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 十点半他们倒达巴尔斯托。鲍勃·伊登说他想在车站过夜,陈和售票窗口的人说了 几句话后,也和伊登一起留下来。 “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他说,“下一班开往埃尔多拉多的火车明天早上五点出 发,我要搭这趟车走。你最好再等等,搭十一点十分那班车走吧。如果我们俩像一对连 体双胞胎一样回到迈登庄园就不好了。用不了多久,那个误会我们的布利斯就会把我们 之间的关系抖搂出去。” “你觉得怎样合适就怎样办吧,查理。”伊登说,“如果你精力旺盛,能一大早起 床赶上五点钟的火车,就请接受我最良好的祝愿吧。但我声明,这些祝愿我只能在睡梦 中向你表达了。” 陈从存包处取出皮箱,两人一起上楼。鲍勃·伊登没有马上上床睡觉,他坐在椅子 上,把头埋在手心里开始思考。 夹在两人房间之间的门被砰地推开,陈站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串闪闪发光的珍珠 项链。“只是想证实一下,”他笑着说,“菲利摩尔宝藏是否安然无恙。” 他把珍珠放在桌子上,鲍勃·伊登伸手把项链拿过来,若有所思地将珍珠在手指间 把玩着。 “很迷人,不是吗?”他说,“你看,查理,你和我必须进行一次坦诚的谈话。” 陈点点头。“请你告诉我真相——你有没有洞察到迈登庄园里到底在进行什么勾当,哪 怕是最细微的迹象。” “最近有一天,我曾经想过——”陈说。“什么?” “可是我判断错了。” “是的。我知道对一名侦探来讲要承认这一点是很困难的,可是你现在被绊住了, 动弹不得,是这样吗?”“你自己也有这种被绊住的感觉,也许——”“好吧,我来帮 你回答这个问题。是的,你是被绊住了,你不承认这一点,所以我们就无法取得任何进 展。明天下午我回到庄园,到时候我要说我见到德莱科特了——还要撒谎、还要欺骗, 我讨厌这样。另外,我有种感觉,这些谎言不会再起什么作用了。不,查理,我们现在 没时间了,我们必须交出珍珠。” 陈显得很忧伤,“请别这样说,”他恳求道,“随时都会——” “我知道,你需要更多的时间。你的职业自尊被触犯了,我可以理解,可是抱歉。” “只需要几个小时。”陈提出建议。 伊登望着那张和蔼可亲的中国人的面孔,过了良久,他摇摇头,“不光是我,还有 布利斯。布利斯马上就会来庄园把事情戳穿的。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再做最后一 次让步——我会等到明天晚上八点钟,前提是在这段时间内布利斯没有出现。你同意 吗?” “我想我必须同意。”陈说。 “很好。你还有明天一整天时间。这样的话,等我回去后,就用不着再绞尽脑汁地 去编什么德莱科特的鬼话了。我只要说一声,‘迈登先生,今晚八点钟珍珠会在这里准 时出现的。’到那时,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我们就可以把珍珠交给他,然后一走了之。 在我们回家之前,可以向探长讲述一下我们所了解的情况,不管他会不会嘲笑我们,反 正我们已经尽了义务了。”伊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站起来,“感谢上帝,总算定 下来了。” 陈闷闷不乐地把珍珠拿走。“我的处境可不妙。”他说,“我到大陆来没想到却身 不由己地陷入困境之中。”他的脸又豁然开朗起来,“还有一天时间呢,什么事都可能 发生。” 伊登在他宽大的背上拍了拍,“上帝保佑你,祝你好运。”他说,“晚安。” 第二天上午伊登醒来后,看到阳光照射在窗外的轨道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坐 上一辆开往埃尔多拉多的火车,下车后顺便走进霍利的办公室。 “你好,”编辑说,“终于回来了?你的小伙伴工作起来可比你要着急,他今天一 大早就从这儿走了。” “哦,陈很有志气,”伊登回答,“你看见他了?” “是的,”霍利朝墙角的皮箱点点头,“他把衣服放在我这儿了,我想大概要放上 一两天吧。” “也许他要穿着它进监狱呢。”伊登闷闷地答道,“我想他跟你说过我们碰到布利 斯的事了吧。” “他告诉我了,恐怕这会引起一些麻烦的。” “肯定会的,你大概都知道了,我们在山谷没发掘出多少东西。” 霍利点点头。