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独生子女:中国的小皇帝[注] 第一节 谁是独生子女 一、谁是独生子女 平时经常谈独生子女,但是想真正说明独生子女的含义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是独生子女?若仅从字面上来理解,“独生子女”的含义就是指那些终身无兄弟 姐妹,其父母终身只生育了他一个的人。可以看出,独生子女的身份并不取决于子 女,而是取决于父母。 下面情况属于独生子女:(1)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不再生育第二个的; (2)一对夫妇生育两个子女以上但是只存活一个的;(3)再婚夫妇已有一个子女, 婚后不再生育的。 下面情况不属于独生子女:(1)只生育一个,但是是双胞胎或多胞胎的;(2) 生育两个子女,送给他人抚养一个的;(3)不能生育而抱养一个的,只能算作是独 养子女,不能算作是独生子女;(4)生育两个子女的夫妇,离婚后各带一个子女的。 形成独生子女的原因主要有:(1)生理上的缺陷,男子或妇女患有原发性或继 发性不育(孕)症不能生育第二个孩子;(2)夫妇丧偶;(3)子女非正常死亡终 身只有一个子女;(4)夫妻双方长期分居无第二个子女;(5)夫妻双方出于身体 健康、工作、学习以及经济等方面的原因自愿不生育第二个孩子;(6)政策性影响。 独生子女可以说古已有之,并不是新鲜的事物。在我国社会中,长期以来与这 种“惟一的孩子”相对应的概念是诸如“独儿”、“独女”、“独生子”、“独子” 等等。在“多子多福”的社会氛围下,生育是受到鼓励的行为,独生子女只能是一 种特殊的现象。很少有人认为只生一个好,生完一个后主动避孕节育,而且这在当 时来说也不存在安全的技术。造成独生子女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妇女疾病引起的不孕 或者配偶死亡。尤其是后者,妻死未娶或夫死未嫁的现象在天灾人祸较为频繁、死 亡率较高的中国历史上并不罕见。例如,妇孺皆知的民族英雄岳飞就是因为家乡发 生大水,父亲不幸去世,母亲终生没有再嫁而成为“独生子”的。如果翻一翻历史 典籍,似乎历史上独生子女的事例并不少见。尽管没有确切的人口统计资料,但是, 独生子女家庭的比例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肯定很小,因为我国历史上长期占据主导 地位的是5人左右的大家庭。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独根”、“独苗”或“几代单 传”就意味着独生子女。我国是一个具有男孩偏好的文化传统的国家。“根”、 “苗”和“传宗接代”的涵义一般只是针对男性后代而言。这与我们所说的独生子 女的涵义是不同的。 理论上对独生子女的界定虽然很清楚,但是去判断就不那么简单。现在一般意 义上统计妇女的生育期为15岁到49岁,实际妇女能够生育的时间还要长,也就是说 在至少35年的时间内,如果父母只生育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才有可能被称为独生 子女。举一个极端的例子,母亲在15岁生下第一个孩子,以后由于种种原因没有生 育,直到老来得子,那么第一个孩子就不能视为独生子女。另外,多子女家庭中, 由于其他子女不幸去世,剩下一个突然就变成了独生子女。 以上谈到的是真正的独生子女的统计涵义。但是,这种统计是很难的,要追踪 调查夫妻一生的生育史才能判断一个孩子是不是独生子女。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经 常使用的独生子女实际上是假定的独生子女概念。这是人口学上的常用方法。也就 是把现实生活中某一时点具有某种特征的一批人假定为一段时间内的一批人。在统 计时存在有三种不同的可能口径。一个是某一时点上统计的只有一个孩子的夫妇家 庭户数,由于这个家庭户‘只有一个孩子,所以统计的家庭户数在数量上等于独生 子女数。在不考虑统计调查质量的情况下,在计划生育工作比较规范的城市地区基 本上可以看作是独生子女数。但是在农村地区,现有的只有一个孩子的夫妇户中由 于存在一些政策允许生第二个孩子的情况,一段时间后这个孩子就有可能不是独生 子女。城市也存在极少数这种情况。另外,这种统计不排除存在夫妇分居各带一个 孩子的家庭情况。因此,这种统计虽然相对简单,但是统计出来的独生子女数实际 上远远大于真正的独生子女数。第二种是统计生育一个孩子后夫妻的避孕绝育数, 这种不太常见,而且存在避孕绝育后重新生育的可能。第三种统计口径是看有多少 家庭领取独生子女证,一般说来,领取独生子女证说明这对夫妻有可能只生一个孩 子。这种统计比较接近于真实的独生子女数,但是现实中也存在没有领取独生子女 证和领取独生子女证后又生育的情况。所有的统计都在假定统计的家庭终生不再生 育第二个孩子。应该说统计出来的数都只能是对真正的独生子女的估计数,而且不 同口径统计的独生子女数有时差别会很大。 “独生”在时间上实际是一个相对的概念,除了特殊的为数不多的多胞胎,由 于哺乳期的生理原因和避孕等其他原因,一般生下第一个孩子与第二个孩子之间总 存在一定的生育间隔,在这一段时间内,第一个孩子就是“独生子女”。因此,从 这个意义上讲,即使是多孩子的家庭,第一个孩子也有一段时间其身份是“独生子 女”。 我们通常所说的独生子女实际上具有特定的涵义。“独生子女”一词在我国的 出现,是80年代的事情。尽管历史上产生独生子女的原因现在依然存在,但是一提 到独生子女,人们马上就会想到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在人们的心目中,独生子女 是广大父母响应国家号召,执行国家生育政策的产物。他们不同于历史上出现的被 称为“独儿”、“独女”的人。这种独生子女可以称为政策性的独生子女,是特定 时代、特定社会、特定政策的产物。 在目前,人们对独生子女的关注似乎更多地集中在非成年的独生子女身上,关 于成年的独生子女似乎没有人进行专门的探讨。这恰恰与独生子女终生的身份不相 符合。 我国这一代独生子女人口的产生是历史因素与现实因素、社会因素与经济因素 共同作用的结果。 我国人口众多在很大程度上是历史积累的遗留问题。我国是一个人口多,底子 薄,生产力比较落后,经济文化发展很不平衡的发展中国家,人口的增长同社会、 经济的发展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矛盾,这已是众所周知的基本国情。 解放以来,我国人口增长速度很快。从40年代末到70年代末的30年间,我国人 口的出生率长期保持在每年平均30‰以上的水平,自然增长率平均每年高达20‰, 到1979年,全国人口已达9.7亿,几乎比1949年翻了一番。这30年成为我国历史上人 口增长最快的时期。尤其是在50年代和60年代初出现了两次人口生育高峰,而这两 个时期出生的人现在又已陆续进入婚育年龄,形成新的人口生育高峰。严峻的人口 趋势,孕育着新的危机和挑战。一方面是人口数量的急剧增长,而另一方面,从19 58年起,我国经济发展出现了大的起伏和徘徊,因此,不可避免地造成了生活资料 供应紧张,劳动力过剩,就业困难等一系列人口问题。在新的人口生育高峰面前, 如果不有效地进行控制,将会出现更高的生育高峰,造成更大的社会问题,给我国 社会的发展带来更大的压力和阻力。 从1953年开始,中国政府便注意到了人口控制问题,1955年3月,中共中央发出 了《关于控制人口问题的指示》,1957年2月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上提出,人类要 控制自己,做到有计划地增长。1963年提出中央和地方都要成立计划生育委员会, 广泛开展计划生育工作。1965年提出:“一个不少,两个正好,三个多了”的口号。 但是,这一期间的计划生育工作受到较多外在因素的干扰,收到的效果并不明显。 值得注意的是,在少数先进的城市地区如上海,已经出现了生育率下降的趋势,其 中也包括出现较多的独生子女现象。 由于生育的放任和无控制状态,庞大的人口数量,过快的人口增长速度,就像 两个沉重的包袱,极大地阻碍着现代化建设的前进速度。人口的重负给我国国民经 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所带来的巨大困难,已把发展中的中国逼到了不尽 快采取措施就无法继续前进的地步。70年代初,计划生育工作再次提上议事日程, 开始在全国范围大规模推广。1978年末,中国共产党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十一届 三中全会,提出将全党工作的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努力加速社会主义的四个 现代化建设。为了给社会经济的发展提供一个较为宽松的外在环境,党和政府从我 国社会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出发,1979年以后,提出“鼓励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 孩子”,后来又演变为“奖励只生一胎,严格控制二胎,禁止生第三胎”。在城镇, 除极少数特殊情况可生第二孩外,一般家庭实际上只许生一孩。在农村,第一个孩 子是男孩的,一般也不再生育。正是随着这一政策逐步为广大人民群众所理解和接 受,随着这一政策的贯彻执行,全国城乡越来越多的独生子女才开始涌现出来,逐 渐形成了我国社会中庞大的独生子女人口。 二、国外也有独生子女 尽管没有和我国相同的政策性独生子女,但是作为一种人口现象,独生子女在 其他国家和地区也是早已有之。但是在传统社会,一般来说,独生子女的家庭也不 是理想。如传统的美国社会中,如果母亲只生一个或两个孩子会被公众视为问题。 邻里可能有流言,甚至可能询问:“贝西出了什么问题了?