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虎 八姨太是个尤物,她长得极美。但一张匀红嫩脸上,却无人时常常浮现出深深 的幽怨。 风老虎察觉了吗?没有。男人往往会对己有的女人失去了往日的热情。 这个宅院很大,院子里长满各色的鲜花。 八姨太本是戏子出身,此情此景,不由低唱道,“万紫千红开遍,却原来都付 与断壁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突然她听到一个浑厚的男音,“卖珠花咧,姑娘小姐的至爱,宝蓝色珠花,凤 凰展翅、孔雀开屏、连理枝头并蒂莲咧~ ” 八姨太停下歌声,对身边的丫头道,“小青,把那个卖珠花的带过来,我很久 没样式别致的珠花呢。” 盏茶时间,小青已带着一个人过来。 只见这个卖珠花的,年纪不大,戴着灰色方巾,上罩青色斗笠,他一路走来都 低着头,直到八姨太面前,忽然昂起头,只见目光炯炯,浓眉如剑,鼻若悬胆,生 得好是英雄。眼光一碰到他搜索的目光,八姨太不由低下头去,心头如小鹿乱撞。 不待八姨太开口,他自我介绍道,“赵不才给奶奶请安了。奶奶要什么样的珠 花,小人这里全都有。” 八姨太这才抬起头,吩咐小青道,“小青,去给这位小哥倒杯茶来。”接着蜂 腰走近赵不才的篮子,纤纤玉手伸出去摸那绿翡翠的珠花,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 的小手。八姨太手如火炙,赶紧往回缩。 八姨太作色道,“你做什么?” 赵不才直直望着八姨太,微笑道,“小生很愿意为奶奶效犬马之劳,何须劳烦 奶奶玉手。”说着就把珠花递到八姨太面前,“请奶奶赏鉴。” 八姨太别过脸,用力抽却还是抽不脱手,愤怒道,“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人 了。” 赵不才眼光灼灼地盯着她,道,“我相信你不会喊的。我们有同样的目的。我 知道你!” 八姨太狐疑道,“什么?” 赵不才放开她的手,正色道,“我知道你是被老虎抢来的,他不是杀了你的心 上人吗?你不是一直在想报仇吗?” 八姨太紧紧盯着他,她可尝过风老虎的奸诈,若这赵不才是他的人,说错一句 话,她不敢想后果,“哼!” 说着转身就要走开。 赵不才大笑道,“我像不像你的情郎,你若以为我是来骗你,恐怕这辈子再没 有报仇的机会了。” 说完,就长歌而去。 “情为何物兮人心摧, 彩蝶双飞兮乐逍逍, 孽海无波兮难飞渡, 共思冷月兮两心隳。” 赵不才正要跨出院门,“等等!”八姨太急道。 赵不才摘掉斗笠,八姨太惊呆了,吞吞吐吐说不出话,“你……你……你是… …” 赵不才双眼紧盯着她,道,“我和你有同样的目标,你要相信我!” 赵不才将斗笠戴好,猛地转身,只见小青转过厅廊左角,端着茶走了过来。 八姨太还是痴痴望着赵不才,似没有发现小青走过来。 小青将茶递到赵不才手里,赵不才大声道,“谢谢奶奶赐茶。你要选的珠花我 没有带过来,明天再送过来让你过目。小的这就告赐。” 八姨太这才醒过来,眼泪却忍不住要掉下来,赶紧转过脸,平静了心情,吩咐 小青送客。 风老虎走在前面,来总管低腰俯首道,“老爷,姨太太们如往常一样,并未踏 出院门,只不过今天那个卖珠花的郎当又来过,八姨太又买了一串珠花。” “嗯,这种小事以后别再来烦我。”顿了顿,他道,“你去查清那个卖珠花的 底细。” 来总管知道怎么做了,老爷只要是认定要查那个人的底细,那个人就倒霉了。 今天的八姨太特别迷人,她的头饰又翻了新样。 风老虎用力搂着这个可做他女儿的小女人,发出迷醉的叫声。 八姨太却将身子一扭,秀脸一偏,微笑道,“你先喝了这碗人参汤嘛,人家为 你苦熬了半夜才熬成的,再不喝就凉了。”笑着吹了吹口气,将汤匙凑到风老虎的 嘴里去。 风老虎突然用力一捏,八姨太纤纤玉腕就如铁箍一般,疼得叫不出声来。 风老虎眼露凶光,冷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对我这么好了!” 八姨太已疼得泪花在眼里打转,强笑道,“我虽然是你抢来的,但我现在也想 开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是你的人了,我怎会害你呢?你若怕有毒,我先喝 给你看。” 说完,汤碗慢慢端起送到嘴里,长长抿了一口,然后将汤放在桌旁,眼泪却如 雨水淋满脸颊。 风老虎看到八姨太梨花带雨,更增添一种娇媚,不觉心软。突然哈哈大笑,道, “我哪是防你,只不过觉得你近日举动有些异常罢了。哈哈,娘子,我多疑了。” 八姨太又泣又怨道,“既然你把我的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那不如把它喂狗。” 