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风高杀人夜兄弟话酒时 这个王震雷是不久前来投奔游春柳的,这位游师兄对他颇有些义气,并不将他 犯的官司放在心上,还介绍王震雷进衙门做了捕快。兄弟相处还过的去,只是王震 雷对这位师兄的一些行径不敢恭维,今日又见游春柳借着办案的名义讹诈倚翠楼心 里颇不以为然。 这天晚上王震雷在衙门里当班,几个当值的在一旁掷色子赌钱,王震雷一边抿 着老酒冷眼旁观,一边摸着额下的短胡须离开景平县后王震雷就蓄起了胡须,微微 的络腮胡须使他显得稳重了许多。 过了子夜,众人或躺在床上或趴在桌上都迷迷糊糊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嘈杂 的叫喊声和急促的敲门声将里外屋里所有捕快惊醒。 有人开了门,几个下人打扮的慌慌张张七嘴八舌说道:“我们家老爷给厨子庞 大海杀了,你们快去看看。” “在哪?”王震雷问。 “他们是通判胡运来家的。”一个捕快回答道,接着又问那家家丁:“是胡运 来被杀了?” “是啊!在宅子的后院。” “走,去看看。”王震雷向另外四人说道。 “是不是等‘头’来了再说。”其中一个说道。 “那好,你去叫,我们先去。” 那名捕快犹豫一下,然后答应一声跑了出去。 衙门里留下一人,王震雷带着两人随同家丁穿街过巷来到胡宅。 胡宅位处南大街筷子巷,宽阔的红漆大门,守门的石头狮子棱角已经磨光,看 起来宅子已有些陈旧。王震雷是知道通判胡运来这人的,据说此人还是知府吴大人 的亲信,平时深居简出,此次被杀看来又要引起一场风波。 三人随家丁进了胡家大宅,胡宅里灯火通明,胡运来的兄弟胡福来在大厅里等 他们,一见到王震雷先是一楞,而后问道:“游捕头怎么没来?” 王震雷说道:“捕头马上到,现场在哪?” “这……,这个……,”胡福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在……,在后院……” 王震雷示意他带路,胡福来极不情愿的回身带路,途中见到满宅的家丁仆人都 站在大院、大厅里,女眷呼天喊地的哭丧声宅子外面都能听见。 胡福来将王震雷带到后院柴房,只见胡福来扑倒在房里,后脑和后颈上几道极 深的刀口。王震雷从一名家丁手里拿过一支火把在柴房里照了一遍,问道:“谁先 发现的?” “是管家。”胡福来应道。 “胡大人怎么会到这来?”王震雷接着问道。 “老爷晚上说听见动静要四处看看,是我见老爷许久没回来就来寻,这才发现 老爷被人杀了。”旁边管家回道。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刚过三更时候。” “怎么这么晚你们老爷一个人跑来后院巡视?以前也这样么?”王震雷看着管 家。 “这……,以前不常有,不知怎么今天他老人家会有这个念头。” “我呸!这老东西到这来会狐狸精来了,这下好,给狐狸精给害死了,你,” 人群后面的胡夫人带人挤了进来,一指王震雷说道,“你们把那狐狸精给抓起来, 一定是她把老爷给砍死了。” 王震雷斜眼看看胡福来和管家,两人尴尬的不知怎么回应。 “是哪个?叫出来吧!”王震雷向两人说道。 “这事还是等捕头来了再问吧?”胡福来说道。 王震雷又看看二人说道:“好啊,你们等捕头,那咱们走了。” 说着,王震雷拔脚就走。 “在这,就是这个小蹄子。”胡夫人揪着一个丫鬟的头发将她带到众人前。 王震雷来到她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春梅。”