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应该是这样。”菲利普回答,“当时霍华德没办法将自己的感觉告知于人, 否则他就可能会被开除。” “在林山的犯罪现场发现的那个人,很明显是个重要人物,门路非常之广。” “我想,那个人是谁非常明显。” “纳撒尼尔的父亲?” “我们杰出的医学教授,约翰? 米利纳。” “霍华德在最后一行几乎已经完全吐露了,不是吗?”劳拉回应,“他怎么 写的?”她快速滚动文档,“在这儿……‘必须保证他的安宁。他同时还通知我, 从今以后也不许去打扰纳撒尼尔? 米利纳。’” “那么,我们找到了什么?”菲利普回答,“这些谋杀与近日那几起几乎一 模一样,同样的损伤,同样的金属硬币。整件事情都是个掩饰,我们几乎可以肯 定,凶手就是米利纳,他是大学的一个重要成员,有很多位居高职的朋友。还有 一个事实,在1851年的牛津,大学是一个真正的政治掮客。当局要尽一切力量掩 盖事实。他们必须紧密团结,推出一个在他们眼中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于是他们 陷害了一个有犯罪记录的贫苦爱尔兰工人。菲茨杰拉德实在是个太合适不过的人 选了,一个穷杂种。当然,如果我们把那几起谋杀发生的准确日期输入almanac.com, 就会发现它们与被取走的器官以及在犯罪现场找到的硬币类型完全相符,这才是 真正的结论。” “没错,但是我们没有汤姆给的密码,所以必须得等到回牛津,”劳拉回答, “让我们去听听查理会怎么说。” 25 丘区附近的交通是最糟糕的。 菲利普打算直接开往五色牛路。他正要转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子,一辆救护车 突然出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菲利普赶紧倒了出来,救护车飞速向托特纳姆法 院路的方向驶去。他们开进那条小巷,入眼即是闪烁的蓝光。 菲利普还没来得及拉上手刹,劳拉便从车里飞身而出。一辆警车正停在“白 鹿”书店门口,它旁边是一辆蓝色小货车。一个身穿白色塑料外套的男人正往小 货车的驾驶座上坐,里面已经坐着另外一个。一名身穿警官制服的人站在书店门 口,劳拉刚一跑过去,两个便衣就出现了。 “这儿怎么了?”劳拉大喊。她看见门里面的地板上滩着一汪血。 “你是谁?”一名警官问道。另外一个看向正走过来的菲利普。 “我叫劳拉? 尼文。我是店主查理? 塔克的老朋友。” “我是菲利普? 班布里奇,早些时候查理给我们打了一个电话。” 那辆蓝色货车正缓缓驶离路边。“桑德斯,”那警官转过去对同事说,“告 诉鉴识组再等五分钟才回局里。我想跟他们谈谈。”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疲劳。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我是琼斯侦探。很抱歉,尼文女士,班布里奇先生, 恐怕我必须通知你们,你们的朋友于今天下午早些时候去世了。” “但那……” “那什么?” “嗯,他给我们发过短信,给我发过短信,在……我不知道……几点来着, 菲利普?将近中午的时候?”她无法掩饰声音里的颤抖。 菲利普点点头。 琼斯耸耸肩。“我们大概于一小时前到达这里。店主塔克先生的尸体刚刚被 带走,我们鉴识组的人才检查完。”他向通往博物馆街的出口示意,就是刚刚那 辆救护车差点撞上他们的地方。“一个新的私人救护车公司。来得非常快,我得 这么说。”然后他注意到那个鉴识组的人正从货车那里走过来。“对不起。” 劳拉感到小腿因这震惊而一阵麻痛。这看起来如此疯狂。从眼角看出去,她 仍然可以看到书店地板上那汪深红色的液体。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突然席卷了她。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 “你还好吗?”菲利普问道。他看起来和她一样震惊。他凝视四周,似乎试 图解释这个特别令人不悦而费解的梦。 “我想没事。”她听起来不那么令人信服,“这真是太疯狂了。” 琼斯将他的同事带到一边。