机了。” 众将闻言都生起许多感触,从中平六年到如今初平二年,好似一眨眼,他们跟 着孙坚已有七年。 “因徐荣滞留南岸不归,胡轸便把兵力做了大的整合,具体分置,就让柯宇为 大伙一一细说。”孙坚示意柯宇朱治去到五尺宽幅由羊皮拼成的挂图前面。 柯宇清清嗓子,道:“老虎沟西北三十一里地是阳人聚胡轸中军所在,总兵力 五千,其中骑三千、长矛一千、弓一千。其西侧十里为白泉谷,东高西伏,谷地中 平,东高坡由我师父镇守,有阳人古城,总兵力二千四,其中骑二千、步弓各两百 ;其南十八里为高泉,乃其先锋李蒙,兵力三千,其中骑二千、枪弓各五百;其东 南二十里为丁村,为徐荣之弟徐轶把守,兵力二千五,骑五百长矛二千;其北七里 小峪口乃吕布,骑一百步五百,峪中有条山路可通伊阙,为胡军粮道;其东北五里 武家店乃其粮营,由司马黄迈守之,兵力一千,步兵为主,黄迈本后营都督,兼守 兵粮,吕布来后他便另辟粮营,专守屯粮;合着汝水南岸的徐荣约五千,整个嵩南 山地上共有敌军一万九千余人。” 孙坚打断道:“好了小柯不用说了,你速回去转告宣高,今晚亥初我来擒他! 呵呵,别愣着不动,快去罢……” 程普仔细研究着挂图,喃喃自语道:“这个胡轸布兵果有一套!” 朱治道:“不错。东侧及汝水南岸,以守为主,为充分发挥地利,胡轸便着重 多安排步弓;而南向缓阪,适合骑战,他则偏重骑兵,因此在西南二侧的胡轸华雄 李蒙三军光骑兵便有七千。” “七千匹马啊!”黄盖失声叹道,“要都归咱们所有,那该有多好!” “会是咱们的!”朱治不容置疑的道:“强中更有强中手!论兵法,他胡轸哪 是孙将军对手?”说着上前一步,手指武家店粮营,道:“我们的第一攻击点就在 这里,我们要火烧黄迈!” 鄯昌葛老根探得孙坚部藏匿于北岸右峰背面的老虎沟里,臧寇即派柯宇前去联 络,同时报与胡轸。胡轸大喜,鉴于孙坚退路已绝,便决定与先锋李蒙于次日拂晓 启程,进攻老虎沟。用五千锐骑三千步弓去对付三千孙军,直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不怕孙坚不束手就擒。区区吴景不是重点,胡轸根本不放在心上。同时胡轸也做好 了防御布置,华雄固守西侧不得轻动,确保中军大营和粮道无虞;并且命徐轶部连 夜向南移至正对袁军吴景部的汝水北岸黄杨村,进行牵制。但部队混编,且有五千 众新至,胡轸便传令饱食早寐,养足精神。戌正刚到(晚8 点),各营便已雷动, 除了后营。 后营主将吕布早早就上了床,辗转反侧的想着心思。李蒙华雄徐轶个个被委以 重任,甚至于华雄的部将王风王保都被编进了中军可以大战一场,自己却无奈的枯 守后营。华雄放王风王保去中军,摆明是看好明日决战,所以才让他这两个心腹去 立功升官。可是我堂堂吕奉先,天下御庭试第一高手,却不得不缩在山谷里,无所 作为,可恨啊可恨! 吕布脑海中突然冒出个龌龊的想法:坏胡轸好事。可又该如何行事,方能日后 不遭董卓责怒李儒怀疑呢?要是真的坏了胡轸好事,我又该如何挺身而出收拾残局 呢?毕竟我手上的兵太少了。吕布左右胡想着,机会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亥初(晚9 点正是练内功的时候),吕布方定心入静。 不知过了多久,骑曲侯龚远在帐外求见,他是吕布从羽林军里亲自选中留在身 边的侍卫长,这次带来古梁,也是想让他立功日后好有个晋升。 