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没有在贝克街221B的门前驻足过,那就是白来了一次伦敦,白来了一次英 国,白来了一次欧洲。 有心的人都知道,贝克街221B的对面,有一个几乎永远不亮的街灯。 就在那盏街灯的下面,有一块对搭型的小黑板,上面写着几十年都不曾变过的 早餐菜单。这是属于一家叫“夏洛克? 福尔摩斯”的酒吧。 酒吧里只有六七张桌子,吧台也不足四米。犄角的那两张三角形的桌子永远也 不会用来招待客人。因为其中一张的上面往往坐着一个提琴手,他是义演的,从不 向酒吧老板或是客人收取费用,如果觉得他的演奏还不错,买一杯最便宜的whiskey 给他就可以。 而另一张,那是因为在这家酒吧还是顶着“疲惫的船”这个名字在经营的时候, 柯楠? 道尔就经常坐在这张桌子上。他总是询问着老板一些被政府遗忘的人们的生 活习惯,却从不在这里写下任何一个和福尔摩斯有关的词组。 我在伦敦的行程也就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出于对贝克街的向往,我取消了旅行 社为我安排的那家酒店,而从新选择了一个离这里不远的家庭旅馆。虽然早已交纳 了早餐费用,但是依然喜欢每天早晨走上半刻钟,到这家以卖酒为主的小店来吃早 餐。 我总是选择那张离柯楠? 道尔最近的桌子。喜欢这种一边用餐,一边呆呆地望 着对面的感觉,仿佛间,可以听到福尔摩斯对我说: 怎么样,这家的熏土豆还是很不错的。 我常常就这样一直坐到中午,直到有电话打进来,才被拉回这喧嚣的尘世中。 今天的伦敦是被笼罩在一个烟雨蒙蒙的天气下的,我依然坐在那个熟悉的位子 上。因为很喜欢这种天气的英国,所以我此时的目光正落在窗外。 阴凉的气氛,老旧的街道,维多利亚式的建筑群,偶尔一辆老爷车开过,惊起 一群正在觅食的鸽子。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一幅吐雾的西洋画,协和而优美。 一声清脆的来客铃声,我顿感一丝凉意。抬起头,一个留着胡渣,头发乱蓬蓬, 穿着一件普鲁士蓝色夹克衫的中年男子,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外面很冷吗,伙计? 我用不算很地道的英文和他打招呼。从他手臂上的三叉戟刺青,身上的海腥味 儿,我不难猜出这是一位刚刚下船不久的水手。 没错,而且你知道…… 海上的风很大,但是却没有下雨是吗? 他笑着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朗姆酒和一客双份熏土豆,并用略带狡猾笑容对我说 : 你怎么知道的?天气预报员?哈哈,你知道,伦敦人讨厌他们。 不,我只是一个旅行者。是你的头发告诉我的。 我的头发? 恩,上面有白色的盐末,应该是海浪打得,证明风很大。但如果下雨的话,它 们就不会在那里,早被冲走了。 几句话便惹得他大笑起来。 实话讲,我并不是很喜欢他坐在我的对面,这阻碍了我的视线,我喜欢来这里, 完全是为了那张桌子。其次,他身上有一股不算很好味道。大概出海久了的人,身 上都会有这样的一种气味。 他很快便吃光了土豆,喝干了那一大杯烈酒,而此过程中,我只轻轻地呷了两 口淡淡的咖啡。他的出现无疑破坏了原有的气氛,就如同在圣教堂里人们做礼拜的 时候,大声地讲着粗话一样。 看见他站起来的时候,我以为他要离开了,但很快,高兴的心情又不见了。这 男子没有向门走去,而是站在吧台的边上又要了两杯双份量的龙舌兰。 来吧,看样子你也没什么可做,在船上的货物卸光之前我也有的是时间,喝一 杯怎么样? 我接过他递来的一杯龙舌兰,心里对于刚才种种不礼貌的想法感到一些羞愧。 我不是第一次喝酒,也不是第一次喝龙舌兰,但是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可 能连一半都没有喝光,我就没有什么意识了。 我像是做了一个梦,好长的梦,隐约间,我只能记得梦见自己好渴,拼命地找 水喝,却又怎样也找不到,最后就要崩溃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人,喂了我一口水, 此后,便什么也不知道,很死地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晚的样子,我依然能感觉到那剧烈的头痛,像是要炸开 了一样,看来那杯酒的威力还真的不小。 我记得那个随身的皮质口袋里有一小瓶头痛药。我总是带着它,并时刻保持着 它有半瓶以上。这算是母亲给的礼物,我患有遗传性脑血管痉挛的病症,这会儿大 概是又犯病了。 这该死的头痛使得浑身像泄了劲一样,我无法在短时间内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 只能尽量地伸手向床边摸去,但是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很奇怪,平时我就把那个 袋子放在那里的,怎么不见了? 想到白天的时候应该是醉着回来的,自己并不能记起什么,那袋子或许在店老 板那里。 这是一个老式的家庭旅店,所以根本不会有电梯。我只能一只手扶着楼梯把手, 一手用力地按着太阳穴,一步一步地向楼下挪去。 木制的台阶发出咯吱的响声,像要裂开一般。