菲利普和劳拉呆呆地看着那个鉴识组的警官摇着 头回到货车上。 “我感到很抱歉。我知道,这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时刻。但是,如 果你们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将非常感激。” “问题?你不会……” “尼文女士,并非如你所想,此刻你并不是一个嫌疑人。塔克先生死于一枝 a.22手枪之下,是近距离射击。我们想更多地了解一些有关他的情况。他有抑郁 症吗?你能否为我们提供一些有关信息?” “枪击?我不……” 菲利普抓住劳拉的胳膊。“当然,”他平静地说道,“我们十分愿意合作。” 26 牛津,1690年8 月12日,午夜 他们全都筋疲力尽了。艾萨克? 牛顿今年五十一岁,是其中最老的一个,比 排行第二的人大了足足二十岁。兰兹顿才度过三十个夏天,而度利尔,英俊的度 利尔,刚刚离开摇篮二十五年。牛顿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他们已经掌握了所有必需的密码和程序,因此毫无阻碍地就通过了圆满的三 个阶段,它们冷酷地首尾相继。那些古代文明的民族的智慧,似乎被许多人认为 早已丢失在了亚历山大大帝的光芒里,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是它们对眼下令人 窒息的闷热毫无帮助。他们正行走在一条三百码长的通道里,它一直从学校的地 下酒窖通到他们的目的地——从牛津大学图书馆地下延伸到北面五十码远的谢尔 顿剧院地基的一个秘密迷宫。他们的鼻孔里充满了古老腐臭的泥土气息、湿气, 以及正在腐烂的死亡生物的味道。 在第二次和第三次测试之间,兰兹顿把手稿还给牛顿。牛顿把它小心地塞进 了衬衫里。它和红宝石球的价值超乎一切想象。牛顿花费了将近18个月的时间翻 译在乔治? 里普利的书里发现的这份加密碑文。他还把迷宫那幅小图重画了一次, 这样看起来就更容易点。很快就会再用到这些东西,但是牛顿还是要把它们收好, 紧贴着自己的肌肤。 兰兹顿跟得很近。火把是他们唯一的光源。突然,前方豁然开朗了。几个月 之前,牛顿曾经单独探索过这些隧道之中的几条,目的是为了寻找宝球。他也曾 在自己剑桥的实验室里偷偷地在心中把这幅地图走了个遍。这条路线被标记为 “启蒙之路”,这几个字用的是阿拉姆语(闪族语的一种,后成为公元前7 世纪 至公元7 世纪西南亚的通用语——译注)。这是一种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语言, 但是面对学习了多年古代语言的牛顿,它吐露了所有秘密。 他们涌入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在微弱的光线下,他们看见了里面拱形的 天花板,墙壁光滑潮湿。头上的石拱顶呈灰白色,里面掺着一些条状矿石,它们 在进入迷宫这一路上到处可见。从地图上看来,他们此刻位于牛津大学图书馆地 下九十英尺多一点儿的地方。 他们慢慢地四处行走,牛顿可以听到兰兹顿在低声数着自己的步伐。数到十 三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面对着墙壁,重复着他在学校酒窖里所做的一切。他 将手放在墙壁上,沿着腰部左右的高度缓缓移动,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自己要 找的又一个金属环,它与第一条通道入口处的那个一模一样。 奇怪的阴影交叉在他们脸上。牛顿看着兰兹顿的眼睛,它们好似漆黑而又深 不可测的圆盘,又像死尸上的枪眼。三人都不停地出汗,兰兹顿的领子已经湿透 了,变成了灰色。 “主人……”他停了一下,在这阴湿的房间里喘息了一会儿,“我必须要求 你准备好去面对墙后你将看到的一切。度利尔和我一直忙于为你的到来做准备, 已经渐渐对它习惯了。请你支撑住自己。”他说着拉动了那个金属环,他们看着 一块嵌板缓缓地在他们面前打开。 兰兹顿在前带路,他转身将火把插在墙上的一个支架上。牛顿俯身钻过入口 处的石过梁,边走边盯着漆黑的地面。 这个房间和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差不多,只是小一点儿。