听其声音急促,吕布忙下榻,蹬靴披裘,安冠安坐,唤道:“何事慌乱?还不 进来!” 龚远分幔进帐,行一礼,却也不慌不忙。“启禀将军,夜游哨发现谷外南方丘 一带有不明部队在向武家店方向运动,约七八十人。” 吕布又惊又喜,哈哈难不成是孙坚来劫粮道了?他这人惯使这伎俩,在凉州时 就暴露出了这用兵习惯。好啊,劫粮是不可能的,烧粮却还是可行的。孙坚兵微将 弱,也只有烧粮才能延缓我军进攻。哼,等你火烧粮营后我再来收拾你。但来者是 否孙坚本人呢?如果不是,这功劳也就短斤少两了。不过吕布嘿然,粮营被摧,我 看你胡轸还怎么去进攻、去立功,还有何颜面作大督护!!! 龚远不解其心思,以为吕布在考虑是否出兵拦截,便道:“将军,有一点末将 觉得蹊跷,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说如果他们是孙坚的劫粮部队,那他们从何而来?我也很疑惑,西侧不 是由华将军镇守的么,孙坚何以能安然潜至南方丘?如果说华将军连这点警备都做 不好,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有趣,你华雄的官运看来也到顶了。若能一次性扳倒 胡轸华雄这两个拦路石,怎么也该我吕布在军界扬眉吐气了。“不如这样,你速派 人去白泉谷通知华将军,然后随我去解黄迈之危。啊,注意,不要弄出太大声气, 咱们要静悄悄地远远的跟上他们。” “是!”龚远应声转后,忽又回身道:“要不要也派人去通知胡将军和黄司马?” “嗤,赶得上吗?不过四五里地,说话工夫不定他们都已开战了。啊往后你只 要服从我的军令便是了,不要节外生枝” 龚远急道:“末将明白!” “否则,”吕布迟疑了一下,把话讲完:“否则,我赶你去长安!” “末将明白。”龚远郁闷于心。 “你的话也不无道理,那些人既能绕过华将军的警备,就很有可能是孙坚找到 了一条秘密通道。如此一来,他孙坚很可能会奇袭中军,看来我得亲自去见胡轸将 军。这武家店,我就交给你了,你即刻领长矛二百赶去增援!” “得令!”龚远立刻又欢喜起来。 “他们人数虽不足一百,但你也不能大意轻敌。” “末将明白,多谢将军训诫。” 吕布是小人还是英雄?唔宗愚觉得他是小人的(卑)心,英雄的气(概),很 两面的一个人。 粮营选址有个讲究,就是一定要临水,预防敌人火攻。黄迈粮营之中便流过一 条曲溪,将营盘分为南北二营。孙静和其孙家族兵静悄悄的潜至南营西南,他都是 孙坚调教出来的训练有素的勇士,清一色的玄衣单刀,佩足火矢。山风多变,孙静 本欲绕至黄迈东侧放火,忽觉风转向北吹,潜察体内血气行走,确定是亥正时分, 即刻下令火烧鹿砦。 月入云河,风驱火鸦,一瞬间炎潮卷上武家店。 黄迈大惊,奔出营帐,但见小溪对面浓烟遮空,火弧破空而来。 呼吸间,火势在前营中蔓延开来,士兵们惶恐不安的大喊大叫乱成一团。黄迈 稳住心气,传令放弃前营,其它各营就近取水,护好粮仓。南营虽破,北营尤在。 黄迈急点一百骑兵出东营门,他要攻击来自西南侧的敌军。他有信心相信烧粮的敌 人不会太多。 就在黄迈出营之际,风转西南吹,大火忽地反向来路,前面烧过一道,故行不 二里便奄然欲熄。 北向却燃起了熊熊大火,随之又响起刀兵,原来是绕去粮营背后的孙静和龚远 交手了。 