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铁索龙泉(四) 二日后,高干华龙二骑,来到邺城。翌日午前,于夫罗铁骑逼至邺南二十里铺。 曲义、白绕二部也分别到达指定地点,而赵浮水军尚在途中。 黑云压城,风雨将之,冀州世族恐惧,民心大动。 午后,潜伏邺城累月的许攸出城,约见审配。随后审配请来韩馥长史耿武、别 驾闵纯、骑都尉沮授等一应冀州才智勇烈之士共议当前局势。会上分歧巨如壤霄, 难得审配持重,驾御有方,会议竟吵而不散。宾主更共进晚膳,席间高谈阔论清浊 纵横,直至戌正城门闭前,方才各自散去。 就在耿武等离城二刻的同时,荀谌与袁绍使者高干来到冀州牧府邸,默坐一个 多时辰,韩馥终于出来接见。 高干开门见山道:“公孙瓒乘胜来南,而诸郡应之。袁车骑引军东向,其意未 可量也。窃为将军危之。” 韩馥未料高干如此咄咄逼人,直是心慌撩乱,可身边肱股尽去,只好求援于荀 谌:“昊天不吊,师旅祸至,本牧为之奈何?” 荀谌道:“牧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孰与车骑?” “不如也。” “临危吐决,智勇迈于人,又孰与车骑?” “不如也。” “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与车骑?” “不如也。” “勃海虽郡,其实州也。今将军资三不如之埶,久处其上,袁公乃一时之杰, 必不为将军下。且公孙提燕、代之卒,其锋不可当。冀州天下之重资,若两军并力, 兵交城下,危亡立可待也。袁公为将军之旧,且为同盟。当今之计,莫若举冀州以 让袁公,必厚德将军,公孙瓒不能复与之争矣。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太山 也。愿勿有疑。” 韩馥失惊无措。 “牧君微时,曾受袁隗公恩德,想必牧君未可忘怀?” 韩馥吃惊的看着高干,勉强道:“座师盛成公曾为袁隗公幕僚,本牧入仕之初 确也受过袁公指点。” 高干笑融冰川,道:“公孙瓒和袁公,何人可保牧君富贵,请牧君自思量!” 韩馥素性恇怯,因道:“如此本牧便依了友若,让冀州给袁车骑罢了……” 高干离座谢之:“牧君仁厚爱民,元才深自感服。” 韩馥嘿尔,因高干是袁绍使臣,“让冀州”三字一出口,就不能回悔,回悔等 于给了袁绍开战的理由。 次日韩馥让冀州的消息满城传开,百姓鼓掌相贺。 耿武闵纯沮授闻讯大惊,齐来谏言:“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 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与 之?” 韩馥无奈道:“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 病焉?” 晚间,赵浮程涣赶到,大怒,进言道:“袁本初军无斗粮,各已离散,虽有张 杨、于夫罗新附,未肯为用,不足敌也。小从事等请以见兵拒之,旬日之间,必土 崩瓦解。明将军但当开阁高枕,何忧何惧!” 韩馥万难从之,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赵忠故舍,遣子送印绶去朝歌,让与袁绍。 袁绍领军北上,时程涣已奇袭赵浮中军,囚之。 秋七月初二,袁绍来到邺城。韩馥从事十人弃馥去,唯恐在后,耿武、闵纯杖 刀拒之,不能禁。袁绍令田丰皆杀之,遂领冀州牧。承制以韩馥为奋威将军,而无 所将御,亦无官属。 袁绍亲往沮授府问策:“今贼臣作乱,朝廷迁移。吾历世受宠,志竭力命,兴 复汉室。然齐桓非夷吾不能成霸,句践非范蠡无以存国。