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源起 时空的门沉沉打开,古老的尘埃被期待,被覆盖,被掩埋。 龙像的记载,召唤万年前的神话时代。 门打开,血的气味迎面扑来,风中飘落的尘埃再次被风吹起,在天界内外失神 游荡。 雨是飞的,不停消失又不停闪烁。当淫雨飞走,还未消失时又有雨捶打在地上, 湿了那片早已经湿透的土地。 景色慢慢清晰,那么古老又那么熟悉。 有一群人行走在雨中,穿过了这片荒原却穿不过黑暗中的雨夜。看不清他们是 谁,同样听不清声音。也许是在逃往某个地方,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 雀像的记载,万年前的云并不那么洁白。 失落的红云压在失落的城边,断裂的屋檐倒挂着流星陨落的危险。没有白天黑 夜的界限,火焰鲜红,涂抹在天边。那是无情的战火,燃尽了我们最后的梦,它焚 烧着笑脸,熔化着欢颜。 天亮了,荒野中难得有人走过,更难得有人看见野兽却没有逃跑。这些野兽本 是生存在山里的,不过这些人原本也是生存在自己家园的。 人没有离开,兽也没有离开。或许是因为麻木,或许是因为饥饿。 那时,强大是衡量这个世界真理的准则。 可是后来这样的事也平常了,天空继续一天一天亮着,随后暗了。周而复始。 白像的记载,风迎面而来,舞动着尘埃。 前面是旋转的风,后面是恢宏的城,策马嘶风,踏过滚滚征尘。这些铁骑将把 轩辕终剑踏成尘埃,踏成残骸,踏成四圣像前的悲哀。 天还是那么苍白,苍白到垂死,苍白到不忍形容。 云带着一些祈愿飞到这里。它看见了血红,天空中的血红,大地间的血红,人 类身上的血红。它看见了战争。 玄像的记载,文字是白色的,石像是白色的,所以记载是空白的,是看不到的。 但是面对着这龟蛇纠缠的石像谁都难免想到一些事情。 鸦,压。 是的,曾经让无数人疯狂过兴奋过也流泪过痛苦过的战争结束了。品味着和平 的人们哀痛悼念着那些失去的一切。 天空轻柔飘浮的云已不存在,红霞中乌鸦们也飞到了它们去了就不再回来的地 方。 有没有人在?还有没有人因为孤独而悲哀? 没有,有脚的生命都离开了这个地方。植物将在荒凉中死去,惟有红霞中的血 红色向世人告白着什么。一种悲惨凄楚的光芒涂抹在大地上,在天地间书写一段传 说。 尘土的诉说在万年后再次展开。 他是一个剑客,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身为剑客的荣耀了。如果在一些二十到三 十出头的人面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绝不会像在他们面前讨论陆小凤、楚留香一样令 人激动。他们只会沉默,再沉默,最后两手一摊说…… “好像没有这个人吧。” 也许,他已经死在人们的回忆里。 也许,只有那个人的一生才是一个完美的奇迹。只有那个人的声音回荡在世界 里才不会没有回应。然而回应的也只有一声声赞叹和唏嘘。 十年是不是能改变很多事情?那个男婴,那颗追求正义的心,还有那在他眼里 停留一秒的神情。 心像天上的乌云,慢慢收紧。 雨,江南的雨汇集江南的流域。 是什么改变了剑客的心? 是血迹。触目惊心的血迹,原来以前见惯了的血竟然是如此令人震惊。 好似阴冷天际,呼啸风中一朵静止的云。 一片百合花瓣从他眼前飘了过去,像苍白的面具,像前面那个错误的比喻,却 错得美丽无比。 笑的面具,却不是笑的表情。 有人在黑暗中行走,手中拖着的人就像是一个木偶。那个身体被任由的拖着, 拖入黑暗中。龙月残的口被捂住了,乔飞同的手捂得好紧,几乎要让他窒息。 