我尽可能地放轻脚步,一来是我 并不认为这楼梯有多么的结实;二来是因为我只知道现在是夜里,却不知道到底是 什么时刻。如果是半夜就寝时间的话,我可不想吵醒那些正在熟睡的人们。我总是 希望给每一个见过的人都留下好印象,所以不想被投诉。 走廊的灯光十分的灰暗,而我正在忍着剧烈的头痛往下蹭。一时间,莫名的孤 寂感悄悄地袭来,使我感觉到这小小的楼梯间是多么的冷漠空旷,那阴暗的楼梯, 像是怎么走也走不完。 还剩下最后一组阶梯的时候,我看见店老板正站在下面的缓步台处微笑地看着 我。他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的羊绒上衣,灰格子裤,嘴里咬着一只烟斗,并戴着一顶 福尔摩斯的帽子。这条街上至少有十间这样的家庭式旅店,我之所以选了这一家, 就是因为店老板的这身装束。 我就知道是您。 为什么? 因为只有您是踮着脚,慢慢地下楼梯的,生怕吵到其它的客人,却不知这样走 路会使楼梯发出更长时间的噪音。 哦!原来是这样。 被他这样一说,我只好忍着因为颠簸而带来的雪上加霜的头痛,快速地走到他 的面前。 是为了您的东西是吗? 是的。 他一边说着等等,一边走到柜台那里。我试图询问我是怎样回来的,店老板的 回答声是在柜台下面很深处传来的,像是今天有很多人来寄存行李的样子。 是三个孩子送您回来的。 三个孩子? 是的,两个架着您,另一个孩子拿着您的东西,我想把这东西给您送上去的, 但是您知道,这种雨天,我的腿总是会疼的。所以只能麻烦您自己了,哦,找到了! 正当我为终于可以摆脱头痛而庆幸的时候,却只见店老板从柜台里拿出了一个 黑色的大铁箱子。 给您!这很重,是新买的古董箱子吗?之前可并没有见您拿着它。 是的,我没拿过,因为这不是我的箱子。我的行李只是一个很小的皮口袋,里 面只有几样小东西,绝不是这大家伙,您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这么有特色的箱子,我怎么可能记错呢? 想想这店老板说的也有道理,再争执的话也没有什么用处。 您说得有道理,也许是酒吧里的人或是那几个孩子搞错了,我现在去看看有没 有人已经在那里贴上告示之类的东西。 现在?不,现在已经打烊了,我劝您还是早一点睡,这样不至于耽误您明天的 行程安排。 我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中世纪的木制古董挂钟,上面的指针已 经摆出了鲜明的直角,天啊,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我是应该睡觉了。 这时来客铃响了起来,一男一女拖着五只巨大的箱子走进旅店,箱子上面的机 场托运条还没来得及撕下去。 老板一边走过去招呼他们,一边对我说: 厨房的冰箱里有牛奶,您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喝了,免费的,我请客, 这有助于您的睡眠。 我听了他的话,去厨房弄了一杯牛奶。我只想快一点睡去,目前也只有睡眠才 能治疗我的头痛了。 我回到接客厅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想必是老板带着他们去看房间了。 那只笨重的黑箱子就放在地毯中央,这条街的建筑都是维多利亚时期的,但在这只 箱子的面前却显得如此的年轻,就连那墙上的中世纪木制古董挂钟也不例外。 我提起黑箱子,还真的颇有些分量,加上我的头痛越来越厉害,也只好继续一 步一步地磨回顶楼的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我又倒了一杯清水,坐在床的边上喘着粗气。等到感觉稍微舒服了 一点的时候,我拿起那只黑箱子,放在腿上,仔细地端详起来。 貌似这箱子并不是铁做成的,因为我在贝克街福尔摩斯纪念馆那里买回来的磁 铁贴片无法吸附在上面,应该是一种更加坚硬的金属,至于到底是什么,我就不得 而知了。箱子的提手是用中间宽两边窄的木条做成的。提起时手的感觉很舒服,而 且因为是木头做的,所以在冬天也不会冻到手。提手的两边各有一个我从来都没见 过的形状很奇怪的锁头。锁头的四周有很多用锉刀剉过的痕迹,有的已经附上了绿 色的锈斑,有些则像是新加上去的。这明显是有人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试图打开它。 箱子正面的正中央处有一个凸起的圆圈,圆圈围住的是一个鸢尾花的图案,这鸢尾 花的颜色与其它的地方有些不同,我拿出抽屉中的咖啡匙,在鸢尾花图案上轻轻地 刮了两下。果然如我所料的一般,这个鸢尾花是黄金制成的,再仔细看下,每一支 花瓣的顶头部位,都有一个兵乓球大小的不规则菱形凹槽,像是曾经镶嵌过宝石, 但如今已经不在上面了。 总体来说,这是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但我依然喜欢自己的那个小小皮口袋, 因为里面不只有我的头痛药,还有我的返程机票和护照等证件,好在公司的文件不 在里面。 算了,一切都要等到明天,我决定明天一早起来就直接赶往那家酒吧碰碰运气, 看看是否可以拿回我的东西,至于现在,我真的有些累了,还是先睡觉吧。 记得我是被垃圾车吵醒的,起身去看表时,已经是8 点了。