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赫二爷成了叫座儿的高价老头 老经理跟他知根知底,也是老帮子了,退休后在家抱孙子。新经理姓程,三十 出头,年轻,以前没搞过餐饮。上任没俩月,正指望赫二爷的德高望重支应场面。 好言好语,执意挽留。 赫二爷看出他是真心诚意,没装大个儿的,不好驳面子,末了儿,提出一个去 留的条件,把跟他在灶上打下手的临时工多淑珍转为正式工。成呢,他就老骨头拴 在这儿。不成,对不起了,爷们儿,他名正言顺地告老还乡。 程经理这下儿坐了蜡。您想,眼下都什么年代了,还提转正的事儿,企业机制 改革,别说临时工转正,就是原先的正式工也改成了合同制,随时有可能下岗。 为了留住赫二爷,程经理硬着头皮,请示上级领导,又跑了几趟劳动局,结果 都碰了软钉子。您想多淑珍已经五十多岁了,转正?正式工也该退休了。 见上头不买账,他心里搓了火,也从这件事上看出世态炎凉和眉眼高低来。说 了归齐,他还是个厨子,换个带“长”的这也许不叫事儿,别说转正,给个爵儿都 不在话下。他不想跟他们治气,大爷劲儿一上来,爱谁谁了,来了个不论秧子。第 二天,他便不上班了。 这真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程经理干瞪俩眼珠子,没了脾气。最后嘬了个牙 花子,来了一句:“唉,用勺子喂不饱骆驼。瞎子放驴,随它去吧。” 俗话说:有佛不怕无殿坐。寸劲儿,赫二爷这儿摔了耙子,那边却有人等着呢。 他的邻居郝贵田,辞了物资公司科长的官差,另起炉灶,到新开张的招待所当了所 长。 郝贵田新官上任,正四处招兵买马,一听赫二爷泡了蘑菇,立马儿出重金,把 老爷子抢了过来。每月净拿补差两千块,奖金和福利单说,至于多淑珍转正的事儿, 郝贵田大包大揽,满应满许。 这还有什么说的?赫二爷不是气迷心,人家拿他当香饽饽,他干吗放着骏马不 骑,非去骑骆驼。他还没有轴到这种地步。 他麻利地办了退休手续,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成了郝贵田办的招待所的 “灶王爷”,随手儿还拉过一拨人马,多淑珍自然也跟着过来了。 转过年,郝贵田的招待所改换门庭,旧房一拆,盖起了十层大楼,门脸儿装潢 得富丽堂皇,招待所的牌子换成了三星级的“京海饭店”。该着老爷子露脸。 他把当年带出来的徒弟崔志昆找来了,拍了拍肩膀,让他当了餐厅的厨师长。 他呢,“退居二线”,只管照应灶上的事儿,并不动手。郝贵田对此并不在意,只 要赫二爷在这儿撑着就行,人在,就是戳得住的一面幌子,他只要赫二爷的名儿。 郝贵田在买卖地混了几十年,晓得字号和名厨比门面和排场更金贵,宁可高薪 养着赫二爷,决不撒手。 赫二爷成了叫座儿的高价老头儿,大爷的谱儿比先前更大了,饭店里的老老少 少拿他当神仙供着。他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有这么一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