说着,撒气就要泼掉参汤。 风老虎赶紧拦住,陪笑道,“娘子莫要生气,都是我错怪你了。我喝还不行吗?” 说着抢过参汤,“呵呵”几下子就到了肚子里。 八姨太嗤笑道,“倒像蠢驴喝水,猪头吃人参果,你尝到味没有?” 风老虎见八姨太脸色雨过天霁,道,“我就是猪,我就是驴!”说着淫笑地轻 轻一抄,八姨太就被紧紧抱起。 八姨太蛇似扭着身子,哀求道,“放开我,我今天身里不舒服。” 风老虎大笑道,“等下我就让你舒服了。” 刚到床边,风老虎急急地压在她身上,八姨太突然微笑道,“听说今天你有一 个大对头要来,你还不赶快去做准备。” 风老虎心头一怔,接着又恢复如往的神态,道,“一个小鬼来送死的,着什么 急。还是不要误了我们的正事为好,你好久没跟我亲热了。” 喘息声慢慢平静,风老虎从床上爬起,慢慢穿好衣服。 他走进书房,把门关得紧紧。他要好好静静。 一抬头又看到了一张勾魂血笺。 信笺不是用文字写的,而只是两张血红色的画。信笺正面画的是三个小孩,有 高有矮,看来是三兄弟,正对谁怒目而视。反面却是一头老虎,一把大铡刀砍在它 脖子上,血流如河。风老虎脸颊紧缩,欲将其撕毁,却突然看到比前两张多了几个 字,第一张写的是“子时”,第二张写的是“子时正”,这一张竟写的是“今晚子 时正”。 好大的口气,风老虎哈哈大笑道。 不过风暴的手段,他还是不能不惧惮。 七十三次暗杀行动,帮里总有人受伤流血,甚至残废被杀,但风暴每次不仅顺 利完成任务,而且每次都是他取得头功。 这等成绩不是仅靠功夫才能取得的,江湖行走,更要凭的是智慧和应变能力。 风老虎接到第一张血笺时,就打算赌局停业。虽然他脸上毫无表情,但他自己 知道,心里已是波涛汹涌,排山倒海了。 这种心情只有大鬼知道,他默默无言,手提着一个旱烟袋,不停地吸烟。 五鬼嘲笑道,“就是一个风暴,你们都怕成这样,我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六鬼这几年克制节欲,苦练武功,对自己的武功进境颇为自负,大声道,“一 个小毛鬼,我一个人就能做掉他。” 二鬼心思缜密,城府较深,他摇摇头,道,“这风暴不是一般人,他是我见到 最可怕的人之一,七十三次暗杀的人无不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无不是一等一 的高手,可风暴不仅能圆满完成任务,并且能冲锋陷阵取得头功,这不简单!” 三鬼一脸黄须,金光闪闪,他是勾魂七鬼中最狠辣的一个,他突然定定望着二 鬼,道,“二哥,你说,风暴是你见到的最可怕的人之一,那你还遇到哪些可怕的 人?” 大家都在奇怪,怎么三鬼一下子把话题转到这个地方来了,二鬼沉吟良许,方 道,“狼人。” 三鬼惊讶道,“你遇到他了?” “是的。那是半年前……” 二鬼接着淡淡道,“若我没有跟他发生不愉快,我们倒可请他来助阵。” 他只不过是轻描淡写,没想到三鬼脸色不禁一变,原来他的想法就是叫最可怕 的人与最可怕的人动手,同一类人毕竟对己对彼都很了解。三鬼不由心里暗暗叹服, 二哥真是名副其实的智多星。 风老虎这时打破厅里的寂静,开口道,“我两天前已飞鸽求助,相信总堂很快 会派人前来。” 大鬼依然在抽着旱烟,一言不发。这时突然道,“总堂援兵已来不及了,风暴 今天就要来。现在我们唯有先找出堂里的内奸,这样才能免于风暴的暗算。” 众人一阵喧嚷。 平静的大厅顿时涌现不安与焦虑。 六鬼怀疑道,“我们这里有内奸?” 二鬼道,“对,我们这里的确有内奸。先前风老板收到两张血笺,我还没察觉。 内堂里可谓内室,这三张血笺隔一天一张,今天是最后一张,厅外把守严密,厅内 我们七鬼坚防若石,风暴不可能如此随意地出入内室。他能做到,唯有内鬼帮助。” 时间一分一妙地过去,众人依然沉默。 勾魂七鬼虽然结义为兄弟,可一年前因为帮务需要,七人并不在一起,而是分 散各地方。他们还有几人与风暴曾经合作过。 只听大鬼冷笑道,“六弟,你曾与风暴合伙过,不知风暴为人怎样?” 六鬼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勾魂七鬼中唯有六鬼性情暴戾,沉韧异常,他和三鬼是唯一接触过风暴的人, 可三鬼一直与大鬼一起,而六鬼却在这一年里不知踪迹。 大鬼冷冷道,“我们只不过对你这一年的行踪感到好奇罢了。” 六鬼狂笑道,“若不相信我,我可以就此别过。” 说着提脚大步走出门外,三鬼大声道,“站着!” 六鬼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冷哼道,“怎么,我还走不成?” 三鬼道,“要走,也得先把事情说清楚再走。” 