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俊男靓女 出南阳府城向西北,四十里外属方城县。 唐河,便源于方城境内伏牛山南侧,南下经由唐河县入湖北,与白河汇合之后 称唐白河。再往南,方入汉水。自唐河县以下,河宽水足,可以行舟通航。但是在 它的发源地,却比一条小溪大不了多少。温柔娴静如处子静卧,无声无息楚楚可怜, 激不起一丝的涟漪波澜。 县名方城,自有方城所在。 方城,春秋时楚国所筑的长城。北起方城县北,南至泌阳,长近百余里,算长 城实在可怜。直到战国时方又展筑,自方城以北西向,循伏牛山脉延伸,又南向顺 白河沿岸直至邓县,这才稍稍有了点长城的气势。当时,战国七雄之一的楚国峙之 以守北境。 但毕竟还是没有守住。 区区土夯砖垒,又岂能挡得住秦国百万强兵悍将!杀来杀去,终究为秦所灭。 曾经耗费多少人力钱财所筑方城,瞬间成空。断壁残垣,令人无限惆怅无限感慨。 所遗旧址,也仅止于八方文人墨客忆旧怀古,空自悲切而已。 山坡下的丘陵,草深没膝。树木远在三百步外,人躲在这里可说绝对的平安保 险。方城与伏牛两山交界,狼虫虎豹自然是少不了的,好处是,极少有人来。 没有人就没有危险。 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比人杀人更多?又有什么动物,比人这种动物更为可怕? 草坡上,睡卧的黑衣青年被一阵琴声惊醒。 人尚未睁眼,身子先已一跃而起。头有些发晕,脚下踉跄半步,站稳了。 这时候才算看清,原来以为是黑色劲装,居然是碧色。碧黑相近,暗夜中还以 为是黑色的呢。 镶玉装金的连鞘剑端然摆放在手边,被夜雨浇湿的浑身衣物也已干透。只是腰 间裹了厚厚的布条之类,本来细瘦的腰身显得粗壮不少。 琴声来自两丈外。 一个书生打扮的白衣青年,面对大山端然而坐。膝上,一把瑶琴古色古香,十 指修长根根如玉。琴声悠扬,深沉之中略含几分忧郁。 人并未转身,所以只能看到他的侧面。 侧面看,书生面白如玉,鼻梁高耸,一双浓浓剑眉斜飞入鬓。不用说,相貌一 定差不了。 更差不了的,是那种悠然洒脱超凡脱俗的丰神气度!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呵呵,小姑娘,日已 迟迟,睡的可还算足?” 书生身形未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转动半分,就知道这边的动静。口中说话, 十指未停,琴声依旧。 “是你……救了我?”碧衣青年触手腰胁,面红若彤。 “谈不上什么救不救的,正好赶巧了。我正好路过那里。不过,可不是为了去 杀什么龙钦差狗钦差,而是为了一些别的事情。”书生启齿轻笑,琴声依然,“呵 呵,小姑娘家扮刺客,胆子够大呀!” “哼!那阉狗号称龙破家,坐镇南阳监税三年,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想要 杀他的人,又何止上百上千!” “可是,你却是侠义道子弟。”书生一语道破他的身份,“刺杀朝廷钦差,这 可跟你的身份不符。” “什么身份不身份!这等害民之贼,尽可人人得而诛之!” “哈哈!当今天下,全国各地监税钦差没有二百三百,一百名却是只多不少。 哪一个不是把百姓搜刮的天高三尺?就连入土的死人都要弄它个骨散棺分!你一个 人两只手,杀得过来么?” “我不管。我就只杀这个龙破家!” 碧衣青年粉嘴一嘟,女儿相毕露无遗。 “明白了。”书生星目一闪,“看来,除了公愤,姑娘与他恐怕还有些私人恩 怨吧?” “不错!我的一位长辈,就因为实在交不起多如牛毛的正赋加派,竟然被那阉 狗烧红铁箍箍破头骨,惨死当堂!这还不算,又派人将他的老母幼子一把火活活烧 死!此仇不报……” 姑娘目中忽然有警觉的光芒乍闪,玉手一伸。连鞘剑早已抓在手中。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呵呵,”书生淡淡一笑,“难道,姑娘以为我也是龙钦差爪牙不成?” 姑娘不由一愣。怪了!怎么自己心里想什么,这人竟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人 若是龙钦差爪牙,自己受伤昏迷岂不是大好良机?早就擒了献上去邀功请赏去了, 又何苦抱着自己连夜奔波避往此地?想想自己也实在太没道理。人家好心救你性命, 不思感激,反倒生出这么多的疑虑! 想到此处,不由面上一红,连忙裣衽为礼:“公子原谅,是我错了!” “姑娘客气了。”书生居然毫不在意,“其实。错确实在我。这些话,我本就 不该问的。” 姑娘不由心头一震。能对别人误解不以为意,就已大大难得。居然还将过错全 都揽到自己身上,这又是何等宽阔坦荡的胸襟!芳心一动,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公子……” “人在江湖,各有阴衷。在下实在多此一问,呵呵,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不 过,对于姑娘之事,在下深感理解。” “多谢公子理解。”姑娘面露惭色,“可惜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不仅大仇 未报,还险些……” “呵呵,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姑娘。”书生缓缓长身而起,“你若知道给你一 针的是谁,就一定不会如此灰心丧气的了。” “是谁?” “血秀才。听说过吧?”书生望着三十丈外郁郁丛林,缓声道,“江湖十大暗 器名家中排名第四。行刺龙钦差的江湖豪杰,十之八九死于他的手中。姑娘只不过 栽个小小跟头,实在犯不着如此灰心丧气一蹶不振的。” 姑娘心中悚然一惊。 血秀才诸葛素巾,又称千手书生。大到扔手箭,小到肉眼难辨的牛毛小针,手 中暗器究竟有多少,恐怕连他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是以称作千手书生。至于血秀才 之名,则是由于他的暗器手法高妙绝伦,不仅例无虚发无一不中,而且大小暗器统 统淬毒,一旦沾身极少有人幸免。而姑娘自己,就是这“极少”之一。自然,全亏 了眼下这个白衣书生! “救命大恩,不敢言谢。不过,我总是欠了公子一条命的恩情!哦,公子贵姓 呀?” “哈哈,这个你可以去查。不过查也白搭。像在下这等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小混 混,江湖上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你怎么查?还是别为这些小事白费功夫了!在下早 已说过,救你只不过是碰巧了。任何人碰见这种事,都会伸把手的。” 书生缓缓收起瑶琴,装入琴囊:“在下生性好管闲事,但却不想叫任何人感恩 戴德。呵呵,小姑娘,山重水复,有缘再见。” 直到这时候,才算真正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这书生,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口似涂朱,白面贝齿,丰神如玉。悠闲洒脱的 气度,依然难掩一股豪霸之气。 好一个美妙绝伦才貌双全的青年美书生! 碧衣姑娘美目中异彩一闪,不由脱口叫道: “哎,你等等!” “我有事。” “我叫南宫玉,你……” “我知道。霜剑玉凤,才貌双绝的年轻女侠。不过,日后你可要加倍小心了, 龙钦差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色人影一闪即逝。声音,早已远在三十丈外的树林之中。 霜剑玉凤南宫玉女扮男装夜入钦差府,一身轻功已是惊世骇俗。但跟这白衣书 生一比,显然又差了一大截! “哎哎!你……” 霜剑玉凤跺脚娇叫。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