为什么她没有孩子!你 知道杰克和马帝尔达只有一个孩子,他们的婚姻出问题了?”[注] 国外较早和较为系统地研究了独生子女现象。国外关于独生子女问题的研究大 致可分三个时期:早期研究、中期研究与近期研究。[注] 早期研究。19世纪下半叶,在国外,独生子女问题尚未引起重视。当时家庭中 只有一个孩子的情况是罕见的,独生子女常受到特殊的看待。1898年,美国心理学 家博汉农从特殊儿童的研究中发现,独生子女容易出现一些不良的品行问题。他发 表了世界上第一篇关于独生子女的研究论文——《家庭中的独生子女》,认为独生 子女缺乏社会交际能力,存在着自私、早熟、娇惯、嫉妒、固执和神经质等缺点。 在德国,小儿科医生内特尔根据自己的临床经验,从医学角度研究独生子女,1906 年出版了《独生子女及其教育》一书。接着,俄国的布隆斯基从个性心理学的角度, 对独生子女的性格进行了专门的研究。早期研究的成果,比较一致地得出了独生子 女是“问题儿童”的结论。许多人接受了博汉农的导师、儿童心理学创始人斯坦莱 ·霍尔的判断:“独生子女本身就是一种病态。”因此,不少儿童教育、心理方面 的书籍,都对独生子女问题提出警告,有的提出:“独生子女具有很大的缺陷,他 们是无法和在有兄弟姐妹的家庭中培养出来的孩子以同等的能力进入社会的。” 中期研究。本世纪20年代以后,美国的许多心理学家对独生子女和非独生子女 进行了许多比较性的研究,开始出现了否定独生子女特异性的意见,如吉尔福特和 乌斯特的研究,认为独生子女无论在健康状况、智力活动、社会性发展或性格特征 等方面,和非独生子女几乎没有差别。弗顿接儿童在家庭中的生长序列,研究他们 神经症状的比率,得出如下的百分比,末子49%,长子41%,中间孩子36%,独生 子女32%,证实独生子女中有神经症状的比例反而比较少,得出了与过去说法截然 相反的结论。 近期研究。近十年来,欧、美、日各国持少生优育观点的人越来越多,避孕、 节育已作为普及性的常识,甚至列入了中学教学课程。更多的家庭由于经济压力、 工作负担与婚姻关系不稳固等原因,只要一个孩子。独生子女的数量在全世界都处 于增加的趋势,在早期、中期一系列有价值的科学研究的帮助下,独生子女问题在 经济发达国家已经引起教育学家、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广泛的重视,研究的结论虽 然还很不一致,但是人们的观念已在逐渐变化。以美国为例,1972年进行的民意测 验表明:80%的美国人认为独生子女是不利的,现在较多的人们认为独生子女获得 的教育程度,要比非独生子女高,其心理健康和自私心、孤独感的表现,与非独生 子女比较,也没有明显的差别。但是不同的国家不同的调查者,往往带着不同的理 论偏见去看问题,在调查取样中选择的独生子女对象,有不同的年龄阶段、不同的 家庭背景和父母教养态度,这就必然得出不一致的结论。 三、我国独生子女有多少 据国家统计局统计,1984年,全国育龄夫妇中,有2800多万独生子女的父母领 取了“独生子女证”。据1986年5月26日《人民日报》(海外版)报道,当时,中国 大陆独生子女总数已达3500万人(1987年《半月谈》杂志报道为8000万)。据国家 统计局统计,到1987年,领证家庭增加到3200多万。据粗略估计,80年代末全国领 证的独生子女达3500多万人。加上一大批未领证的独生子女,全国14岁以下独生子 女超过5000万。主要分布在中国的城市,是城市的人口现象。据1990年的统计,我 国已有5000多万独生子女,未满一周岁儿童的独生子女率为52%,而在大城市,0— 8岁儿童95%以上是独生子女。[注] 从1979年我国政府提出“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的政策,至今已有20年了。 风笑天认为,从目前的统计数据看,我国独生子女人口的发展大体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从1979年到1984年,这6年是独生子女人口增加最快的时期,年均增 加独生子女约440万人,1979年时为610万,到1984年时已达2817万。 第二阶段是从1985年到1989年,这5年是独生子女人口增加最慢的时期,年均增 加独生子女仅为150万人左右,远低于前一阶段。造成这一阶段独生子女人口低速度 增加的原因是党和政府在1984年分析了前几年计划生育工作的实际情况,总结了贯 彻独生子女政策中的经验教训,提出了“堵大口”,“开小口”的新政策措施,以 将计划生育工作建立在合情合理,群众易接受,干部好做工作的基础上。正是随着 生二胎限制的放宽,特别是在农村中的放宽,这种增加的速度才缓慢了下来。 第三阶段是从1990年到1994年(目前仅收集到1994年的统计资料),这5年中独 生子女人口的增加速度又略高于第二阶段,年均增加独生子女约220万人。形成这一 时期独生子女人口增加的原因是,建国以来第二次生育高峰期出生的人口开始进入 结婚生育期。在城乡独生子女人口的分布上,农村独生子女人口在1983年以前逐年 上升,1983年到达峰值,约1600万人,从1984年开始逐年下降,1988年以后人数已 降至不足1000万人。而城市独生子女人口自始至终一直在持续上升,1979年时仅17 0万人左右,到1988年时已达2421万人,目前估计数字更高。从城乡两部分独生子女 人口的比重看,1979年城市独生子女不到30%,农村超出70%,而到了1988年,两 部分比重颠倒了过来,城市超过70%,农村不到30%。可以说,无论是在绝对数字 上,还是在相对数字上,城市独生子女都是我国独生子女的主体。 独生子女是20世纪最后20年中出现在我国社会中的一代特殊人口。如此特殊, 如此庞大的独生子女人口群,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如此大的范围中出现,无论在 中国,还是在世界上,都是史无前例的。从独生子女人口群来到中国社会的第一天 起,它在接受中国社会给予它的各种影响的同时,也对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对中 国的今天和明天产生着影响。可以说,一代独生子女的顺利成长和发展,独生子女 与产生它、形成它、容纳它、影响它的中国社会之间的关系,独生子女在未来几十 年的中国社会中的地位,以及对未来几十年中国社会的影响等等,无疑是历史对我 们提出的一个重要命题。 我国的独生子女研究开始于1980年,到目前为止,国内各种学术刊物上所发表 的有关独生子女问题的研究报告和论文约120余篇,出版和翻译的著作约有10余部。 在这些研究中,绝大部分(约占80%以上)是从教育学、心理学的角度来进行的, 少数则是从社会学、人口学等学科的角度进行的。独生子女研究的问题主要涉及以 下一些方面: 首先是关于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在心理特征和行为习惯上究竟有无差异的研 究。对于这一问题,目前存在着两种不同的看法。较多的研究认为,由于独生子女 在家庭中所处的特殊地位,由于独生子女父母及家庭所具有的主、客观因素的影响, 因而他们具有与非独生子女不同的特点。这些特点既表现在身体状况、智力水平方 面,也表现在个性品质、行为习惯等方面。 其次是关于独生子女教育问题的研究。这是这些年来讨论最多的一个内容,其 范围从独生子女的早期教育、学前教育、小学教育、家庭教育,直到一些更专门教 育的方面,比如独生子女的品德教育、智力开发、不良行为防止、义务感和责任感 的培养等。这方面的研究往往都基于这样一个理论前提,即独生子女之所以在心理、 智力、身体、性格、行为习惯等多方面表现出与非独生子女不同的特点,并不是因 为他们天生就如此,而是由于环境和后天教育影响的结果。独生子女的优缺点并不 是与“独生”俱来的,而恰恰是环境影响和教育对儿童个性形成和发展起着重大作 用。独生子女的各种特点并不是独生子女的“天性”,而是“独”的条件的自发性 影响所造成的结果,因此,较多的研究集中地探讨了独生子女所具有的与非独生子 女不同的家庭环境和生活条件。还有一些研究探讨了教育独生子女的有利条件和不 利条件。 在风笑天的上述研究的基础上需要补充的一点是一些研究从社会宏观的层次探 讨了独生子女现象可能出现的社会问题和后果。如亲属网络的减少对社会的影响, 独生子女父母年老后的照顾问题等内容。 第二节 独生子女家庭:“独”在哪里 独生子女的身份并不取决于自己,而是取决于家庭,尤其是父母。以下对独生 子女的分析,其特征是针对非独生子女家庭而言,主要代表城市独生子女的特性。 风笑天的研究中认为独生子女家庭在家庭成员构成、父母经历和父母角色三个方面 具有较为明显的特点。 一、家庭“独”:三人世界 家庭既是人们在社会中生存和发展的基本环境,又是连接个体与社会的基础桥 梁。千百万独生子女首先生活在家庭的环境中,认识和了解独生子女家庭的现状和 特征,是我们理解独生子女与社会之间的种种关系,理解当前我国社会中各种社会 现象的前提。这是因为,一方面,社会对独生子女的影响,首先是在家庭中,通过 家庭成员对独生子女之间的互动来实现的,这一点在独生子女社会化的过程中表现 得最为明显;另一方面,独生子女对我国社会的影响,又总是以其生活和成长所依 赖的家庭为基点,并通过家庭而表现出来的。无论是当前的独生子女教育问题,还 是若干年后的老年社会保障问题,无一不与独生子女的家庭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要深入探讨中国社会中的独生子女现象和独生子女问题,必须首先认识和了 解中国的独生子女家庭。 据1986年5月26日《人民日报》(海外版)报道,当时,有子女育龄夫妇家庭中, 独生子女家庭数占21.2%;城镇35岁以下的青年育龄夫妇,多数只有一个子女。 1988年风笑天做博士论文时,在湖北省五个市镇调查了1293个小学生的家庭, 其中736个是独生子女家庭,557个是非独生子女家庭。调查结果表明,城市独生子 女家庭中,77%为三口之家,而其家庭的平均规模为3.35人。 安徽大学人口研究所曾于1986年在合肥市调查了将近3000户独生子女家庭,结 果表明,86%的独生子女家庭是三口之家,其平均家庭规模为3.1人。 