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药 山药是一种薯科植物,它的根茎垂直而颀长,往往盈尺,生长在坚硬的山冈的 土质中,令人不可思义,它是依靠了什么样的力量而不弯不曲的呢?在我的江西和 湖北两个老家中,赣南是称它为木薯的,关于这种物质我的阿婆指着它的心形叶子 告诉我,在60年粮食短缺的时候,大家都到山上挖木薯吃。我阿婆讲到木薯的时 候,总是抬头凝视远方的山冈,仿佛在追索那已经远逝的往昔。是的啊,那时候我 们饿得到山上挖木薯,只挖得到它的一半。 这种说法就让我想吃木薯,并且总是要猜想人在饿极之时吃木薯是如何的滋味。 后来,我在湖北接受了它的山药的名字,但是我并不喜欢这个比较广泛的叫法, 因为药字是客家文化中所忌讳的,阿婆如果听我说想吃某某药,就得敲打我。而现 在,自然也是随了俗,没了诸多戒律。 山药的质地柔滑脆嫩,它让我想起生活中的一种人,外观看上去粗糙、细小密 布的根须如刺,甚至与树根一般皮实,而内心中却充满灵秀。山药削了皮去,它洁 白得如水生荸荠的肉质,并分泌一些透明的黏液,柔滑得有些抓它不住,仿佛泥鳅 从手中挣脱。 山药性温,对于虚寒者有滋补作用,我想有些阅历的人,对此都是知道的,并 且也知道它的一些做法。以前,我喜欢做清炒山药,将山药切了圆片,又切了肉丝、 红辣椒丝及黄的姜丝,清炒了搁在瓷盘子上,山药是洁白的,嫩的肉丝还略有些粉 红,红辣椒丝与黄的姜丝间杂其中,有些个良好的视觉效果。 清炒的山药,是柔滑脆嫩的,我暂时尚找不出比它更加脆嫩的事物,而且有些 清甜味道。这样的一道菜,吃起来多少要细心一些,如你对待一位娇柔的恋人,确 要细心体会,否则会是冤屈了人家的美丽温柔渴望你悉心体验的期待。而我现在, 漂泊的生活已经将我打造得粗糙之极,心如瓦缸,情性日益的钙化,时而厌食,时 而作虎咽状,一个完全的粗陋的标本。 我现在吃山药,多选择炖的方法。 炖也是人生的一种状态,如果你没了耐心,就把感情投一锅里炖好了,多搁些 水,以及油盐花椒姜末,甚至五香八角和干辣椒也。没了耐心就想把什么都一锅炖 了,以应合混浊的一种情境。我这样说,当然不是故作苦闷状,说起来,炖也是另 外的一种耐心,因为炖必须文火,又要使砂锅,要经历漫长的时间,还要忍受那缕 缕袭来的芳香对人的诱惑。这样的耐心,可能像已经把娇柔的恋人娶作为妻,接到 家中好生伺候,并不急于前去强烈的亲吻,而是一种慢慢的细致的全方位的抚慰, 以至让爱弥漫通体及颤栗于心灵深处……那是像永世的情人。 是的,我如今爱用羊肉炖山药,这也是很好的。羊肉炖好了,是一种深红色, 与洁白的山药相间,仿佛在赤色的山冈上看见那枚圆圆的小月亮,这种联想真是没 有一点道理,可是,有道理的联想又往往恶俗,比如把山药想象成少女洁白的手臂, 见到少女洁白手臂就想啃上一口并非不是对男士的诱惑。羊肉炖山药是我到北国以 后的选择,生活已经成为炖状,也就不作其它选择了。炖的山药,其脆嫩的本色无 改,在混浊的羊肉汤中,亦然保持着它的大山的不从浊流之性情。在这样的时候, 我当然不再去想它的什么温补的功利,我只是想说,它好像在教育我,这让我对它 充满了爱意,即便是我路过菜市时那么瞥上一眼,心情也是要漾起些许微澜的。 -------- 人民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