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成亲 这感觉,齐断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唯一不同的,上次是白梦剑的喜房,而这次,换成了他自己的洞房。 萦绕心头的,却同样是那淡淡的温馨和焦虑,齐断眉上次是为别人着急,想阻 止白梦剑嫁人,这次却换成了自己,只是今天,来阻止他的,又会是谁? 新娘就坐在床上,红衣淡妆,头上也没有喜帕蒙羞,见齐断眉进来,幽幽的抬 起头,抛出目光,望向他,本就绯红的脸颊微微一烫,若不是红烛光弱,恐怕只是 这醉人的羞涩,也要倾倒天下有情人了。 她,正是“半途庵”前的彩衣仙女舞筠。 屋门轻轻关上,齐断眉只听门外霜雪悠然一笑,说道:“小子,可别忘了我的 话。”说完,门前已空空无影,再无半点声息,舞筠朝他招了招手,温润如玉的低 声道:“你过来。” 齐断眉不由自主的走到床边,轻轻坐下,尴尬说道:“舞姑娘,白天比武的事, 在下并非故意,的确形势所迫,情非得已,还请你不要见怪,我绝没有半点冒犯之 意。”齐断眉说着,双眼望地,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舞筠缓缓脱了鞋,缩到床角,双臂抱着膝,轻轻说道:“记得我们比剑的时候, 你偷偷问我‘想怎样?’,我现在很想知道,你现在想怎样?”齐断眉愣了愣,搓 了搓后颈为难道:“舞姑娘,其实让我进来,我已很为难,叫我娶你为妻,我更不 知如何是好,只是我为求仙草,不得不来,还请姑娘能想出什么法子,能让我过关。” 齐断眉说完这话,屋里霎时悄无声息,隔了好一会,就听舞筠轻叹了一声,柔 柔嗔道:“你心中为难,是不是嫌我长的丑?”齐断眉立刻摇头,若她长的丑,那 天下就没有漂亮的姑娘了。舞筠又问:“那你是嫌我修行千年,岁数比你大很多?” 齐断眉忽的一忖,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又是摇了摇头。 舞筠痴痴的望着他的背,轻不可闻的说道:“众生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我天 若仙派并不强行规定门下弟子守身如玉,只要心甘情愿,不奸淫无耻,不放荡媚世, 成亲嫁夫,并无不可…实不相瞒,我原以为自己脱离尘世修行千年,心海已平,今 生不会动情,可是今日,我在山下初见你时,不知为什么,竟对你心有所动,你上 山求草闯关,我有心帮你,却身不由己,既怕你成功,又不愿见你失望,直到你用 剑斩我,看着你望我的眼神,我心神已乱,后来你用剑胁持我,我意乱情迷,几乎 难以自制,那时我就明白,这是天意…现在我心中已无羁绊,我,是愿意的…”她 最后几字说的越来越模糊,几乎将脸都埋进了腿里。 齐断眉听她说完,心里一阵荡漾,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愿意,舞筠多半也不愿意, 可现在听她一番表白,却是对自己萌生情愫,心甘情愿的在这里等他,齐断眉忽的 百感交集,觉得身上好烫,如花美眷就在身旁,温柔乡近在咫尺,夜色正浓,花烛 正艳,良宵正在,真是如霜雪所言,人生苦短,为何又要为难自己。 蓦地,齐断眉就想转身,骤然间,他脑海里晃出一道身影,就见那女子一闪而 过,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她一双忧愁愤怒的眼神闪电般划过齐断眉心中,好不失 望,好不哀怨,好不凄凉,是谁?她是谁?齐断眉努力的想抓住她的影子,闭上眼 只觉心里揪心的一痛,一阵迷茫。 “你怎么了?”身后,舞筠见他好久不说话,关切轻柔的问道。齐断眉睁开眼 睛,深深叹息道:“我不能。”舞筠疑惑的望着他的背影,忽的细声道:“你回过 头来,我教你一种运功的方法,虽然此法需你我两人赤裸相亲,但现在我们已是夫 妻,也不必在意,等运功完毕,定能让你…让你,雄风依旧…”说着说着,舞筠又 是满脸燥红。 齐断眉被她说得更是尴尬,心里“砰砰”直跳,说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 这个意思。”