今欲与卿戮力同心,共安 社稷,将何以匡济之乎?” 沮授乃言:“将军弱冠登朝,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忠义奋发,单骑出奔, 董卓怀惧,济河而北,勃海稽服。拥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陵河朔,名重天下。 若举军东向,则黄巾可扫;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师北首,则公孙必擒;震胁 戎狄,则匈奴立定。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拥百万之众,迎大驾 于长安,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诛讨未服。以此争锋,谁能御之!比及数年, 其功不难。” 袁绍大喜,道:“此吾心也。”即表沮授为奋武将军,使监护冀州故将,宠遇 甚厚。 这就是在当时意义不亚于‘隆中对’的邺城对。沮授在群星璀璨的三国众多谋 士中,第一个提出了“迎大驾于长安”的主张,惜袁绍未肯纳之。 袁绍以田丰为别驾,审配为治中,南阳许攸、逢纪、颍川荀谌为谋主,高干文 丑颜良淳于琼程涣张郃为大将。冀州兵强马壮粮草充实,至此袁绍真正成为一方诸 侯,与董卓刘焉刘虞成为当时最大的四股势力。 韩馥虽然失势,但他平素待人还算宽厚,加之人皆赶赴巴结袁绍,倒也无甚人 等去滋扰。偏有个冀州新任都官从事叫朱汉,武艺高强然为人鄙俗,素为韩馥所不 礼。他揣摩着要是杀死韩馥,袁绍这冀州牧便会做得更稳当,便擅自发兵围守韩馥 居舍。 天时近亥,星幕低垂,韩馥正在花园闲步,忽见数道黑影纵上房脊,残月光射 霜刃,刺人心目,不由大惧。随即喊声四起,将军府家兵已与来者交手了。韩馥面 如死灰,浑身乏力,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请随我来!”一条大汉不知从何处窜出,身着家将服饰,急切的道: “朱汉来犯,请将军速离此地!” “本牧,吾该去何处?何处可去?还是等死吧。吾就不信袁绍敢杀本牧!” “哎呀不是袁绍要杀你,而是朱汉挟私报复来了。他要杀将军向袁绍邀功。” “你是何人?本牧怎从未见过?” “在下华龙,上月投来您府中的。” “哦,吾记起来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华龙背起韩馥就往花园东侧假山后面跑去。韩馥道: “对对,山石后面铁屋废弃多年,去那里藏身。”二人奔入铁屋,韩馥急去屋角搬 动机关,同时不知华龙也按动什么机关,铁地板中间一块右移露出一间半丈长深的 石穴来;另有一块无声左开,现出黑洞洞的一段石阶来。韩馥大惊失色,旋抱定听 天由命的念头合上石穴,不再言语,任由华龙背着走下石阶,脑后嚓的一响,眼前 不见五指。 二人摸黑下行,好在空气湿润而不浊,感觉不是太闷,只是一路韩馥头额多了 三四疙瘩,也不敢叫疼,牙隙间直抽丝气。 约莫走了百来丈距离,眼前兀现微许光亮。华龙放下韩馥,示意跟上,便横爬 进一条隧道,又十来丈,复向上行。 韩馥跟在后面,不知过了多久,闻得其上叮叮咚咚的水响不断,待出隧道,足 踏泥地,却是身处一大洞中。 抬头望上,穹顶相当高,满是斧削突纹,洞中宽阔可容百人聚会,一条泉水从 对面岩壁上溅落,向左下流去。 “你究竟何人,诱我来此,有何企图?”韩馥色厉内荏的道。 华龙急封点其哑穴,道:“总之我是来救你的。” 韩馥缓缓点头。 “牧君迁来赵忠故舍,想必也是有理由的?” 韩馥立刻摇头,见华龙逼近一步,无奈垂头默认。 “泉水石壁后流出,可见那壁后另有一室?” 韩馥默然。 “据闻牧君精通八卦河图,机括之道,甚得故孝仁太皇太后赏识器重?这铁屋 的设计,想必你也参与了?” 韩馥抬起头,眼神疑惶。 华龙即出一指。韩馥应机张嘴。一粒臭泥丸子溜溜下肚。 “把机关找出来,打开!” 韩馥一挣,竟迈出了一跌步,但哑穴还是未解。 华龙见韩馥抗着不动,冷笑着拨出佩剑架在其肩上,道:“是汉家江山重要, 还是你的性命值线?实话对你讲,我乃袁公帐下部将,专为龙脉而来!” 韩馥暗叹一声:太后,小馥对不起你了。双目滴溜出两颗浊泪来,转过身去。 石壁中分,寒风忽地涌出,外洞中顿时冷凝。韩馥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上。华龙 手舞剑花,纵身跳上丈许高台。 却见壁后乃九丈横直的一波碧池,正中龙头高耸,不歇龙泉淌出,遍体碧苍如 玉,其颈爪上缠绕铁索,横生出万千怪诞。 臧寇屹立龙头之上,浑身也缠满铁索,仿似与苍龙浑然一体。 “你你!”魏伯阳踩着龙尾从水中站起来,惶急的道:“你滚出去!” 华龙压住心里的恐惧,依着神秘人的话说道:“六六三十六天,今夜是你大功 告成之际,你把真元全都转移到我主公身上,只等子时回行,想不到竟会有人来破 坏吧!老匹夫,拿命来!” 说完,华龙扑通一声跌入池中。 魏伯阳亡命跳起,与臧寇百会相触,倒立其上。 臧寇顿时剧烈颤动起来,其下苍龙也顿顿发抖。 龙泉噗噗断续,池水自内向外翻沸开去,汩汩冒起水泡。 “魏叔叔,晚了。” 一练白绢飞出,打在魏伯阳红润如童的肌肤上,将之击入水中。 张玉兰凌虚微步,丝带扫处,铁索分断。 魏伯阳已冲出石门,循路而逃,待其身影消失之际,乌发全白。 “苍龙为天,太岁为地,武圣为人,玄铁索得天地人和。魏伯阳你枉费心机!” 玉掌击出,臧寇仰天吐出一丸朱丹。 顿时碧浪滔天而起,直上穹隆。 石壁上的长明灯火左右摇曳,石洞正中本自昏暗,显得愈发蒙黑。 大块碎石陨落在青龙周侧,巨雷般的水声中,咯咯咯的金属摩擦声刺得张玉兰 耳膜生疼。 张玉兰秀目圆睁,浪飞瀑跌之间已无朱丹踪迹,顿化作一缕清烟飘绕在不断暴 起升腾的水柱间。 洞顶正中落下来的乃是一圆半丈的乌黑八卦。 水柱随之消落,又变得涓涓潺潺,流出外洞去。 八卦悬定在臧寇头顶九尺处的同时,九丈苍龙不再溢泉。 张玉兰落到渐涸的乌碧的池底,退走数步,仰首望去,这才看清数道极细的闪 烁晶光的细线系着八卦,八卦上盘膝而坐一老道,鹤发童颜,笑意融曳。张玉兰蛾 眉微蹙,问道:“你是何人?” 老道整整葛衣玄袖,笑道:“你闯进了我的屋子,反倒问起我是谁来了,呵呵, 你的轻功是西蜀鬼教的魅影术,但又比张修当年还要高明,你是张灵真和鬼母的女 儿,对不对?” 张衡,字灵真,号嗣师。世上竟还有人知道父亲的字?张玉兰震惊不已。 “小女子张玉兰,敢问道长仙讳?”张玉兰清脆的声音在巨洞中毫无回响,分 明已聚音成线。 “贫道赵子虚。玉兰贤妹可是为物化丹而来?”赵子虚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北 方武林第二高手信都藩图,另一个便是其侄中常侍赵忠,不过在二三十年前赵子虚 便销声匿迹了,人皆以为其死,所以几被江湖遗忘。 “这么说来,告诉华龙地道秘密的那个人不是华佗的徒弟吴普,而是你的弟子 了?难怪武艺那么差!”张玉兰口里对赵家的武功不以为然,其实内心对赵子虚十 足警惕。她知道赵子虚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他其实是张角的师兄。赵子虚能做赫 赫有名的大贤良张角的师兄,其修为之高可想而知。 “玉兰贤妹不提醒臧寇,反去帮助魏伯阳;事后又不急着去救你母亲,反而一 路跟踪到邺城,分明是想得到长生的秘密,你可知这一切早在贫道算计之中?”赵 子虚大笑,道:“不然你怎会听到我徒儿藩图和华龙的几次密谈?” “你好阴险!” “你连师兄都不放过,和贫道不也一样?你我彼此彼此。藩图,你还在外面磨 蹭什么?” 就在这时外洞传来一阵笑声,“张姑娘,我真打不过你么?你的江湖经验也太 少了点。”一个紫衣中年人跳上高台,手按剑柄,渊渟岳峙,端是气态不凡,正是 北方武林第二高手藩图。 张玉兰冷静地观察四周,随之幻影闪动,藩图稍一迟疑,她已退至右边的石壁 下,一柄拂尘握在手中。 “你以为魏翱是被你打跑的?呵呵,趁他分心,贫道在他脚底板心上,插了两 针!幸好有你跟来邺城,不然贫道对藩图能否引开魏翱(伯阳)的注意还不太放心。” 张玉兰看一眼八卦上的两个阴阳鱼眼睛,情知不假,随即看到一动不动的臧寇 和其下青龙系缚的铁索,问道:“这铁索龙泉也是你苦心安排的?” “这是魏翱的神怪,贫道可不善此道。魏伯阳冒充西域高僧传授赵忠武功,然 后又利用所传武功的重大缺陷,威逼赵忠去当太监,让他有权有势可以得到光武刘 秀用剩下的玄铁,要知道能够克制反冲之气的就只有这天上掉下来的玄铁陨石。哼 哼,太岁至阴,地之菁华;苍龙至阳,天命所应;臧寇之异,玄铁之奇,正反冲奇 交辉,四相作用,便可炼得仙域灵元,物化丹。”赵子虚停顿了下来,幽幽一叹, 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八极所载,确乎神幻啊!没想到真让魏翱促成了。” “谁知你黄雀在后!”张玉兰道。 “你说的对。想当年魏伯阳他遇上下面这个蠢材,如获至宝却不知如何利用, 便跑来偷我先师于吉真人的《八极仙符》。其时正逢先师白日飞升,临行前他将《 八极仙符》分传给了贫道和张角。贫道得到的是《丹经》《鼎养》《脉经》《奇窍 》四卷,张角志存高远便得到了《门甲》《五德》《扁鹊》《太平》四卷。贫道这 师弟奸狡似鬼,一面跟魏翱讲什么天地人和鼎养物化,一面说什么《鼎养》之玄奥 远胜《天书》,呵呵呵呵既如此,老道便让魏翱偷走了《鼎养》。谁知他竟能察觉 有异,半年后他趁贫道不备,将《丹经》等四卷真经一并盗走。既然堂堂魏伯阳行 此鸡鸣狗盗之举,贫道也只好奉陪到底了!”赵子虚阴恻恻的笑道:“话说到这里, 也说明白了,玉兰贤妹还不快把物化丹交出来?” 张玉兰静观默察,结精凝神,却不作答。 “难道玉兰贤妹要和贫道动武?呵呵,虽说贤妹轻功骇世惊俗,甚至高过魏伯 阳和下面这个蠢材,但你可知你们两家的轻功还不算天下第一,天下最厉害的轻功 心法乃是我赵家祖传的《龙遁》!你连藩图站在外面都听不出来,还怎么跟贫道斗?!” 注:龙遁出自《龙阳密宗》 拂尘一扫,搭在腕间,张玉兰俏立不语。 “交出来!”赵子虚厉声喝道。 “物化丹又不在她手上,她拿什么给你!”声音在洞内冲撞却听不出传自何处。 拂尘舞动,赫然有声,张玉兰隐身其中。 从洞顶上飘落下一道灰烟,幻作人形,乃是一面如土色身如土色的老头,他身 子一抖,随即化作一个绿衣皓首,慈眉善目,好似隔壁阿爹。 “谁?!”八卦剧烈的晃动起来,显出赵子虚的惶恐万状。 “师祖爷?!”洞外高台上的藩图跳到池底,就势跪倒,膝行数步乃止。 “你们都很聪明,可惜聪明过了头!”老头竟是和张衡齐名的大道师于吉。 赵子虚看的分明,急飞下八卦,伏地叩首:“徒儿子虚叩见师尊,师尊重返人 间,徒儿不胜之喜!” “营造这个石穴要得多少人力财力……”于吉上下打量了一下石洞,赞叹道: “子虚啊,这么多年来你和魏翱斗智较力,真难为你了。” “徒儿思慕师尊,可惜资质不足以效仿师尊,不得已出此下策,利用了云牙子 前辈。师尊,您是不是来渡徒儿成仙的?仙境有甚奇妙?”赵子虚眼巴巴的看着卞 吉、和他手指尖上的朱丹。 “为师可没有本事白日飞升。种下太岁后,为师便一直住在黑山,修身养性。” “太岁是您种下的?”赵子虚失神问道。 于吉古怪的一笑:“要不是为师把改动过的《八极仙符》分传你二人,魏翱又 岂会连张角的《门甲》、《五德》一起带走,上此大当?!”门甲说的是风水方术, 五德讲的是天时更替。“为师没有看错人,魏伯阳天纵奇智,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 当,除他无人能成其事哉!” 赵子虚顿时呆住。 于吉干笑数声,将朱丹送到嘴边。 身后飘来赵子虚阴险的声音:“师尊您老糊涂了,二十几年不见,您怎忘了还 教过我幻术?” 于吉身前的赵子虚随声化无。 赵子虚转过来,从于吉指间取下朱丹,乃对藩图喝道:“还不起来把这妖女杀 了!” 藩图拍地飞起,身体急旋,紫龙直冲,五爪罡芒白亮碜眼。 其武功暴增数倍不止。 张玉兰分不清虚实,踵疾点腾身直上,拂尘刷下来细密如麻的破体真气。 紫龙白鹤顿时在洞顶绞斗起来。 赵子虚也不管二人激斗成败,将朱丹含在舌下,跟着一掌拍中于吉顶门,只把 他砸进去池底半个身子。可怜于吉百年修行竟毁在自己徒弟掌下。赵子虚的脸皮急 速波动起来,一道黑气从其颌下升起,钻入发际不见,随即白气、红气、紫气依序 从发际流淌直下。 “哈哈哈,天下还有何人内功强胜贫道?!” 赵子虚仰天长笑。 张玉兰一拂尘打中藩图头颅,却被这笑声震落,跌倒在地上,止不住的血气翻 腾。 随之,藩图的尸体从空中堕下,正巧砸在八卦上,将金丝扯断。 八卦盘重重实实的砸中臧寇头顶百会,然后弹飞开去。 青玉苍龙纹丝不动。 赵子虚不待藩图的尸体落地,便一脚踢飞。 尸体撞上石壁,血沫横飞,竟无一丝皮肉。 张玉兰惶急的大叫:“你要干怎么?” “干什么?我要吸干你的内养真元!”赵子虚向张玉兰步步逼近,“助我旺盛 鼎火!” 张玉兰挣扎着站起来,一直退到无可后退为止,她银牙咬碎,拼出十二成功力, 扫出一拂。 赵子虚一指疾出,捺定掸柄,“小女娃子,你没我快!” 一丈左外,张玉兰悬空定在石壁上,一息间沿壁滑落下地,捂着左胸口急促的 喘气,脸色已然青煞。 “你们都很聪明,可惜聪明过了头!” “谁?!” “我,臧寇!” 噗噗噗,臧寇身上枯干的太岁片片飞开。 臧寇衣不裹体的屹立在龙头上,却显得无比神武。 昏暗中,他高高俯瞰张玉兰的双瞳,汪然平静,寂然清澄,莫见其心,又若有 光耀其间或于无有。 “排出毒素,一身轻松!可笑啊可笑,赵子虚你吞下肚里的不过是我体内的龌 龊!” “你你!”赵子虚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痛苦的嚎叫起来,又强撑着盘腿坐下,运 功驱毒,紧得一时是一时,顾不得许多了。 “天下最毒的三样东西幻红雪花、火龙毒、七大限都在这‘物化丹’里,还毒 不死你!”臧寇漫步空中胜似闲庭信步,从苍龙龙头上走到池底,不胜惜叹的震粉 于吉,又伸手凌空擒来玄铁八卦,走过去无限厌恶的将之按在赵子虚头顶。 “你你怎会,怎么还会有反冲气?”赵子虚声息渐微。 “这还是魏伯阳告诉我的,玄铁的引力再大,它也是存在在这世上的一种力, 就要受这天地自然的规律法则支配。阴阳冲虚三气,还有所谓的反冲之气玄铁引力, 在我眼中都是同一种力,缘出有质的力……‘我’。有质乃空,空能容大。所谓神 异怪诞之力,蕴藏在邻虚之间,却不是力,只是迷障而已。力仅一种,在乎施者心 为何动。你懂了没有?” “不……明白……” 八卦啪嗒一声合在碧苍苍的池底。 “你你把他怎样了?”张玉兰颤声问道。 “送到长生殿去了。” “长生殿?” “人死即获长生!”臧寇脸色数变,八卦已操之在手,原处下一汪彤汽纠腾。 