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白鹿之射 初平三年正月壬辰初三,晨雾未散。 二十八个时辰,一千三百里路迢。霸城南,霸桥东,臧霸歇马。长安人送客东 行,多在此折柳赠别,此桥又名销魂桥。一客逆水南下,桥头泊舟上岸,微笑看着 臧霸,眼中充满重逢的欣喜。 臧霸笑道:“不想公业兄亲自前来,真叫人喜出望外。” 郑太摸摸鼻子,道:“你我就不要‘不亦说乎’了。王大人要我带话给你,皇 上今日会与董贼前往霸陵凭吊。王大人说这是个好机会。” “倒是巧了!”说着,臧霸南望莽荡荒凉的白鹿原,冷飕飕的北风从身后一直 南吹,十里外的霸陵中躺着一个独特超卓的道家人物——前汉孝文皇帝。 “少帝欲譬解董卓?” 郑太摇头道:“董卓是个粗鄙武夫,皇上怎会对牛操琴?” 臧霸淡淡一笑,道:“少帝和董卓怕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王大人如何评估他 二人之间的关系。” “皇上反对一切对董卓不利的行动。原本我和公达(荀攸)伯求(何颙)季安 (种辑)计划在初一早朝时行刺董贼,却因皇上介入不得不放弃。” “何人告知少帝的?” “王司徒。” 师傅?……臧霸不再细究下去:“董卓他们何时能到?” “拟于辰巳相交时分抵达霸陵。会有五百缇骑提前二刻开路。”「长安去霸陵 七十汉里,约29km “此事在长安城里是否传开?” “去岁祭高帝(祖)庙的时候,京中议论都没这回多……”「高祖庙在长安城 中西北 “有多少人随行?” “三公九卿,羽林虎贲,还有董贼中军徐荣胡轸二将随行,估计不下三千人。” 臧霸沉吟片刻,道:“此非行刺之机。” “倒也未必。” 臧霸眉头一拧,道:“王大人是怎么安排的?” “王大人为你准备了后羿之弓,故扬州刺史臧旻之物。原为袁阀府藏,后收缴 武库。” 臧霸一喜,转念又问:“怎样得到的。” “武库数次走水。……” “而王大人又深知你我交厚,故而对你兄弟异常器重,就叫你把弓带来了。” 臧霸微微一笑,道:“公业兄,宣高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是袁阀中人。” “何来此问?”郑太脸色立变。 “当年我亲自抄没袁家财物,并未搜到此弓。公业,——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佩服佩服,袁阀家财亿巨,富可敌国,宣高置眼前万千珍宝不顾,反垂念一 弓,还数年不忘,这真是件怪事。” “公业兄,当年的寇奴、华雄已不复存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名叫臧霸,徐 州骑都尉。日后文公自会告诉你的。”郑浑奉王允命离京去陈留,也是见到了臧霸 才知道他便是昔日的寇奴。 “我的老天,你竟会是臧旻公的侄孙,罢罢罢,”郑太一怔,而后笑起来: “看来袁公转赠此弓还有个用意,要我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瞒你了。” “哪个袁公?” “你送进司徒府的老花匠平伯便是袁隗公的长兄袁平公,袁绍袁术二人的亲大 伯。” 臧霸虽知平伯绝非等闲,但想不到他的真实身份竟是袁阀硕果仅存的元老,不 禁问道:“王大人可知此情?” “当然。不过,王大人对袁公有所保留,包括这次你来的事。王大人与你合谋 对付董卓,瞒得住天下人瞒不住袁公,即使我不告诉他,他见董卓身边仅余徐荣胡 轸也猜到你会西来。在你这奇兵未到之前,王大人不会做任何不利董卓的事,以免 打草惊蛇。” “不错,我必须赶在李儒和吕布回来之前杀死董卓,但也不必如此匆忙。想必 是王大人命你来此接我,而平伯却想利用这个几无可能的机会杀董卓个措手不及, 于是乎你这个油鼻子就来此拿话诳我,呵呵,公业兄我说的对是不对?” 郑太强笑道:“宣高,我可不是要置你于死地,真是机会难得。得知吕布秘密 离京,袁公便开始着手准备,如今万事俱备,就等你答应了。” “董卓,我非杀不可。但要我按平伯的意思去做,我不会。” “你想放弃?”郑太无比失望,没想到苦心设计,竟坏在一张弓上,“唉,公 达和我一直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的。” “公达参与了全盘计划?”