舞筠急道:“那为什么?难道,难道你已心有所属?”这一问,顿时 刺中齐断眉心中要害,齐断眉说道:“舞姑娘既然已坦诚相待,我也不想欺瞒什么, 刚才听你说完后的一刹那,我其实已情不自禁,很想…可忽然又有一种感觉,那个 注定陪伴我今生的女子已经出现,她的眼神正看着我,我很熟悉,只是不知道她是 谁?我不想对不起她,也不想对不起姑娘你,更不想对不起我自己,就算那些规矩 中没有什么白头偕老之约,我一样不会,不会做的。” 屋里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舞筠淡淡说道:“你来求仙草所要救的人是个女的 吧。”齐断眉不否认,如实说道:“不错,而且她还是妖。”“妖?”舞筠奇道, “你心里的那个陪伴你今生的女子,就是她吧,不然你不会如此…”她并不说下去。 齐断眉心里又是一阵惘然,说道:“我不知道,我对她的感觉,和你对我一样, 就是望见的那一瞬间,就认定她是我今生里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脑海里有别人的记 忆,时常分不清彼此,不知道谁在控制我的思绪,谁在控制我的行动,我想,她一 定就是记忆里的人,可我还是要救她,她曾经多次不惜性命的救我,我很感激她, 所以一定要求到仙草。” 舞筠耐心听他说完,神秘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传梦之术’有人把自 己的记忆传给你了。”齐断眉道:“我知道,我正想找到那个人,把记忆还给他。” 舞筠轻轻一笑,笑声中多了一丝悲凉,幽幽说道:“那现在,你想怎样?” 齐断眉抱着头,用力抓了抓头发,为难道:“我也不知道,救青丝我是绝不会 放弃,可是要我,要我和你圆房,我更是为难。”舞筠听了,幽怨说道:“男儿自 古多情风流,三妻四妾实在平常不过,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不在乎你将来娶多少, 你又何必如此坚持,难道我不好吗?”齐断眉又是摇头,心智愈发的迷乱,咬牙说 道:“我不想对不起你,不想对不起她,更不想对不起我自己。” 屋子里再次寂静下来,屋外门前,红灯已熄,屋里桌上,红烛已灭。 过了许久,舞筠轻声说道:“齐少侠,办法我是有的,你回过头来吧。”齐断 眉蓦然回头,可就见舞筠此时已是衣裳尽除,酥胸袒露,她朝齐断眉歉疚的一笑, 一根手指已触在他眉间,齐断眉立时闭上眼睛,浑然不知,这漫漫春宵长夜,他将 如何度过…… 天亮了。 齐断眉恍惚的睁开眼睛,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四周有股淡淡的香味,自己睡 的地方温馨舒适,窗外的天是紫色的,云也是。 一觉醒来,仿佛已是隔世,努力的回想自己昨天去了哪儿,又干了什么,昨夜 怎么了,想到这,他手臂不由的一动,竟触到了一处冰凉如水,却又软滑如脂的肌 肤,他侧脸一瞧,身边有个女子,裸露着雪白的肩膀,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舞筠。 齐断眉忽的想起了她的名字,也想起了一切,纷乱的思绪如潮涌般纷至沓来,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和她竟都是赤身裸体的睡在一起,这感觉由一刹那的甜蜜,变 成了深深的恐惧和内疚,还是发生了,这一切终是无法挽回。 “齐少侠,恭喜你,你过关了。”舞筠羞涩的望着他,一脸的甜蜜,无怨无悔。 齐断眉默默起身,穿好衣服,坐在床边更是不敢看她,心里烦乱如麻,激荡不 已,既然木已成舟,还能后悔什么,他回过头,神情专注的诚然说道:“对不起, 虽然这实非我所愿,我也知道你对我施了法术,让我把持不住,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我会对你负责的。”这最后几字说的却是苦涩。 舞筠并不否认,深情款款的说道:“只要你记得就好,我会在那个地方等你的。” 齐断眉心道:定是自己昨夜胡乱说了什么地方,却成了一句承诺。