“是的,你们的发现大多支持了我所说的敲诈推理,而且这儿发生的 一些事也进一步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 “什么事?” “迈登在纽约的办公室已经通过这里的银行又给他汇来五万美元,我刚才正同银行 总裁谈这件事呢。他觉得无法把这笔款子兑成现金,必须要等到明天,迈登同意了。” 伊登想了想说:“毫无疑问,你的理论是正确的,有人正在对那个老头子进行敲诈, 虽然陈也做过另外一种很不错的推测——他认为迈登可能正在把钱凑起来——” “我知道,他全都告诉我了。但是那样的话,沙克·菲尔和教授就无法解释了。不, 我还是倾向于我的说法,我必须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可怕的谜。” “我也这样想,”伊登回答,“就我而言,我觉得我们已经竭尽全力来解开谜团, 该做的都做了,今天晚上我就要把珍珠交出来,陈对你说过了吧?” 霍利点点头。“是的,你伤了他的心,但是从你的角度来看,你这样做是绝对没错 的。凡事总有个限度,看上去你已经达到极限了。但我还是祈祷希望今晚之前能出点什 么事。” “我也一样,”伊登说,“如果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么我不知道我怎样才能——去 他的吧!还有乔丹夫人呢,迈登杀没杀人与她无关。” “真是难为你了,我的孩子。”霍利说,“你干得很不错。我会努力祈祷的——我 还真的听说过,以前有个新闻记者,他的祈祷就真的应验了。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伊登站起身,“我要回庄园了。你今天见过波拉·温德尔了吗?” “早饭的时候我在绿洲咖啡馆见过她,她正准备出发去佩特库特矿区呢。”霍利笑 着说,“别担心,我送你去迈登庄园。” “不,不必了,我可以租辆车——” “算了吧。报纸现在还没印出来,我正好闲着呢。这可不比平常,跟我来吧。”霍 拉斯·格利雷再次载着他们沿着崎岖的大路翻过一座座小山。他们吱吱嘎嘎地开到明晃 晃的沙漠平地上,编辑伸了个懒腰。 “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他说。 “在想杰瑞·德拉尼吗?”年轻人问。 霍利摇摇头。“不是,出了点儿事,这件事只和我一个人有关。那篇有关迈登的报 道引起其在纽约的一位老朋友的兴趣,他给我在纽约找了份工作——一份相当棒的工作。 昨天下午,我请一位埃尔多拉多的医生给我做了全面检查,他说我可以去。” “太好了!”伊登喊道,“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霍利的眼中掠过一道奇怪的神色,“是的,”他说,“这么多年以后,这所监牢的 大门终于被打开了。我以前一直渴望着这一时刻,期待着它的到来——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 “囚犯在犹豫不决。一想到要离开这间宁静舒服的囚室他就感到害怕。纽约!已经 不是我过去所熟悉的纽约了!我能再次征服他吗?我能获胜吗?我不知道。” “废话!”伊登答道,“你当然能。” 霍利的脸上划过一道坚决的表情,“我要去试试。”他说,“我会去的,我凭什么 要把我的生命在这里挥霍掉?是的,我会再次征服公园大道的。” 霍利把伊登送到庄园后就走了。年轻人走进自己的房间,稍做休整,然后来到天井 中,阿康正巧从这儿经过。 “有新情况吗?”伊登小声问。 “桑恩和甘伯尔坐着大汽车出去一整天了。”陈回答,“再就没什么了。”显然, 他还是一筹莫展。 走进客厅,伊登发现百万富翁正独自一人无所事事地坐在那儿。一见伊登进来,他 噌地一下站起来。“平安回来了?”他说,“找到德莱科特了吗?你可以大声说,这儿 只有我们两个人。” 伊登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全都安排妥当了,先生。今晚八点我会把菲利摩尔珍 珠交给您的。” “在哪儿?” “在这儿,就在庄园里。” 迈登皱着眉。“我还是希望能在埃尔多拉多拿到它。你是说德莱科特要到这儿来?” “不,不是的。晚上八点,我会拿到珍珠,然后把它交给你。如果你想私下了结这 桩交易,我可以做些安排。” “好的,”迈登望着他,“也许珍珠就在你手上?” “不,我要等到八点钟才能拿到。” “好的,很高兴听你这样说,”迈登回答,“但是我现在就想告诉你,你要是再拖 延时间——” “拖延时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别以为我是傻子,自从你到这儿来以后,你一直在拖延地间, 不交出项链,对不对?” 