龙月残迫使自己从回忆里醒来。 现在让他窒息的是他自己,还有树上那具摇晃不止的尸体。尸体摇晃着,没有 人把他拖到龙月残看不见的地方。 龙月残飞身而起,摘下吊在树上的尸体,轻落到地下。 “你还好吗?”龙月残不忍看叶百龙胸口一片片翻起的皮肉,转头看着一个人。 “我好得很。”叶飞雪的右手从墙边刮下,白墙中透出清石砖的暗灰印迹。 龙月残用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眼光看着爪痕。 天上堆积着乌鸦喜欢的颜色,太阳在这种背景里也显得毫无生气。 天有一种要下雨的忧郁。 “似乎只有他。”茅草尖长,在叶飞雪眼中沾染上点点恨意。“我们一起去。” 长夜已尽,光明出现在遥远的天际。“杀义父的不一定是他,他的武功也不见得高 到哪去。”“总之去问问。”一缕阳光照在坟上,却只照出了草的枯黄。 踏着冷寂星光,他们终于又走到了这里。“希望你不是来这里杀人。”墙壁苍 白,泛出一层死灰,这颜色和叶飞雪苍白的脸色对望着。“只是来问问。” 长长的走道静得可怕,仅仅几步路他们就觉得已将这个世界走完。“竟然一个 人也没有。”龙月残的话在风中吹散。 往日西门山庄总会用辉煌的灯火来驱散夜的荒凉。现在的西门山庄就像一个鬼 宅,一座死了的房子。 风拂过面颊,大厅中央有一盏灯在无声摇晃。“西门无剑,你在不在里面?” 叶飞雪用平常的声音说着,现在听见却感觉很大很大。 灯歪扭的熄灭,门轻轻打开。 两人都本能的抓住了剑。 是西门无剑,叶飞雪又看见了那张苍白,没有一点生机,重病缠身似的脸。 “你们来干什么?”眼睛在看到他们时带有一种更深的冷漠。西门无剑袖子上沾有 鲜血和泥土,身上更是血迹片片。龙月残:“云望庄主离奇的死了,全庄上上下下 没有一个人活着。”西门无剑:“所以你们就怀疑我?”叶飞雪:“你的身手还没 有那么利落,你爹呢?”西门无剑眼中迸出怒火:“你们永远见不着他了。”龙月 残:“请不要误会,我义父的胸口上被人用剑打出了许多零乱的伤口,西门庄主见 多识广,应该看得出是何人所为。”“伤口是怎样的?”“胸上有十七道弧型伤口, 每一道伤口都十分的细薄,整个胸部翻出一片片皮肉。” 西门无剑的脸变了,而且全身都颤抖着。 一个人从西门无剑身后倒下,那一张已经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滑过叶飞雪和龙月 残的视线,生硬的拍在地上。 他们的呼吸同时静止了,一颗心几乎要从喉中喷出。 那人竟是西门如玉。 胸口翻出一片片皮肉,每一道伤口都十分细薄,共有十七道弧型伤口。就像一 朵血色莲花在心口绽放,像江南娇艳的红莲。 夜越来越浓,在郊外的草地上。往南看是毫无声息的云望山庄,往北看是寂静 无声的西门庄院。而就在数年前,方圆千里都燃烧着两大家族的战火,经久不息。 “对,所有的人都是这种死法。从爹到仆从,每一个人的胸部都被剑穿透,我 爹的尸体更是挂在了那棵大树上。”西门无剑的双手握成了拳头。龙月残:“云望 山庄的人也是如此。”叶飞雪打量着那八座坟墓,剩下的人他们已经无力埋葬了。 “那你又去了那里。”“我一个人呆在泰山,我们当初斗剑的地方,还捡到了你那 时落下的剑。”“剑在哪?”叶飞雪咄咄逼人的说。 好剑,轻巧而修长。 龙月残:“云望山庄和西门山庄是百年来敌对的两派,为什么有人会同时对他 们下手?”叶飞雪:“凶手并没有在云望山庄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但他们的尸体 上只有一种剑划出的伤口。”叶飞雪停了一下,“我和他都认为这是一个人干的。” 