只能深叹一 声,又望了她一眼,她的眼神,依旧那么的温婉甜蜜,隐隐约约的似藏了无数秘密, 齐断眉心里有些疑惑,但也不想再去探究,起身走到门前,门外清晨的淡淡紫光在 四周流淌,清风微携醉意,就似齐断眉的心情,他踏出房门,觉得和昨晚踏进房门 的自己,已是判若两人。 小院里玄光飞旋,霜雪等人宛如从另一个世界穿空出现,站在齐断眉身前,霜 雪凝视着他的眼睛,含笑不语,和其余五人一起进了屋子,齐断眉走到小院里,眉 头紧锁,心情沉重,就听屋里传来阵阵道喜声,不多时霜雪来到他面前道:“好事 成双,第二关你已通过,也娶得仙女美眷,恭喜恭喜,若是你现在不想再与新婚妻 子温存缠绵一会,那我就带你去第三关了。”说话之间态度已大为改观,冷淡尤在, 敌意尽消。 齐断眉听她话里大有留住他一时片刻之意,心道:第二关过的如此迷茫和窘迫, 也不急着去闯第三关。答道:“多谢前辈美意,那我就等午饭之后再来闯关吧。” 霜雪点点头,朝屋里说道:“大伙都出来吧,我们还是让新郎新娘多处一会。”烟 霞等人各个满脸笑意的走了出来,一一朝齐断眉道喜,齐断眉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甚是尴尬和内疚。 送走众女,齐断眉却不愿进屋,站在院里发呆,就听身后有人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回头看去,舞筠仍是一身彩衣,婷婷冉冉的立在他身后,满头青丝一半绾起,一 半披散在颈后,露出一大片雪白来,发间发饰精巧别致,不失温存柔美之态,又更 添成熟风韵之姿。 齐断眉一时神游物外,看的痴迷,就听舞筠说道:“你既不愿陪我呆在屋里, 那就陪我四处走走吧,离中午可还有好久呢。”不等齐断眉答应,她已挽住齐断眉 的手臂,轻靠在他肩侧,拉着他往外走。 天若宫里都是隔世清修的女子,舞筠不愿去打扰她们,挽着齐断眉一路朝宫外 走去,宫门前昨日的那对姑娘正窃窃私语,全然不知舞筠和齐断眉来到她们身后, 直到舞筠轻咳一声,两人才回过头来,先是叫了一声:“师姐。”随后两人看着齐 断眉,皆又满脸通红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道:“师…姐…姐夫。” 舞筠朝她俩点头一笑,拉着齐断眉走了出去,路上说道:“她们俩一个叫‘红 豆’,一个叫‘绿豆’,是对可怜的姐妹,由于天生见到男子就会脸红耳赤,慌张 不已,连话都不会说,所以才被送上山来,师父很是同情,又见她们长的眉清目秀, 有几分仙缘,就收留了她们,她们来了百年,再未见过男子,你可是第一个呢。” 齐断眉听舞筠说完,又回望了一眼,正瞧见她俩偷望过来霞红般的脸,淡淡笑 道:“难怪我见到她俩三次,她们都是这样。”舞筠道:“真希望她们将来也能像 我一样,找到好的归宿。”齐断眉一听,微微皱了皱眉,说不出话来。 两人来到湖边,找了块巨石双双坐下,舞筠也不说话,只是静静靠在齐断眉胸 前,默默的看着平静的紫色湖水,齐断眉看不见她的眼神,也出神的望着湖面,努 力安抚下自己烦乱的心绪。 湖对岸,摆渡的小屋隐约可见,帆旗轻扬,一个朦胧的小小身影,似也正朝这 边望来。 在齐断眉自己的记忆里,这样的情形并不陌生,只是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这样的 迷茫,确切的说,无论是舞筠,还是从前的那个女孩依偎在他怀里,他心里很是温 馨,但也愈发的…茫然。 隆隆的雷声从头顶响起,滚滚似碾压过天际。 舞筠惊醒般的抬头望天,喃喃说道:“天雷…” 齐断眉亦是抬头,紫色的天空里,有道淡淡的黑痕渐渐远去。 时间的脚步有时缓慢,有时却飞快,不知不觉的,日头已移到了中天,齐断眉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他没有回头,那说话声到也利落道:“齐少侠,掌门师 姐有请。”齐断眉仍旧不回头,知道身后不是红豆姑娘,便是绿豆姑娘,他道: “我知道,你们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待脚步声走远,齐断眉道:“舞姑娘,我们走吧。”舞筠浅浅一笑,道:“你 还叫我舞姑娘?”