臧寇吸干赵子虚体内的全部真气,一边结成精元,一边对张玉兰道:“不过,象他 们那样,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长生不老,这种行径,是可耻的。我为这 些个,武学巨匠,泰山北斗,的行为,感到不齿!” “师兄教训的是,小妹知错了,请师兄指点迷津!”张玉兰羞愧的低下了头, 不敢去看臧寇的眼睛,却不知,此刻正是攻击臧寇的最佳时机,当然她也没必要攻 击臧寇,没有理由。 “……你真是张真人的女儿?” “小妹张玉兰,谢过师兄的救命之恩!”张玉兰抬起低垂的头,目光清澈的看 着臧寇,道:“师兄瞧不起小妹,也瞧不起于吉魏伯阳和赵子虚,但我们的目的只 是为了求长生,总胜过那些世俗蠢蠢为功名利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残害苍生!师兄, 小妹问你一句:天永恒,地永恒,人为何不能永生?你回答不出来。龟柏混沌,寿 过百载千年;人抗争万灵,成其为主,却永远抗不过寿促的宿命。与天斗,其哀何 如?这令人悲怆的宿命,公平吗?我们为打破这种宿命所进行的种种努力,就真的 令你看不起么?” 立谈之间,臧寇已功德圆满,但张玉兰的话让他蓦然惊回,陷入深深的沉思。 眼前左右赵子虚、于吉无、藩图、师妹,还有早早逃走的魏伯阳,无不是当今 绝顶高手,有的更是和张衡齐名的前辈地仙,可为什么师傅能成仙,魏伯阳就不可 以?为什么连徒弟张角都成仙了,于吉却不可以?为什么他们包括师妹和藩图,明 明走的是正确的修行道路,为何要岐路蹉跎? 难道说……师傅和张角根本就没有成仙!或可说他们只是无畏的迎接了死亡! 他们也逃不出这个宿命! 但张衡张角之死给予臧寇心灵的巨大震撼,又让他无法面对这个想法,他宁可 相信二张做了神仙永远不死,否则他的武道修行还有何意义呢? 在没到终点之前,臧寇他只能继续他的武道跋涉。 臧寇喃喃自语:“修行有无捷径可抄?无有。夫静者,神之宅;夫虚者,道之 居。求之于外,失之于内;守之于内,失之于外。毋假它力,本自内心。魏伯阳于 吉赵子虚他们无不是学动天地,早已明白其中道理,可就是不肯放弃肉身飞升的想 法,所以才落得如今下场。希望魏伯阳他能吸取教训,于无中生有,从有中生无。 化者复归于无形,不化者与天地俱生。” 张玉兰问道:“师兄何以能抗住太岁和玄铁的枷锁?” “枷锁?进入黑暗的太岁肚里,我断绝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却由此进入到了 一个崭新的天地。精神内守形骸而不外越,则神以视无不见,神以听无不闻,神以 养无不和。有了太岁的滋润,和魏伯阳的真元,再加上玄铁和体内的隔玄的呼应, 我一日一旬,一月而膏,二月而肤,三月而胎,四月而肌,五月而筋,六月而骨, 七月而成,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体以成,五藏乃形。内胎安生,彻 底自控,它力何能死我?” “内胎?”张玉兰懵懵懂懂,却欣喜有加,臧寇口中说出是一条崭新的武道修 行路。 “对,内胎!我给你一粒种子,你孕育她成长吧!” 臧寇仰天长啸,一团赤光冲天而起。 自天而下。 光中金篆闪动,缭绕数十尺,随光尽入张玉兰口中。 张玉兰清吟一声,心灵巨触,勇怯交加的去看臧寇,那目光再也移不动了。 ……她如同裸露在臧寇的目光中一般,躯体里百味奔突,羞涩、惊恐、神秘、 兴奋和无拘无束的迷醉。 良久,张玉兰方道:“我如此加害,师兄为何还这般厚待?” “吉人语善、视善、行善,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日行三善而已。” 