伊登踌躇片刻,看来在这当口,他的态度需要坦诚些了。“是的。”他承认道。 “为什么?” “因为,迈登先生,我觉得有些事儿不大对头。”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在我回答你之前——首先是什么使你改变主意的?在旧金山,你让我们把项链送 到纽约。你后来为什么又让我们送到南加州呢?” “原因很简单。”迈登回答,“当时我想,我的女儿也会到东部来和我在一起。可 是她又改变了计划,说是由于季节的原因要马上到帕萨德那去。所以我提出把项链存在 那儿的保险箱里,这样,她随时都可以取出来戴上。” “我在旧金山见过你的女儿,”伊登说,“她是个非常迷人的姑娘。” 迈登用锐利的眼光注视着他,“你真这样想吗?” “是的。我猜她现在还在丹佛吧?” 迈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说,“不在,”最后他承认道,“她现在不在丹佛。” “是这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她正在洛杉矶看望她的朋友们呢。” 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伊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到那儿有多久了?” “上周二,”迈登回答,“我想是星期二吧,我接到一份电报,她说她要到这儿来。 由于某些原因我不想让她到这儿来,所以我就让桑恩去接她,让他把她送回巴尔斯托, 再把她送上开往洛杉矶的火车。” 伊登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从巴尔斯托到这儿的距离大约和汽车上的英里数相符。 可是站台上哪儿来的红泥巴呢? “你肯定她已经安全抵达洛杉矶了吗?”他问道。 “当然,星期三我在那儿看到她了。好了,你的问题我全都回答完了,现在该轮到 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觉得这儿有些事不对头?” “沙克·菲尔·麦多夫好吗?”伊登反问了一句。 “谁?” “沙克·菲尔——自称为麦克卡拉姆的小家伙,那天晚上他在这儿玩扑克牌的时候, 赢了我四十六元钱。” “你说他的名字真的是叫麦多夫吗?”迈登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肯定,我在旧金山时曾跟他打过交道。” “怎么回事?” “他当时好像是想抢走菲利摩尔珍珠。” 迈登的脸又变紫了。“是这样吗?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跟我谈谈这件事?” “当然可以,”伊登回答。他开始叙述麦多夫在码头的活动,但是却没有提他与路 易·王的关系。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迈登问。 “因为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我现在还这样想。” “你疯了。” “也许吧,我们可不想卷进去。我在这儿撞见麦多夫后,很自然地要怀疑是什么地 方出了差错。我现在还不能完全说服自己,你为什么不按照最初的计划行事,让我们把 珍珠送到纽约呢?” 迈登使劲摇了摇头,“不行,既然我已经着手安排把珍珠送到这儿来,我就会一直 干到底的,会有人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那么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也没有。”迈登回答,“至少,还没有谁是我自己对付不了的。这是我 自己的事,我把珍珠买下了,我要它。我向你保证我会付钱给你的,这才是你应该关心 的事。” “迈登先生,”年轻人说,“我不是瞎子,我知道你现在陷于某种困境中,我愿意 帮助你。” 迈登转过身来,他那张疲惫的、不安的脸足以证明伊登的推测是对的。“我会没事 的,”他说,“我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情况。谢谢你的好意,但用不着为我担心。那么 我们就说好了,八点钟——我相信你。现在请原谅我要告辞了,我想我需要躺下来歇一 歇,今晚我会忙得不可开交的。” 