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死亡红牌 事情是从格塞那一眼引起的。 他刚刚晨跑回来,便见两个党卫队士兵押着一个苏联人往临时营地后的那片橡 树林走去。这是去执行死刑。昨晚,这个可恨的俄国佬带着同伙袭击并炸毁了党卫 队的一辆军车,党卫队却只抓到他一个人。此刻,格塞和犯人几乎擦肩而过,他向 犯人斜扫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使他猛然停住脚,急转过身来。 犯人的左手习惯地摸揉着外套上面的一颗钮扣。就是这动作,使格塞一下子便 断定这个人是谁了。格塞一生都忘不了他! 他,这个可恨的俄国佬,曾在球场上毫无道理地判过格塞的死刑,给过格塞一 张死亡的红牌。那场比赛中,格塞曾冲上去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当时没有还 手,仍是这样从容地用左手摸揉着上衣的钮扣…… 这场足球几乎毁掉了格塞的一生!热恋中的姑娘离他而去,骂他是“被人逐出 赛场的屠夫”。于是,他恨恨地永远离开了足球,进了军校。 今天,他终于落在了格塞的手里。格塞猛地一跺马靴:“站住!” 去执行枪决令的两个党卫队士兵咔地立定。 “巴尔斯,你一人跟我去就行了,我要亲自处决这个罪犯。” “是,长官。”巴尔斯一举手。另一个士兵转身向营房走去。 到了橡树林,格塞一边摘着手套一边走到犯人的背后。 “犯人,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廖夫。” “哼,好个阿廖夫。我原来以为你这个布尔什维克多么坚强,可是你害怕了, 连真名都不敢说出来。大名鼎鼎的足球法官安德列夫先生,你回头看看,站在你面 前的是谁?你还认识我吗?” 安德列夫回过头来,穿过记忆很快认出面前是谁了。两个人的目光顿时相撞。 那一刻,两人都有一个奇怪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足球和足球 场,具体到那一场对两人来说在脑海里都非常清晰的比赛。 安德列夫抬头望了望天,然后闭上眼睛,说:“格赛,我是安德列夫。可你身 上的这身军服让我看了恶心!我心中的格塞只是那个出色的德国前锋格塞,我想那 个格塞早已死了。那个作为球员的格塞如果不死,决不会堕落成为一个践踏着别国 领土的法西斯匪徒……” “闭上你的臭嘴,我不是来听你这些的!我只问你一句:那场球,给我的那张 红牌你亮得公平不公平?” 安德列夫沉默了片刻。 “你说呀!在球场上你不是以公正著称的吗?你还是拿出你裁判的身份说,可 你记住,不要昧着你的良心!你们不是最讲良心吗?”格塞逼近他的脸。 “好,我说,以我一个裁判的良心。那张红牌,公平,太公平了!” “混蛋!!”格塞拔出手枪,用力顶着安德列夫的脑门。他气得要疯了。 安德列夫笑了:“格塞先生,是不是再数着一二三,以开枪来逼我说‘不公平 ’三个字?” “杀你还用什么一二三。告诉你,我委屈,我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我相信我这 委屈也会折磨你,因为你曾是一个公正的裁判。既然你如今不再公正了,也就证明 你的确并不公正。对不起足球的,是你!记住,这就是你死前我要告诉你的。”格 塞大踏步退后,向身后的党卫队一挥手,“巴尔斯,执行吧!” 巴尔斯慢慢举起了枪。 “巴尔斯!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开枪?” “报告上尉,我有话要问他。他判你的那张红牌有误。” “你?你怎么知道那场球?” “报告上尉,那场球我看了,我是个球迷,那时正读中学。”巴尔斯一边举枪 仍瞄着安德列夫,一边回答道。 格塞一愣,将手套向下一甩,示意巴尔斯先放下枪。安德列夫也有些吃惊地回 过头来。 巴尔斯对安德列夫发问了:“第一,守门员扑那个球和格塞上尉铲射那个球几 乎是在同一时间里,你已判了此球进球无效,再罚他红牌是否过分?第二,据比赛 期间的报纸说,你踢过前锋,性格也曾是暴躁的。那么请问,当格塞上尉打了你一 个耳光后,如果你判得正确,为什么你对记者说‘我理解他的心情,请不必指责他 ’?假如我没猜错的话,你对这张红牌判得有愧,是不是?” 安德列夫盯着巴尔斯半天,说:“你是个很不一般的球迷……现在我来解答一 下。”说完,安德列夫蹲下,用那只左手拣起一根树枝,吃力地在地上画起了比赛 的示意图。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