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草莓采摘者(2) 只要一靠近这栋房子,就会闻到这里的每一个细节中隐藏的钱的味道。以前 的水磨坊被斥巨资仔细地修葺过。在内部布置上,建筑师甚至还考虑到了在溪流 旁边开一个小口,通过一条狭长的穿过门厅的小水沟将溪流引到里面来。 阳光在经历过两百年风雨的红色老砖上嬉戏,让砾石层闪闪发光,然后又转 到侧房的玻璃面上,看起来像是科幻小说家想象出来的幻景。 这是我母亲的房子,每一次拜访我都会被它的美所重新吸引。 我打开门走进大厅,感觉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还有我们的公猫埃德加, 它的名字归功于一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我母亲非常喜欢埃德加? 爱伦? 坡的小 说。 我抱起它抚摸着,地上顿时落了一片猫毛,难道它还在掉冬天的毛?我重新 把它放到地上,它舔了舔肚子,趾高气昂地从我前面绕到台阶那边去了。 屋里的所有东西也都非常精美、非常珍贵,都是请有经验的人布置的。太阳 将午后柔软的阳光透过高窗洒进大厅,台阶上的木头在阳光里闪闪发光。水磨石 地板上的藤沙发、简单涂抹的白墙和窗子的圆形僧侣壁龛则都勾起人们对意大利 的无限向往。 仅台阶本身就已经称得上是艺术品了,看起来简直像是悬在空中一样,做这 个楼梯的木工在用最少的材料产生最大的效果方面非常有名,而且做得很成功。 顺便提一句,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每一个房间、每一件布置的物品, 我母亲选的都是最好最贵的,她付得起。 走到楼梯的尽头,埃德加径直穿过上面的大厅,它知道我会先去看我母亲。 她的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可能她睡着了吧,我轻轻地推开房门。 母亲坐在写字桌前,桌子上面摆了一摞纸,眼镜架在鼻子上。她转身朝向我, 面带微笑:“洁蒂,太好了!” 我母亲是作家,确切点说是侦探小说家。她为皮彭布林克出版社写了黑色系 列,而且成就斐然。 自从我母亲放弃她和她的女人圈子里所理解的真正的文学之后,她的书就开 始卖得像刚出炉的小面包一样火了,其间这些书被译成了二十多种语言,而且有 多家公司争抢电影拍摄权。 “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打扰我母亲,除了在她描述她的想法或记录她 的灵感的时候,关于这点我早就习以为常,也就不再觉得别扭了。原来可不是这 样的,以前我一直觉得,对她来说她的文字要比我重要得多。 埃德加已经跳到沙发上等着我过去坐下了,它蜷缩在我腿上,闭着眼睛,打 着呼噜,爪子轻轻地抓着我的大腿。 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母亲出名之前的生活,那时我们住在布鲁尔的一栋行列式 房子里面,前面的庭院看起来就像精心修理过的家庭墓地,种着针叶灌木、杜鹃 花和一年生植物,到处都有清水汩汩地流过泉石,流到睡莲池里面,泉石已经被 冲刷得很干净,池里的金鱼有手掌那么肥。 底层被常春藤掩映的窗子后面是我父亲的办公室,家门的右边,大概齐眉高 的地方,挂着一块黄铜的牌子,上面写着“提奥? 魏因加特纳,税务顾问”。牌 子被擦得锃亮,父亲的很多顾客在按门铃之前都会先观察一下牌子的材质。 我们有一个钟点工,每周两次帮忙将房子大扫除一遍,每月会有人过来擦一 次窗子。而母亲的工作就是写作、写作。 除了她一楼工作的房间,她最爱的能够证明自己的地方就是花园,她的花园 看起来像是《居家与园艺》里的一个完美的样品,修剪的部分与杂草丛生的角落 混搭得恰到好处,这正是时下园艺杂志中流行的。 母亲用园艺工作来治疗她的写作危机,或许有时遇到问题的时候她更想跟我 父亲谈一下,而不是将它们埋到地里或绑到搭棚上,然而父亲对母亲文字上的问 题和她所从事的语言工作提不起丝毫兴趣。 一旦提起母亲的工作虽然这种情况极少他就会称其为“没完没了的抄写”, 而我母亲则被他称作“抄写员”。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会善意地挤一下,所以别 人也不会当真。“作家”这个词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因为那样的话就意味着他开 始把母亲的工作当回事儿了。