中军夜游哨顿时被粮所震天价的喊声惊动,急忙回营,正跑着就听“孙坚杀来 了,孙坚杀来了!”,这是从正北后营方向由远及近传来的大声惊呼。吕布哪曾受 到孙坚攻击,他不过是想制造紧张气氛,挫挫胡轸锐气,士兵休息不好,何以能和 孙坚决战?一旦士兵憋住了劲准备去大战一场,突然间却延期再打,士气受损程度 可想而知。夜哨更见慌乱,直把金锣当鼓槌。 胡轸睡眼惺忪的跳下榻,听得营内“粮营被烧了”“孙坚杀来了”喊成一片, 浑身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不可能!”他匆匆穿上衣服,提着甲胄长枪往外便走, 见中军诸将正四面疾走过来。王风脸色灰青的道:“胡帅大事不好,黄司马粮营起 火,吕将军遭孙坚突袭,此刻营中已乱成一团糟!” “妈的,华雄吃干饭的,怎让孙坚过了白泉谷?王保你立即去叫华雄分兵过来! 士铭、岳河你们两个留守中军,其余的集兵于北营门,随我去救粮营!”胡轸跳上 战马,一挥手中枪,打前向北营奔去。诸将们慌忙火急跳上坐骑,昏暗里士兵们不 辨营制的纷纷跟上。整个中军完全乱套了。 吕布率部适时赶到,远远大喊:“胡将军提防孙坚劫营!” 莫非华雄那边出事了,所以才能火烧粮营,乱我中军,孙坚要直捣我中军?!!! 胡轸恍然大悟,顿时乱了手脚,急急回马喊道:“弟兄们,速速回营,有防孙 坚偷袭!” 可一切都太晚了。 就听得西侧高坡上喊杀声犹如山崩海啸般冲垮阳人古城,势不可挡的奔泻而下, “杀啊!”“活捉胡轸!”“杀啊!”那里正是华雄把守的地方。 “华将军战死了!”王保匹马奔回。 “元义真的(死了)?”胡轸心里一闪念,孙坚太可怕了!王风诸将面面相觑。 营栅已被铁骑踹倒,雪凉凉月光刀影,突突眼前。 孙坚韩当程普各领一千铁骑南北齐头并进,似乎将中军冲裂。 “胡轸小儿,华雄已被我斩首,尔还不速速就擒!” 万马扬声中,云空炸开响雷,那是孙坚雄豪的声音。 由于胡轸过于相信华雄的实力,导致判断失误,致使营中五千中军冲撞滚跌混 乱不堪。而孙坚最少也有三千骑兵,胡轸一时间万念俱灰。 吕布大喝道:“胡将军还不快走?!” 胡轸大震,颤声道:“弟兄们跟我撤!”回马便向北逃去。 他只能选择去后营走粮道回伊阙。 兵败如山倒,潮水般淹过后营,退进山里。而黄迈和龚远也早已放弃攻击,沿 山路退去大谷。 程普韩当二部一路追杀,一直杀穿通峪十七里,方才勒马不追,结阵守住北峪 口。 青灰山林,大风起,不尽悲鸣。 李蒙闻讯来援,却遭从白泉谷赶来的步军黄盖的阻击。李蒙拼死向前,岂料孙 坚挟高山之势猛虎般扭头杀来,一阵猛突,打得他丢盔弃甲败不成军。李蒙亡命逃 回高泉,不料万千竹箭迎面射来,其先锋营早已被朱治步军占领。李蒙魂飞魄散, 狂奔进黄杨村侧营,徐轶急闭营严垒。 孙坚布钩形之阵于营西北五里高坡上,传令休整,静候朱治步军。 不攻,意在纵其东去,好追尾屠杀。 孙坚独自来到营前,吐气扬声,弯弓射云。 李蒙徐轶肝胆俱丧,疾派人带华雄的妖蝠面具去见下沟徐荣。 孙坚袭斩华雄,攻破中军,胡轸惨败,生死未卜。这消息令徐荣难以置信,华 雄的武力和兵法,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连华雄这样的大将都被杀了,可见孙坚实在 可怖。旋即探报吴景雷薄两路夹击过来,徐荣知大势已去,遂举营北渡。 吴景养足了精气神,就是要一雪前耻,哪里肯放过徐荣,已然兼程赶到,立刻 下河突击。 