齐断眉脸上一烫,正不知说什么好,舞筠深情的含笑望了他一眼, 道:“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多呆一会。” 齐断眉默默的点点头,柔声道:“那我走了。” 舞筠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恍恍惚惚中恰似正要经历一场漫长的等待,前世就已 注定的姻缘,要修成正果,难道,真的还要再等上千年… 齐断眉在宫门前遇上红豆和绿豆,她们手里还像昨晚一样捧着些饭菜,一样的 青菜萝卜,一样的蛋汤白饭,一样的满脸绯红,齐断眉接过饭菜,走到大厅里吃完, 这回红豆和绿豆却是跟着,只站在厅外,见他吃完隔着门说道:“掌门师姐在昨日 试武场等你。” “烦请两位姑娘带路。”齐断眉说完,心道:昨日跟着她们七拐八拐,天若宫 有如迷宫一般,自己怎么还寻的到。红豆、绿豆低着头走进来,说道:“跟我们来 把。”三人两前一后,不多时来到昨日比武的湖上平台。 霜雪一人早已在台中央等着,红豆、绿豆朝掌门师姐行礼后退到一边,却不走 远,站在平台边缘候着。霜雪此时已无昨日气势汹汹的样子,待齐断眉甚是客气道 :“闯过第二关,剩下便是最后一关,你可做好准备了?”齐断眉深吸一口气,说 道:“是。”霜雪点点头,低头看了看齐断眉脚下,忽的喝道:“沉!” 平台中央喀喇喇一响,他两人脚下的圆形石板直朝湖里沉了下去,湖水转眼已 没过膝盖,见下沉之势依旧不减,齐断眉惊道:“前辈,我不会游泳啊!”霜雪双 目一瞪道:“你屏住呼吸,用仙气导引内息,淹不死你!” 齐断眉一时心慌哪里听得明白,湖水才没过胸前就开始闭气,等人整个入水, 一口气已是接不上来,慌乱中又怕自己会稳不住身形浮出水面,顿时内忧外患,脸 色发青,两眼朝上直翻,这时霜雪猛得一掌印在他胸前,齐断眉只觉胸中仙气被激 荡出来,急忙运起师父教的御气之法,周身上下气息立刻通畅无阻,胸闷憋气之感 顿消。 等心神平静,恐惧自然不在,齐断眉睁开眼,就见满眼暗紫,头顶上道道光束 穿透下来,犹如无数的光剑,虚幻缥缈,自己四周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偶尔有成 对的光点一闪而过,霎是神奇。 忽的,眼前景致一阵扭曲,咯噔一声,石板已然停住,就听霜雪说道:“我们 到了。”齐断眉紧闭着嘴,心里却奇道:她在水中竟也能说话,而且自己还听的如 此真切,真是匪夷所思,想到这,霜雪朝他无奈道:“不用闭气了,我们已经不在 水里,到另一个地方了。” 齐断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果然水珠滴答如雨,不由呵呵一笑,这几天总和水 有缘,抬头看看霜雪,也不奇怪,湖边少女和天若剑派定有些渊源,这入水不湿衣 的本事,大家都会。霜雪瞧出了他的意思,冷冷说道:“你自己若是能琢磨出驾驭 仙气的法门,那这‘隔水之术’自然也难不倒你了。”齐断眉听她言下之意,还是 在暗示他昨日说自己胡乱习得仙法的话,是在骗人,他淡淡一笑,也不争辩。 霜雪脸色严肃,轻咳一声,道:“齐少侠,如果说昨天第一关比的本事,第二 关看的是缘分,那今天这最后第三关,就完全是凭你的运气,昨日你也看见,天若 宫外有三座山峰,分别叫做‘出云’、‘出海’、‘出世’,现在你面前有三条路, 左手出云,右手出海,中间出世,你千辛万苦来求的仙草‘阑风子’就是其中一座 的峰顶,机会只有一次,你选择吧。” 齐断眉听了心头一振,没想到这最后一关会是这样,昨日上岛的时候自己听那 少女说的清楚,“阑风子”就在出世峰上,当时还想着叫她载自己过去,这不是秘 密的秘密,竟就是最后一关的问题,他此刻想也不想道:“我选出世,中间那条!” 霜雪见他这么快就做出决定,点头道:“那就祝你好运了,这三座山峰都是我 们天若仙女剑派的禁地,历来只有天若剑主和死去的门人才能进去,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手掌翻转托出一对五彩的小石球,交到齐断眉面前,道:“无论你是否得 到仙草,若是想出来了,就相互撞击石球,上面的红豆和绿豆就会听见这声音,到 时自能让你出来。” 齐断眉接过石球,见它才鹌鹑蛋般大小,除了五彩斑斓,并无什么特异之处, 收在怀里朝霜雪说道:“谢谢前辈,那我这就去了。” 