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竹笋 在南方有一种竹子,曰水竹。水竹永远长不大,指头粗,长愈六尺便倒伏,水 竹之名恐出源于此,像水一样在山冈上波伏。波伏的水竹,自是水竹成片,在一小 块平整些的山地上,水竹秀秀的拥成一片。更多的水竹,是在山野里漂泊,它或与 荆棘同林,或生长石的裂隙间,或藤一般绕与崖上的古树……总之,水竹是随便的 生成。 天台山上是盛长水竹的,天台山在鄂省大冶市以南24公里,是一个莲花座式 的山群,其西南有峡口,就叫铜山口,相望西南是云台山,云台山现有豹子,宋时 此地是岳飞江南工部的冶铜基地之一。天台山的灵秀,是因为它独特的景色:石镜 照人、锡泉映月、经楼听雨、古洞生云、方朔书堂、莲峰积翠、源公宝塔、白水灵 台。该些景色和境色,我都是悉数地阅过,暂将“经楼听雨”讲说。境色是我读识 中国文化的新悟,国画乃境色也,经楼听雨是天台山的有名境色。经楼,就是读经 的地方,寂夜独坐经楼读经,有烛一支,压经石一方,宽带敞怀,心静如止水,唯 窗外的竹海沙沙,凉雨阵阵,读经人掩卷小憩间,移身窗前,推窗远眺,但见明月 当空照。那竹海如雨的沙沙声,乃山风吹拂与拨弄竹叶的声音。 大冶的四大名山,就是天台五架,东方白稚。 今年的五月,我又是登上了天台山。我是要去扯水竹笋的,一路上就有许多的 山姑,她们简装而行,踏着晨雾,如步云间,则是归途,用巨大的竹篮装了许多的 水竹笋,我等是水壶、相机、干粮、瑞士军刀等一应爬山事物,爬得是呼气比吸气 多多,汗如雨注,或人就是一个移动的喷泉。我想扯回天台山的水竹笋炒腊鸭。水 竹笋的生长,要晚于楠竹笋,我不知道此中的道理,唯知道在五月上山去采摘它。 似乎是水竹子不成材吧,所以不论是在赣南,还是在鄂南,我均是能够吃到水竹笋 的。 人皆赶早,然荆棘丛中及石隙间的潮湿地带,仍是有水竹笋,间或有壮硕的一 支裂土而出刺向天空。如是幸运一些,在石下的湿土上发现一小簇的水竹笋,它们 如铁刺一般密布土壤,有百节虫蠕动或灰蝶栖落,就去把水竹笋抽起来。我先是沿 着一条山沟往上走,再又翻过山道,去到左边的密林中,就发现左边是有笋的地方, 因此袋里的水竹笋就有一些零乱起来,零乱则是需要一定数量来支持的。 就到了天台山。最先见到的一景便是“锡泉映月”之锡泉,抬头上望便是源公 宝塔。往前走,左边是庙宇,右手是经楼。再往前,左手是古洞生云的响洞,右手 是深入山腹的风洞。如是左走,则还有一棵颇大的樱桃树,此时樱桃正熟。再向左 走,那边有一株桑树。我当地质队员的时候,林场还有一个鹿苑的,是养的梅花鹿, 每次打猎路过,望见梅花鹿就有一些依依不舍,能够把它打回去该有多好?但今番 我注定是有缘,刚一过源公宝塔,就见有一居士冲我微笑。我以为是想找我讨得一 火吸烟的,过去常有此事,正准备解释说我已经戒了烟,居士却说,你是市里来的 吗?然后,问我看过对面的山没有?这美丽的多情的天台山,它是有几个山洞几条 溪涧,我皆清楚,但我确实没有细察所谓的对面的山,那是一处毫无特色的地方。 居士就说,我我等一会当向导带你去,嗯,你到寒舍坐一坐好么?我想了想, 也就跟了居士走,他把我带到经楼去。坐下,居士爱古诗,案头积成套的《赤壁诗 词》,该诗刊系全国公开发行的古诗刊,另有一叠则是以书代刊的麻城铜锣诗社的 社刊,均收有居士的诗作。