血污满江,尸堵弱水。 此时黄杨村也已被孙坚朱治黄盖三面张围,徐轶李蒙弃营东奔,和徐荣残部合, 齐向北山突围。 纪灵终于赶到,独与雷薄穷追猛打三十里,方才收兵。 徐荣等三部几乎全军覆没,而逃入大山的数百名百姓也给纪灵搜到,全部戮首 邀功。 纪灵此举激怒了古梁一带的游侠伍殷、盛夏,趁夜行刺重伤之,后飒然离去。 这是纪灵活该。 至此,臧寇的履之计大获成功。“履虎尾,不咥人,亨。”踩着虎尾巴,虽然 危险,但终能无忧,吉利。打了败仗自身虽然危险,一分为二来看它也有陷敌骄敌 于无形的效果,敌人自以为过于强大就会出现防备空虚的情况,这时取得最终胜利 的机会就出现了。 水沸乃仗柴火,去柴则败其势。不敌其力,则消其势,履之象也,这便是袁隗 的“履之正计”。故意败仗以诱敌自大,而后捣其虚,消其势(士气),一举克之, 则为履之反计。后世冠此战法为釜底抽薪,为混战首计。 臧寇鄯昌葛老根柯宇四骑离开了白泉谷,向伊阙方向驰去,谷风猎猎,大麾飘 扬。 臧寇的心中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这场战争在他心里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孙坚 全无私心,可以暴制暴又有何意义?他只希望这次战役的胜利能促使战争早日停息, 让百姓过上平定的生活,不用逃进大山啃树皮。 董卓瞪着案前下跪着的孙相高亮二人,狞笑道:“华雄为国捐躯,你二人身为 他的骑卫长却能活命回来,是何道理?” 李儒平静地道:“孙相你说!” 孙相是王家老人,深知独孤野的个性,愈温和杀心愈重,他不敢仰视李儒,俯 首泣道:“太师,华将军死得冤啊!” 董卓疑惑的和李儒交换下眼神,道:“松绑!”立有士卒过来为孙高二人解开 绳索,二人仍旧跪在地上。 “多谢太师大人。按胡帅的部署,华将军便守在白泉谷东坡,护卫中营和粮营 安全。己卯日夜里,哨官来报有两个夜游哨被人杀死,华将军即刻赶去现场,北坡 的一片松林子里。华将军说那两个弟兄都是被人一刀断喉,凶手刀法快狠,应是武 林中人或是武术世家。他怀疑这些人是孙坚的手下。” 李儒道:“这些人?何以见得?” “华将军先前便命我们在白泉谷里下了许多暗记,如碎石堆、捕兽夹、推倒树, 挂枝之类的物事,在松树林里也布有不少,所以华将军判断他们约有二三十人,都 还会点粗浅的轻功。”孙相解释道,“当时我和高亮还议论说他们可能还不到十个 人。” 李儒长吁一声:“唔,于是华将军以为这些人可能是去粮营放火的,而孙坚放 火的目的不在于烧粮,而在于制造混乱,孙坚会乘机突袭白泉谷,占领制高点,甚 至会直捣中营。” 孙相佩服道:“大人说的和华将军说的一模一样。” 董卓皱眉道:“可华雄为何不派人去通知胡轸呢?” 孙相咬牙道:“华将军死得冤,就冤在这里!~~派去中军的人是华将军的高 徒柯宇,我和高亮的‘长官’!” 高亮补充道:“是柯宇主动要求的,说是怕路上出意外。” 李儒身子一震,旋即轻轻摇头,道:“说下去……” “可谁知道这个柯宇竟然是孙坚的奸细!”孙相痛苦的道:“他还把华将军的 伏击之计告诉了孙坚,害得华将军被……” 见孙相无法继续,高亮便直起上半身道:“回营后,华将军叫我和孙相带领五 百骑绕北过去对面的西坡埋伏,他则领一千步骑去东南山腰林中埋伏,余下的守大 营。