在得到郑太的肯定答复后,臧霸向南走出几步,脚 下是坚实的冻土,霜气冷竦,看得见滋水西岸上远远孤零着的那几株裸木,更远处 是寂寂的村落,似乎有二三个人影在村口晃荡。 郑太跟过来向西睇望,只见灰灰蒙蒙,混沌一片。 “公业,你们想利用我,就得让我知道一切。” “宣高……话可不能这么说。” “神算子单武宣曾品评袁绍为人臣之极,而袁术却贵不可言。于是身为单武宣 内弟子的阴修便成了最忠于袁家的‘敌人’。” “不知宣高城府一深如斯。呵,此情你从何得知?”郑太此刻反倒平静下来。 “阴修对袁术说这些话的时候,碰巧被我听见。我还听说袁绍不是袁成的儿子, 他根本就不是袁家的人。对此,公业不会否认吧。” “对,袁绍不是袁家的人,他是梁冀的儿子,是袁成与袁逢二公用两个儿子的 性命换回来的梁氏遗孤。” “其中一个儿子死了,另一个……” “另一个?我不知道。” 臧霸看着一脸不安的郑太,他和当年的阴修一样都只说半截话,不由叹了口气, 左右是袁家的事,罢了。 “把平伯和公达的计划全盘托出,我再来决定去不去霸陵。” “袁公在白鹿原西埋伏了上千人手,会在皇上和董卓准备去居舍小歇的时候进 攻霸陵,大概是巳初三刻的样子。伯求便趁乱行刺董卓,移开徐荣等人的注意,子 安则保护皇上离去,再由公达近身绊住董卓,使你能从容施射。”郑太不敢有半点 隐瞒,此刻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曾经的好友。 臧霸默默听完,指哨唤来草原宝马,细语片刻,便把缰绳递给郑太,道:“公 业你骑上草原,去蓝田城里等我。那里有家玉器铺子叫白石老店,店主是你认识的, 杨亮。如果入夜我还没到,你就走武关去南阳吧。” “你……决定了?!” “你和公达还有文若(荀彧)各自立场不同,但心中都有大义,都是我一生珍 惜的挚友。公达陪上性命要杀董卓,我岂能坐视不理?”臧霸沉默了片刻,道: “你真准备去南阳?” 郑太不作正面回答,道:“我称病多日,就为见你。” 臧霸幽幽的道:“他日你被袁术所杀,我定会为你报仇!” 郑太失惊不小,欲言又止。 臧霸道:“袁术气量狭小怎能号令天下?容英雄者方为真英雄,袁术连孙坚且 不能容,岂能成就大业?我是不会相信单武宣的鬼话的。” 郑太深叹道:“昨夜我们几个夜不能寐,遂评弹起山东诸子来。伯求对我和公 达说‘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曹操也’,又说‘颖川荀彧王佐也’,孟德和文若联 手,天下莫可敌。” 臧霸狐疑道:“伯求本是袁绍死党,缘何看好曹操?” “伯求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他可能活不过今日。有些话他藏在心底很久 了,便讲出来通透通透。虽然他和袁绍交往多年,但如今他并不看好袁绍。他还提 到一个小人物刘备,说是你的好友。伯求说虽然如今刘备在公孙瓒手下仅为一裨将, 但他将来一定会崛起成为一个大人物。当年刘备在你坟墓前发誓要造福苍生,有友 如此,一生无憾啊!” “玄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我心目中他仅次于曹操和孙坚。”臧霸遥想三 人风采,又回思何颙必死之心,不禁喟然长叹,不必深究何颙是为家族故、为袁绍 故、为孙策故,为天下故而慨然刺董,“伯求其人,值得宣高敬重。” “这个英雄辈出逐鹿天下的大时代,他无法亲眼看到了。” 臧霸看看郑太,道:“公业兄,我俩就此分手,得命再来相见!”说完,跳上 小舟,逆流南下。 郑太不停的问自己,袁术到底是不是真命天子?我该相信自己的判断呢,还是 该相信师祖单武宣的谶示。末了,郑太不禁后悔起来,叫弟弟郑浑去宛城等自己绝 对是个错误。 白鹿原南一片错谷,一谷一溪。原东南有滋水流出蓝田谷,挟七溪之势北上, 为霸水主干;原西南九溪通汇入荆谷流出的荆溪水,荆溪蜿蜒向北在霸桥南行入滋 水,合为霸水。 荆谷深处,在回壁乔木遮掩下,静处着一个小庄子,弦风庄。弦风庄庄主柳疏 十三年前在长安宣平门内的千钟阁以琴会友,余音三日绕梁;在城北七斗墙外连扫 渭南七凶,弦风剑名噪一时。随后柳疏离开长安,在荆谷营建弦风庄,不再踏入江 湖。相传其后三年间不断有高手前去挑战,无不铩羽而归。