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庄日落 小雪初晴。太行山醒在浓浓大雾之中。 天终于亮了。苍白的太阳纸一般薄薄地粘贴在模糊的天幕上。 满山荒草,自然早已干枯,萎死。极少见的几株山榆,孤零零的没有一丝生气。 白皑皑的大山很高。 铺了雪的石头很亮。 一条卵石铺成的小路,在残雪与枯草中弯曲延伸,一直通向大山的褶皱之中。 战国时,庞涓与孙膑同学兵法,庞涓因妒能而胼足孙膑。后来孙庞交兵,孙膑 设计诱庞涓到此,只见树上大书“庞涓死于此地”六个大字。后来庞涓果然中伏兵 败。仰天长叹道:“吾死不足惜,惜者使竖子成名也!”言毕,自刎树下。此后, 孙膑果然兵法传世,名先天下。 路边,果然有一株百年老柳挺立雪中。不知是不是庞涓自决的那株? 有谁知道,当年那一场恶战,该是如何的旌旗蔽日,刀光剑影,杀声震地! 又有谁知道,恶战终了,又曾是如何的死尸横陈,刀断戟折,血流成河!暮色 四合之际,月寒霜白,山石无声! 败者,又该是何人收尸敛骨?家中父老妻儿,兄弟姐妹,又该是如何的翘首相 望,肝肠寸断! 胜者,自然是为王为侯,黄莽加身,金冠玉带,美酒如血。但岂知荣华富贵直 如过眼云烟,到头来到底还是难免终老,难逃一死! 荒草萋萋,孤魂遍野。是败者,还是胜者? 岁月如水,眨眼间湮灭了所有的历史。 人生苦短,岁月无情。纵有万般恩仇,俯仰之间,便为陈迹。惟落下这大山默 然无语,亘古永存。天空中,一抹冬阳淡淡。 但是,无日月岂成世界? 无恩仇,又岂能成人生? 天高。月淡。朔风阵阵。 落日山庄,就掩于深深的山坳之中。 山色沉重。 杀机更沉重。 方圆十余里,大路小道,峰岭沟豁间,千百高手云集。虎视眈眈,剑拔弩张。 这些人中,有官府侍卫,卫所兵丁,也有六扇门中的衙役捕快,还有不少黑白 两道的武林高手。他们,尽管身份地位不同,装束打扮不同,但有一点却是完全相 同的—— 所有的人,都是受人驱使而来。 刀枪剑戟指处,赫然正是山坳中那座小小庄园! 落日山庄,究竟因为什么,跟这么多不同的人结怨如此之深?甚至,要受到官 府如此大肆杀戮? 山崖上,十二名剑手一色青衣,如山屹立。十二双眼睛似二十四点寒星,透过 皑皑白雪,直射山坳中的庄园。十二双手中都持了剑,十二把又窄又长的剑。 十二青衣剑! 十二青衣剑,江湖上闻名色变的十二个最神秘的特等杀手。 但是,也只是传说而已。十二青衣剑,真正见过的人,恐怕连一个都没有。 见过的当然有,只不过没有人能够再活着而已。 世间许多种职业中,杀手,也是一种职业。 但杀手又有许多种。 有些杀手,什么人都杀,也肯替任何人去杀人。他们的原则只有一个字:钱。 只要有钱,只要给钱,什么事都可以干,什么人都可以杀。 而另一种杀手,对于雇主与被杀的人,却有一定程度的选择。 例如,太强的对手,不杀。他们认为不该死的人,也不杀。而且,在心情不好 或者是心情太好的时候,那是绝对不接受任何杀人的买卖。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杀手。杀不杀人,杀什么人,完全由他们的雇主决定。 而他们的雇主,却永远只有一个。雇主不仅雇了他们的人,甚至还买了他们的命。 所以,无论要他们去杀任何人,即使明明知道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毫无退缩余地。 十二青衣剑当然也是杀手。但却不同于世间任何一种杀手。 他们不接受任何人的指使,也不接受任何雇主的任何杀人买卖。 他们,只杀他们想杀的人。 他们决定要杀的人,绝不容许任何人再插手。他们不作别人的帮凶,但也决不 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今天却怪了! 他们,显然是受人驱使而来。 指挥他们的,是一个比他们年轻了许多的年轻人。青年英俊挺拔,剑眉星目, 除了发冠上镶了一小块翠玉之外,全身白衣如雪,再无一点奢侈多余的装饰。 青年一身雪白衣袍,立于崖顶,像是已经深深地融入到融融的白雪之中。 尽管只是个青年,十二青衣剑对他却显然十分恭敬。 不只是十二青衣剑,围立于山崖上的所有的人,对他都是十分的恭敬。甚至, 恭敬到了恐惧的程度。 一名黑衣劲装的汉子疾掠上崖,恭身禀报道: “禀大人,各路合围已经形成,庄中至今尚无任何警觉异动。” 青年微微颔首,淡淡道:“江湖各大门派,可有什么动静?” “已有许多身份不明的人,正在向此地全力飞赶,现在已经进入五十里内。” “果然不出所料。”青年冷哼一声,“不论是何来路,胆敢擅自闯入五里之内 者,杀无赦!” “是,大人!” “我们如此大动干戈,惊动一些武林中人,那也是必然之事。只是没想到他们 消息倒是够快!”青年眉头微皱,“尽管我们乃奉命行事,但若无必要,也无需太 多节外生枝。各位务须好自为之,若有懈怠误事,后果自负!” 左右一齐躬身:“属下不敢!” “知照雷一雄,只要他肯一个人出来挺身授首,落日山庄全庄老幼皆可赦免。” “大人,”青年身旁一位中年人说道,“这雷一雄乃朝廷钦犯,自应解送京师 候审定罪。但大人的意思,莫非……” “元凶首恶,无需解京审讯。就地捕获,就地正法!” “可是大人……” “怎么,莫非欧阳总管对本大人也会有所怀疑?”青年冷冷一笑,“这次行动, 本来就是刘公公刘千岁亲口吩咐。莫非欧阳总管有所异议?” 欧阳总管悚然躬身:“属下不敢!” “呵呵,这就好。”青年左手一挥,“发令!” 两名黑衣人应声急掠而去。 眨眼间,一道耀眼的蓝色焰火冲天而起。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