里面点着几根蜡烛, 从房间尽头投射过来浅淡的光。尽管这样,它看起来也十分强烈耀眼,因为在过 去的两个小时里,他们刚刚忍受了一段几乎彻底的黑暗。 起初牛顿很难集中精力,很难去确切地了解他眼中所见。至少,他大体上知 道该期待见到什么。他已经研究过了那个古代文本,谨慎地按照古人的图表和说 明去做,但是一切仍然看起来不可能是真的。 房间尽头放置着一个巨大的五角星形状的金架子。两边各站着一个六英尺高 的华丽烛台。烛台上插着巨大的蜡烛,已经燃了差不多一半。蜡油在烛台边上流 成了堆,一直流到了下面的石头地板上。 金五角星的顶端放着一个人类的大脑。左边的那个顶点上,一颗心脏被系在 金子上。牛顿继续向下移动视线,看见两颗肾放在右边的顶点上。再往下是另外 一个器官,他知道那是胆囊。最底部则放着一颗湿润的肝脏,在漫射的光线中闪 耀着。他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味道,是松节油。这是度利尔花了很长时间从笃耨香 (地中海沿岸产的一种小树, 松节油即取自此树——译注)边材中蒸馏出来的。 牛顿转过身去,看向兰兹顿和尼古拉斯? 度利尔。他重重地呼吸着,汗不停 地冒出来。他脸上的伤口绽开了,血混杂在汗水里,变成暗红色的一条线沿着脸 颊和脖子流下来。他的双眼大睁着,带着一种恶魔般的兴奋,两个同伴以前从未 见过他这样。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因疲劳而嘶哑破碎,但是却因自信而显得 充满活力。“我很高兴,”他嘶声说道,双唇显露出一抹虚弱而毫无幽默感的笑 容,“我非常高兴。” 牛津,3 月28日夜 敲门声突然响起,门罗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年轻的警官就闯了进来。 “很抱歉打断你,先生,”小警官似乎只看见了门罗,“我认为事情太重要 了,不能再等了。” “那就快点说,格林,为什么不能等了?” “是这样,先生。这两天我一直在搜索数据库,嗯……刚刚我终于获准进入 牛津大学的系统。这很不容易。但是……我认为太值了。”他递给门罗两页文件。 “这是从牛津心理学系找到的,”格林接着说,“有四十七名大学女生都参 加了一个被系里称为‘试验日’的活动,这是她们的名单。很明显,这个活动就 是一套心理和身体测试,于学年开始前一周举行,就是去年9 月末。我们的三名 被害女孩都在名单上。” 牛津,3 月29日,上午9 点 约翰? 门罗转上南公园路,发现心理学系那栋楼实在够难看的。 天未破晓他就起床了,一遍遍地过滤案件的细节。他又在家里的电脑上看了 一遍案件的要点,这八成是第一百次了。四起谋杀,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个凶手, 他单独行动,99%是个男人。他们拥有什么呢?一小片DNA ,没有相符的资料; 事实上看起来在任何地方的档案里都找不到与之相符的资料。还有案件那仪式性 的一面:硬币,摘除的器官。劳拉? 尼文和菲利普? 班布里奇深信这与神秘学有 着关联。还有就是1851年那些谋杀。这应该有某种联系。 他对那些谋杀了解多少呢?他已经不止一次浏览过了当时的档案,过去的一 周里,他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三个女孩和一个男生在世界博览会那 年被谋杀了,由一个爱尔兰工人承担了刑事责任。但是犯罪历史学家们都熟知, 米利纳教授深深地卷入了其中。他与神秘学关系密切,还涉足一个巫术组织,而 学校当局的等级制度十分严格。谋杀发生一年之后,米利纳接受了意大利都灵的 一个教授职位,米利纳家族彻底从牛津消失。而就目前的几起谋杀看,他们了解 到,这几个受害的女孩都曾经自愿参加过心理系的一些测试,就在学年开始前不 久。 门罗转过身去,眼前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高个子男人,脸上掠过一丝无精打采 的微笑。“阿瑟? 兰金。”他握住门罗的手,同时向罗杰斯点头示意。 兰金教授的办公室非常小,像是一个纸糊的茧,只有白、棕、灰三种颜色。 