只要孙坚兵马来到,咱们就东西夹击,定能大败孙坚。……谁曾想,孙坚的手 下来得好快,我和孙相才刚刚赶至伏击地点,华将军已杀下山和孙坚大将韩当交上 手了。我们立刻下山参与攻击,但我们还未到达谷底,叛军程普部骑兵突然奔到, 原来孙坚他将计就计将其兵分作数部,间隔老远的过来,等我们明白后面还有数拨 人马时,已来不及了。这时候从东坡上射下来数不清的竹箭,华将军见状急令我等 向西北突围,他则亲自断后掩护队伍向东山上回撤……” 李儒打断道:“竹箭?这么说,孙坚的步军早到了?” 高亮解释道:“确是竹箭,听说孙坚买不到强弩和箭头,就伐了长沙好几座山 的竹子做箭。” “你们巡哨何时换班?” “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正是因为换班,才发现失踪了两个弟兄。” “太师,孙坚他是好整以暇等着元义自投罗网啊,柯宇这狗才,他果然是内奸。” 董卓缓缓点头,道:“孙坚获悉这个规律,便算好时辰等着元义出兵。元义不 该恃强贸然出动,他这是立功心切啊!” 高亮目光闪动,道:“华将军因未挂先锋印,心里一直都不痛快。” 董卓迟疑了一会,方道:“孤明白了。元义、颖准任谁都可以任先锋,正因为 他俩个比住了,所以文才才会让李蒙作先锋。孤此前怎么就未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 呢?文才颖准元义都是帅才,是不可以放在一起的,孤还是应该亲征的,唉……孤 太小觑孙坚了。”登太师位后不久,董卓便不再自称老夫,改称“孤”。 “既然孙坚步兵早到了,想来东山上的大营也被他乘虚夺了,哼哼,或许正是 这个柯宇诈开的营门!”李儒恨然道:“华将军是怎么阵亡的?” 孙相激动的道:“孙坚突然从林中飞出,一下就刺死了华将军。太师,真要是 打,孙坚一定打不过华将军的,他小人卑鄙,暗算……” 高亮还算冷静,按了按孙相的肩头,道:“孙相正在和孙贲交手,他没看清楚。 当时月光明亮,华将军独战韩当程普二将,一路退至山脚,突然一道黑影从高树顶 上奇快的飞下,一枪刺中华将军。我看见华将军轻飘飘的飞起,然后重重的跌落。 韩当还下马割” “够了!”李儒暴躁打断了高亮的陈述,“后面的不用说了。” 董卓大痛哉,道:“元义如此英雄了得,竟死于宵小之手。这个柯宇若被孤擒 得,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李儒双目泠然光漩。 宣高啊宣高,我老早要你杀死柯二你就是不听,他和董卓是有深仇大恨的你不 是不知道,你胡涂啊胡涂。是你徒弟又怎样,袁绍袁术连亲叔亲哥都肯出卖,何况 柯二还是个外人,你干嘛要相信他?孙相高亮你派谁去不行,为何偏偏叫他去?! 宣高,都是我害了你,你不愿卷入战争,是我一点一点逼你卷入其中。我该如何向 大哥和萱儿交代,可叹你连亲生女儿一面都未见到就撒手人寰了…… “仲才别太难过了,我知道元义是你好友,可是……”董卓面部一抽搐,颤声 道:“可是,孤也不好受,孤心里也难过呀。” 李儒想着和寇奴在太学月下初识时的情景,气势恢弘的讲堂,宁谧寂然的月照, 会心的无声应答,想着寇奴痛苦多过喜悦的人生,宣高,我对不起你啊!这一切的 一切,彷佛是梦,我做的一切的一切,是对是错? 