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的外遇(2)
乔安娜让我给她做检查。我触摸她的脖子,查一查她的淋巴节是不是肿大,并
看了看她的喉咙有没有感染迹象——有时那里也可以发现性传播疾病潜伏的征兆。
她的喉咙有些微红,左侧有一块质地柔软的斑块儿。
“乔安娜,你把那个男人的阴茎含在嘴里了吗?”我说这话就好像问“这个食
谱需要两勺还是一勺食糖”一样随意。有时我不得不说一些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可
能让病人惊讶,或者让她无言以对,但我绝不会轻举妄动的。因为我是她们的盟军,
而不是审讯者。
她回答说:“不,我没有这样做。”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阴道分泌物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注意到有一些黄色的排泄物,”她说,“我真的很担心。”
“我明白,”我答道。然后我说了一些标准的术语,似乎我的语言样式可以使
这次与她的交锋在表面看上去和别人毫无二致。“对妇女来讲,阴道里有一些分泌
物是很正常的。它有时是白色的,在你的内裤上干燥后就会变成黄色。有时是无色
并带有粘性的。这取决于你在生理周期中所处的阶段。”
在得知她们应该有阴道分泌物出现的时候,女人一般会感到很惊讶。它的表现
和特征由我们的荷尔蒙循环周期决定,所以有些妇女比其他妇女的分泌物多。只有
当这些分泌物导致阴道发痒或产生烧灼感时,当它出现血块并像发酵般增厚时,或
者当它呈绿色或灰色并伴有腥臭的味道时,才是滴虫病或细菌性阴道炎的症状。很
多时候,当女人们观察到这些正常的分泌物时,会认为她们被感染了,随后就立即
开始清洗阴道,或用不通过正规渠道直接售给顾客的药膏来治疗。有时,除去这些
分泌物变成了一种思想负担,从而导致恶性循环,药物治疗,去诊所问诊,最后发
现是庸人自扰。
但是,当女人更换了一个新的性伴侣,像乔安娜那样,可能在其他方面产生分
泌物的一些变化。即使是最干净的男人、最纯洁的女人,也会成为性传播疾病的栖
身之所。这是我遇到查萝后明白的一个道理。她穿了一件针织裙和向下坠的皱褶短
袜,在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她踏进了诊所,她还打算返校参加学院间的曲棍球比赛。
在她十八岁时曾有过两个性伴侣,并且大家志同道合。但是我不得不告诉她,她的
艾滋病检查结果呈阳性。
我不断地把这件事讲给我的病人:你不能仅仅通过观察一个人的好坏来判断他
们是否患有性传播疾病。在美国,每年有超过一千二百万的妇女患上性病。乔安娜
担心自己是她们中的一个。
“假如我得了尿道炎之类的病会有什么症状?”她问道,“现在能确诊吗?”