1990年一项由美国得克萨斯大学人口中心与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等单位合作,在 北京、安徽、湖南、甘肃四省市调查4000名城乡小学生家庭的结果也表明,独生子 女家庭中,75%为三口之家,其平均规模为3.46人。 不难看出,家庭规模特别小,是独生子女家庭的一大特征。三口之家的规模, 决定了独生子女家庭中两代人的现实;也决定了“父一母一子”所构成的“家庭基 本三角”是独生子女家庭在结构上的突出特征。它同时还意味着日常生活中的绝大 多数独生子女家庭,都与祖辈分开居住。这种与祖辈分开居住的家庭形式,使得独 生子女家庭较少受到老一辈人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的影响和束缚,因而无论是在日 常生活的衣食住行、消费娱乐方面,还是在家庭成员的社会交往、感情沟通及人际 交往方面,独生子女家庭往往都表现得更为现代一些,离传统的模式更远一些。 然而,在另一方面,这种与祖辈的分开居住,并不意味着广大独生子女家庭与 祖辈间的完全分离。湖北五市镇的调查结果显示,在客观条件上,独生子女家庭具 有比非独生子女更有利的接触祖辈,同祖辈交往联系的基础。独生子女家庭与至少 一方的祖辈共处于同一城市的比例为78.2%,远高于非独生子女家庭的63.7%。在 主观表现上,独生子女家庭与祖辈间的联系和来往也比非独生子女家庭更为密切。 无论是日常生活中同祖辈之间你来我往,相互探望的比例,还是在小家庭里遇到困 难和麻烦时向祖辈寻求帮助的比例,独生子女家庭都明显高于非独生子女家庭。实 际上,现实生活中众多的独生子女家庭,常常由于其子女数目和家庭规模减少到了 极点,家庭内社会互动的对象和内容又十分单一,心理需求和人际交往有时难以得 到满足,因而更多地同双方的祖辈进行社会互动,保持密切的联系,而在客观上, 三口之家的规模又创造了这种互动和交往的便利条件。这种单独居住,频繁往来, 同地而处,分而不离的居住形式,既保持了独生子女家庭及其祖辈在生活上各自的 独立性,避免和减少了某些代际矛盾和冲突,又在一定程度上兼顾到不同代际的家 庭成员的心理、情感、活动等方面互相沟通和交往的需要,以及在日常生活中互相 援助的需要,是一种适应社会发展趋势和现代生活方式要求的居住形式。 二、独生子女的父母经历“独” 根据风笑天1988年所作的调查,我国第一批独生子女父母的主体,在年龄上约 比同龄的非独生子女的父母主体年轻3—6岁,因此,在我国建国后的几个特殊时期 中两部分家长的经历和处境不大相同。 1959—1961年,我国遭受特大自然灾害,加上前苏联撕毁合同,撤走专家,使 我国国民经济的发展受到极大的影响。在这一时期,人民生活水平急剧下降,粮食 供应紧张,生活艰难困苦。凡是亲身经历过这一时期的人,对此一定记忆犹新,终 身难忘。全国人口统计资料表明,这一时期全国人口出生率急剧下降,死亡率迅速 增高,自然增长率破天荒地出现了负增长。当时,这两部分父母处在什么位置呢? 若以1960年为时间点,那么可以推知,这批独生子女父母正值4—11岁,而非独生子 女父母则处于7—17岁。前者为学龄前期与学龄期,后者则为学龄期与青年初期。应 该说,自然灾害的影响在两部分父母身上都打下了烙印,两部分父母在客观上都品 尝到了自然灾害的苦果。1966—1976年,是我国现代史上的“十年浩劫”时期。我 们再来看看这两批父母人生旅途中的哪一段时光落在了这十年中。独生子女父母中, 80%以上的人在“文革”十年所度过的是10—27岁之间的这段时光。非独生子女父 母中,80%以上的人在这十年中所度过的则是13—33岁之间的时光。两相对比,不 难看出,独生子女父母的整个青少年时期基本上都是在“文革”中度过的;而非独 生子女父母中,许多人已届成年,因此,说独生子女父母们“失去了美好的青春时 光”也许并不过分。特别是当我们分析“文革”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一经历 时,更能看出两批父母在经历上的差别。 1968年开始,数以千万计的知识青年离开城市,奔赴农村。若以1968年时的 “老三届”中学生为代表来分析,我们便可得出下述结果:独生子女父母中,80% 的人在1968年时的年龄处于12—19岁,即绝大部分正处于15—20岁这六届高、初中 毕业生的年龄段S相比之下,非独生子女父母中,80%的人在1968年时的年龄处于1 5—25岁之间,其中一半的人已超出了首批“上山下乡”的范围。并且,1968年以后 继续上山下乡的人中(即15岁以下者中),也基本上不再包括非独生子女父母,而 仅剩下独生子女父母了。这一分析说明,在“上山下乡”的大军中,虽然包括了两 部分家长,但是,其中独生子女父母所占的比例更大。 再来看看最后一个更关键的经历:承担控制人口重任,实行计划生育的情况。 1979年,党和政府提出“提倡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的生育政策,而此时,独 生子女父母的主体正处于23—30岁的年龄段,即正好处在婚恋和生育的高峰期。他 们中的一部分人正在恋爱,一部分人刚刚结婚,一部分人刚刚生下一个孩子。相比 之下,非独生子女父母的主体则处于26—36岁的年龄段,他们基本上都已结婚生了 孩子,并且一大半已生育了两胎或多胎。这就是说,在独生子女政策实行之初,非 独生子女父母中就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已不具备承担这一历史重任的条件,所以, 终身只生育一个孩子的经历,只在一代年轻的独生子女父母身上变成现实。 通过以上分析,风笑天认为可以这样来描述这一代独生子女父母的不平常的人 生经历:在“三年自然灾害”中度过他们的小学时代;在十年“动乱”和“上山下 乡”中,度过他们的中学时代和青年时代;在恢复高考和抓经济建设的背景中,开 始他们的婚姻和学习;在控制人口、计划生育的关键时刻开始生孩子;当他们开始 培养他们惟一的孩子时,社会改革、企业竞争的大背景又一次绷紧了他们生活的弦。 这就是目前40多岁的这一代独生子女父母所走过的人生之路,他们就是伴着这样一 种经历成长起来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历史的曲折发展,使得他们失去的比非独 生子女父母更多;而历史继续前进的重托,又使得他们付出的也比非独生子女父母 更多。这就是当今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父母的命运。当今中国社会中的一切独生子 女现象,以及一切表现在这一代独生子女父母身上的行为方式、价值观念,都可以 从他们坎坷的经历中,从他们成长的足迹中找到答案。独生子女父母的特殊经历, 的确是我们理解这一代人的基本依据。 目前国内对独生子女父母在生育意愿方面的实际状况的了解还不多。安徽大学 人口所1986年在安徽省合肥市调查的结果是,大约2/3的独生子女父母都愿意只生 一个孩子。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可以说,大部分独生子女父母的生育意愿与他们 实际的生育结果之间不存在差异。风笑天1988年在湖北省五市镇调查的结果是:生 育两个孩子而不是一个孩子,是大部分独生子女父母的生育意愿。 对于这种差别,风笑天认为湖北省五市镇的结果具有更大一些的可信度,这是 因为:第一,湖北的样本综合性强,代表性优于安徽大学人口所的样本。第二,湖 北的研究对生育意愿的测量采用了五种不同的指标来进行综合测量,而安徽大学人 口所仅用了一项指标进行测量,因而,该研究的结果比安大人口所的结果更全面, 更可靠。第三,在调查方法上,湖北研究采取的是让学生家长自填问卷,而安徽大 学人口所采取的是派访问员当面访问,并且又是在当地计划生育部门的直接参与和 配合下进行的,这样做特别不利于调查和了解人们的生育意愿这类较敏感的问题。 因为人们在这样的访问员面前回答这样的问题,往往带有比自填问卷更大一些的心 理压力,更难于说真心话,这就容易使调查结果产生出较大的偏差;而自填问卷的 方法就更为客观,更少干扰性。综合上述三方面的情况,风笑天认为,湖北五市镇 调查的结果更可能反映出社会现实的本来面目。 另外,通过普遍的父母生育意愿的调查结果可以作出相应的佐证。多次分析的 结果表明在没有计划生育政策的作用下,大多数的夫妇选择生育两个孩子。这其中 包括已经是独生子女的父母和即将成为独生子女的父母。如国家统计局1987年对北 京、辽宁、山东、广东、甘肃、贵州五省一市39210名50岁以下已婚妇女进行的第二 期深入的生育力抽样调查表明:认为一个孩子最理想的人数在北京占19.9%,辽宁 占13.6%,山东占5.3%,广东占1.3%,甘肃占1.8%,贵州占1.3%;即使是现在 有一孩的妇女中,认为生一个孩子最理想的人数也分别只有31.3%、26.0%、12.5 %、4.4%、6.3%和5.5%。[注] 有生两个孩子的愿望,但却采取了只生一个孩子的行动,这就是我国这一代独 生子女父母的生育意愿和生育行为。为了给我国社会经济的发展营造一个较为宽松 的环境,千百万独生子女父母们作出了特殊的贡献,付出了特殊的代价!这一点是 千秋万代都不应忘记,不应抹杀的!历史将给这一代独生子女父母颁发具有特别意 义的“军功章”! 三、独生子女家长角色“独” 由于独生子女政策的实施在我国社会中是第一次,所以这一代独生子女父母除 了在经历上比较特殊以外,他们面对终身只生育和抚养一个孩子的现实也是无任何 准备的。他们在抚育自己惟一的孩子的过程中的所作所为,同样表现出许多不同于 普通父母的特点。风笑天认为其中最为突出的有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他们作为父母的角色中增加了“教师”的角色内涵。教师角色是正规学校 教育的一个特质。它以向年轻一代传授前人的文化知识,灌输某一社会的道德规范, 将年轻一代培养成具有一定生活技能的社会成员为主要角色内涵。