丫鬟低头道。 “你把事情经过说说。” “老爷叫我三更时候在柴房等他,我不敢不来,三更过了一会,老爷推门刚进 来,紧接着后面就跟进一个人,一句话没说就在老爷脑袋后面砍了几刀。” “看清了是谁?” “天太黑,没看清,再说我也不敢看。” “肯定是这个小蹄子杀的,只要拿她抵命就行了。”胡夫人叉着腰不依不饶道。 “不是有人说是厨子干的吗?怎么回事?” “老爷出事后,大家听到春梅的叫声,出来查看发现了留在柴房的带血菜刀, 而且厨子庞大海不见了。”管家回道。 “那还等什么?怎么还不派人去把他给找出来?”接过话头的是捕头游春柳他 终于带着人赶到了。 “捕头,您总算来了已经派人找了,现在还没找到。”胡福来的语气顿时轻松 下来。 “那好,董标、薛强,你们两个去打探一下,问清楚和庞大海有关的一切人和 事,晚上城门关了,他一定还在城里,明日全城搜捕。”游春柳向手下吩咐完向王 震雷说道,“震雷,你呢回衙门看着,有什么消息赶快来告诉我,我在这再检查一 下。” “师兄,我还是留下吧?”王震雷将游春泳叫到旁边向他说道。 “震雷,这是衙门的公事,你都不听我的我,怎么让我使唤别人,我这个捕头 还怎么干下去?” 王震雷听他这样说便不好再要求留下,只有和另一捕快回了衙门。 游春柳让几个捕快守住胡运来的书房和卧室门口,自己和一同过来的知府吴嘉 善的侍卫余铭晚两人在屋里仔细的搜查。 不一会,有人回报在得胜街武家巷发现了胡府中出去搜捕的两名武师的尸体。 大明湖上画舫浮动,曼妙的舞影在灯光下摇曳,轻柔的歌声在湖面上荡漾,灯 火倒映在水中随风星散。冯俊才带着姚青和三个好友乘着画舫在湖上游玩。这读书 人在一起免不了谈论诗书,舒展抱负,和其他画舫中情景是大有不同。 “古来治国,历来是王霸并用,儒表而法里,现今腐败之风盛行,正是大张法 纪之时,而达官显贵们只是一门心思奢华,为国分忧者寥寥无几,实在另人痛恨。” 冯俊才感慨的说道。 “如今这‘儒’‘法’都是表,只有那‘银子’才是里,冯兄有些不合适宜了。” 说话的是鲁有直,他为人有些玩世不恭。 “有直兄看世道真是一针见血,我看明年科考时你将名字改作‘鲁有钱’,主 考大人一见,定能使你高中。”陆仁达听他这样说,也附和了一句。 “陆兄这主意甚好,正合我意。” “如此世道,真想学那剑侠,仗剑江湖快意恩仇,荡尽天下不平。”说话的是 公孙平,他也是对时世不满的人。 一听这话,鲁有直的兴致又来了:“公孙兄此言差已,韩子曰:儒以情乱法, 侠以武犯禁,你我一介书生,舞刀弄剑是弄不来的,不过现今这达官贵人都是三妻 四妾,我等去帮帮忙,来个以‘情’乱法,倒是可行之道。”(韩非子原话:儒以 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鲁有直有意篡改词句。) “好了,有直总是牢骚满腹,终究于事无补,我等应该振作,在明年科考中争 取通过才是正理。”冯俊才见鲁有直这么消极,不禁责怪起他来。 “我们的冯圣人对我等不满了,今天天色已晚,我等就散了吧!”鲁有直见冯 俊才不悦,便打算开溜了。 众人看看窗外,见月已偏西,便都同意了鲁有直的建议,向船家吩咐了一声让 画舫靠岸。 “且慢,差点给忘了,早听说文清书法超绝,笔法中藏有剑意,不是我等书生 能比,今日定要给我留下墨宝才行。”公孙平忽然想起今天的打算,忙开口说道。 姚青和这些书生在一起,感觉轻松自在,只是觉得他们在一起的谈论有些不切 实际之处,公孙平要他写字,姚青自然不会拒绝。