六鬼猛地转身,眼露凶光道,“我没什么事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信也 罢,不信也罢!” 三鬼厉声道,“要走可要问我手中的大刀肯不肯!” 说着就要动手,二鬼忙挡在中间,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六 弟为人我信得过。”说着就和大鬼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鬼突然放下烟管,磕磕烟灰,笑道,“六弟不要太激动,其实我们每个人都 有嫌疑,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到内室里去。”他转过脸对着风老虎道,“不知风兄 的内室除了我们七兄弟之外,可还有人能随意进出。” 风老虎低头想了想,道,“除了你们勾魂七雄之外,就是我和来总管了。” 来总管就站在风老虎旁边,他小声道,“老爷,其实你八个姨太太也有机会进 去。” 大鬼耳力极敏,他皱眉道,“风兄如夫人可以进去?” 风老虎道,“对,只是她们不能出外,我想与风暴勾结的可能性不大。” 晚点已摆了出来,七鬼大吃大嚼,可七鬼之六鬼一喝酒,顿时晕厥。 他们在打牌,两桌牌九。 他们煞有介事摸牌、看牌,可每个人的心似乎并未在牌上。 整个世界只听到摸牌声,静得可怕。 已到子时,厅里的蜡烛还是亮着,却不见一个人影闪过。 风老虎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实际上未抓到风暴,他的心根本就放不下。 论智谋丁大少乃卧龙再世,可丁大少都未能将风暴制死,风暴的厉害倒不是虚 传的。 上次他本以为拳二已将他杀死,没想到死的却是拳二。拳二的武功他清楚得很。 大家正站起来张目四顾时,突然大厅里飘来一阵异香。这香来得古怪,众人正 感吃惊。 这周围五里之内绝不会有人踪,不然凭他们的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出来。 可是异香还是缕缕飘来,七鬼倒不觉着有什么不舒服,可风老虎却在吐白沫, 眼睛呆直。 这时七鬼才盘腿坐在地上,运功欲逼出体毒,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七鬼之大鬼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就落到了蜡烛的方向上,三鬼马上明白, 用最后一丝力气掷去金镖,“噗”那放毒的的蜡烛打熄。 黑夜不再寂静。一只猫叫后,就出现一个黑衣人。 风老虎痛得猫在地上,用力盯着这个人,极力张开嘴,却嗫嚅不出半个字, “风暴……” 风暴大笑,“你的八姨太真是厉害啊,这几天像蛇一样缠着我不放,没办法你 人老了,妇人就是爱年少的小伙子嘛。” 风老虎气得直抖索,“这蜡烛是那婊子放的!” 风暴笑道,“你刚刚喝过的参汤里,她还添了一种大补料,叫无筋散,这无筋 散若与失魂香调合起来,天下无药可解。哈哈~ 你也活够了,别再惋惜你的老命, 赶紧归西要紧,早去早投胎,也许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 风老虎一听这话,一阵痉挛,身体果真安静了下来。 风暴用力一拍,好好的八仙桌就四分五裂,他捡起一桌脚,涂上蜡烛油,一点, 火“蓬”地燃烧起来。 他拿着火把,指着三鬼。 三鬼马上脸往后退,但他还是闻到一股焦味,头发上的,衣服上的。 大鬼急道,“你要干什么,要烧就烧我!” 风暴手中的火把不仅没挪开,反而越来越凑近三鬼。 三鬼紧咬着牙,疼得汗珠直滴在地上。 风暴眼望着大鬼,冷冷道,“你只须告诉我弟弟小森在哪里,便能保全你们七 鬼的性命。否则……”风暴露出白牙一笑,“你们也知道我风暴是在黑老大的沼泽 里长大的,你们的心是怎么样的,我的心便怎么样;你们会的,我全会! ” 大鬼额上的筋凸得老高,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你有个弟弟,怎么知道他人在 哪里?” 风暴笑道,“不要把我当傻子,你与风老虎虽名为主仆,其实是结拜兄弟,他 的秘密你没分享?” 你说话算数,我说了之后,立马放我们。 我风暴何时言而无信。 其实你弟弟小森就在绿…… 只见七枚毒针上中下向风暴射来,风暴闪身一避,毒针悉打进大鬼咽喉。 风暴怒吼一声,掠起七丈直追出去。 厅堂里,六鬼仍歪歪扭扭坐着。 大厅角,突听一人阴恻笑道,“泄露本帮秘密,你们知道恶果吧!” 一脚踢出火把,整个大厅顿时就成了火海。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