因为柳疏这个惊鸿一现 的风流名剑的存在,十年前开始京兆武林便只有第二高手之争。 京兆第二高手长安城内第一大帮长信帮的老大虎争连衡曾对楚御说过,他生平 胜战无数,却有两次不战而败,一次是因为怕,一次是因为很怕。怕的这次,他面 对的便是柳疏。楚御是长信帮的二当家,颖川人。 楚御昨日里造访弦风庄,遇上了久违谋面的老乡徐福。因柳疏夫妇深谷鸣琴未 归,楚御便叫徐福转告,连衡要在白鹿原西边的白亭接受弘农寒霜剑杨曲的挑战。 因是在柳疏眼皮底下,所以他来弦风庄通告一声,以免柳疏误会长信帮对他不敬。 柳疏闻之,遂遣徐福出去打探。得知白亭附近已聚集了上千武林人士,都是来 看连杨之战的。王允明令禁止长安城内发生任何集会,更遑论打斗,于是连衡杨曲 分别请出三辅武林宿老商定在此间决斗。 这再寻常不过的江湖争斗,却在平静如水的弦风庄里掀起风波。 下人看到柳庄主大清早从书斋里出来,这是建庄以来的第一回,而后柳疏夫妇 俩骑马离开了弦风庄。 早上起来,柳秀问不出父母去了何处,气咻咻的回房喝了碗白粥,便出去寻徐 福。柳疏只有一个徒弟,就是徐福,还未满二十,却把柳疏淡漠天下情有独钟的性 子学了个十全,他只在乎比自己小四岁的柳秀。 徐福倒也不必去找,他就坐在花墙外的石几上,紧锁着眉头。 第一次看到徐福心思满腹的样子,柳秀气顿时消了,很是奇怪的问:“师兄你 这是干嘛?” 徐福起身道:“我在等你。” “等我?” “我在山中发现了一处温泉,泉边深树里有几只白翎。” “好啊……不对,你有心思,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很好,一直都这样的不是?” “师兄,我爹和我娘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徐福很干脆。 “不会是看连衡和杨曲比武去了吧?” “不知道。” “比武什么时候开始啊?” “不知道。” “好你个徐福,什么都不知道!”柳秀秀目一瞪。 “师妹,元直是真的不知道。” “我不管,我要你陪我去看他们比武。” “没什么看头。师妹,白翎好漂亮,不止浑身通白,那头上还竖着三根红羽, ……” “真不陪我去?” “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何况连衡的武艺泛泛而已,看了对咱们也没多大益处。” “那好,你帮我捕白翎鸟,我去看比武,咱们分道扬镳。” “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 “会很危险。我感觉会很危险。” “你要再瞒我,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师妹,好吧我直说了,师傅和师娘临走前交代过,要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 去白亭,但他们的行踪,元直真是不知情。” “难道白亭比武有诈,其实是对付我弦风庄的?” “瞧你都想哪去了。真要这样,师傅和师娘岂会放心把你交给我。” “哼,本姑娘还用你来保护?哪一次你不是败在我的剑下?算了算了,陪我去 温泉好了,要是没你说的这般好,看我如何整你!” 徐福这才松了口气。他对柳秀一直没有感觉,从来把她当做黄毛丫头小师妹, 可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去年四五月间,从并州回来,徐福突然发觉柳秀 出落成了个俊俏水灵的大姑娘,光洁明净的脸蛋好似用蓝田美玉雕就一般。虽然柳 秀不时还会发点小脾气,但那蓦然惊艳的感觉跑进了徐福心里,已成了他的一部分, 再无法割舍。 少帝大驾一行数百人离了城南未央宫,出鼎路门,折向东至霸门外董卓军垒前。 董卓军垒所在地便是后来唐长安城故址。是李儒勘探风水得到的恒昌之址。董卓已 帅徐荣胡轸张辽李肃高顺五将并五千铁骑恭候于此,即行接管少帝护卫,仅带一百 羽林随行。群臣不敢怒亦不敢言,只能肚里咒骂。 许是因为万马之王的存在,所有的马匹都在按着一个节奏行进,那就是董卓胯 下赤兔马的节奏。马蹄声整齐如一,群臣及羽林无不心寒。咚咚沉雷敲打着大地。 百姓无不悚然寒立。少帝对此倒不介意,好久不见如此军威,让董卓威风威风也好, 天下早晚都是我的! 行过东都门,横过明渠,民舍渐少,大地平旷开去。