在桌上铺开宣纸,姚青提笔蘸墨, 笔走龙蛇,时而迅疾如电,时而婉转多致,写的是李白的《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 停杯投簇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姚青写完,在下面落了款,众人齐声叫好,都说此书笔意纵横,正合诗意,而 且立意也好。 画舫靠了岸,大家拱手分别,姚青扶着微醉的冯俊才向家中走去,路上经过得 胜街武家巷口,姚青隐隐见到巷子里人影晃动,都是劲装打扮。 来济南以前,先生临别时告戒过姚青,让他不要过问武林中事,因此姚青回济 南后从来没有显露过武功,但因为练过武艺对这等事便有一种特别的敏感,一见今 天的架势就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两人又过了两条巷子,姚青对冯俊才说:我的玉缀 落在画舫上了。说完就让冯俊才自己先回,自己则掉头返回了得胜街武家巷。 游春柳 和余铭晚刚刚赶到得胜街武家巷查看尸体,捕快便过来报告:不远处 发现血迹。游春柳 和余铭晚相视一笑:看来庞大海受了伤跑不了多远。 一群人顺着血迹一路追下去,穿过几条大街众人爬上城墙,正好见到一人向城 下扔绳索,游春柳一声大喝:庞大海,你跑不了了! 那庞大海回头一笑,说道:“那胡运来早就该死,要抓你就来吧!”说完纵身 跳下了城墙。 游春柳几步上前一刀砍断绳索,城下传来“嗵”的一声响。 游春柳回头向跑 过来的巡城士兵说:“快给我射箭,别让他给跑了!” 余铭晚忙上前说:“府台大人要活的……” “要让他跑了谁担当的起?” 余铭晚一下无言以对,游春柳回头看看城下说:“快给我射!” 巡城士兵忙跑到剁口旁张弓搭箭,只听见“啪”“啪”“啪”“啪”“嗖” “嗖”“嗖”“嗖”一阵弓弦和弓箭破空声响过。而后一群人跑下城墙出了城门。 姚青登上城墙绕过巡哨,把着剁口借月光向城墙下看去:只见城下一团黑影身 上插着数支箭象刺猬一样扑在地上,不远处一群人叫喊着向他飞奔而来…… 第二天济南城四下传开:通判胡运来被厨子庞大海杀了,庞大海在逃跑时被守 城军士射死在城下。不几日又传出有关本案的内情:胡运来在城外办公时要强抢庞 大海的妹妹做外房,不想庞大海的妹妹抵死不从自尽而亡,庞大海在胡府做厨子潜 伏了一年才找到机会杀了胡运来…… 自从这次命案事件以后,王震雷见了谁都没好脾气,每日点完卯不是游湖便是 泡茶馆,众捕快都不敢招惹他。游春柳一见事情不对路,便在这一天晚上邀王震雷 来家里喝酒。 傍晚时分,王震雷应邀走进游春柳家的小院,游春柳正坐屋里炕头上自斟自饮, 见王震雷进了屋便起身招呼王震雷坐下,自己则取了油灯用火媒点燃。王震雷也不 客气,一屁股坐上炕头自己倒上一碗酒灌下肚去。两人闷不作声好一会,游春柳方 才开口说道:“兄弟,我知道你肚里有气,但此事不让你参与是为你好。” 王震雷盯着游春柳看了一眼,闷头又是一碗喝下。 游春柳接着说道:“此事我也不便与你多说,只望莫要为此事伤了你我兄弟的 和气。” 王震雷放下碗,说道:“哥哥不便说,我也不勉强,但这济南城偷鸡摸狗的小 贼拿着了也没劲,这大案子又不能管,我在衙门呆着实在憋闷。” 游春柳笑道:“这大案子不是没有,只怕你拿不下来反被人笑话。” 王震雷说道:“哥哥说说看。” 游春柳开口道:“这济南城有两个人让知府大人颇感棘手:这一是城内出了一 名盗贼,专偷富豪显贵,每次做了案还留下一枚蝙蝠镖,上面刻着‘夜来飞’三个 字,这些失窃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肯善罢甘休,衙门出了告示悬赏缉拿, 至今也没见拿着。” 