隐约还是有一点点 的头痛,但还不至于影响到什么。 现在已经是早上,不用再避讳有人睡觉了。我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因为那 个皮口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寻找自己的东西,却忘了要带着那个鸢尾花箱。正当我意 识过来要回去拿的时候,突然前面冲出来一个人,和我撞了个满怀。一整夜的非正 常休息,宿醉,头痛,加上亚洲人本来就身体较小。这一个冲撞下来,对方倒是没 怎么样,我却失去了重心。还好我刚才已走到缓步台,现在身后就只有两三级的台 阶,运气好的话,最多臀部肿两天。 我已经做好了摔下去的准备,谁知两肩突然受到了两股支撑力——有人从后面 扶住我了。回头看去,是店老板,正在对我微笑。 还没有来得及道一声谢,我就又被撞到我的人拨到一边去了。踉跄了几步站稳 后,我发现撞我的人就是昨天那对夜访情侣中的男人,他正在很激动地对店老板一 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他的英文带有浓烈的口音,我也只能勉强猜出来他是在投诉 昨晚有什么噪音影响到了他的休息,但是我昨天睡得很死,并没有听到些什么,只 能希望那不是我下楼时所发出的声音就好。 看起来,他们的谈话还要好一阵子,我急于知道皮口袋的下落,便决定等到回 来的时候再向店老板致谢。 在时令为秋的时候,伦敦的天气就会像现在这样,一连几天都在下雨,我换上 雨天的行头,沿着人行道向酒馆走去。 是要早餐吗,先生? 吧台内侧的这个人并不是个相熟的脸孔,我便询问他酒吧老板的位置。 老板的父亲昨天下午去世了,他连夜赶回苏格兰去了。 没想到会这样,我对这酒吧的老板有些好印象,他总是在客少的时候给我讲一 些从他祖父那里知道的有关柯南? 道尔的一些事情,我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也就不知道是否还会有机会向他表示遗憾。不过如果我不抓紧时间找回我的护照和 机票的话,那么我或许就可以在这家酒吧工作上一两年,好筹备回国的旅费。当务 之急,还是先寻回东西要紧。 我请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回忆这两天是否有人留过告示或是表示捡到了什么东西, 并把鸢尾花箱给他看了一下。他看到箱子时的表情就和我当时一样,只是觉得这东 西和现实社会有些格格不入。 我并没有收到什么人的委托,我是今天早上才开始上班的,老实说我还不能熟 练使用那台该死的咖啡机呢。 这就有些糟糕了,老板不在,伙计又是新请来的,贝克街是商业旅游闹区,这 里别指望会有什么所谓的“常客”。 您不用一些早餐之类的吗? 叫他一说,我才觉得真是有一些饿了,但是时间紧急,按原计划,我是下周的 航班,只剩下五天而已,况且我在这里的签证也不过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 不能按时回去的话,可不是一件简单的麻烦事。正当我踌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我又从伙计那里得到了一丝希望: 您不用着急,虽然我不知道,不过您可以问问提琴手,老板走的时候对我说过, 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他。 没错,听说这里是应该有一位提琴手的,但是我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英国人的 习惯,只有下午茶和晚餐的时候才喜欢在音乐中进食,所以提琴手只在下午时分才 会出现,而那个时候我通常已经离开了。 他会在中午的时候来对吗? 伙计一边摆弄他的专属开瓶器,一边耸着肩对我说: 应该是的,老板是这样说的。那家伙嗜酒如命,中午客人多的时候,他一定会 来拉琴换酒喝的。我看您还是吃点什么,坐在那边慢慢等吧,您得脸色并不好,吃 点热东西有好处的,我妈教的。 我也只能这样了,提琴手是最后的希望,如果他不知道什么的话,我就只能去 伸补护照和签证了,但这期间的两三个月,就可能要住在滑铁卢地铁站里了,据说 那里冬暖夏凉,是流浪人的天堂。 给我一份全日早餐,一杯Latte 。 我抬头看了看伙计的脸,略显为难之色,便又把咖啡改成了热巧克力。 上午的客人并不算多,我依旧坐在惯用的位子上,望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 阴得很,像夜晚一般,鸽子都躲在房檐下了,只有偶尔飞过一只黑色的乌鸦,拍动 着早已被雨水打湿的翅膀,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起来。我愣愣地盯着那盏坏掉的 街灯,隐约间感觉它悄悄地亮了几下,对街建筑上的人面浮雕,因为有屋顶的保护 没有被淋湿,只有眼窝的地方积存了一些被风吹来雨水,到一定程度再一股脑里流 下去,远远看来,像是在哭泣一般。 中午的时候,客人越来越多,因为是雨天的关系,生意要比平日里更加红火些。 伙计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我也自觉地让出位子给刚进来的客人。