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起名,五爷破费了二两银子 在赫五爷看来,给儿子起个好名儿,比让他熟读四书五经更实用。生人见了面, 人家拱手相问:“您台甫?”他扬起脑袋,散漫地道出大号。不摸底儿的,瞅这派 头儿,听这姓名,会以为他当过翰林。 赫五爷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头儿。为给儿子起这个名儿,他破费了二两银子,还 请琉璃厂“宝文轩”的杜超瀚先生在“东来顺”吃了顿火锅子。 赫云亭在家行二,不到二十岁,人们就称他赫二爷。 老北京称呼爷,并不论辈分,一种是出于礼节,岁数差不多的碰了面,张爷李 爷道个好儿。再一种便带有褒贬之意了。人们往往把那些牛气哄哄,玩世不恭,本 事有没有的另说,架子却挺大的人谑称大爷。这个爷字,尾音要加重,跟晚辈人称 呼长辈的大爷俩字,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赫二爷能在嘴上无毛的年龄得到爷的“尊称”,可见他当年不是等闲之辈。 赫二爷在旗。父亲赫五早年在善扑营撂跤,后来,进宫当了库兵。清朝政府为 了高薪养廉,库兵的饷银比一般“戈什哈”(满语。八旗兵的小头目)要高。但人 心都是肉长的,守着金山银山,难免不动痒痒筋儿。 早年间,库兵把一个金疙瘩或翠片子,抹上药塞到腚里,吞到胃里的事儿,一 点儿不新鲜。东四牌楼有个姓赵的中医,专为库兵通腚,库兵碰上塞到腚里的宝物 弄不出来,便找这位赵大夫。他有这手绝活儿。 库兵通了腚以后,便敢偷着摸着往腚里塞上宝物,交接班时,大摇大摆地从库 监的眼皮底下过去。当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有保不齐露馅的时候。一旦被 发现,脑袋自然得搬家。可是顺顺当当地过去了,摇身一变,就是小财主。 赫五爷的功夫不在腚上,他运足了气,敢用刀子在大腿肚子上剜个窟窿,然后 把宝物埋进去,上面撒上白药面子,止住血,敢大模大样儿地在库监的面前过去。 他的这一手太绝了。除非您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才能看出这里的棱缝儿。 库兵两年一换,赫五爷在这两年工夫,大腿上剜了几十个洞,鼓捣出十几颗宝 珠。 大清国一倒,赫五爷靠这些宝珠,发了笔大财。那年头,东交民巷的洋人专门 在民间搂国宝,只要玩艺儿地道,这些鬼子并不在乎钱。东晓市有个“跑城的”叫 郝德利,就是郝贵田的父亲。他专门给洋人牵线搭桥,从中吃“喜儿”。赫五爷的 几样宝贝,就是经他的手卖给了洋鬼子。 赫五爷发了几笔财,在崇文门外置了所房子,娶了媳妇,脚底下踩起云来。钱 来得不容易,去的却容易。赫五爷从没想过白花花的银元能成为资本。他闲得手心 发痒,跑狗放鹰玩票,到戏园子捧角儿,还抽起了大烟。几年的功夫,那点儿家底 儿就让他抖落干净了。四十五岁那年,赫五爷染上了痨病,他不信大夫,不吃药, 愣扛。拖了半年,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眼瞅大限已到,他把自己掼跤时拜的把兄弟多庆瑞叫来,眼里滚出两行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