王震雷说:“这我也听说一二,那这第二个人可是城外的‘铁臂熊’熊环三。” 游春柳抿了一口酒,说道:“正是,在七年前黄河发了一次大水,灾民涌进济 南城,熊环三从中煽动,带了三百人抢了几家米铺,后来发展到要抢官仓,幸好守 城军士及时赶到,这才没让他得逞,而后这一伙人在城外七十里地的饿狼山打家劫 舍,守备大人几次派人围剿,全都无功而返。” 王震雷说道:“听说‘铁臂熊’是杀了以前饿狼山的寨主‘野狼’后夺得的山 寨!?” 游春柳说道:“那时我还在山西和老师学艺,不知此间确切情况,只听说在城 外赤霞林,熊环三将‘野狼’和火龙堂的堂主烈火星君都给杀了,而后才携带着刁 民前去抢粮。” 王震雷说道:“如此说来,这熊环三还真是个人物,我倒想会一会此人。……” 两人边喝边聊,一直到了后半夜才收拾起酒桌躺下睡觉。 第二天,两人到衙门点了卯,王震雷便到案卷室调出“夜来飞”的案卷仔细查 看。 安抚了王震雷,游春柳心里松了口气,当晚就邀上好友余铭晚来到大名湖畔的 倚翠楼。这两人是这里的常客了,老鸨轻车熟路的将两人带到紫菊的房间,又唤来 夜来香作陪,摆上酒菜后老鸨退了出去。四人在酒桌上是打情骂俏、不清不楚、不 三不四,闲话荤话就着桌上的酒一起喝下肚去。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游春柳大着舌头含糊着说道:“兄弟,你不就是想着那茹 芸吗?哪天我帮你把那个臭弹琴的给你收拾了,省的他象个苍蝇似的在茹芸旁边转 悠……,对,他就是一只苍蝇,整天抱着张琴到处嗡嗡嗡的叫……” 余铭晚说道:“……,你不觉得汝芸学琴以后更有味道了么?走起路来那身段 ……” “是么?我看兄弟你的魂是早让她给勾走了,只是可惜啊……”下面的话游捕 头“嘿嘿”笑着便没说下去。 “两位大爷,干嘛总说那茹芸,我们姐妹就那么让人看不上眼啊!”一旁的紫 菊娇嗔道。 “哪里,哪里,我的紫菊小乖乖也好看得很,”余铭晚忙道:“来,让哥哥给 你夹口菜。”说着给紫菊夹了一根笋条送进嘴里。 一旁的夜来香也摇着游春柳手臂道:“游爷,你说我们姐妹俩哪个更好?” “好!都好得很,不过你那兄弟更好。”游春柳斜眼瞟了一下夜来香说道。 夜来香脸色一变说道:“我哪有什么兄弟?游爷又在说笑了。” “那夜来飞不是你兄弟怎么会和你的名字那么象,莫非也是相好不成?” “游爷这么说,我可是要吃官司的……” 游春柳总是借着办案的名义来讹夜来香,夜来香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心里把 那叫作夜来飞的盗贼又骂了一回。 “香香姑娘,游爷和你闹着玩呢!”余铭晚回头又向游春柳说道:“哥哥,还 不好好安慰安慰香香姑娘,瞧把人家吓得!” “ 好,让我俩去你房里,好好安慰安慰你。”游春柳搂着夜来香说道。 余铭晚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香香姑娘可要将游爷伺候好!” 游春柳却不起身,而是看着余铭晚说道:“听说你师傅要来济南城?他老人家 可是武林泰斗,到时可要和我引见引见。” “哥哥放心好了。” 游春柳这才起身随夜来香出了房门。不一会,余铭晚和紫菊也相拥入帐。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