走过拥挤的过道, 站在角落里靠着吧台,面向门口望着。我盼着会有一个提着琴箱的人出现在那里, 我一定会请他喝一杯这里最好的威士忌。但事实并不像我希望的那样,当客人已经 纷纷散去,金色的阳光温和地铺在贝克街上,鸽子又扬起那骄傲的白羽时,提琴手 还是没有出现。 你确定他会来? 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便和伙计攀谈起来。这是的店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伙计在 收拾桌面,重新摆放刀叉,以便晚市的时候不会手忙脚乱。 老板说他是几年来都没有缺席过,应该会来吧。 说话时,突然听到了那悦耳的来客铃声。我喜出望外的向门口看去。却见一个 人提着一只箱子站在那里,我失望地发现那并不是琴箱,而是不锈钢制成用来摆放 电子仪器之类东西的箱子。 请问,你们那位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不在,您有什么事情吗? 不在?这就有些难办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个星期以上吧,这位先生也是找他的。 他向我这边指来,我礼貌性地向来人点了点头,只见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 张纸递给伙计说: 我们是一个电影的拍摄小组,本来已经有任何老板见面协商过了,想要借这里 摆一场戏,可是那位负责联系的人今天去跑另一场了,他说这里有书面的协议,交 出来给这里的老板看一下就会没问题的。 我有些好奇,便也凑了过去,伙计拿过那协议书看了看说: 恩,这的确是老板的签字,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拍摄? 出于好意,我把伙计拉到了一边并提醒他留意那签字的真伪。 应该是真的,您看,这和我薪水支票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对于中国人来说,想要模仿一个陌生人的签名,简直要比用筷子夹豆子还要来 得轻松,但只是拍一场电影而已,应该不会破坏到什么,我便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去动柯楠? 道尔的那张桌子。 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这边就立刻开始准备,最多半个钟头,不会耽误到这里 的生意。 做这种交易,通常是应该预先支付一定的租借费用,所以不会耽误生意之类的 话,大体上只是一种客气的说法罢了。 虽然没有等到提琴手,但我毕竟也是头一次在现场看人家拍电影。于是便抱着 或许可能被邀请当个群众演员的心情,在一旁观看着。 很显然的是,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过场,因为算上刚才进来交涉的那个,也不 过就五个人。演员就只有一个,是个面色有些营养不良的白种人,穿着皮质的夹克 衫,很轻松地坐在最中央的座位上,嘴里哼着歌翘起二郎腿,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 把银色的左轮手枪。看样子,这还是一场枪战戏。 这和我印象中的拍摄场景略有不同,导演没有很大声地喊一句“action”,只 是轻轻地提醒一边的两个摄像员开始工作,或许这样的手法,会显得更加自然一些 吧。 五分钟过去,我已经开始猜想这可能就是一场连句对白都没有的哑戏罢了。突 然来客铃声响了,我迅速转过头去看门口的方向,进来的是一个衣衫破旧但依然整 齐的中年男子。伙计以为是客人,刚要上前说明的时候,中央座位上的那个男人, “噌”地一下站起来,快速地拿起桌子上的手枪,瞄也没瞄地向进来的人开了一枪, 子弹打在那人的左小腿上,在他跪下的一瞬间,“砰”的一声,第二颗子弹出膛, 正中对方领带的打结处,鲜血喷出,人就一声不响地倒了进来,同时大门也正好关 上。我以为整场戏已经结束,却见开枪的人又迅速跑过去将尸体收在早已准备好的 大袋子里,在他走出门口的同时,导演示意摄像机跟进,并对着一部对讲机说: 3 号机准备。 真是很精彩的一场戏,在收拾机械的空档,导演对伙计说明他们还要继续拍摄, 所以请他帮忙清理一下门口地上的“血浆”,并表示等影片上映时,一定送给我们 两张首映礼的门票。我知道这只是客套的说辞,不过相信这部片子一定会很精彩,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自然会去看清楚之后发生的情节。 晚上9 点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家酒吧里吃完了饭后甜点。提琴手依然没有出现, 我也只好放弃。 走出店门的时候发现外面又再次下起大雨,我想把鸢尾花箱顶在头上跑回住处, 但无奈它太重了,只好返回向伙计借一把伞。由于晚市的时候有很多白天逛累了的 人在此喝酒聊天,他一个人支不开,便叫我自己去仓库里找一把。 像这种老式的店面,通常都会把地下室当作仓库。我推开已经发潮的木门,看 见里面并没有通电,借着楼上传来的微弱灯光,我在一进门的脚边处找到一只煤油 灯。