“可能还不行。有些妇女会产生分泌物持续增多和烧灼感的现象,另外一些人
则没有这方面的症状。”
我开始做细菌培养实验,同时想找出化脓性宫颈分泌物的踪影。但是我除了看
到一切正常以外,什么都没看到。我做了一个湿标本,也没有发现酵母菌、细菌、
毛滴虫。
她穿上衣服后,我给她抽了血。她的静脉在压脉器的压力下变得丰满而粗重。
当我的针头刺进她的血管的时候,一小滴血突然冒了出来,并在她的皮肤上抖动。
我抽了几管,分别装到了紫色、深红色、红宝石色的小瓶内:分别用于艾滋病检查、
怀孕检查、肝功化验、梅毒检查。这些管子被唏哩哗啦地扔到了金属篮里。
“谢天谢地,你有这么棒的血管。”我说,她也作了回应。她的面部表情一度
看上去很愉快,好像几乎忘记了是什么事情在她的脑海中久久盘旋,似乎她在早上
起床的一瞬间,忘记了是什么烦恼让她头天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她说。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我必须抓住它。
“我认为你的症状可能与你的性生活问题有关系。虽然你的疼痛是最近才开始
的,但是导致疼痛的原因或许很长时间以前就已经存在了。乔安娜,我还不能回答
你。这个答案不可能那么简单。我有相当大的把握肯定你的身体非常健康,没有被
感染,或者说你的疼痛不是生理方面的原因。但是心理治疗师能够更好地帮助你找
出其他问题,这样就能发现还有什么变化发生。”
我做出的建议相当不完整,在说完“发生”后,我的声音变得犹犹豫豫,似乎
我还会继续谈下去,或许是诸如“其他问题”此类的话题。
“我还记得,你说过大卫愿意和你一起接受咨询。听起来他好像非常支持你。”
乔安娜沉默不语,但是她用摇头做出否定。她的表情在说:“不。我不想这样
做。”她耸起的肩膀在说:“假如我去的话,我可能发现一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
“两天后,我会给你打电话,告诉你糖皮质激素和衣原体检查结果,”我说,
“一周之内我不会给你艾滋病检查结果,我想在我们两个人私下见面时把这些结果
给你。”
即使当艾滋病检查结果呈阴性,最好还是面对面讨论。最好另找一个机会来和
病人谈他们所面对的恐惧和危险,不论是真实的还是想像的。
乔安娜说:“我一直希望你给我一些建议告诉我该怎么办,你知道,我想重新
过正常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安心。”她看上去有些累了,尽管她的强词夺
理曾经令人步入迷途。乔安娜终于可以放松地面对我了,于是我让她去找其他的医
生,把这一切重新讲述出来,一定要从头讲起。
像很多人一样,在新千年伊始,乔安娜还是一个单身女人。除了她可能产生的
严重问题,她还生活在一个性骚动的浪潮之中。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我是
一位年轻的离婚妈妈,那是一个社会巨变的十年,在我的身边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
的革命,性解放和吸食大麻,百老汇的每一个人都梳起令人震惊的发型,披头士乐
队和詹尼斯·乔普林①的户外滚石音乐会。当我还是一个助手以及后来我在医院的
病房做实习生时,就已经对实习医师和护士们在亚麻布的厕所门后或者在无人的病
房里打情骂俏的场面熟视无睹了。然而在我的记忆中,那个年代又如此纯真:花的
力量这个非暴力主张②,一股慷慨而充满爱心的潜流,我们的爆炸一代③会发现我
们的思想并不古板,拘谨的父母们愿意遵照斯波克博士④的严格法则把酒瓶交给我
们,并教导我们不论发生了什么要礼貌顺从。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人体免疫缺损
病毒”和“艾滋病”这些字眼。在70年代,这种病毒只还是潜伏而已。我们遇到的
最坏的妇产科医学事件是意外怀孕。我记得我的一个朋友,她用串珠把长发编起,
孕妇装把她的肚子非常严实地遮了起来。她不再像我高中时的那些十几岁的女孩子
一样被逼迫去私下生产,而是精心地抚育着她心爱的孩子,把她所有的朋友都列为
孩子的干姨妈或者干叔叔。
当我现在看到乔安娜时,这种时间和感觉变得非常的遥远,它变得不完整了—
—疾病、暴力、滥用毒品、战争——回忆被扭曲。今天,充满一夜情、滥交和外遇
的世界成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地方。
我把医院的精神科诊所的医生姓名和电话,以及两个有私人医师执照并能适当
减少费用的社工的名字和电话都给了她。我鼓励她去找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不
是一个心理治疗师,但是我能够发现乔安娜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她认为说出来
的还要多。和她第一次见面后,我不敢确定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她第
二次来的时候,她的表现让我备感焦虑,我的直觉踢开了大门,我提出了一个我仍
没有十分把握的诊断。但是现在我做到了。
乔安娜看都没看我给她的那张纸,只是把它叠放进在口袋里,就好像在看不见
的地方,这些名字会消失,而它们所起的作用也可以被忽略掉。我也给了她我的晚
间诊所的预约卡,在上面写道:“仅仅是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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