赤兔马早已不耐宫廷礼节, 红鬃左右急摆。 “皇上,老夫给你开路去了。” “太师……留心暗渠!” “老夫理会得,”董卓哈哈大笑,刀:“赤兔儿,咱们行快些!”赤兔马一声 长啾,跳出阵列,昂扬电驰。 张辽高顺互递个眼色,急率旗下一千白马枪兵迅速跟上。徐荣大声指挥余者填 防守缺,丝毫不乱。但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就此加快。 不一会,董卓张辽高顺超过了执金吾张喜的先锋五百缇骑,绝尘而去。张喜莫 名其妙,一面派人返回打听,一面押着队伍按原速度行军。 袁平荀攸等人千算万算,就是算掉了董卓根本就不把国法礼仪放在心上,董卓 才不管辰巳相交抵达霸陵巳初一刻开始祭祀的规矩。荀攸忧心如焚,一是担心寇奴 是否来得及到位,二是担心连衡杨曲的手下会不会撞上胡奔乱跑的董卓,三是疑惑 董卓突然离去会不会是已有所防备。 目前只能无作为。荀攸肚里苦笑,等吧,且观其变。 霸陵台基去地九丈,东西广百二十步,陵高十三丈。大丘顶上被人挖出个二尺 深坑,臧霸就在这离地二十二丈高处枕臂躺着,手戴天缠地绕,身侧竖着一张铁弓, 脚头前凹槽里剁碎了两只去皮野兔。不知何时飞来四五只黑老鸹,就在臧霸身上逡 巡,不时还傲然俯瞰漠漠无边的白鹿原。它们似乎在等兔肉腐坏。 它们也在等,大家都在等。 突然陵园西北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在清晨的白鹿原上异常清晰,臧霸不由大 奇,因为来者仅黑白双骑,服色与坐骑浑然一体,并非张喜的五百缇骑。有两个正 在陵外扫除的两个老卒持帚走过去。二骑下马与之交谈,随即转身上马。 却见白光闪动,那二个老苍头从扫帚中抽出细剑追尾刺去,就在臧霸一眨眼工 夫,双剑分别刺中黑马和白衣人,白衣人当即坠马。黑衣骑士显是惊怒交加,纵身 离鞍,凌空长击,围魏救赵解去刺向白衣人的夺命一剑。其坐骑轰然坠倒,黑衣骑 士狂吼一声,旋风般的裹住那两苍头。那白衣骑士挣扎着要去帮手,却被黑衣骑士 挡在战圈之外,那黑衣骑士以一敌二全不落下风。 利剑破空的锐音有如一曲金风,慷然有节,令身在几十丈高外的臧霸都能听到, 可想而知身处风暴之中的两老苍头耳膜受到的冲击该又多大?这黑衣骑士剑法之高 令臧霸叹为观止。 同时臧霸心底又有点疑惑,如此大的声张,为何守陵一应大小官吏全无动静? 难道说整个陵园里的人,包括昨日便赶来布置的一百多名官员全部被袁平收买了? 还是他们全被控制起来换成了袁家的人?正想着,剑啸陡止,陵外打斗已告结束。 黑白二骑共白马向西北逃去,老苍头一死一伤。活着的那个不去追赶,默立有时, 便回来拖着死去的同伴进入陵园。少时五六个戌卒奔出将黑马抬去陵西南密林,而 那个老苍头突然出现在霸陵台基之下,喊道:“宣高啊!” 臧霸探头出去,喊道:“平伯,是否计划败露?” “你下来罢……”袁平苦笑道。 “好戏刚刚开始,我可不想下去。他们是何许人?” “看剑法,似乎是弦风剑柳疏,谁知道呢,真是莫名其妙。” “果然名不虚传。战况如何?” “老叟受了点内伤,不打紧的。哼他夫妻俩可就难说了,中了老叟的断肠掌, 没人活得过二刻钟,他们也撑不到董卓到来。……你真的不下来?” “呵呵,你赶紧布置暗记,通知你的同党放弃这次行动吧!” “打草惊蛇方能引蛇出洞。老叟还有更烈的招式送给董卓。你呀自个保重,老 叟回长安去了。”袁平不再多话,拂袖离去。留下臧霸在陵丘之上一阵感慨,好你 个袁平手段之毒辣远胜袁隗,只要那逃脱二骑告诉董卓,怕是过来袭击的一千武林 人士无一会漏网,何颙荀攸种辑及陵内一应埋伏必死无疑。 白鹿渠从西向东横过白鹿原,将荆溪水与滋水连通。白亭在渠西头,上渠村在 渠东靠近滋水处,村东北翻过去一脉矮丘走五六里地便是霸陵,矮丘及其上茂密的 柏树林是早年汉景帝(文帝之后)留下的。这上渠村的原住民多是当年守陵戌卒的 后代,尚武之风犹存,每个子孙必须去长安闯荡至少三年。有名无名只要没死的大 多又回村务农,好像他们的江湖经历,只是为了印证上渠村武学是否落伍,刀光剑 影的日子,在白鹿原上这个小村子里不过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上渠村有三大姓,杜、百里和柳。是日辰时二刻,杜豫、百里森和柳随三个老 宗主正在杜家议事堂中商量怎样庆祝初九玉皇生诞,去岁储下了不少粮食,当可以 好好热闹一般。