说实话,这并不符合防火标准。我提着这危险的玩意,看见仓库里堆放着很多 东西,稍显整齐地摞起了两人高,外面用一个大大的三色塑料布罩着。最边际的地 方,几把伞的把手部位显露出来。我抽出其中的一把,隐约看见再里面一点的位置, 一个黑色皮箱露出了一个角。这并不像是货品的包装,我想应该是客人遗留在这里 的失物吧。突然间,我想到或许我的口袋也被房子这里了,于是放下手里的煤油灯, 解开那沉重的塑料布,计划着如果可以找到我的东西,便把鸢尾花箱放在这个地方, 之后留一张字条给店老板。 我找过了前排的每一个角落并没有看见什么值得高兴的东西。按理说,只有一 天应该不会再里面的位置,难道说贝克街的人很喜欢落东西在酒馆里?我想试试更 深一点地方,便伸出手想要搬动那个黑色的皮箱。 也许是因为咖啡喝多了,或者动作做得太猛导致了头部缺氧,总之,我是突然 感到剧烈的头痛,眼前一黑……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就像是被锁在了时间的夹层里,总是重复同一个画面,我 发现我又躺在了旅店的房间里,伴随我的除了剧烈的头痛之外,就是那个麻烦的鸢 尾花箱。 我已经放弃了寻找我的失物,决定尽快去大使馆那边申办遗失。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向老板询问了昨天的情况,他说我是半夜的时候被送回来 的,依然是那三个孩子。我表示如果他再看见他们的话,告其我愿意请他们吃顿饭 并聊上一会儿,同时又说明之前那张用来登记房费的信用卡可能要被取消了,我会 尽快把现金付齐。老板慷慨地答应了,并说愿意帮忙寻找那几个孩子。 我离开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半的样子,因为听说大使馆那边人很多,而我又没 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在排队上。如果可以在中午前解决护照的问题,我便可以去 航空公司试试看能不能拿到新的机票。 去大使馆可以在门口上车,但我还是走到了街尽头的车站,因为想看看那家酒 吧里时候有人,尽管我记得这条街最早开的店也要等到七点整。路过的时候,它果 然是门关紧锁的,向内看去见不到什么人,我摇了摇门的把手,发出乐吱吱的响声, 门上挂的关店牌也已经缺去一角。昨天还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今天再看去,就像已 经废弃了一个世纪似的。 半个钟之后,我不想继续等待一小时一趟的夜巴车,便沿着街道向西敏寺的方 向走去。 此时伦敦的清晨以有些凉意,我耸了耸领子,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心想已 快入冬,如果真要耽误个把月,我连能御寒的衣服都没有一套,看来这其中的一些 细节部分要更加麻烦。 大使馆是九时开门,我是第一个。领到表格之后,才知道这需要我的在英住址。 我却没有收集酒店火柴盒的习惯,所以并无办法打电话回去查问。经过一番努力, 我说服了工作人员帮我保留材料到今天下班的时候。 几乎所有国家的大使馆都只在上午对外开发,想要在今天就把事情搞定的话, 还真要加快些脚步。 十点半,我回到了贝克街,这和我计划的一样。因为我只需要知道一个号码而 已,所以不会耽误什么时间,十二点之前,我必定可以赶回去。 穿过马路就隐约看到老板在和几个人交谈,从那高高的圆形帽子上,我可以判 断出那些人是警察。很多人都知道这样一条定论:英国最垃圾的就是食品,最优秀 的就是警察。我对这些口音标准,外貌干净的人们也很有好感,所以刚一进门,我 便向他们一一点头。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警察竟然是冲着我来的。难道我丢了护照,就值得出 动三个警察吗? 请问是刘先生吗? 是的。 我们有一谋杀案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谋杀案?谁死了?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的?我已经够倒霉的了,护照机票丢了, 信用卡也随之不见,身上只有不到一百镑,被弄晕了两次我都没功夫去查个明白, 这会儿还说我和谋杀案有关,一时间我根本就来不及恐惧,几日来积攒的愤怒一下 子爆发出来,使我无暇去产生别的情感。 我是嫌疑犯,还是目击者? 这要等调查之后才知道。 可我还要把地址送到中国大使馆,他们在十二点前关门。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派人替您送去。 我并不想让一个警察把我的地址送去大使馆,这并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如果再知道我是被叫去“协助调查”谋杀案的话,天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麻烦 出现。 好吧,我下次再去好了,我可以上楼那件衣服吗? 当然。 显然我将要协助的并不是一般的调查,因为三个警察有两个跟着我上来了。