这种角色内涵与 父母在家庭中作为子女教养者的角色内涵之间,虽有某些联系,但毕竟具有很大的 差别。尤其是在文化知识的传授上,父母角色所承担的责任是很小的,毫无疑问, 这是由文化知识传授过程的科学性所决定的。然而,随着独生子女家庭在城市中的 增加,随着这一代独生子女跨人小学,家长就作为正规学校教育的辅助人员,越来 越多地参与到文化知识的传授过程中。他们每天检查孩子的功课,经常辅导孩子学 习,时常给孩子布置作业。这是过去的绝大部分父母们所没有做过的工作,所不曾 承担起的任务,同时,也是今天的非独生子女父母,尤其是非独生子女的母亲做得 较少的工作,承担得较少的任务。当今的独生子女父母们,一方面比过去的父母们, 也比当今的非独生子女父母们具有更高的文化,具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这是他们 承担起部分教师角色的客观基础和前提条件;另一方面,他们对子女的文化期望更 高,实现这种期望的压力更大,这是他们承担起部分教师角色的主观原因。而当今 城市小学那种从一年级开始,就把家长纳入学生学习过程中,令其充当“教学辅助 人员”的普遍做法,无疑也是促使父母角色向教师角色转化的强大推动力。 二是他们的角色中增加了“同龄伙伴”的角色内涵。独生子女无兄弟姐妹的客 观处境,加上许多不让孩子出门玩耍的限制,又使得广大独生子女父母不得不承担 起“兄弟姐妹”和“同龄伙伴”的角色,在家庭生活中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陪 着孩子玩耍,同孩子一起活动游戏。湖北五市镇的调查表明,非独生子女家庭中兄 弟姐妹之间的很多交往和接触,在独生子女家庭中往往被子女与父母之间的交往和 接触代替了。父母,尤其是母亲,常常成为独生子女在家庭中玩耍和游戏的惟一伙 伴。独生子女父母角色在上述两个方面的变化,导致了父母自身行为模式、儿童社 会化过程,以及整个家庭生活方式等一系列变化。比如对于父母自身的行为模式来 说,更多地承担起文化知识教育者的职责,更经常、更主动地参与到儿童文化知识 学习的过程中,先自学后辅导,边自学边辅导,父子同学,母子同练……这些情况 无形之中逐渐改变了广大独生子女父母的角色意识,改变了家庭亲子交往的内容和 方式,也改变了他们在家庭日常生活中的许多习惯和做法,逐渐形成了这一代独生 子女父母所特有的新的行为模式。对于儿童的社会化过程来说,由于家庭中父母亲 兼有重要的作用,父母亲身兼两职:既承担家长的角色,同时又扮演伙伴的角色, 因而不可避免地会对独生子女的社会化产生种种影响。儿童正常的社会化过程总是 在与各种不同的社会角色、各种不同的人的互动中完成的。父母亲这类社会角色对 儿童社会化进程的影响和作用,与同龄伙伴这类角色的影响和作用是大不相同的, 二者之间也是无法替代的,因此,独生子女父母角色的这种变化,必然会在儿童社 会化的道路上留下痕迹。事实上,现实生活中一些表现在独生子女身上的特征,如 文化知识方面的超前性、人际关系方面的早熟性,以及语言和行为上的成人化倾向 等等,都可以从父母角色的这种变化以及家庭社会化环境的改变等方面找到答案。 无论是作为“教师”和“同学”与孩子一起学习,还是作为“哥哥姐姐”和 “同龄伙伴”与孩子一起玩耍,客观上都使得独生子女家庭中亲子之间的交往和互 动更加频繁了,亲子之间的角色距离更为接近了,父母的角色规范也发生了有利于 亲子交往与互动的改变。父母已不总是永远高高在上的管理者和教育者,而是越来 越经常地成为孩子的合作者和大伙伴。亲子之间的交往已不再只是双亲对孩子的指 导、管理、照料和孩子对父母的服从,亲子之间的共同商量、共同完成、共同活动 已成为十分普遍的现象。所有这些都促进了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向着更加紧密、 更加平等的方向发展。 风笑天的上述研究着重强调父母的角色,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除了父母以外, 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也更多地参与了独生子女的教育和游戏伙伴的角色。这在我们经 常见到的独生子女问题中不时体现出来。由于父母和上一辈人之间的认识和经验等 的不同,经常造成了在孩子身上出现不同的意见和态度,加深了“代沟”,成为代 际关系的矛盾和紧张的一个主要根源。 第三节 独生子女:“问题儿童”与“小皇帝” 一、独生子女问题:“西风东渐” 一提到独生子女,许多人马上就联想到“特殊儿童”、“问题儿童”与“小皇 帝”以及“垮掉的一代”一类的称呼。实际上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些称呼的出处。稍 微留心查看一下,我们会惊讶地发现,对独生子女的大多数的称呼是典型的“西风 东渐”。因为“小皇帝”一说并不是产生于这一代独生子女所生长的国度,而是来 自大洋的彼岸——美国。 1985年3月18日,美国《新闻周刊》刊登了两名记者所写的题为《一大群“小皇 帝”》的文章。正是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借独生子女父母之口,第一次给这一代独 生子女戴上了“小皇帝”的帽子:“拜倒在孩子脚下的父母称孩子们是‘小皇帝’, 中国的报刊称他们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中国实行‘一对夫妇生一个孩子’的政 策以来,已有3500万孩子出生。‘小皇帝’们指的就是这一代孩子。” 在40年代同凯鲁亚克、金斯堡一起创立“垮掉的一代”文学的威廉·伯勒斯也 继他的两位同伴刚刚去世了。他的死代表了“垮掉的一代”的告终。伯勒斯出身富 有,青年时期生活毫无节制,经常处于吸毒醉酒的昏迷状态中。他曾因醉酒开枪误 杀自己的妻子而坐过牢。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吸毒的迷乱中写作了《裸体的午餐》作 品。这一部写吸毒经验的作品竞被美国《新闻周刊》评为“一个古怪天才的杰作”。 西方及国内一些人士曾借此比喻中国的独生子女群为“垮掉的一代”。他们认为中 国独生子女导致中国伦理的悖常:这些独生子女被祖父母、外祖父母和父母娇宠成 “小太阳”、“小皇帝”。脾气乖张,自私自利,意志薄弱,懒惰任性……[注] 国外点燃了“独生子女热”的导火索,这股浪潮迅速波及到我国,引起了我国 广泛的关注。 《一大群“小皇帝”》发表短短的11天之后(即1985年3月29日),中国的《工 人日报》就发表了这篇文章的摘译稿。而到了第二年,一篇报告文学的发表,则使 得这一称呼广为流传。1986年第3期《中国作家》杂志上,刊登了一篇题为《中国的 “小皇帝”》的报告文学。该刊在扉页的编者按语中深沉地写道: 本期以报告文学《中国的“小皇帝”》为开篇。中国有3000多万独生子女,他 们目前的生活和教育现状,已愈来愈引起全社会的关注和忧虑。愿本刊的读者—— 尤其是年轻的爸爸、妈妈们,会从这篇文章中得到启发,学会真正地关心这些“小 皇帝”。我们愿和作者一起呼吁:为了中国的将来,不要溺爱!不能溺爱! 这篇极富感染力和影响力的报告文学向全社会提出了警告:[注] 中国的历史进入80年代以来,各种新的事物和新的问题一起来临,其中就包括 出现在每个家庭里的宠儿,更确切地说是那些由祖父母、外祖父母及父母用全部精 力供养起来的,几乎无一例外地患了“四二一”综合症的孩子——独生子女们。据 国家计生委统计,到1984年,我国城乡居民已领取独生子女证2800万张。也就是说, 凌驾于家庭、父母及亲属之上的“小皇帝”,已遍及千家万户,不久的将来,中国 将会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皇帝”。 这篇报告文学曾在一些报刊上转载,后来又被拍成电视剧在电视台播出。一时 间,独生子女是“小皇帝”、“小太阳”的说法广为流传,并迅速成为人们头脑中 的一种新的观念,成为千百万人印象中独生子女的代名词。 独生子女问题引起了社会的思索。 《中国的“小皇帝”》所反映的虽然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着的现象,但是这些现 象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千百万独生子女及其家庭的实际面貌?这些典型环境中 的典型事例与一般环境中的一般事例之间,又存在多大的距离?更明确地说,中国 的独生子女们真的都是“小皇帝”吗?当今的中国真的像报告文学的作者所描述的 那样,“凌驾于家庭、父母及亲属之上的‘小皇帝’已遍及千家万户,不久的将来, 中国将会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皇帝’”吗? 其实,早在80年代初我国就已经开始出现了有关独生子女性格、特点和教育方 法的讨论,在具有轰动效应的报告文学《中国的“小皇帝”》的推动下,独生子女 问题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有关独生子女的研究话题迅速增多,有关独生子女心理 及教育方面的书籍不断翻译出版,并且全国各地蓬勃兴起了家长学校、家长培训班 等等内容的组织和机构。一时间,独生子女的教育问题,牵动了整个社会的神经, 成为当今中国社会中又一个新的社会问题。 二、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有什么差别 正确认识和对待独生子女,是搞好独生子女教育的关键。自1979年我国提倡 “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注]以来,我们对独生子女的认识也经历了一个从模 糊到逐步的明确,从分歧到逐步统一的过程。 1.对独生子女的早期研究。 我们对独生子女的研究是在许多偏见和疑虑的基础上开始的。这不仅涉及到理 论方面的问题,还牵涉到许多思想观念、文化素养和社会习俗等方面的问题。