却有个头系白布衣的汉子嚷嚷着大步进来。 “杜可干啥这是?”杜豫对着孙子,不悦的道:“有话好好说,别嘴里含胡桃 似的。” 杜可是长信帮的人,二十出头,他急声道:“爷爷,不夷叔在柏树林边上和连 帮主对上了,您还是过去劝劝不夷叔吧,这次行动咱们长信帮联同弘农试剑盟有一 千多人呢!” 柳随问道:“真的是夷娃子,你没看错?” “哦见过二位爷公。柳老,真是你家的柳疏,绝对没错。”杜可十分肯定。 柳随愠怒道:“你们长信帮究竟有何行动?你一五一十的全倒出来!” 杜可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想一瞻圣上的风采!” “怕是去行刺董卓的吧?”百里森干笑两声:“哈哈,这是谁人提议的?找死 不是?” 杜可道:“咱们长信帮为国除害,难道百里族长还要耻笑不成?” 杜豫骂一声“放肆!”,旋又问道:“小可子,是连衡要你来的,还是你自个 跑回来的?” 柳随接道:“除村里的长老,没人知道不夷是咱上渠村的人。”柳疏原名柳夷, 母亲早故,他六岁那年偷跑出村子,去长安寻找父亲,十三年前才回上渠村短暂停 留,此刻他已改名柳疏柳不夷。虽说柳疏在京兆武林中地位尊崇,是上渠村小辈心 中的偶像,但在村里长辈们的眼中他依旧还是三十年前那个夷娃子。 “连帮主不知情。”杜可道。 柳随见不得外人欺负自家人,即对杜豫和百里森道:“杜兄、百里兄,这是我 柳家家事,老朽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着便起身,“他奶奶的,欺上门来 了!”六十多岁的柳随骂粗口,让杜可瞠目结舌,又急忙道:“不夷叔说贸然觐见 皇上,会冒犯天威,弄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 柳随止步道:“这说的在理呀?” “可连帮主不能说出行刺的事,便强行要过去。那杨曲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挑拨, 挑得连帮主和帮里兄弟们火都上来了,我见势不妙就赶紧回来了。” 柳随哈哈两笑:“长信帮?老朽杀之如拾草芥!” 杜豫起身追道:“豫必有随,咱哥俩何时放单过?咱们三家同气连枝,又岂能 坐视不管?不过此事明白你家不夷知道,却要为董卓强出头他未免太……,咱们还 是先去问个明白。”他不好明里指责柳疏,转对百里森道:“百里,我和柳兄带些 儿孙们过去,你留下来守着村子。” 百里森道:“也好。不过对方人多,二位兄长还是先把原委弄清楚,能劝和便 劝和,我想长信帮多少还是会给咱上渠村一点面子的。” 就知道你怕事!杜豫哼了一声,和柳随出了议事堂。他唤来侄孙杜风吩咐几句, 杜风随即跑出村去。柳随已召集起二姓中十分狠气的子弟三四十人,杜豫道:“柳 兄请放心,吾儿叔明少时便会带兵过来,一定能压住长信帮这些人。” 上千条汉子聚在柏树林前,个个斜背硬柘,腰袋长箭,虎视耽耽的看着脸色惨 白的柳疏。其泰半大汉五五分列,错落有致,不类江湖客,倒似训练有素的弓弩手。 柳疏强忍着翻江倒海的腹痛,对面前脸色铁青的大汉说道:“连帮主,你们不 在白亭比武,反而全伙到此,决不会是见皇上这么简单。如果你们想上护丘箭射霸 陵,不但全无用处,反会惹上杀身之祸。我劝你们还是罢手吧。” “柳兄既然把话说白了,索性我也直说了,”连衡笑道:“柳兄,明人不做暗 事,我就是来射杀董卓的。既然你都知道了,便请放咱弟兄们过去,彼此都还有个 说话的余地。” “你们过去此林,便是死路一条,不要做无谓牺牲。” “柳兄,请把话说明白些!”寒霜剑杨曲不客气的道。 “你们这里有上千人,很难说个中没有暗通朝廷的,如此大的动作势必会传入 董太师耳中。” “呸,狗屁太师!”杨曲骂道:“我们全是讲义气的英雄好汉,谁会去通告官 府?嘿嘿,就算被官府知道,也未必会告诉董贼!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已通知了董贼!” 柳疏不理会杨曲的质问,淡淡一笑:“义气?都是用黄金买来的义气吧……” “贼娘的你胡说八道……”群雄轰然大怒。这一千条汉子中有一百来个长信帮 弟子,都收了金子发誓效忠袁家等待功名;一百名试剑盟弟子,乃华阴杨阀中的死 士;余下七百箭卒更是逆丹水西来的宛城兵,个个都有质重捏在袁术手里。