其 实我并不想拿什么衣服,但既然有人跟上来,也只好硬着头皮随便拿了一件衬衫, 之后便提着鸢尾花箱下楼去了。 我将鸢尾花箱交给店老板寄存,并对这件事表示歉意,希望这不会给他的声誉 带来什么影响。而我之所以重视鸢尾花箱,是因为觉得这发生的一切都和它有关系, 也只有它才能把我之前的平静生活换回来。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坐警车,而且还是英国的。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位警官递过来 一支香烟,我表示不会吸烟之后,他将自己嘴上的那只也收回了口袋里。我市没想 到在英国做嫌疑犯也可以受到如此的礼待。 本以为只是转个角便到的,因为伦敦的警察局比这里的公用厕所要多得多。没 想到路途如此遥远,中途的时候,车子还在一家快餐店门口停了下来,一位警察跳 下车去回头对我说: 吃些什么? 要吃饭? 当然,如果你饿了的话。我们要到沃金市去,至少还要两个小时左右。 沃金市?我们去那里做什么,我以为只是在伦敦。 到了你就知道了,汉堡包和薯条可以吧,要加可乐吗? 我越来越无法掌握实情的发展方向了。首先是弄丢了自己的证件,然后又莫名 其妙地得到了一个鸢尾花图案的古董箱子。被搞晕了两次都是由三个不认识的小孩 儿送回去的。途中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全都不见了,而且我还欠旅店老板几百镑的 房费。现在,又当上了沃金市的杀人犯?我连沃金在伦敦的哪个方向都不知道。目 前,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以后再有旅行机会的话,我绝对会听从旅行社的安排, 眼下也只好祈祷,希望自己不会坐几年的冤狱就好。 英国高速路也会塞车的这个特点我一点也不喜欢,在我来这里的头一天便差点 使我无缘参观莎翁庄园,而今,又把我堵在了这辆座位很不舒服的车子上。几个钟 头过去了,我还是可以看见同一根电线杆。好在这里不是美国,虽然周围车辆里的 人会偶尔想我瞟上一眼,但并不会把头伸出窗外扯着脖子对我喊:嘿笨蛋,你到底 是强奸了几个娘们儿才有资格坐上这破车的! 那位给我买食物的警官像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便顺手将车窗的帘子拉上。这 一举动令我很是感激,也停止了两个拇指的交互绕圈动作。 没关系,我们经常遇上塞车。 是的,看得出来,但是我并不经常坐警车,而且他们一定不知道在这种倒着坐 的情况下,通常我都会晕车。 大约是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沃金市中央警察局,把我交给了当勤的人 之后,那三位警官就下班离开了,可是我却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走。 虽然是第一次坐警车。但这并不是我头一回来英国的警察局。之前有现金被扒 走的经历,中国人不喜欢使用信用卡,所以尤受扒手们的爱戴。不同的是,上次我 是来报案,而这次是投案。 本以为会像之前那样要等上几个小时才会有人来理我,而且带我进内厅的警官 也是告诉我找个座位等上一阵。不过这回我等待地方的四周围了个铁栅。 在我边上的是一个穿工匠服戴棒球帽的大胖子,一身的酒味且不停地唠叨。因 为她还不能被说成是清醒的状态,所以我无法辨别他的每一句话,不过大体上我知 道了是再买原为什么这么久也没人理他。看样子,是酒后驾驶,而且他应该已经被 放在这儿很久了。 看什么看小子,我不过是喝了几杯饮料,不知道里面有酒精,是售货员骗了我, 我要告她!但即便是这样,也轮不到你来笑我。 我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而且如果他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坐在这里的,想必也 就不会这样的嚣张了。 二十分钟之后,一位魁梧的警官来提审我,大胖子吵着说不公平: 嘿,我记得是我先来的,他怎么不用排队? 这里不是电影院,你要是也杀个人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你先来! 果然像我设想的那样,大胖子听到这些话就立刻闭嘴了。看来过不了多久他也 会被提审的,和杀人犯共处一室,这的确是个有效的醒酒方法。 我坐在一个昏暗狭小的房间里,屋里面算上我自己一共有六个人,显然这房间 在建设的时期并没有考虑到会需要容纳有这么多人。这一设计失误,导致了那两个 拿着斯尔泰陆军通用步枪的警官就站在离我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我的脸甚至可以感 觉到那金属所散发出来的凉气。 从电影中的桥段,我大概猜出我左边或右边的墙有一面是单向反光的玻璃。前 面的桌子上出了一杯咖啡,一盏台灯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两位负责审问的警官不 时地对着边上的记录员说着些什么,由于声音太小,我并不能听清其中的意思,但 如果和我有关的话,他们会让我知道的。 我们可以开始吗? 