从仅有的那个简陋的窗户望出去,外面是一片荒凉的水泥庭院,一棵草芽都 没有。 兰金脱下外套,把桌子前面那两把椅子上的书报拿开,“请坐,”他说, “真抱歉,一团混乱。我好像永远都不能让这儿整齐一点儿。” “没关系,教授。不用客套。我们只是想问您几个小问题。”门罗一边坐进 椅子里一边回答。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 “我们对去年9 月末有四十七名女生参加的那些心理测试很感兴趣。你能给 我们介绍一下吗?” 有那么一会儿,兰金看起来很迷惑。他前额凸起,当他皱眉时,好像围着一 条蠕虫做的头巾。然后他面露喜色,“噢,你是说朱利叶斯? 斯宾塞的测试。” 门罗未置可否。 兰金轻咳了一声,开始浏览桌上的一些文件。然后他缓缓起身,走到墙边的 书架前。他俯下身子,拿起一大堆文件夹,还有一些散页,全部倒在桌子上。然 后他舔了舔指尖,开始翻阅这堆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 “没错,我想它就在这个里面,”他递给门罗一个绿色的文件夹,“斯宾塞 原来是个聪明的家伙,有很多好主意。” “原来?”罗杰斯问。 “是的,圣诞前夕他离开了我们。波士顿那边出了个十分有吸引力的价钱— —麻省理工学院,我想。” “他在这儿时具体做些什么?” “他负责IQ研究,”他看向窗外灰色的地平线,“我对这个不拿手,有点太 枯燥了。” “斯宾塞博士具体做了什么?”罗杰斯问,“他怎么做的测试?” “嗯,都在那儿,”兰金点头示意他们膝上的文件,“他抽取了大约50个样 本,我想最后有四十七个。这一阶段都是年轻女子。” “这一阶段?” “前一个月他对一群年轻男子进行了同样的一套测试。”他说,“那些女孩 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智力测试题,然后做一些物理操作测试,反应和翻身分析,空 间认知实验。她们还进行了完整的身体和大脑扫描。 “身体?”门罗皱起了眉头。 “是的,这是斯宾塞方案中的一个关键要素。他认为IQ与身体参数直接相关。 “身体扫描都包括什么?” “噢,说起这个,当时我不在现场。事实上,那天我根本就不在牛津。但是 那之前一两个月,斯宾塞显然交过一份研究进度表,他需要先申请批准。我们来 看看。” 门罗把文件夹交还给他。“没错,没错,就在这儿,”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主要是CT扫描,拍摄全身光谱照片。那些女孩先在这儿做心理测试,然后去约 翰? 拉德克利夫医院做检查。非常昂贵的检查,但是斯宾塞很擅长获得许可。” 门罗仍然一言未发,他浏览着这些资料,看完一页就递给罗杰斯一页。 “那么,我想斯宾塞是独力工作的?” “不,不。当然,他一直在那儿,他是位优秀的导师,有着非常出色的管理 技巧。他有三名助手协助他进行实验。后来又请了三位年轻的女博士后,在医院 里进行……嗯……身体研究。”他朝两位警官歪嘴一笑,“分析年轻的布里奇斯 得出的结果。” “布里奇斯?” “马尔科姆,马尔科姆? 布里奇斯,他当时想成为一位杰出的心理学家。” “他现在还在这儿工作吗?” “在。但是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和牛津大学图书馆的馆长莱特曼教授待在一 起。他是个富有献身精神的年轻小伙子。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他怎么能适应所有 这一切。” “此刻他在这儿吗?” “应该在。让我想想。今天是礼拜五。”他看了一眼表,“我给他打个电话。” 他拿起话筒,按下三个数字。“噢,恐怕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没关系。”门罗站起身来,“我们会联系他。如果您允许我们带走这份档 案,我将非常感激,兰金博士。我们会好好保护它,复印一份。” 门罗和罗杰斯走出大楼,外面竟是出人意料的明媚阳光。他们能看见停车场 那边的橄榄球门柱,一对运动员穿着带帽子的上衣,奔跑在那片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