诸如 “多儿多女多福”、“子孙满堂、家族兴旺”、“养儿防老”、“养儿为了传宗接 代”、“独苗难栽、独子难带”等等。这是几千年传统观念的积淀,这种观念的潜 意识必然在心理上反感独生。特别是当发现有些独生子女由于独生的环境和父母的 宠爱,而形成的某些行为上和性格上的特异性,则引起了较大的社会震动。一时间 “独生子女是小皇帝”、“独生子女综合症”、“独生子女是问题儿童”等等说法 和看法,造成了很多人(包括理论界)特别是独生子女父母过分的紧张、恐惧和忧 虑,甚至形成了一种较为普遍的社会心理。 早期对独生子女的讨论中,比较强调和侧重消极和负面的影响。一个常见的话 题是独生子女生逢其时,社会和家庭都给了他们充分的照顾,家长们在物质生活和 精神生活上都给予他们超需求的满足。家长往往舍得花时间、花财力对他们进行培 养教育,但严酷的现实是:主观期望和客观现实往往差距很大。有许多事实证明, 无论是消费上的偏重,还是用于培养教育孩子的时间偏重,都没有能使独生子女更 好地成长,反而带来一系列的家庭问题和社会问题。认为“小皇帝”问题应引起各 方面的重视。 一些事例是常常听到有些中年父母慨叹道:我们这一代就算了,寄希望于下一 代吧。有高校教师说,他现在“教书育人”搞得很好,这是调侃的话,他除了每周 上几节课“教书”以外,全部精力花在“育人”上了,育他自己的独生宝贝。这种 情况是舍弃自身,培养下代,于社会不利。不少机关单位、厂矿学校领导感叹劳动 力“素质下降、人们工作热情下降、不负责任”,除了其他原因以外,对独生子女 的溺爱、照顾、辅导、培养,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一切为了自己的独生子女, 全家像臣民一样围着“小皇帝”转,并不一定使独生子女受到很好的培养教育,顺 利成长。 一些关于独生子女的研究结果认为,优育并不一定使子女品质优良。独生子女 虽然智商略高,但品质、性格、教养与日常表现却存在着明显的弱点,这方面,他 们远不如一般孩子,在行为表现上也远逊于非独生子女。家庭是人的社会化的重要 场所,对于婴幼儿、青少年来说,尤为重要。家庭教育主要包括知识传授、规范教 育和性格培养三个方面。调查表明,除了知识传授受到强化以外,独生子女在规范 教育和性格培养上往往不足。这就造成独生子女适应社会能力差,性格不健全,品 质、道德落伍。很多独生子女性格极不稳定,胆小、谨慎、恐惧、不合群,同时又 孤僻、任性、娇气、利己、嫉妒、易怒、固执,心理上极不稳定。儿童、青少年应 具有的诚实、天真、纯正、勇敢、坚强、乐观、豪迈等优良品质,似乎在离他们远 去。从生活方面来看,过度的娇惯、怕冷怕热,也造成孩子的身体抵抗力差,对自 然环境的适应性不强,长大后也容易成为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赢男弱女,难以不被自 然选择和社会选择所淘汰。这些缺点被称之为“独生子女综合症”。[注] “人皇帝”既是对被惯坏的独生子女的称呼,同时也包含着对培养出这些“小 皇帝”的那些独生子女家长与其父母的批评。一些报告反映许多家长溺爱独生子女, 不要求孩子进行劳动锻炼。家务活也不做,学校的公益劳动、清洁卫生劳动,甚至 有家长到学校为孩子代做的情况发生,这样,会使独生子女不珍惜生活,不理解劳 动的意义,体会不到劳动的艰辛和幸福,养成孩子厌恶劳动、鄙视体力劳动者,只 追求自己的享受。这不论是从家庭,还是从社会上看,都是很严重的问题。理想和 现实,常常发生在现代家庭的亲子两代之间。 也许这一代独生子女对当今中国社会的影响,最突出的就是有关他们的教育问 题了。早期对独生子女的教育问题进行了一些反省,下面两个事例引起了较多的讨 论。 新华社1988年2月5日报道了青海省发生的一起母亲打死亲生儿子的惨剧。母亲 吴某,曾有一颗爱子之心,她将儿子从江苏金坛老家接到身边,并辞去每月180元工 资的工作,悉心照料、培养儿子。从不让儿子干家务活,尽一切努力照料儿子吃穿, 只是有一点是十分严酷的,那就是学习成绩的要求。她把自己未竟的愿望全部寄托 在9岁的儿子夏芙身上。有一次儿子考试分数没上她平时规定的90分,怕挨打说了假 话,吴某一气之下竟打死了自己的儿子。吴某人狱之后,悲痛地说:“我一心想把 孩子培养成才,由于采取了野蛮的教育方法,造成了一场悲剧,在世人面前,我感 到万分羞愧、悔恨。”最后,她实在不想熬过自责痛侮之中的人生,在狱中自杀身 亡。 1988年10月17日,新华社又报道了杭州市的一则同类的惨剧。36岁的年轻母亲 骆某一心盼望儿子成才,当目的没有达到时,先把儿子关起来打一顿,后又用绑带 将儿子捆起,套上绳索上吊,自己也一同上吊,孩子因索扣松脱幸免于难,骆某本 人却自缢身亡。[注] 在早期的一些研究中,似乎有先人为主的概念,研究的理论框架和方法上存在 一些缺陷,得出的结论中较多的是独生子女问题的负面和消极后果,一些研究不能 区分出独生子女问题和一般性问题。如上述两个案例中,虽然悲剧在独生子女家庭 上演,但是“望子成龙”的教育更多的反映的是我国父母共同的期望。 2.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差异何在? 独生子女的抚育、培养、教育问题,不仅关系着他们本身的发展和前途,而且 还关系到社会、民族的前途和命运。因此,不仅每一个家庭、父母、夫妻要正视这 一问题,而且整个社会,特别是学校,更应重视这一问题。但是独生子女与非独生 子女究竟有没有差异呢?随着人们认识的不断深入和方法的逐步改进,我们得到了 许多与早期研究不太一致的结论。 研究表明,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之间伴随着成长经历了一个从先天的无差异 到有差异再到无差异的过程。其差异中教育环境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在先天上是不存在明显差异的。因为非独生子女中的老 大在其弟妹出世之前,也是独生子女;而任何一个独生子女,只要其父母再生一个 弟妹,他马上就成了非独生子女,所以,如果说当今我国社会中的独生子女们是与 非独生子女有显著不同的“小皇帝”,那么,其原因只能是他们后天生长的环境不 同,尤其是他们的父母和长辈对他们的教养方式不同。 风笑天所做的几项调查研究似乎更趋向于这样一种结果:即在学龄前期和学龄 初期(12岁以下),两类儿童之间的差异比较明显,不同之处较多;而在学龄中期 和青年初期(12—18岁),两类儿童之间的差异逐渐缩小,不同之处也越来越少。 换句话说,年龄越小的儿童中,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的差异越大,不同之处越多; 随着年龄的增大,两类儿童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小,不同之处越来越少。尤其是到了 高中和大学阶段,两类儿童之间的差异几乎完全消失。对于这样的一种结果,给出 的理论解释是:在儿童成长的不同阶段(比如学龄前期、学龄中期等等),各种不 同的社会化因素(比如家庭、学校、同辈群体、大众传媒等)所扮演的角色不同, 重要程度不同,对儿童成长的影响不同。或者说不同社会化因素的作用和影响是随 着独生子女的年龄变化而发生变化的。年龄越小,父母、家庭对独生子女社会化的 影响和作用越大。随着年龄的增大和社会接触的范围的扩大,加上青春期心理的变 化(独立性要求、逆反心理),开始和父母及成人疏远、隔离,向同龄群体靠拢。 此时,学校、同龄群体、大众传播媒介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大,而父母和家庭的影响 相对变小。并且,前者对所有儿童来说是一种相同的环境,而后者对每一个儿童来 说却是不同的环境。 在婴幼儿时期和学龄前期,儿童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家庭中度过的,家庭尤其是 父母对孩子社会化的影响非常大,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父母是影响孩子发展 的决定性因素。“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这句话在这一时期特别贴切。由于 独生子女家庭的结构、规模与非独生子女家庭有很大差别,同时也由于独生子女父 母对孩子的抚育永远只有“第一次”,因而在这一时期两类儿童所受到的教育和影 响差别较大,所表现的行为特点,所形成的习惯差别较大。许多对学龄前独生子女 与非独生子女的比较研究所得出的结果,便是这一结论的最好说明。 随着儿童跨入小学校门,随着学校这一强大的社会化因素的加入,家庭的影响 力开始分化。“老师的话就像圣旨”,这句概括小学生特点的话形象地反映出学校 对学龄阶段儿童社会化过程的影响力。而学校的环境、学校的活动、学校的生活对 所有儿童来说又是高度一致的,无论是独生子女还是非独生子女,他们在学校中所 受到的影响是同样的。正是这种一致性、同样性,开始洗磨两类儿童早期所表现出 的明显差异,开始填补他们各自因家庭环境不同所形成的各种空白和缺陷。可以说, 学校是使这两类儿童由不一致向比较一致方面发展的重要因素。 与学校的环境、学校的活动、学校的生活紧密相联的另一个社会化因素——同 辈群体,也是导致两类儿童之间的差异缩小的重要催化剂。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 的一个根本差别就在于他们没有兄弟姐妹,这可以说是他们在早期生活中与非独生 子女形成鲜明对照的主要根源之一。然而,当儿童从幼儿园到小学,又从小学到中 学,各种情况在不断发生改变:一方面是同龄伙伴越来越多,与同龄伙伴共同参与 的活动越来越多,相互之间的交往越来越多,与同龄伙伴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 与同龄伙伴之间的交流和关系越来越密切;另一方面儿童的年龄也在增长,视野在 扩大,知识面在扩大,活动内容在增加,同龄伙伴对儿童行为的重要他人作用也越 来越大,而家庭的影响、父母的重要他人作用在相对减小,所有这些又使得家庭环 境的整体影响在学校和同龄群体的整体影响下进一步减弱。 