阿弥陀佛…… “太师,仲才心里很乱,悒郁的紧,我想去长安休息一段日子,”李儒说着, 停顿了一下又道:“太师,孙相和高亮我看就免其死罪吧。” 董卓摆摆手,道:“你二人滚出去,孤不想看到你们,免得想起元义来。你们, 滚吧!” 李儒落寞的道:“太师,我走了以后,你把矛神调回来协防,只有他才能抗衡 孙坚;吕布就不要再让他领兵了,此人私心极重,好虚名,放在军中会是个祸害; 张辽是个人才,你就留在身边好好调教,他会是又一个元义。” 董卓点点头,道:“难得你和元义都看好文远,孤就留他在身边做校尉。啊仲 才,你这次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李儒沉默片刻,振作精神道:“长安政局为王允一人把持,我终究不太放心, 再说小钱铸造进展得怎样了,这也是要了解的,如今豫州兖州经济已遭小钱的严重 冲击,我们必须加大铸造力度,彻底败坏冀豫兖徐四州经济,这样整个山东就不再 成其为威胁。山东乱不可解,您方能平稳禅得帝位。” “啥?”董卓浑身肥肉一颤,急道:“你说啥?” “我想您是听到了,我也不想再重复了。”李儒道:“孙坚并不可怕,有袁绍 在,袁术就不能逞强;有袁术在,孙坚就不能顺意。函谷关就是二袁容忍孙坚的极 限,只要守好新安渑池,即便大开函谷关门,孙坚都不可能进来。” “确是如此,”董卓想了想,道:“你把何颙郑太都带去长安,让他们负责督 办铸钱一事。至于孤这边的军事,你也不用担心,韩馥袁绍为推举刘虞为帝一事, 已和袁术翻脸,其它各逆贼也都态度暧昧,孤会腾地方让他们去窝里斗。” “太师明见,那仲才就退下了。”二袁手下高手众多,不在军事上打败他们, 根本就奈何不了,此前李儒一直在军事动脑筋,如今看来自己闹得生灵涂炭还失却 至交,到头来却一无所获。他也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哦,你到了长安后,代孤给蝉儿购些礼物,就说孤不久就去看她。” “是。” 李儒肚里冷笑着走出了营帐。在吕布离开这段日子里,他重新取得了对董卓的 神控,不管貂蝉是不是他的女儿,李儒是不论如何不会让董卓再碰貂蝉了。步出辕 门,见孙相高亮呆呆的望着自己,李儒本已平静的心不禁又烦乱起来,但仅挥手工 夫他便恢复静定,道:“随我来。” 三人来到一空旷地,确认没有旁人,独孤野乃道:“华将军就是侄姑爷寇奴, 他本名臧寇,乃徐州世家子弟。” “您是要我俩去报死讯?”高亮道。 独孤野道:“你去泰山见明胜公,说侄姑爷为袁家的走狗孙坚暗算不治身亡, 这仇我会替他报的。” 高亮道:“您放心,关于华将军的事情,我一字也不会多说。我一定会劝阻明 胜公出山。” “是啊,当前独孤家最大的事情,不是为宣高报仇,而是培育后代!”李儒喟 叹一声,转对孙相道:“你去射阳臧家通告噩耗,就说宣高被人伏击身亡,真凶尚 在调查中。记住不见到臧戒老爷本人,此事对谁都不能说,就连臧夫人也不能说。 天下已乱,徐州当百战交冲,如果臧戒不反对,你最好能把臧夫人接去泰山。” 说完,李儒怅然南望,渐渐的一丝冷笑浮上嘴角,刘表啊刘表,你可不能辜负 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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