霜雪此时,脸色稍稍一变,忽然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天若剑派的女子都是世 间苦命之人,身世诸多坎坷,先祖摆下这三关,究其深意,其实是想为她们找到一 条好的归宿,办法未免偏激,甚至有些荒诞,但完全出自一番好意,如今舞筠师妹 心甘情愿嫁你为妻,无论你求草成功与否,将来还希望能善待于她,不要再叫她伤 心了。” 齐断眉听她说的字字真切动情,心中感慨万千,急忙说道:“前辈请放心,有 我齐断眉在一天,定不会让她受到一点点的委屈。”他这话出口,心中只觉不妥。 霜雪霎时目光一寒,朝他眉间一扫,道:“你叫齐断眉?” 齐断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解,只听霜雪长叹了一声,挥手道:“去吧,去 吧,无论你叫什么,都不重要,关键是你要记住自己的承诺,千万不可负她。”齐 断眉点头道:“晚辈铭记在心。”说完和她拱手拜别,转身直朝中间那条路走去。 霜雪目送他渐行渐运,脑海里只觉他的那双断眉,总是似曾相识… 四面皆被湖水包围,光线也渐的昏暗,齐断眉回头已看不见霜雪的身影,前方 更不知有多深邃,他感觉自己是在水中行走,犹如走在地下寂静的墓道里,不同的 是,泥土换成了湖水,少了些腐朽的气息,多的却是与世隔绝的空寂。 不多时,面前出现了黑压压的岩石,一座山峰自湖底冲天拔起,齐断眉走进了 一道石门,这才了然明白,这条水中之路是通向“出世峰”的内部,他抬头一望, 顿时震撼不已,全身一凉,山峰里竟是中空的,头顶一束光芒直射下来,笔直落到 自己身前,围绕着这条光束,有石阶盘旋而上,仿佛一条无尽的天堂之路,回旋着, 没入黑暗之中,在光束的上端还有不少的分叉,朝四面的岩壁中射去。 齐断眉深吸了口气,这最后一关肯定并非自己想象那样容易,天若剑派的神秘 禁地里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和危险,只等自己去探索和发掘,他莫名的感到一阵兴 奋,小心翼翼的走上石阶,生怕自己的动静会打破这里的寂静。 沿阶而上,齐断眉踏着脚下的石阶,越往上越觉得害怕,石阶很薄,悬在空中, 只是一气呵成的从上盘旋而下,中间全无半点支撑,走在上面,发出咔咔的轻响, 自己恰似空中漫步,真怕石板忽然支撑不了他的重量,到时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 任由自己武功再高,恐怕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齐断眉这么想着,索性也放开胆子,若是就这么摔下去,也是天意,就像自己 来蕙葭山天若峰一样,是天意。走了走着,齐断眉心里又有些忐忑,刚才霜雪的一 番话,深入心扉,自已若出去之后,该如何面对舞筠,将来遇上挽紫、青丝、白梦 剑、段梦眉她们,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光束的第一缕分叉转眼已在近前,齐断眉很是好奇,这分出的道道光束究竟指 向了何处?他探头一瞧,先是一惊,随后又立刻平静下来,光束所指之处是一个凹 陷在石壁里的洞窟,洞窟里安详端正的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年纪正当妙龄,神态容 貌无不标致秀丽,不折不扣的是一位佳人,只是她闭着眼睛,脸上含笑平静,披肩 的秀发光泽明亮,生机盎然,又如同安详的睡去,即使齐断眉看着她,也不愿醒来。 齐断眉心里明白,霜雪说:这里只有历代天若剑主和死去的门人才能进来。这 想必就是一位天若仙派已经过世的前辈仙人,她人已坐化飞升,却把自己最美的刹 那芳化留在了这里,即使再也无人能欣赏到她惊世的容颜,但能留着,也是满足了。 继续往上走,齐断眉见到了更多的女子,她们皆是白衣白裙,干净的不染一尘, 身上完全没有丝毫的腐朽和死气,光束照耀着她们,各各容光焕发,好像随时都会 醒来,有的脸上不施半点粉黛,有的只是红妆淡抹,却一点没有死亡的痛苦,只有 超脱时的安详和笑意,齐断眉并不懂这种神情,只是看在眼里,仅一个静止不动的 画面,也使心里一片纯明,牵不起半点的杂念,一路行来,一个个看过,心灵如同 经历了一次美丽的洗涤。 