没想到审问还是这么客气,我点点头,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清楚地知道 手心里的汗并不是因为房间太热所造成的。 请问你认识一位叫巴比洛? 弗兰斯朗? 德蒂尔金斯? 贝拉斯克斯的西班牙籍男 子吗? 什么? 我的英语并不差,但像是姓名的那几个单词我却没能弄清,因为太长了,这些 个字足够给十几个中国人起名字的了。 名字有些长,我们就叫他巴比洛好了。 我去过不少欧洲国家,当然其中也包括了西班牙。但如果每一位遇到的人都没 有刻意隐瞒的话,我应该不认识一个名字这么长的人。 记不得了,应该不认识。 直到那位警官拿出照片之前,我一直都在认为这或许是他们找错人了,贝克街 可能住着一位与我同姓的中国人,毕竟刘在中国是个大姓氏。可是不能逃避的就是, 那相片中的脸我再熟悉不过了,昨天还在一起呆了一整日。没错,死者就是那个临 时替工的酒吧伙计。 我认识,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沃金,甚至于我根本就没有 出来它由西班牙口音。 我急于辩解自己的清白,激动得离了座位想要站起来。在膝盖还没有完全伸直 的时候,就感到两肩传来一阵剧痛,持械的警官用枪托把我又压回了椅子上。 刘先生,我们不会冤枉什么人,当然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人犯。如果你想洗 脱嫌疑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与我们警方合作。顺带一提的是,对于过分激动的人, 这里有专业人士会处理。 片刻的宁静过后,我的心情得到了一丝平和。 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更详细的情况吗? 我喝了桌子上的那杯咖啡,尽管并不能确定那是否为我而准备的。其后便尽量 保持心平气和的语气,讲述了昨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录员写下了我的每一句话, 我只希望我的蹩脚英文不会出么表达错误的情况。 你说你丢了随身的口袋,得到了一个鸢尾花箱? 是的,把我带来这里的那三位警官都看见了。 好,我们会核实的,你还能记起是什么电影的摄制组吗? 我的英文不好,只听得“欺骗”,之后的单词发音已经记不得了。 你说你昏迷在了地下室的仓库里,那大概是几点钟? 应该是七点多的时候,我听了整点钟声才离开的,之后因为下雨又再次返回。 我们假设你在仓库里呆了半小时之后昏迷,可我们的取证员说旅店老板是在十 一点半前后看见你回去的。这期间的几个小时里,你足够往返沃金作案的了,而且 经初步的死亡鉴定推测,死者就是在十点左右的时候遇害的,时间上来说,你没有 不在场证明。可有什么人看见你躺在地下室? 不知道,我原以为是酒吧伙计发现的我并找人送我回旅店的。 你说找人送? 对,旅店老板说我是被那个区上三个流浪的孩子送回去的。 你认识那三个孩子吗?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紧张烦躁的情绪使我觉得屋子里越来越热。我申请用下洗 手间,审问我的警官表示同意并派了两个人陪同,其中的一位还是拿着两用步枪的。 警察局的自来水很冷,像是有人故意这样设计一样。好让头脑被审成浆糊的人 能尽快清醒过来。 回程中我试图询问心中的那个疑惑: 我可以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我的吗? 从程序上来讲,这没有什么不可以,因为死者的手里有半边护照页,经我们核 实,是你护照的第七页。 我的护照,机票,健康证明书,连同我的头痛药在三天前就丢失了。这在刚才 我已经说了。 你可有去警局报案? 因为没有现金或贵重物品,所以我没有在当地报案,但是我今天一早有去中国 大使馆报失我的护照。 对不起,这种说法在这座建筑里行不通。 我之所以没有去警局,是因为之前丢过东西去报案,但结果并没有什么帮助, 而且回程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没有那个闲工夫。 我们的同僚会一件一件地替报案的人找回失物,如果这其中给您带来了什么不 便之处,我们深表歉意。但是,这和本案没有任何关系。 听了如此官方的说辞,我也只好闭上嘴,不再言语。 走过廊道的转角处,看见本应该留在审讯室里的三位警官正急冲冲地向我这方 向走来。 刘先生,我们现在正式拘捕你。你从现在开始可以保持缄默,明天一早交由上 方审理。 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脑袋就像被钝器猛敲了一记。完全失去了时间和空间感。 原只以为这件事会很麻烦,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整个人已经无法站稳了,只 好向墙边摸去。 十分钟过后,我坐在墙角抬头看着那“噩耗传达官”问道: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我们拿了你刚刚用过的咖啡杯去化验,证明了在案发现场所找到的大量指纹与 你的完全吻合。而且,你给的口供中,我们查到近期并没有一部和“欺骗”有关的 电影会在伦敦的贝克街取景。 