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名捕之死 向天歌和何姑娘来到小柳庄,找到了程小青。 但是,程小青已经毫无用处。 不仅对他们,甚至对所有的人,对已毫无用处。 因为,他们见到的这位南阳名捕程小青,早已是个死人! 何姑娘瞠目结舌呆立当场。 向天歌则除了忧伤之外,并无半点意外之感。仿佛程小青的死,本来就是意料 中事。 程小青死于暴病。 人既然活在这世上,就免不了为百病所侵。暴病,自然也算百病之一。 病与病是不同的。有些病,人可以抗过去,或者是治好。有些病却是既抗不过 去,也治不好。正因为这样,人才会有生死。 暴病也是一样。 程小青的病,当然正是属于那种既抗不过去,也治不好的病。所以,他死了。 只是,似乎死得有些太突然,也太平静。甚至,太安详。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丝毫同疾病抗争、搏斗的迹象。 不管是什么病,纵然痛苦的程度不同,但决不可能没有丝毫的痛苦。 濒死之际,不论什么英雄豪杰达官显贵,是人就总会有抗争,是人就总会有挣 扎。纵然程度不同,但决不会完全没有。 但是,程小青没有。 那天,程小青是徒步回家的。 由于府衙距离小柳庄只有三里路,而且天也实在是太晚了,他便没有动用衙里 的差马,一个人徒步走着回家。 路上,他还在一直不停地想着案子的事。所以,他走得很慢。 到家时,天已破晓。 他一边吩咐妻子赶快动手弄几个下酒菜,一边走向自家的地窖。 地窖中,有一坛珍藏了好多年的上好高粱。这是他一直强忍着舍不得喝的,山 西定襄高粱白。今天,他负责调查的重案,终于有了一点头绪,心里实在太高兴, 就忍不住要喝了。 程小青身在公门,又是六扇门中不可多得的高手,被同行誉为“南阳名捕”。 除了武功轻功很高,办案经验丰富之外,他的执法公正,为人耿直无私,从不收礼 受贿贪赃枉法,在此世风日下之际,更是格外难得。 酒色财气四堵墙。除了一个“酒”字之外,其余三条他可是条条过关。 他当然不近女色。除了妻子,再没有别的相好。青楼妓院更是一避三十里。 在“财”字上,他看得极为淡薄。除了应领的年俸四两白银之外,再无任何额 外进项。不用说,是个艰辛茹苦甘于清贫的好捕头。 至于那个“气”字,则更是不以为意。作公人当捕快,哪有个不受气的?冤气, 怨气,怒气,晦气,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是气都得受。反正,拿一个“忍”字挡过 去就是。 唯一过不了关的,那便是一个“酒”字。 程小青的好酒,那是出了名的。 但是,程小青的谨慎,同样也是出了名的。 程小青身在公门,又是捕头,自然就免不了八方应酬。但也正是由于好酒,他 对自己的饮食,更是加倍小心谨慎。不管同什么人吃,不管吃什么人,举杯落筷之 前,他总是要用手心暗藏的银针一一试过。 便是知府大人亲自设宴犒赏,也不例外。 甚至回到家中,对自己妻子亲手做的饭菜,也不例外。 习惯成自然。 对于他的这个习惯,高知府高大人不仅不见怪,反倒十分嘉许。 但妻子,却实在忍受不了他这个习惯。 为此,夫妻间曾经多次反目争吵。 吵闹过了,程小青依然我行我素,该试照样试。 日子久了,妻子便也见惯不怪。 程小青捧了高粱走出地窖,一掌拍开酒坛泥封,一股醇醇酒香立刻扑鼻而来。 程小青嗜酒如命。 更何况,这几日一直为案子的事疲于奔命,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尝到酒的美味了。 现在,美酒在手,忍不住捧起酒坛就喝了一大口。 谁知喝了第一口,倒勾起满肚的酒虫一起往喉咙直窜,非喝第二口不可!那就 再喝一口。就这样,一边喝,一边往屋里走。 天已大亮。 有早鸽自头顶粼粼飞过。 屋里,妻子早已摆好下酒小菜。 程小青积习难改,自然用手心银针一一试过,这才放心地开怀畅饮。 酒足饭饱,满满一坛上好高粱,竟只剩了一小半。 但是他并没有醉。 南阳府方圆左近,他的酒量与他的办案能力同样有名。 他只是感到太疲累。 于是,他便上床睡了。 这一睡,便没有再醒来。 把这一切告诉向天歌和何姑娘的,当然是程小青的妻子。 虽然丈夫已经死了整整三天,他的妻子却依然没有从巨大的哀痛之中挣扎出来。 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当她得知向天歌乃丈夫生前故旧之后,便把事情的全 部经过都告诉了他。 天空中,有鸽群粼粼飞过。 向天歌忍不住抬起头,向鸽群望去一眼。 “这里常常有鸽子?”向天歌朝程小青的妻子随口问一句。 “以前从来没见过。只是这几天才忽然有了的。” “都是这样的鸽子?” “我没有多留意。不过那天,好像都是灰色的。” 向天歌点点头。 忽然,一只鸽子离开鸽群直冲而下,一下便落在何姑娘的肩头。 一只雪白的鸽子。 何姑娘的脸上,忽然浮上一片惆怅,轻轻道:“师父师叔在唤我了。” “是信鸽?‘ “是的。” 是信鸽。但这信鸽全身上下一片雪白,腿上也并不像一般的信鸽那样,绑有什 么信或字条。 “我明白了。” 向天歌点点头。 “程大哥的遗体,当然已经是验过的了?” 向天歌的这句话,并不是询问程小青的妻子,而是询问在这里帮忙照料的一名 公人。 “是知府大人亲自监验的。程捕头死于暴病。”那公人答道。 向天歌点点头:“程大哥的遗容,我可以看看吗?” 公人一愕:“你……” 向天歌连忙道:“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那公人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 程小青的遗体已经入殓,但并未封棺。只是用一张白色罩单遮了。 罩单下,程小青面色安详一如生前,确实像是睡着了。 只有触手颜面五官,感到没有了活人的温暖,才知道他确实已经死了。 向天歌轻叹一声,轻轻拉上罩单。 “程大哥生前多有硕绩,而且也应属于因公去职,不知有没有向上司申恤?” “承蒙高知府高大人一力关照,龙钦差龙公公厚加抚恤,早已拨出库银四十两!” 程小青妻子立时止住悲泣,满脸满足感恩之色。 那公人也面呈慰色:“程捕头辛劳一生,总算可以安心去了。四十两纹银,那 可是整整十年的俸禄呀!四十两……大嫂至少可以安度二十年了!” 四十两!向天歌心中猛地一疼。南阳名捕程小青,生前含辛茹苦历尽艰辛,办 了多少重案大案,使多少好人沉冤得雪,又令多少恶徒认罪伏法!死了,却只值区 区四十两银子! 就是这区区四十两银子,还得感承高知府和龙钦差高恩大德! 向天歌的心中,充满愤懑与不平。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