除上述几种影响因素的变化外,大众传播的影响也是导致两类儿童差异缩小, 一致性增大的一个重要原因。随着我国社会经济和文化事业的发展,报纸、杂志、 广播、电视等大众传播媒介越来越渗透到人们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人们与大众传 媒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一代独生子女儿童正是伴随着大众传播事业的发展成长起 来的。如果说学校给两类儿童营造的是一种有形的共同学习、共同生活的环境的话, 那么,我们也可以说当今的大众传媒同样也给两类儿童营造了一种无形的共同学习、 共同生活的环境。各种大众传媒在形式上、内容上、效果上都没有将独生子女与非 独生子女“区别对待”。正是这种共同的环境,更多地培养了80年代、90年代儿童 的整体特征,而不是某一类儿童的特殊特点,因此,许多被认为是独生子女所具有 的特点,实际上是这一代儿童区别于其他时代儿童的整体特点。 许多调查发现独生子女成绩好于非独生子女,这是为什么呢? 1990年4月,中国与美国学者合作,北京、安徽、甘肃、湖南四省市部分人口研 究工作者联合调查了4000名在校的学生。此次调查除收集了独生子女在校考试成绩 外,还设计了统一测试独生子女的算术和语文试卷。有人认为,独生子女与多子女 家庭中的长子女比较,由于早期的成长环境基本相同,因而智力不会有明显差异。 然而,这次调查比较结果是,独生子女在校考试成绩和统一测试的成绩均高于长子 女;四省市统一测试合计算术、语文两科成绩,独生子女均好于非独生子女。 独生子女与其他学生平均成绩的差异至少达6分以上。独生子女学生总体上学习 成绩的优势是明显的。儿童智力差异除了先天遗传因素外,主要来自于后天环境因 素的影响。从本次调查中所涉及的儿童成长的环境来看,中国独生子女在智力成长 中拥有明显的环境优势。换句话说,中国独生子女学习成绩所表现出来的优势,实 际上是他们所处的环境优势的一种表现。从以下几点我们可以清楚地得出这一结论。 [注] 第一,四省市调查合计,独生子女学生就读于重点学校的比例明显高于非独生 子女。这就是说,独生子女所处的学校环境明显比非独生子女好。 第二,家庭环境好。从收入看,独生子女家庭的人均收入明显高于非独生子女 家庭。从父母的文化教育状况看,现代家庭中,家庭教育功能得到进一步强化,尤 其是父母作为孩子出世后第一位教师,他们对孩子早期智力开发影响极大。四省市 独生子女父母平均受教育年数为11.1年,非独生子女父母平均受教育年数为7.6年, 相差3.5年。对孩子影响最大的是母亲。从调查结果看,独生子女母亲平均受教育年 数为11年,相当于高中二年级,而非独生子女母亲只有6.6年,仅相当于小学毕业水 平。相比之下,独生子女母亲的平均文化素质比非独生子女母亲要高得多。 第三,独生子女比非独生子女更多地受到家长的关心。《中国社会科学》1986 年第一期发表了边燕杰调查和研究独生子女的学术文章,作者调查了天津城乡1000 多户独生子女和非独生子女家庭。调查结果表明,独生子女的抚育费大大高于非独 生子女,独生子女的父母用于教育子女的时间也多于非独生子女的父母。1990年调 查中约56.5%的独生子女家长经常辅导孩子学习,几乎90%的独生子女在学习上有 困难时最喜欢找他们的父母寻求帮助;而非独生子女家长中只有约1/3的人经常辅 导孩子学习,约一半的非独生子女在学习有困难时求助家长。 第四,家长对孩子未来教育期望。独生子女家长期望孩子上大学和读研究生的 比例明显高于非独生子女家长。相反,非独生子女家长期望孩子读完高中或中专就 结束学习的比例高于独生子女家长。 在分别比较了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所处的社区、学校和家庭等环境后,可以 断言,独生子女在他们智力发展中拥有独特的优势。他们大多数居住在城市,就学 于重点学校,家庭经济条件较好,父母文化程度较高,家长比较关心孩子的学习。 因此,就为独生子女在学习上的进步创造了一个良好的环境,形成了独生子女总体 学习成绩好于非独生子女的现象。但是研究发现如果进行多元回归分析,控制了上 述环境因素,即假定独生子女与其他学生具有同样的环境条件,那么独生子女原先 在算术、语文平均成绩与其他学生的差异大大缩小了。许多差异失去了显著意义。 特别是当独生子女成年后,差异会越来越小,他们越来越能融合到社会当中,社会 化更不会有什么大的差异。 3.独生子女不是“小皇帝”。 近几年,在有关部门的积极组织下,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借鉴国外近百年的 研究成果,很多专家、学者对独生子女的现状进行了广泛深入的调查,经过多次的 研究、分析和争论,目前,我们国家对独生子女的认识基本上取得了一致的意见。 独生子女家长并不是都溺爱孩子。独生子女本身不是“问题儿童”,也不都是“小 皇帝”,在一部分独生子女身上所反映出来的一些让人忧虑的问题,主要是由于父 母(也包括祖父母、外祖父母)不正常的心理状态、不正确的教育方法以及所处的 环境造成的,而独生子女所处的环境也不是独生子女产生特异性的必然条件,它既 有不利的方面也有有利的方面,据调查,大多数独生子女成长还是良好的。那种以 独生和非独生来区分儿童的优劣是不客观的,也是不公正的。 风笑天对独生子女的家长们是否都溺爱孩子进行了专门的研究。 儿童是环境和教育的产物,独生子女不可能生来就是“小皇帝”。“小皇帝” 都是后天由家长培养的,而只有溺爱孩子的家长,才会培养出“小皇帝”。因此, 如果说独生子女都是“小皇帝”,那么必然是“独生子女的家长都溺爱孩子”。现 在的问题是,独生子女的家长们都溺爱孩子吗? 要回答上述问题,必须具备两个前提条件,一是要有参照物;二是要有具体的 测量方式。即一方面要有与独生子女进行对比的对象,另一方面又要将溺爱这一抽 象概念具体化、操作化,使之变成可实际测量的事物。与独生子女进行比较的最好 对象,是与他们同龄的非独生子女。至于对溺爱概念的具体测量方式,则需要进行 更详细的分析和说明。从字面上来看,“溺爱”的含义是“过分疼爱”;父母疼爱 孩子,这本是人之常情,但关键在于如何去爱。所谓“过分”,即在不该表现出父 母之爱的地方或时候表现出了这种爱,使之成为对孩子的成长不但无益反而有害的 因素。 在实际研究中测量“溺爱”的办法是对溺爱的概念进行操作化处理,即通过对 这一概念内涵的界定,通过选取适当的调查指标,使它同现实社会生活中一些具体 可测的事物联系起来。由于“溺爱”这一概念不像“性别”、“年龄”等概念那样, 含义明确单一,它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表现是多种多样,形式各异的,因此,要对 “溺爱”的现象进行测量,就需要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运用多个指标来进行。但另 一方面,任何一项具体的研究总是受着人力、物力、时间等多种因素的限制,它所 能允许或包含的变量及指标又是十分有限的,因此,风笑天在湖北五市镇的调查研 究中,综合现有文献对溺爱现象的描述和讨论,并结合在探索性研究中向小学教师 调查询问所得到的认识,暂把“溺爱孩子”这一概念的内涵界定在以下四个方面: (1)不注意培养孩子的生活自理能力;(2)不注意培养孩子的劳动习惯;(3)对 孩子过分迁就;(4)物质上对孩子尽量满足。对于其中的每一个方面,都用问卷中 的4—6个问题作指标进行测量。比如用“是否接送孩子上学”,“是否让孩子自己 洗头、洗澡、穿衣服、收拾书包以及整理自己的床”等六个问题,来测量家长是否 注意孩子生活自理能力的培养;用“孩子在家是否做扫地、抹桌、洗碗、上街买东 西、洗手巾等事情”来测量家长是否注意孩子劳动习惯的培养;用“是否孩子想看 电视就可看电视”、“想看的电视节目不一致时尽量依孩子”、“上公园玩时具体 上哪儿听孩子的”、“孩子要什么东西赶快给他买”这四个问题,来测量家长是否 过分迁就孩子;用“是否一去商店就给孩子买东西”、“是否经常给孩子零用钱”、 “是否具有尽量满足孩子需要的想法”等四个问题,来测量家长在物质上满足孩子 方面的情况。 几乎所有的测量和分析结果都一致地表明,两类家长在溺爱孩子的行为表现上, 不存在显著的差异。实际调查的结果,否定了“独生子女父母比非独生子女父母更 溺爱孩子”的假设,同时,也否定了近几年来一直为人们所接受的“独生子女是 ‘小皇帝’”的观念。正是依据实地调查所得到的这一结果,我们可以有理由说明 两点,这就是,一方面,现实社会中溺爱孩子的,并不只有独生子女家长,同时也 有非独生子女家长;另一方面,溺爱孩子的独生子女家长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并不 是所有的独生子女家长都溺爱孩子。根据这两点,我们还有理由说明另外两点,一 方面,现实社会中所存在的一小皇帝”们,并不都是独生子女们,其中也有非独生 子女;另一方面,现实社会中的千百万独生子女,并非都是“小皇帝”。中国目前 没有出现,将来也不会出现“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皇帝’”的严酷现实! 风笑天在实地调查之初,同样带着“独生子女是‘小皇帝’”的框框,同小学 老师交谈时,心里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希望他们能给出许多有力的证据,来说明广大 的独生子女家长如何溺爱孩子,说明广大独生子女如何难以教育。然而当问到这两 类学生总的表现时,大多数小学老师没有直接回答。被访问的32位班主任老师中, 有23位都不约而同地谈到了这样一种观点:孩子们表现的好坏、教育的难易,最为 关键的并不在于孩子到底是不是独生子女,而在于家长的素质、家庭的环境以及家 长对孩子教育的重视程度。在每天同学生打交道的老师们眼里,两部分学生的总体 界限并不明显这一事实,正好说明了独生子女和非独生子女并无显著差异的事实。 