迈登走出房间,鲍勃·伊登盯着他的背影,心里茫然,如置身于大海之上。他跟百 万富翁谈得是不是太多了?伊夫琳·迈登的消息是怎么回事?他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她 是不是真的在洛杉矶?这听上去无可置疑,而且她父亲提起她时的态度看上去很诚恳。 哦——沙漠中的酷热现在正化为一浪接一浪有形的薄雾袭来,伊登照迈登的样子, 睡了一下午觉。 他起来时,太阳正在西沉,凉爽的夜晚来临了。他听见甘伯尔正在冲澡,甘伯尔, 甘伯尔是谁?迈登为什么会允许他呆在庄园里? 年轻人在天井中悄悄地和阿康嘀咕了几句,将伊夫琳·迈登的消息告诉他。 “桑恩和教授回来了,”侦探说,“我注意看了一下英里数:三十九英里,和以前 一样。汽车底部还有几块红泥巴。” 伊登摇摇头。“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他说。 陈耸耸肩膀。“我要是能拘捕时间的话,我一定会那么做的。” 晚餐时,甘伯尔教授又流露出和蔼可亲的个性。 “哦,伊登先生,我们很高兴又看到儿回来和我们在一起了。真遗憾,你错过了一 些沙漠中的空气。你的事——据我推测——该是硕果累累了吧?” “当然喽,”伊登微笑着说,“你们的事进行得怎样?” 教授迅速扫了他一眼,“我——嗯——我很高兴地说,我度过了最有收获的一天。 我发现了我正在寻找的老鼠。” “对你来讲是件好事,老鼠可就惨了。”伊登说完,餐桌上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他们从桌旁纷纷站起来时,迈登点燃一支雪茄,坐在炉前他最喜爱的那把椅子上。 甘伯尔挨着一盏台灯坐下来看杂志,伊登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一支,在屋内踱来踱去, 桑恩也拿起一本杂志。钟敲七点整时,屋里弥漫着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 伊登在收音机前停住脚步。“我到这儿来以后,才发现这些东西的作用。”他对迈 登说,“我现在意识到,有时候,即使是一场有关钩虫习惯的讲座也会令人着迷的。听 听为孩子们讲的故事怎么样?” 他打开收音机,阿康走进来忙着收拾桌子。这时,洛杉矶播音员尖利的声音在屋里 回荡着: “——我们的下一个节目是诺玛·菲茨杰拉德小姐,她刚刚在梅森举行的音乐会中 亮相,她将为大家唱其中的几首歌曲。” 迈登身子前倾,弹了弹雪茄上的烟灰,桑恩和甘伯尔抬头看了看,兴味索然。 “朋友们,你们好,”收音机里传来前一天与鲍勃·伊登谈话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首先我要感谢朋友们,自从在电台播音以来,我收到了不计其数的听众来信,今晚在 演播室里我又见到一摞可爱的信件。我没有时间在此一一拜读了,但是我想对萨迪说, 如果她正在收听广播的话,我很高兴得知她正在圣莫尼卡逗留,我会给她打电话的。还 有一封信使我感到万分喜悦,这封信来自我的老朋友——杰瑞·德拉尼——” 伊登的心停止了跳动,迈登的身子向前倾着,桑恩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动不动, 而教授则眯起眼睛。阿康在桌边一声不响地忙活着。 “我一直对杰瑞有些担心,”女人接着说,“我现在知道他还活着,而且安然无恙, 这真是太好了。我期待着与他早日重逢。现在我还是继续我的节目吧,因为半小时以后 我就要到剧院演出了。我希望你们这些好心人都能来观看我们的演出,要知道,我们这 个小小的演出可是五光十色呢——” “哦,把那个可恶的东西关掉。”迈登说,“广告,电台的节目十分之九都是广告, 真讨厌!” 电台里开始传来诺玛·菲茨杰拉德的歌声。鲍勃·伊登把那个可恶的东西失掉后, 他和阿康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有个声音跨越光秃秃的褐色山脉,跨越绵延数公里的鼠 尾草丛和沙粒,传到沙漠上空,这个声音在说,杰瑞·德拉尼还活着,而且安然无恙。 他们那些完美的推理在这个声音中被击得粉碎。 迈登杀的那个人不是杰瑞·德拉尼!那么在那个恐怖的夜晚,庄园里的呼救声是谁 发出来的呢?托尼,那只中国鹦鹉听到并模仿的呼喊声到底出自何人之口呢?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