西门无剑:“此人出手狠毒,剑法奇快,几位高手的中剑部位都是胸口,这是为什 么?”龙月残摇了摇头,叶飞雪却还在沉思中。西门无剑:“胸口本是人防备最严 之处。对手使用的剑应该略为沉重,而且这种剑法还能刮起犀利的暴风或剑气,在 远处就可以沉重的打击对手。”“不,这种剑不是略为沉重,一个用重剑的人多半 是个急性子,一个急性子决不会有心情把尸首吊在树上。而是它喷发出的暴风非常 锐利,能深深打入胸口。”横尸遍地的景象又在叶飞雪眼前掠过,“所有的人都是 这种死法……”龙月残:“回云望山庄看看。” 晨。 车轮碾起的尘土飘荡在四周,人懒懒的,驴懒懒的,车似乎也懒懒的。 车慢悠悠的停住了,驴也垂下了耳朵。车夫踢了踢驴的屁股,驴还是没有动。 一阵令人快意的风将树叶吹动,土地散发出一阵阵热气。骄阳似火,连云也不 想动。 车夫调整了车的方向,似乎是因为天热而往回走,沿路碾出漫不经心的尘土。 归路中站着七八个强盗,个个手拿大刀。车夫惊慌的目光从人群中穿过,只落在一 个人脸上。他脸上比别人少抹了几丝脏尘,一把剑被抱在怀中,就好像一个痴呆的 女子怀抱着一个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断肢又随时想乱动的木偶。头垂得好低,长 发从太阳穴垂到脸颊。看不清眼睛,看不见额叶,只见那毫无表情的嘴。似乎有了 笑意,似乎刚才又眨了一下眼睛。 几滴汗水从车夫脸上渗出。 “留下马车,你就可以走了。”说话的是一个站在最前面,看起来像头目的人。 汗水又多了,滴落而下。 四周的空气在往下压。 “那就给你们好了。”车夫手中散出一片云雾。人群四散开,那个剑手还是怀 抱着剑站在那里。 剑飞扬而出,刺向那片毒砂构成的云雾。一层火幕燃尽了云雾,又向车夫胸口 飞去,途中转剑劈向车夫头顶。火热的剑从他面前划过,热到可以蒸干汗水。车夫 向后翻下车,双手扣住一对铁爪。那是银白色的铁手套,手指和手心遍是尖针。 剑向车夫心口直刺。一双手将剑抓住,紧紧抓住,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热度。 火焰在剑上燃烧着,快乐的在车夫眼前跳跃着。 然而车夫的双手却没有移动。剑从铁手中生硬的拔出,直刺胸部。右边的铁手 又将剑抓住,左手间的锋刃探向对方心口。 剑刺出,义无返顾。 带着银丝手套的左手在空中僵住,猛地垂下。剑是红的,却冷得没有温度。 “九弟,现在我可以问你的大名了吗?”头目哈哈大笑,走到他身边。“一个 人已将我的一切夺走,连名字都没有放过。”几个人已经在车上翻找东西。“对了。” 剑手正用几片绿叶擦拭着剑上的血。“这次魏无扬又送了什么东西讨好钟束奇。” “讨好?”头目吃了一惊,“这东西是魏无扬送给钟束奇的?”“难道不是?”他 收好了自己的剑。“那就告诉你,”头目笑着,“听说是杨九天的配剑,爆炎剑。” 大雨清点着地上的尸体,一具,两具…… “你可以走。”剑手用叶子擦了擦剑上的血迹。“不过别回邱尾末那里,任务 失败,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也懂得他不过是个伪君子。”头目看着他手中的剑匣, 挣扎着站起:“你又要去哪?”“流浪。”他握紧了剑匣,“或者说是在逃亡。” “你究竟是谁?”头目重重喘息着。手抓紧剑匣,木片一点点松动,脱下。 碎木回旋着,在将要落地的那一刻激烈燃烧。 是火,火燃烧着木匣,木匣中是一把剑身通红的剑。 “杨九宫。”纷扬飘落的树叶沾上了火焰,雨中红叶满天。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