他们中 间没一个会去通报官府。 这时一个壮汉走到连衡身旁,转身扫视,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住口,怕没 人听见啊?啊!”底下的人顿时都矮了半截。 柳疏不识此人便是袁术大将雷薄,看其气势凛人武功却泛泛而已,便对连衡慢 悠悠的道:“连帮主,可以生也可以死,却选择了死,这不是勇敢,这是莽撞。你 能召集这么多人来此,足以证明你的气魄胆色,但我却以为此举不智之极。换而言 之,你糊涂得很,你这是在把你的手下往火坑里推。你枉为一代豪杰,却逞匹夫之 勇,眼见京兆武林精英覆没在顷,可叹啊可叹。” “你真通知了董贼?”连衡面色青白交换,迟疑的道,“你不会的……” 本就是来放箭干扰视线的,要是被董卓打了个埋伏,岂不冤枉? 杨曲可不管这些,大声道:“柳疏你少在这里耍嘴皮子。爷看你身负重伤,敬 你是个人物就不杀你,你快快闪开,否则我这把剑决不留情面!” 柳疏猛提一口真气,复压下丹田,止住不可遏制的腹痛,傲然睥睨,道:“若 不怕死,你就动手吧。” “正德还等什么,董卓就快到霸陵了!”杨曲手底青光一闪,寒霜剑龙吟出鞘, 借其去势,袖中飞出条曲锥直打柳疏面门,跟着青锋疾刺过去。连衡稍一犹豫,九 尺虎扑兜顶砸向柳疏,更有十来个近前高手围攻上去。雷薄抽身回走。 “好个寒霜剑,卑鄙小人。”柳疏一剑格飞暗青子,错步挥袖荡开青锋,右手 剑已贴上虎扑顺杆削下。 嗖一响,数丈高远,雷薄箭射柳疏,绿矢破玄衣,弦风剑苍啷坠地。柳疏右臂 被毒箭划开一道口子,血碧如油。 别了玉娥……柳疏决然一笑,大袖飞舞宛如穿花蝴蝶,又如虹霓撩云不着边际。 这世上罕有的轻功,配以云流铁袖,直杀得血光弥漫头颅纷飞,杨曲楚御十数有名 高手立毙当场,连衡魂飞魄散连连回撤。 雷薄怒喝:“全都散开!” 围攻柳疏的高手尚未来及闪避,雷薄手臂一挥,百矢环半围而爆射。 柳疏轻功再高,已股中二箭,站立不直。就在这时,柳随率先赶到,见势难挽, 抡刀杀进重围,尽往头缠红布的试剑盟弟子身上招呼。 杜可急得直喊:“住手住手!”无济于事。 杜豫喝道:“喊个屁!救人!”说着一掌击中攻近身的剑客,闪过两名系白巾 的长信帮子弟,硬往里圈抢进。 村里规矩大过天王老子!杜可再不犹豫,剑刺侧近一名试剑盟弟子。 那人哇呀亚大叫道:“长信帮反水了!弟兄们小心啊!” 顿时一片大乱。雷薄连衡又惊又怒,连声喝止。 一切都晚了,林前的阵阵杀声不一会便引来震天蹄雷,乌云催城般的从西南北 三向压来。 打斗声没有了,所有的人悚然茫然木然的站着。 雷声隆隆,四野里一点风也没有,只有满地弥起的寒气。 柳疏喝道:“还不向东逃命!”言毕颓然倒下。此际他已油干灯尽。 柳随杜豫抢上前扶住柳疏,“夷娃子夷娃子,睁眼看看你叔你伯都来了……” 柳疏勉强睁眼,目光茫然而又清澈,道:“随叔豫伯……我,肠子断……中了 毒,没救了。”说半句话,汩一口碧血。柳疏挣扎半坐起,目睇西北来军,法令纹 微动,最终没笑出来,……翛然相对清如水,坐听林间春鸟鸣…… 众人发声喊,齐齐向滋水奔逃。 只见董卓率一千骑兵奔突而来,瞬息即至。其左右张辽李肃各率五百骑从西北、 正西二向杀来,如两道白龙咆哮着撞进滋水河,枪林箭雨不留活口。雷薄连衡等人 亡命逃下河去,其众已不足三百。张李却不再下河追赶,南面已杀来二千骑兵,不 见旌旗,直感汹涛。二部默契天成,李肃掉头横西,撞其腰;张辽领兵南插白鹿渠, 追其尾;董卓千骑龙盘柏树林前,抵其锋。 却见那领兵大将长刀搠空,立时定住其后马军,其众训练之精不在李肃张辽统 领的并州骑兵之下。那领兵大将随即交刀亲从,跳下马,疾步走至董卓军前,抱拳 道:“威虏都尉杜楷救驾来迟,请太师赐罪!”杜楷,原盖勋的长安五大校尉之一, 其部三千驻扎在白鹿渠以南浐水岸边,是长安西南向第一道防线。 “哦,杜叔明你是来救老夫的?” “末将得闻有人结党欲趁太师和圣上凭吊霸陵之机对太师不利,即统兵来援。 事起突然,末将违律擅自动军,罪不可赦。”杜楷半跪,仰看着赤兔马上高高俯瞰 自己的董卓。 董卓哈哈哈一阵狂笑:“起来吧,老夫今天心情好——” ——“不夷不夷……”凄厉的哭声在静静的响起。 董卓浑身肥肉一颤,顾不得赦免杜楷之罪,跳下赤兔。白马骑即刻两开。