1990年中国北京、安徽、甘肃和湖南部分人口学、社会学研究者与美国康乃尔 大学鲍思顿教授、德克萨斯大学范丹妮教授开展了“中国儿童发展研究”,根据对 不同地区、不同年级的儿童在德、智、体各方面表现特征的测试结果表明,中国的 独生子女政策并不导致一代“小皇帝”,更不会成为“垮掉的一代”。 1997年6月1日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等单位发布了“城市独生子女人格发展与教 育”大型调查结果,情况再次表明中国城市独生子女人格发展的基本状况良好,但 也确实存在不可忽视的问题。这一项调查表明,城市独生子女有五大优点四大缺陷。 五大优点是:重友谊、富同情、有恒心;充满自信;社会道德素质良好;自我提高 需要强烈;兴趣爱好广泛。四大缺陷是:成就需要较低,有不同程度的攻击性倾向; 自我接纳存在障碍;在创造性、独立性和勤劳节俭方面存在一定缺陷;在学习需要 中,认知需要强烈的独生子女较少。对独生子女的教育成为当前城市家庭普遍存在 的大问题。调查表明,以民主型家庭的孩子状况最好,大都表现出健全的人格。溺 爱型、否定型、过分保护型、干涉型及放任型家庭的教育方式对独生子女的人格成 长起着主要的副作用。调查结果还表明,中国城市以民主型家庭比例最高,家庭教 育方式的主流是好的。但也要看到方法欠妥的家庭也有不少,还有少数家庭教育方 式存在严重偏差。 针对独生子女教育,可以归纳出下面几点意见:[注] 第一,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在身心发展方面,有着共同的规律,因此,无论 是家庭教育还是学校教育,首先必须严格遵循这些共同的规律进行工作,否则,教 育就不可能取得成功。 第二,独生子女由于“独生”的环境,容易产生一些独特的心理状态和处于独 特的生长条件之中,既为儿童的教育和发展提供了某些有利条件,也可能会产生某 些不利的影响,教育者有责任帮助独生幼儿发扬其有利条件,克服其不利条件。 第三,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之间,即使存在差异,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因为 世界上没有天生具有的独生子女的心理特点,只有在一定的教育条件下形成的独生 子女的心理特点,抽象或笼统地肯定独生子女好或不好是无益的,应当着重探索可 能影响独生子女身心健康发展的不利条件,引起广大家长注意,以研究预防出现某 些问题的方法和措施。这些问题在非独生子女教育中,也是应当重视的。 另外,独生子女成长的有利因素有: 第一,营养多。独生子女的家庭,孩子可以享受优厚的经济待遇。据有关方面 统计,独生子女的家庭收入,按人口平均生活费比非独生子女的家庭收入高出7—1 3元。这样,保证了独生子女有充分营养和生活用品的供应,除一日三餐外,往往还 添加不少滋补品。据上海幼儿师范学校的调查,在被调查的60名独生子女中,吃各 种营养品的有56人,占93%。独生子女不仅身高、体重普遍超过非独生子女,而且 由于摄人充分的蛋白质营养,大脑发育一般也比较好。 第二,关爱多。独生子女是祖父母、外祖父母和父母的爱的焦点,成为家庭中 的中心人物,有人用“众星捧月”来形容独生子女在家庭中的地位。家长有时间也 有精力倾注他们的爱抚、关怀和教育,他们大都能得到真正的母爱,这能促进他们 心理正常的发展。一般来说,独生子女活泼、开朗,对成人充满信任。 第三,知识多。独生子女在生活中接触到的多是成年人,在享受爱抚的同时, 也能获得大量知识,家长们肯下功夫,研究独苗苗的教育,方法主动、自觉,有意 识让孩子多看多听,促进了他们智力的发展。这些孩子在学龄前明显表现出有语言 表达能力,理解力比较强,多知多懂,一般具有接受学习的较好智力基础。前文分 析中独生子女成绩一般较好可以作为佐证。 第四,期望多。独生子女从家庭的所有长辈那里得到多种期望,不仅多而且高, 他们从小就生活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各种期待中,有的用言教明确灌输,有的 用感情暗示。这些大人的憧憬,逐渐内化为孩子自己的理想。他们大都自信,好学 上进,有荣誉感,自我感觉也“良好”。如果引导得当,能够形成儿童的优良性格 和品德。独生子女生活在“四多”的环境里,从总体上看,比非独生子女具有更好 的德、智、体发展条件和可能。 独生子女容易形成的弱点有: 第一,娇。独生子女家长心里总有个隐蔽的惟恐有意外的紧张感,生怕孩子磕 坏碰坏,所以,多采取重营养滋补,轻体育锻炼的做法,于是,胖墩型、豆芽菜型 孩子增多,他们如温室花朵,缺风少雨。家庭生活优裕,家长惯于迁就,孩子挑吃 挑穿成当然,怕苦躲累成习惯。在家趾高气扬,在外胆小如鼠。遇见困难就哭,一 哭家长就来帮助,因此,他们常常依赖成性,缺乏独立能力和坚强的意志。在成年 之后,他们经过坎坷,碰壁的摔打,才会对童年的娇惯有清醒的认识。 第二,任性。独生子女父母由于处处顺从孩子、满足孩子,形成了独生子女说 一不二的任性性格。他们到学校,也想让同学和老师服从自己的意志,因此,同学 关系很不好。 第三,独。独生子女生活在没有兄弟姐妹缺少同龄伙伴的生活环境,容易形成 “独”的特点。性格上孤僻,感情上自私,不关心他人,却把别人关心自己视为当 然,没有“手足情”的体会,在集体中不合群,总想“拔尖”,叫别人都让着他, 我行我素,不听劝告,对家长和其他成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不屑礼貌。补上 这类孩子社会化的一课,是相当困难的。 第四,懒。由于家长过于“勤快”,独生子女缺少家务劳动机会。想洗碗吗? 水凉冰会感冒;想倒垃圾吗?有病菌污染太危险;要帮助提水吗?怕压着不长个子; 想学自行车吗?摔残废了怎么办。家长事事阻拦,独生子女只得游手好闲,越懒越 笨,越笨越懒。他们体会不到创造的乐趣、劳动的辛苦,因而也缺乏同情心,缺乏 互相协作的精神,对劳动的成果也不懂得爱惜。这劳动的一课,到孩子组建家庭时, 还得有一番痛苦的磨炼。 以上四点,是说独生子女容易形成的弱点,却不是必然会形成弱点。只要教育 得法,独生子女的有利因素就会充分发挥,这些弱点也完全可以避免。非独生子女 家庭,如果不注意教育方法,同样会出现这些弱点。所以,关键在于父母的教育。 第四节 “四二一”家庭问题:未雨绸缪 除了独生子女的教育问题以外,独生子女父母的老年保障问题也许是最受关注 的了。1980年9月25日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控制我国人口增长问题致全体共产党员、 共青团员的公开信》,其中指出:“实行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到四十年后, 一些家庭可能会出现老人身边缺人照顾的问题。这个问题许多国家都有,我们要注 意想办法解决。”世界银行经济考察团1984年在其主报告中进一步指出:“在中国, 又由于每家只生一个孩子的政策,将来在子女赡养父母方面将会出现更大困难。” 一般认为对老年人供养的主要内容是指对老年人提供经济帮助、生活照料、精 神慰藉三个方面,其中既包括物质形式的帮助又包括非物质形式的帮助。独生子女 父母的老年保障也不例外。 “四二一”结构的家庭模式,即由祖父母、外祖父母四人,父母二人和独生子 女一人所组成的倒金字塔结构。目前较多的研究认为将来我国的“四二一”家庭结 构下独生子女夫妇养老面临困难,对此有人持乐观态度,认为这种结构有利于老年 人养老,更多的研究和宣传报道中认为养老负担严重。然而对待这种负担严重的结 论必须慎重。独生子女父母养老问题十分复杂,涉及这种家庭结构的规模到底会有 多大,我国独生子女尤其是城市独生子女将来的婚配模式,代际年龄差,各代夫妇 年龄差,代际之间的交流反馈方式和相互替代的作用,老年人的养老能力,尤其是 我国社会经济条件的变化对这种家庭结构中家庭成员及其关系的影响等一系列相关 内容。这里面还有一个经济、照料和精神慰藉问题之间的相互关系的认识问题,对 于一个有较多老年人的家庭来说,是不是这些老年人的问题会同时出现?这些老年 人的养老需求之间的时序性关系如何?这些内容目前许多研究中没有真正解决。作 为一种客观现实,这种家庭结构过去也存在,其养老是如何实现的?目前尚没有看 到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因此在没有确实了解这种家庭结构的相互作用机制之前,最 好慎重对待。 从目前情况分析,独生子女家庭经济状况一般好于非独生子女状况,独生子女 父母年老时的主要困难将集中在生活照料方面。目前我国60岁老年人的平均预期寿 命为18年,而平均预期带病期大约为13年。这实际上意味着一种长期的潜在的或现 在的经济需求以及照料和护理的需求。随年龄的增长,老年人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 自我照顾的能力降低,这导致对他人的需求增加。在老年人生活中的最大困难中, 身体不好、行动不便的比例仅次于经济困难,而且随老年人年龄的增长,比例提高 的幅度很大,在高龄组已经超过经济困难的比例。而且近年来的研究显示,在独生 子女集中的城市地区,老年人对照料的需求已超过经济方面的需求。 1995年对北京市600名处在“照料风险”的老年人专题调查结果显示,被调查的 老年人平均卧床时间为74天,并有近1/4的人几乎完全丧失了自主活动能力,有大 约1/10的老年人在个人日常生活中,如吃饭、穿衣、上厕所等活动需要他人提供帮 助。其需要帮助的时间平均长达6年之久。此外,老年人在日常家庭生活中,如扫地、 买菜、洗衣、管理个人财物上完全依赖他人照料的占31.9%,另有43.3%的人需要 他人的部分照料。而且调查结果显示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越低,需要子女提供帮助 的愿望就越强烈。有75%的老人希望与子女生活在一起,有52.6%的老人认为他们 最需要子女提供生活方面的照料。