从前看到的监狱,都是隔着一个屏幕的。如今真的坐在坚硬的床板上,靠着冰 冷的墙,惨白的月光透过漆黑的铁窗在水泥地上写出几道条状的冷光。我谢绝了看 守递过来的香烟,低头看着棕色的囚衣,回想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我本来就是 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白领人员,就因为丢了一点东西,没想到就落到这样的下场,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我除了有些头痛之外,根本就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我几乎是一夜未睡,凌晨的时候守卫送来了一套比较厚的囚衣: 穿上吧,等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你了,外面比较冷,不要在进监狱之前就冻死 了。 我换上了并不合身的肥大囚衣,还没有阳光照进来的监狱分外地寒冷,我明显 地感觉到有刺骨的凉风从我的袖口,领子和裤管里灌进来,不时会被冻得打一个寒 颤。很多拘留犯已经起床了,吵着要早点开饭。 就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脑后传来的敲墙声惊醒。 喂,你是怎么进来的? 原来是隔壁的人无聊找我谈天,但我属实没有这份心情。 别问了,我是被冤枉的。 这里所有的人都说自己的被冤枉的。这话留着对法官说吧,虽然也没有什么用。 他们说我是杀人犯。 呵,罪名不小啊,你是沃金人? 不是,我甚至不是英国人。 异地谋杀阿,听说这样的罪名更大,进去就出不来了。你们国家会引渡你回去 吗?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你们那里杀人是什么罪? 死刑。 两个字说出来,我突然感到一丝恐怖的意味,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严 重性。我的确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是为什么那里会有我的指纹?警察应该不会 骗我的,难道在我昏迷的期间被人送去了沃金?这也太离谱了一点了吧。 死刑?那你还不如回去呢,在监狱里一辈子,宁愿死了好,免得被人打,被同 性恋强奸。 我不再说话了,我要尽快想一个对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不想死,也不 想做监狱,就算之后会被证明是冤枉的,但只要坐过牢,我的人生就毁掉了。 六点钟的样子,负责压审我的人来接我了,我低下头从矮小的铁栅门传过去再 抬起来看看来的六个人,都是很高大威猛的人,且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两用自动 步枪。 走过隔壁牢房的时候,同我聊天的那个人看看我说: 朋友,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了,帮我和他们催催早餐好吗?我快饿死了。. 的确,这种坏境谁也无法踏实地睡觉,早起的人们熬到这个时间,一定会肚子 饿的。我也一样,但这英国监狱的饭,我恐怕是出不到了,因为我已经决定,无论 如何也不可以进监狱。 我决定逃跑,但这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我都会 完蛋。走出拘留所,上了囚车,这之间有大约五分钟的时间是在露天的情况下,守 着我的只有那六个警察,其中有两人还是走在我的前面。这是一个好机会,但我却 并不打算在这儿逃走,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可以在最短的时候进内调动拘留所里的 大量狱警,我是躲不到哪里去的。一定要慎重,不能冲动,我这样对自己说,之后 尽量镇定地坐在囚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昨天从伦敦来到这里,今天又回去,这一来一回,唯一改变的就是我的身份, 从游客变成了阶下囚。好在这次的囚车时无法从外面看进来的,我没有受到什么注 目和嘲讽。 这次并没有在什么餐馆的门口停下来,我的早餐是在车上吃的,也只有两个面 包。我试图再要一点吃的,好在等一会儿逃走的时候有些力气,但显然他们并没有 为这突发情况做准备。但也有好的事情发生,由于要吃东西的关系,我的双手被铐 在了前面,这显然对逃跑很有益处,因为如果背在后面,跑不了几步就会因失去平 衡而跌倒的 车子已经开进了伦敦,大约再有半小时的样子我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但我依然 没有想出什么万全之策。如今的方法也只能见机行事了。我将手掌张开,放在两条 腿上一点都不敢移开,因为怕同车的警察看见裤子上已经湿透的汗迹会起疑心。眼 睛则依然盯着窗外寻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