董卓 疾步走到柏树林边缘,只见柳随杜豫等七八个村民神情黯然的站着,老柏横枝寒针 下,一个中年妇人抱着柳疏痛不欲生的哭着:“都是我害了你是我逼你来的是我害 了你,不夷你醒醒。” 董卓急切的道:“玉娥,他是柳疏?我这贤婿他他死了?” 柳疏的妻子正是董卓失散多年的大女儿董玉娥。她轻轻的摇摇头,道:“不夷 没死,他睡着了。爹,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没敢去看您老人家,你不会怪女儿吧?” “不会不会,你还活着爹就万分高兴了,玉娥你……” “爹,女儿不能侍侯您了,”虽然柳疏为救董玉娥硬受袁平的致命一掌,但断 肠掌的阴劲还是透体重伤了董玉娥,此刻她腹中充满了血液,她的嗓子也快噎住了, “爹,您有个外孙女叫秀儿,在在弦风庄上……爹,她!”血潮涌上来,堵住了最 后的言语。 “我的儿啊!”董卓呆立良久,猛然喉管里一声干嚎。张辽和李肃已然分立其 后,不敢言语,他们知道情绪激动时的董卓会杀人会杀很多人会杀很多很多人。 董卓颤巍巍的走出树林,旷野里狂野的风奔走着呼号着,吹得他站立不住,几 乎被吹倒,李肃张辽急左右扶住。 董卓阴冷的注视杜楷,一字一顿的道:“文远,杀了他!” 张辽踟躇一下,硬着头皮道:“太师,杜将军救驾而来,杀之恐绝忠臣从义之 心。请太师明鉴。” “文远敢抗命不成?”董卓斥道。 “末将不敢。”张辽抽出佩剑,向杜楷缓步走近。 杜豫急声道:“大人,不可!”自后奔来跪倒在董卓脚下,“大人,大人你不 能杀他啊!” “为何?” “犬子素与不夷交好,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 “哼哼,很好。既然如此交情,那更要死。”董卓挣起身,回望柳随等人,道 :“你们都得死!” 顿时,白马骑弓开箭搭,紧绷绷杀气逼凌。 杜楷用目光止住惊惶的老爹,对董卓一揖首,道:“太师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临死前末将有一语请求,望太师肯允。” 董卓道:“说!” “上渠村是不夷的故乡,请太师放过阖村百姓。” “你说老夫会照你的意思去做吗?”董卓冷笑起来,到后来分不出是哭还是在 笑,“好好好,你不用统兵了。三日之内找不到真凶,你和上渠村的人就不用活了。” 张辽推剑入鞘,暗叹一声。 「容宗愚把后事先表,是夜杜楷会同长安各司衙展开全城大搜捕,捣毁长信帮, 通缉连衡。凡长信帮弟子的家属、凡南阳口音者一律下狱,一发牵连数百户京兆富 豪数千平头百姓,牢狱爆满,董卓手令杜楷“宁枉勿漏,斩草除根”,遂一一抄家 灭门焚尸扬灰。长安城内外民心惶惶。第三天连衡投案,在京兆尹衙门前自尽。但 此风暴激怒了京兆上至门阀地主下至黔首商娼几乎所有的原住民和移民,第四天, 杜楷被人发现死在城内王渠桥头,其状惨不忍睹。 回头再说少帝一行,还未到达霸陵,便有董卓派来的谒者报称,上千刺客欲行 不轨,他已领兵过去。董卓请少帝便返回霸城小歇,等他得胜归来。群臣一片恐慌。 少帝乃令左中郎将蔡邕和太尉马日磾安抚臣工,霸陵之行不改。王允令徐荣胡轸围 陵布阵,同时命张喜护送小黄门持草诏去渭北召鸟击都尉杨儒水军至霸水入渭口待 命,及驻扎在霸城的清寇都尉第五俊(鉨)领兵南下保驾。 忽闻陵中惊天巨响,少帝不顾王允蔡邕阻拦,继续前进。 一行绕至陵园东门,沿辇道入园上行。守陵令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给羽林拦住。 “放他过来。”少帝下车。 守陵令奔前道:“启禀圣上,箭箭!” “缓言勿急。”少帝沉着的道。 “臣该死臣该死。适才陵上云层翻滚,隐隐有雷,随即一物破云直下,正射在 高台上。臣该死臣该死,那是一支铁箭,臣和五六个手下都拔不动丝毫。臣请圣上 不要再往前了。” “哈哈哈,”少帝清脆的童音在陵中响彻,“若天要灭朕,岂容朕信步长庭? 此天赐神箭,乃譬喻朕文治不废武功。诸位臣工以为然否?” “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允歌功颂德,带头跪下。群臣呼呀一 片跪在砖道上,口里念念有词。 “王大人,随朕登台。”少帝双袖后甩,便往高台而去。 王允肚里一笑,紧跟上去。 其后群臣未得少帝开金口,没人敢起来,面面相觑的跪着。 何颙和荀攸交换下眼神,他俩个知道这天赐之箭是臧霸的警告。 