齐断眉放慢脚步,发现这些天若剑派的前辈仙女有的身上发间留着一些小小饰 物,有的则在身边放着一个小巧的锦盒,有的放着一面铜镜、一把梳子,或是一只 小小茶杯,或是一本书、一把剑,可说是琳琅满目,显然都是她们身前喜好的东西, 死后也留在身边,做个陪伴,这原本类似坟墓之地,反而增添了不少温馨之趣,很 是别致。 渐的,石阶的尽头已在眼前,许久在黑暗中行走,齐断眉只觉头顶的光线有些 刺目,微微一皱眉,人已爬进了顶端的一个朝天石洞里,眼前的景致却大不相同。 这儿仍旧是山腹中的一个石室,看位置已到了山颠,四周的岩壁朝上倾斜聚拢, 四五丈高的洞顶外,赫然就是一片紫色的天空,光线从这里照进来,穿过地上的圆 洞,竟笔直照到湖下的入口,这穿透之力可谓惊人。 齐断眉见这里便是山颠,刚想寻找仙草“阑风子”,倏然就见身后有个人,回 头一瞧,仍是一位白衣的女子,她竟一个人坐在这里,仿佛和下面的所有人都不同, 齐断眉随意看了一眼,见她容貌端庄秀美,肌肤白净,超凡脱俗之中似多了一份与 众不同的奇怪感觉,一时却也说不上来,他寻思道:这位定是有些身份的前辈仙人, 才会一个人离群独死在此。 想罢,齐断眉急着找仙草,目光朝四下打量,忽然就听有人问道:“你在找什 么?” 那说话的人似好久不曾开口,声音僵硬麻木,听着甚是古怪,齐断眉吓了一跳, 阵阵凉意从背后冒了上来,他转身一瞧,那白衣女子睁开双眼,正直勾勾的望着他, 她的一对眸子奇大,目光如一滩碧水,清澈中散出点点紫芒,似无邪又似深邃,简 直一眼已望进了齐断眉的心里。 齐断眉差点脱口而出叫一声“挽紫!”,可他此时异常镇定,知道她只是目光 极其相似,绝非挽紫,退了一步道:“晚辈齐断眉,来求仙草‘阑风子’。”白衣 女子缓缓的点了点头,她嘴不动,声音从胸腔里发出道:“你选了出世峰?”齐断 眉不答,可心里却是一种不好的感觉。 白衣女子微叹了一声,这时她发声的地方已经换到了背后,叹息犹如从她背后 发出,然后声音又是一变,从她的头顶冒出来道:“很遗憾的告诉你,阑风子的确 生长在这三座山峰之颠,只是它每隔一年就自行的换一次地方,今年恰好不在这里, 你求不到了。” 齐断眉“啊!”了一声,只觉身上一阵冰凉,不由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细细 回忆起那少女说的话,心里顿时懊悔不已,她明明说是传说,这传说的事情又怎能 轻信?他此时心里极闷,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叹息不止,自己一路闯到这里,却还 是功亏一篑。 “你能来到这里,必是已闯过前两关了吧?”白衣女子问道。 齐断眉无奈了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懊恼之情,哭丧着连说两遍,叹道: “没想到会是这样?没想到会是这样?”白衣女子淡淡说道:“世间之事,莫过于 ‘想到’和‘没想到’,你又何必如此介怀?”齐断眉呵了一声,道:“前辈身在 世外,不知其中原委,又怎么能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呢?” 白衣女子道:“你取不到仙草,心情自然不好,可是你能上来,自然是我派有 门下弟子甘心委身嫁你,洞房花烛乃是人生乐事,再说我派门人皆是如花美眷,你 自然心情甚佳,这一悲一喜,你心境该平啊。”她这时说话声从身体各个部位发出, 仍是不动嘴。 齐断眉长叹一声,摇头不答,心里思绪翻涌,茫然不知所措,脸上却无半点平 静之情,只是他抬头间忽的想起了什么,惊奇道:“前辈莫非就是天若剑主?” 白衣女子“咦”的一声,竟是从鼻子里发出。 齐断眉接着道:“霜雪前辈送晚辈来时说过,这里是贵派的禁地,除了天若剑 主和死去的门人,没人可以上来,那你一定就是闭关的天若剑主了。”白衣女子听 了奇道:“哦,霜雪那小丫头现在成大事了。”见她不否认,齐断眉更是不假思索, 急忙朝她跪地磕头道:“前辈既然是剑主就求你帮我一个忙,把阑风子给我,我朋 友为了救我多次甘冒生命危险,这次中‘雪蓝蛇毒’也是为了我,我已经失去了一 个很重要的朋友,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白衣女子轻哼了一声,急喝道:“你快给我起来,我这一生最受不得的就是这 跪拜磕头之礼。” 