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的外遇(1)
在超声波检查室里,乔安娜的子宫呈现非常完美的椭圆状。子宫腔的阴影在子
宫内膜上形成细小的斑纹,它恰好穿过这个椭圆的中央。这次子宫内膜的检测在正
常的上限,这表明乔安娜马上就要到经期了。如天鹅绒般的柔软子宫内膜,将与经
血一起剥落或流淌出来。她的卵巢完美无缺。还没有迹象表明她的腹部有问题。她
的肝脏、肾脏、胆囊以及胰腺都很正常。每项指标都呈阴性。我把这些令人宽慰的
结果打电话告诉了她。尽管面对这样的检查结果,她还是反驳说,她的症状加重了,
非常严重。我问她能不能从白天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一趟诊所,而不是去我的夜间
诊所。为了以防万一,我会让一个资格更老的住院医师来诊断。我们约定今天见,
现在她来了。
我刚踏进房间,就感觉到一种异常紧张的气氛,就像暴风雨之前天空布满的厚
重而不祥的乌云。乔安娜坐在桌子的一头。我有一种想说“哦,我希望你给我一个
机会向你问好”的冲动。对于某些病人,幽默可以缓解紧张的气氛,让我们两人从
她们关心的问题中暂时得到缓解。我不敢在乔安娜身上尝试。相反,我走过去,打
个招呼,并鼓起勇气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超声波检查结果正常,我非常高兴。”我提起话题,“但是我很抱歉,因为
你仍然感到疼痛。”
她把脸转向我,在这短暂的一瞬她接受了我的同情,好像在她极度干渴的时候,
我及时赶到给她送了一杯水。紧接着,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她在试图控制心中即
将爆发的一切情感,它们脆弱而敏感。
“我再也不想做爱了,我真的不行了。是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蠢事,做了什么
不可救药的蠢事?”
我记得她第一次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觉得我对做爱过敏。”在回答之前我
停顿了几秒。“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脸朝向我,然而她的焦虑——或者说是她的恐惧?—
—表现得一目了然。
“你愿意和我谈谈这些吗?”我问。
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稍稍缓和了一下沉闷的气氛。“难道你认为我会忍耐整
个晚上吗?天哪,这真是愚蠢至极!”
我一言不发。现在轮到我盯着她看了,我面无表情,没有威严的皱眉,没有自
以为是的假笑,只有等待。
“我又认识了一个家伙,他在一个我曾经打拼过的公司。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似乎和从前一样痛感又出现了。”
“发生了什么?”
“几周前……我在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他,然后我们就上床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我认为和其他人做爱的时候是不会疼痛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它又
开始了。”
有些妇女也许会开始哭泣,但是乔安娜没有。她的眼睛眨都不眨,鼻子也没有
变红。“一样的疼痛,”她说,“甚至更厉害。”
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或许我应该更仁慈一些,打断她,然后反驳她,就好像
她的行为是合理的——一个女人想找出她身体上的问题,或者想激情放纵一下自己。
但是我知道好奇和欲望并不能给她的行为找一个理由和借口。我感觉乔安娜不具备
在情感上的自我控制力。
“现在我能想到的就是如果那家伙有病怎么办?”她说,“每次我有新伴儿的
时候,都是很小心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艾滋病?他们会不会有其他的脏病?”
她长出了一口气,深深地,可以消除胸中郁闷的叹息。我也长出了一口气。我曾经
上过瑜伽课,老师在上课前就是这样要求的,我们每个人都做一次深呼吸,好让我
们身边忙碌的世界停下来。
“我不能相信我对大卫做了这种事情。”她说。
她的话让我禁不住把手放在了她的胳膊上。“当我们回忆的时候,那些事说起
来总是很容易,”我安慰她,“但是我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有自己的理由。
只不过我们必须考虑如何为它收场。”
“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次有关性传染疾病的检查?”她问,“你能不能给我做
一个全面检查?”
“当然可以。我要给你抽一些血。”
“检查什么?”
“梅毒、肝炎,还有艾滋病。”
“还有别的什么吗?能不能检查疱疹?”
“在我给你做检查时,如果我发现了水泡或者是可疑的感染,我会做一个特别
的细菌培养的。”我打住,想看看如果我不提问的话,乔安娜是不是会说更多的事。
这场风花雪月是否就是她和大卫的关系开始变化的证据?如果一个稳固的性伴
侣突然不能满足女人的需要了,那么问题可能在于他们缺少交流和沟通。一对伴侣
中的一个或者两个可能会感到很沮丧,或者很烦躁,或者认为这一切变化都理所当
然,上百种情绪中的任何一种都可能被激活,进而被夸大,从而导致关系的恶化。
假如乔安娜愿意把她的症状和他们之间暧昧的关系讲述给大卫,他还会全心全意地
爱她吗?乔安娜会不会还有一些更难以启齿的隐私?我越来越可以确信,她的症状
和她的行为是长期问题的表现,其中一个,就是她有意或无意地想极力和别人保持
一种疏远。多年以来,她一直试图保护她自己。现在,她的有色眼镜开始从脸上滑
落下来。
由于不能表露她的情感,或者无法阐释这些症状的原因,于是乔安娜开始用行
为替代语言。最初是她不能忍受做爱时的疼痛,然后是在萍水相逢的男人那里徘徊
游荡。乔安娜的智慧在沉默不语,但是她的身体会说:住手!别碰我!看看到底做
了什么啊!疯狂的关系、性爱的障碍,以及不能公开的私通关系并没有完全地控制
我那些可怜的并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病人们。
上次我给乔安娜看病时,我建议她和大卫一起治疗,但是她表现得很焦虑,加
上她对检查和暴露身体的排斥,使我不再继续坚持。我怕她会逃避并永远不再回来
看病,拒绝任何我能提供的帮助。但是今天,我暗自发誓,我应该说些什么。
“我甚至没有让他用避孕套。”乔安娜摇着头说,“我甚至没问一下他有没有
这东西。”她问,“我怎么就这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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