九丈台上,孝文碑铭前,一杆拇指粗的铁羽插在白玉石上,通体黝黑,箭尾外 露足三尺高。箭入石处整平,无蛛丝之裂,如一体琢就。 “王公,你想这会是何人所为?” “皇上,此箭乃前朝扬州刺史臧旻所用之后羿射阳箭。曾入袁逢府藏,后不知 下落。” “原来你那徒儿来过。” “是啊,臣此前还在担心他会赶不来,没想已经来过。看来他也知道杨彪和袁 平此次行动了。” “看来臧将军和王公你俩的推断是一致的,杨彪此次刺董定然失败。” “虽不济事,却能让太师受惊不小。” “是啊,朕已决定今夜就留宿梵清寺,吃些斋饭斋菜。” “皇上深体臣心。”王允忽仰望高丘,道:“顺便也为董太师压惊,和庆功。 嘿嘿……” “不说这个了。”少帝走过铁箭,在陵前跪下。王允退步亦跪下。 半壁江山一纸书,汉文帝继位之初,亲书一信消弭与岭南称帝的赵陀一触即发 的大战,对匈奴忍辱负重不启战端,在位二十三年里,休养生息,弛废苛刑,岁无 百囚;兴农减租,田租十五税一,粮价降到一石十钱;节制宫用,裁减京城警卫, 终于开创一代治世。到其孙武帝时,粮食腐坏太仓之外,钱绳朽断国库之内,民间 不乘牝马,达到两汉四百年顶峰。 少帝为何凭吊文帝,他是要向这一代明君借智慧,借从容,他这是在为后董卓 时代亲政做准备。少帝眼角回瞟若有所思的王允,小小的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觉。王 允为何不联手杨彪和袁平?还是士孙瑞和种辑说的对,王允想专美杀卓之名。少帝 不由身子一颤,高台上仅他和王允二人,这是绝对违例的,可台下这群文武大臣竟 无一人直言相谏,这说明了什么?是朕皇权使然,还是王允威权使然? 董卓败回长安之后,几不理朝政,全权委政王允,可想而知一旦王允成功杀死 董卓,……朕将面临一个比董卓更加危险的敌人。少帝仰望高丘,自问:孝文先祖, 这想法是你特意赐给朕的么?少帝突然想起一段话来——“前朝孝文帝执政靠的是 民本、本农;但他登基却靠的是,不为天下先,故有二辞天子玺、五让江山之举。” 这是王允辅少帝习读《汉书》时说过的话。 王允小声问道:“皇上,在想什么?” “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少帝悠然起身。 “是啊,君以民存,亦从民亡。”王允跟着起身。 少帝感慨道:“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国非其国。 去岁大丰,太仓亦只半填,若逢大灾,以何赈民?朕实在是愧为人君啊。” “皇上忧民之心,臣肺腑同感。古云:三年收方得一年储。此事也急不得呀。” “有王大人日夜操劳,兴农恤民,朕这颗心才得以稍安。” “皇上请别这样说……你听,杀声没了。”不知为何王允忽觉一阵心慌。 “王大人,随朕下去吧。” 西南下杀声消弭,少帝王允走下高台,赐群臣起,然后沿侧道往陵北精舍走去。 徐荣匆匆过来,叩首禀告董卓在霸陵外遭遇攻击,得威虏都尉杜楷驰援,业已尽歼 来犯,杜楷正在彻查刺客身份。 荀攸和何颙狐疑的交换眼神,杜楷缘何助董?随即二人同时把目光移向远处的 种辑,种辑正专注的看着少帝。 “反了反了!”少帝勃然大怒,来回疾走数步,又道:“太师现在何处?” 徐荣回道:“太师他,唉太师失散多年的女儿和女婿在此役中双双战死,只留 下一个女儿。太师正赶去荆谷接她。” 王允看一眼少帝,乃问道:“你说的可是太师的大千金,玉娥姑娘?” “是大小姐,他夫君乃弦风庄庄主柳疏。” “皇上,您可能不知这柳疏乃京兆武林第一高手。”王允介绍完,又问徐荣: “柳疏夫妇遗骸现在何处?” “杜楷和柳庄主同村一块长大,他知道柳庄主夫妇两个都虔诚尚佛,和霸城梵 清寺豆汁大师有师徒之缘。故而向太师提议将柳庄主夫妇遗骸移去梵清寺,请豆汁 大师做法事。太师已然同意。” 王允颔首道:“杜将军此议,是对亡人的尊重。” “太师得女而复失,令朕嗟讶。徐将军你去转告太师,说朕请他节哀,保重身 体。太师乃国柱重臣,千万要保重。朕晚间会在梵清寺摆素席劝慰太师,并亲自颂 经为亡人超度。”少帝无限哀伤。 待陵中恢复寂静,臧霸从丘上滑翔而下,伸手去拔那箭,却不动分毫,乃对霸 陵躬身一拜,一掌将箭打入石中。背着后羿弓向霸桥走去。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