臧寇淡淡的说着,走到池边解开华龙的穴道,回身道:“再说,一者你父亲张真人 是我恩师;二者你逼出了我体内的毒素;三者你对我这手下,手下留情。” 张玉兰不知说什么好,直任那两涟珠泪溢流。 臧寇过去解开华龙的封穴,听完他的汇报,便道:“也好,暂时我也不会贸然 发动,你就留在袁绍身边好了。但让袁绍知道孙坚有传国玉玺,却是大坏之举。这 个,我自去处理。至于龙脉一说,你误打误撞正好与这苍龙切合,直非天意。秦为 水、汉为土,代汉必木,青龙为木,《巽》为木、为风,袁绍武学的势乃为‘风’, 他一定喜欢,说不定还会升你的官?” “只要主公平安,我才不希罕别的任何东西。” “不想去袁绍那?” “……不是。” “你娘那边,我保证她会平安来到邺城,出去后,你给泰山报个平安。安心在 冀州蛰伏下去,我会不定期与你联络。” “华龙一定不负主公重望!” 见华龙欲言又止,臧寇道:“暂时我还不想回泰山,但也不会去长安,这样吧 就说我见公孙瓒去了。” “是。” “师兄,小妹有几个得力手下就在外面,他们可以即刻去黑山接回华龙的母亲。” 张玉兰说了一句。 “喔,很好。偏劳师妹了。”臧寇本要去黑山找张燕算帐的,闻言也不挑明。 华龙道:“多谢多谢前辈援手。” “不用客气。”张玉兰轻声回道。 “师妹你的伤尚需数日调养,就不要多讲话了。”臧寇关切的道。张玉兰还以 一笑。 臧寇回头道:“华龙,此刻外面肯定闹翻了天,想必袁绍已经过来了。你把韩 馥沿原路背出去,出去时小心点。把袁绍引过来,告诉他龙泉断流的关键,在乎冀 州百姓的民心向背,他自然不会相信,却也不会杀你灭口了。” “多谢主公提醒,华龙一定留意此情。”华龙惊出一身冷汗,肃礼而别。 臧寇对袁绍的理解无疑是准确的。袁绍对龙脉这些虚幻的东西从不相信,他只 相信自己的努力。所以赵忠铁屋索龙泉的事,虽然袁隗曾对他说过,但他压根就不 挂在心上。只有传国玉玺的下落,才让他心动。但任何君王称帝,必有谶示祥瑞, 袁绍自然也不能免俗,要留以后用。 “等等!”张玉兰唤住华龙,道:“既然袁绍到了,我那些手下应该离开了铁 屋。我得寻一安静的地方疗伤,不如这样……你拿着这祭酒令去悦来客栈找一个叫 唐虎的人,把你母亲的事对他说一声就行了。” 华龙接过飞来的木牌,这才离去。 张玉兰目转臧寇,见其如有所思的样子,便道:“唐虎是唐周大哥派出来的高 手,武功虽然不高,但是人很精明强干。” 臧寇心中疑团解开,原来是唐鲁把李儒的真实身份告诉唐周的,笑道:“师妹 亦行了一善。” “师兄别取笑我了。袁绍待会便要过来,我们离开此间吧。”张玉兰说着,仰 首上望。 “好,咱们走赵子虚和于吉的来路出去。” 在顶洞反枷住八卦盘后,臧寇和张玉兰便沿石隧上行,数百丈后复转下,走至 一岔口,前路又复向上,估计可以到达赵子虚的密巢;右下去可闻细微水声,亦可 行之。龙泉源出龙脉,龙脉便为丘峦。二人乃溯流曲行数里,到一石穴,分开棘草, 出去四望,发现身处一短丘林间。 纵上高枝,俯视苍远,臧寇如有隔世之感。 “师兄,你看。”张玉兰手指巍峨的邺城外墙,“这里应是城东的小青山。” “小青山,好名字啊……” 是么?张玉兰心里嘀咕。 “师妹,咱们就在这小青山里暂住几日,等你把伤养好,我们再分手。” “你要有大事就去办吧,不必理会我这点内伤。” “过几天,我就……我也想安静的想想我这辈子。哈哈,有师兄替你护法,还 有什么不放心的。” 缓缓过了七八日,张玉兰的伤势方才痊愈。 「玄幻在宗愚看来和下笔里是一种象征性的表现手法,绝不是为玄而幻的神经 功课,而应该是包含有深刻体悟和矛盾在其中的一种寄托和解脱。骨质刀,舍利子、 七大限、浴佛会、天地棋、和铁索龙泉……无不如此。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