齐断眉喜道:“那剑主前辈是答应我了?”白衣女子道:“莫说我不是,就算 我是天若剑主,这先祖传下来的规矩也是不能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齐断眉坐 起身,惊讶的望着她问道:“你,你不是天若剑主?” 白衣女子脸上茫然显出一份无奈,叹道:“我哪有什么资格做本派的剑主啊, 上代剑主没将我驱逐出门已是宽容,我只是一个上来求死,却没能死成的罪人罢了。” 齐断眉听她说的似有无限往事,话语中颇是伤悲,顿时只觉和自己此时心境很 是相似,关切地问道:“那前辈你既然未死,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因为…我在等你啊!” 白衣女子这话说完,齐断眉吓了一跳,盯着她说不出话来,就见她脸上露出一 丝诡异的笑容,说道:“你如今来到此处,求草已是失败,还急着走吗?”齐断眉 叹了口气,沮丧摇头道:“求不到仙草,我还有什么脸见我的朋友。”白衣女子不 理他这话,却问道:“既然这样,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 齐断眉心里烦乱,心情极是低落,却还是恭敬回道:“前辈请问。” 白衣女子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这出世峰呢?”齐断眉一听, 又是长长苦叹,苦笑道:“我在来岛的路上,听一个摆渡的女孩说的,她说:传说 ‘阑风子’长在出世之颠。所以我在湖下想也没想,便选了这传说中的地方。” “哦?一个摆渡的女孩?”白衣女子奇道,“你到说说她长什么样?” 齐断眉不知她为何忽然关心起这个,说道:“十七八岁的模样,清纯可爱,扎 着两条冲天的小辫,说话却是大人的腔调,她问我讨了身上一样东西,很是喜欢, 就用条巨鱼渡我上岛了。” 白衣女子脸上一惊,问道:“你给了她什么?” “桃花,一朵粉色的桃花。” “呵呵!”白衣女子不知从哪里发出了两声笑,顿悟道,“原来是她,难怪啊, 你能到这,全拜你那朵桃花所赐,不过我也奇怪,你身上怎么会有粉色的桃花呢?” 齐断眉尴尬的一愣,如实说道:“我有个朋友生前极喜桃花,所以上山时我偶尔看 到,触景生情,就随手留下一朵,正巧带在身上。” 白衣女子听罢,淡淡笑了笑,悠然道:“她说在这里,你也真的信她?” 齐断眉还是苦笑道:“我当时只觉的该信她,可是现在我也不怪她,阑风子一 年换一个地方,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知道的,除了她,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了。” 齐断眉心头又是一惊,白衣女子继续说道:“你没有信错她,她叫你来这里, 是对的,‘天若仙女剑派’现任剑主的话,你是该听的。” “什么?”齐断眉眉头紧皱,不可思议道,“她,她就是天若剑主?” 白衣女子点头道:“本派历代接任剑主之人,都能修习一门心法,一旦练成, 她每隔百年,就会返老还童一次,需十八年后才能变回原来模样,在这段时间里本 派剑主不是闭关就是周游四方行善积德,如今的这位剑主选择在湖边渡人,而且甚 喜桃花,我已知道她是谁了,在我的那个时代,做为小辈的她就是出类拔萃,接任 剑主自是当然了。” 齐断眉听过仙人能“返老还童”这一说法,可他有一点不明白,问道:“那她 明知阑风子不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叫我上来?”白衣女子依旧不开口,抿嘴神秘一 笑,摊开双掌,声音从掌心里传出来说道:“那是因为,她知道我在这,她也知道 我在这要等的人,和她一直想要渡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你!” 就是你!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