我忽然想,那《读书论坛》有一个叫做曾点的打油诗队 长,可有诗收入此刊?翻阅之,否。居士仿佛已经看出我是同类,因为他见我一再 打听石镜照人一景。于是,他就拉我去喝酒,因为厨房开饭的时间到了。我是不想 去喝什么酒的,记得在地质队的时候,到老乡家喝酒,那老乡总是拿滴滴畏的瓶子 装酒,想来瓶内是洗干净了的,却往往没有把商标洗去,那商标上就有警告性的骷 髅图案,这样人能够有酒兴么?居士去了,然复又回来,他还是把我拉着走,一定 要我去喝酒。我就去了。 一张旧的未曾漆过然洗得很白的木桌,四根条凳,凳何以以根论呢?原因是每 一根凳都是一根木头安脚做成的。有三个人,郭居士是有头发的,另两个居士是没 有头发的。他们见我,眼睛幽幽的照了一照,其一说,啊,赫煞个人哟,你长巨大。 我说,惭愧,原来也没有打算长这胖的。于是,就倒酒,居士们轮番敬来。但是, 只有三个菜,一个菜呢,是油炸花生米,据称是庙前山上种的土花生,粒小、圆润、 包满,奇香。一个菜是一个巨大的钵子,喂猪那么大的钵子吧,里面是酸菜炒楠竹 笋。酸菜是萝卜叶子菜,酸脆酸脆的那一种,楠竹笋自是这山上竹林里采的了,切 成薄的笋片,炒好了却呈金黄颜色。另一个菜则是水竹笋,郭居士说,吃就吃这个 水竹笋。水竹笋是与粉条煮的,水竹笋切成寸长,嫩白得很,竹的鲜气与山露的甘 甜,竟是初次吃到这味道。因为它太朴实了,几乎不见油星,又没有鱼肉鸡鸭相佐, 是极素的菜,郭居士素性把水竹笋移至我的面前,让我多吃,还要喝汤。我却在思 考,他们做水竹笋为什么不放肉里去呢?如果没有肉,那么放一个鱼头里面去煮也 是可以的呀!好久也没有想清楚,到喝完酒才想起来,这庙里的居士与和尚,原来 都是不吃肉的。难怪呢。 等于是纯粹的吃水竹笋,热身之后,我就开始大吃大喝,感觉这水竹笋真是有 山溪的气息,清甜淡雅,柔脆水淋,是上天的造化,没有什么菜可以长出这样的鲜 嫩效果,它甚至有一点微涩的气质,以表达与世俗的距离。有多少年了啊,每一年 都是要吃上一点水竹笋的,即便没有吃到鲜的,我也要在北京的超市买一些袋装水 竹笋炒牛里脊,唯没有如此简朴地吃,或者说吃如此简朴的水竹笋。郭居士深解人 心,他是知道大繁必大简的,就讲说了水竹笋的辩别常识,天台山水竹笋分布图和 哪块山地的水竹笋好吃,哪块的不好吃,哪块的不宜吃。到后面,就剩下我一个人 吃了,郭居士去大铁锅里添饭。这饭是佐了红薯丝的,是用柴火烧,铁锅焖的,焖 出一层金黄的锅巴,然后,再将米汤倒回去煮,才是香得很呢。 平生第一次在庙里吃饭,吃的水竹笋,十分惬意,跟着郭居士去看山,原来那 对面的山,皆皆是石生树。即该山上四处是石林,石林一片片的,耸起石峰,而所 有30――50廛米直径的树,就生在石峰之上,这才是奇景。主要以花香树、杨 娇树、檀树、鸽子树、红心朵朵树为多,我也是去过越南看过下龙湾奇景的人,表 面是不露声色,心里面就为此景惊叹了。然而,此番又看到一种四纪冰川以前的树 :扁柏。扁柏是活化石,在天台山葱郁如画,我拍了几张。从天台山返身,就下大 雨,回首望去,山群皆在雾中,在脑海里搜索阳光灿烂的景色,已然是万山生云了。 -------- 人民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