[注] 80年代以来国内众多大规模调查表明,子女不仅仅在经济上对老年人的生活起 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且承担着大部分的老年人生活照料内容。在经济和照料内容 上,子女数的多少是一个主要变量,多子女家庭在老年人家庭生活方面具有比较明 显的优势。即使是这样,从目前所看到的地方性调查来看,子女照料中还存在较多 的困难。1995年对北京市专题调查结果还显示,在被访子女中有70.4%的人认为他 们应该向老年人提供生活照料。调查发现,尽管有53.7%的子女认为“自己和爱人” 是老年人最适合的照料者,但是他们感到工作负担重(占75%),而且家庭经济状 况困难(占21.9%),从而使子女们面对着自己年老多病、需要更多照料的父母而 力不从心。照料老年人已使子女中39%的人感到生活不便,使34.4%的人感到经济 负担较重。他们中有94.5%的人迫切希望本人所在单位能够对照料老年父母给予一 定的支持与帮助。[注] 桂世勋预计中国60岁及以上老人在2040年左右至少30%是独生子女父母,中国 75岁及以上老人在2050年左右也至少有30%是独生子女父母。2015—2050年期间是 中国尤其是一些大城市大批独生子女父母进入老年的关键时期,而此时中国具有几 个对独生子女父母养老影响较大的重要特征:其一是处于人口老龄化迅速增长的时 期;其二是将处于老年人口数的高峰期;其三是将处于老年人口高龄化相当严重的 时期;其四是将处于国民经济发展水平还不太高的时期;其五是将处于老年人单独 居住的比例有可能较高的时期。[注] 根据中国的国情,家庭养老尤其是在家养老将仍然是解决老年人问题的主要模 式。因此,作为惟一的孩子,独生子女面临着照料父母方面较大的压力。这也许是 独生子女老年父母在未来的生活中将面临的一个严重的问题。 除了照料方面的问题之外,老年人还存在精神方面的需求。在1992年中国老年 科研中心进行的老年人供养状况调查中,当问到老年人是否感到孤独时,城市老年 人中有15.7%回答感到孤独,5.0%回答不清楚,农村这两个比例分别为15.6%和7. 9%。这说明有相当多的老年人不仅仅存在精神上的需求,而且存在精神需求上的问 题。而城市26.8%和农村23.7%的老年人认为自己没有可以诉说心事的人。感到孤 独却没有可以诉说心事的人,这说明老年人的精神慰藉存在较大的问题。在1994年 宣武医院进行的北京市多维纵向研究调查中显示的结果也同样说明了这一问题的存 在。[注]在目前,家庭仍然是老年人的主要活动场所,尤其是城市,老年人退休后, 人际关系和社会交往受到很大阻碍,家庭成员是主要的精神交流对象。对老年人, 尤其是高龄老年人,能否有子女和得到子女精神方面的安慰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 题。 在子女提供养老支持中实际上有一个居住方式的问题。一些经验性调查数据说 明较高比例的子女存在与老年父母分开居住的意愿[注]。同样,另外一些调查表明 老年父母也有与子女分开居住的意愿。 郭志刚等一些研究者对家庭户结构的分析表明,80年代以来老年核心家庭比例 古有相当的比例,而且呈扩大的趋势,实际上反映了老年人与其子女分开居住的客 观现实。[注] 子女与父母分开居住有可能影响到老年父母的生活。但是要考虑分开居住的距 离因素和交往频率。1992年老年人调查中城市老年人[注]与分居子女有44.0%居住 在同一街道,28.0%在同一区不同街道,24.5%在同一市不同区,本市以外的只占 3.5%;农村老年人92.4%与子女在同一村,2.8%在同一乡不同村,3.0%在同一县 不同乡,在本县以外者比例只有1.8%。也就是说我国老年人基本上与子女保持着十 分接近的距离,有可能及时获得子女的帮助和支持。1997年在山东和河南两地的老 年人调查也提供了类似的结果。 居住方式的改变最关键的还是取决于老年人的社会经济状况,尤其是住房条件 和经济独立的能力。杜鹏通过1982年和1990年跟踪同批老年人的户居变化的研究, 郭志刚等对北京市家庭户的变动趋势的分析,刘韧兰等对北京市老年人的多维纵向 调查的研究等一系列结果表明,随着年龄的提高,老年人的户居方式逐步向多代户 转移,由与子女分开居住变为与子女同住。特别是75岁以上农村、高龄、丧偶、女 性等特征的老年人的居住方式变化十分明显。[注] 由于中国的老年社会保障体系尚不健全,所有家庭的子女都面临着养老的较大 压力,这是一个带有共性的社会问题。对独生子女来说,更是如此。由于子女对老 年人家庭生活的作用,风笑天认为在一定的程度上我们可以说,未来独生子女与其 父母在居住方面是合是分,即是共处还是分离,将是影响独生子女父母老年生活的 关键因素。由于千百万独生子女目前还处于幼年阶段,因而广大独生子女父母们眼 下最关心的还只是自己下一代的教育和成长。他们也许尚未考虑,特别是未认真地、 现实地去考虑自己的未来生活。但是,一种潜在的对未来的某种担心和忧虑,仍然 时时在他们的心头留下阴影,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对年老生病无人照料的处境表现 出担忧。调查表明,独生子女父母中有这种担心的比例,明显多于非独生子女父母。 千百年来,“养儿防老”一直是中国社会的客观现实。全国解放以来,尽管随着整 个国家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人们的传统观念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家庭作为目 前养老主要场所和机构的现实,以及传统观念的巨大惯性,仍然使得人们在思考老 年生活时,往往把相当大的一部分指望放在自己的子女身上。有子女在自己身边, 是年老生病时有人照顾的重要条件,也是老年生活其他方面有依靠、保障的重要条 件。希望年老时有子女在身边,是目前小学生父母们的主流倾向,有这种想法的人 数高达80%以上。特别是在独生子女父母中,希望将来与子女住在一起的比例达到 了半数。希望与孩子分开住,但不远离,而是共处于同一城市内的比例也很大,占 40%左右。两种居住愿望的百分比,在独生子女父母中达到90%以上,非独生子女 父母中也达到85%左右。这一结果反映出广大小学生父母,尤其是独生子女父母, 在未来晚年居住方式方面,具有强烈的与子女不分离的愿望。若干年后,在城市独 生子女父母的面前,将出现一种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从子女的培养、成长和前途 考虑,大部分独生子女父母都愿意孩子去外地读书和工作;另一方面,当他们从自 己的老年生活的角度来考虑时,又希望孩子能在自己身边,具体地说,希望能在同 一个城市内。当然,这种对孩子是离还是留的愿望在不同的城市中是不一样的,在 特大城市和直辖市中,留的倾向将更大一些,因而两难的程度要轻一些;而在众多 中小城市中,走和留的倾向都很大,因此两难的程度就会重一些。实际上,从整个 社会来看,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这种两难的境地:一方面,社会的发展,经济的繁 荣,国家的建设少不了正常的人员流动,离不开合理的人才布局,成年独生子女因 学习、工作而流动将不可避免;但另一方面,未来城市社会中大量老年人口的出现, 尤其是大批老年夫妇家庭的产生,又要求从社会保障的角度去考虑家庭养老的需要, 尽量减少这种流动。[注]面对这种两难境地,广大独生子女父母还有他们的孩子, 都将作出自己的选择,社会也将作出选择。如何统筹兼顾,如何尽量减少可能出现 的问题,是在这一批独生子女父母进入老年之前就应该认真研究和探讨的问题。 针对独生子女家庭未来的老年保障问题,以下几点是值得考虑的对策性建议: 第一,社会教育。在全社会特别是青少年独生子女中,坚持不懈地加强尊老、 爱老和赡养年老父母的教育。“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培养和发扬我国孝顺父母的 优良美德。教育部门在制定学前教育和中小学教育大纲,组织编写各种教材时,应 尽可能增加尊老敬老的内容。从幼儿园到高等学校都要把尊老敬老作为德育的一个 重要内容,中小学生应该在每学期有一定的课余时间参加社区为老人服务活动。各 单位也要把尊老敬老作为评选先进和考核干部的一个重要条件。 第二,国家政策。要重视老年人个人、家庭和社会之间的反馈关系,把老年政 策纳入整个社会发展的宏观轨道,不仅仅针对老年人制订专门的政策,还要考虑鼓 励家庭养老和制订家庭福利政策。养老社会服务不仅要针对老年人,而且要针对老 年人的家庭,减轻家庭的负担,缓和家庭代际之间需求的矛盾和冲突。如老年人家 庭住房的设计和建造要考虑老年人生活和子女照顾等。另外,可以考虑允许和提倡 独生子女婚后每对夫妇生育两个孩子。 第三,社区服务。积极建立和健全社区服务网络,从各个社区的实际需要出发, 发展社区为老人服务项目,如咨询、托老等,支持老年人在家养老,并鼓励和发展 老年人参与社会活动。各级社会福利设施要顺应老年人及照顾者的需要,扩大服务 功能,更多地提供护理老人的有偿服务内容,提高护理质量,降低服务成本和收费 标准。 第四,个人储蓄。这包括独生子女父母自己的经济储蓄、健康储蓄和精神储蓄 三部分内容。一方面,独生子女父母趁年轻有收入经济状况较好时,拿出一部分费 用为今后年老时解决生活照顾问题作准备。另一方面要贯彻预防为主的健康方针, 养成合理的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提高自我保健意识和能力,为老年生活储蓄健康。 和睦的家庭关系取决于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关系,独生子女父母应该建立和保持与 子女之间的感情交流,从小培养相互之间可信赖的关系。另外,独生子女父母自身 也需要培养自己独立的意识和社会参与的积极心态,建立和发展不同层次的社会交 往网络,为老年生活奠定一定的精神交流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